中国人如何选择绿色生活--姜晓元教授在少林寺的讲话_地球污染论文

中国人如何选择绿色生活--姜晓元教授在少林寺的讲话_地球污染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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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绿色生活”,往往是指一种尽量减少资源消耗和环境污染的生活。但在这个问题上,作为我们每一个实实在在的“生活人”,所面临的处境其实是两难的。一方面,过度的现代化生活方式会大量消耗资源、严重污染环境。另一方面,虽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要追求绿色生活方式,但其实这种生活方式并非是由我们自己定义的,而是由发达国家的先行人士定义的。对于以上这一“被定义的”基本事实,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

未来世界是垃圾做的吗

现代化生活首先要高度消耗物资和能源,更严重的是,现代化生活高度污染环境。在以前的农耕文明中,生活中产生的垃圾绝大部分都是可降解的,但现在由我们的城市生活产生的巨量垃圾,很多都是不可降解的。每一个大城市周围都有一些巨大的垃圾填埋场。这个状态就好比你住一间屋子,但你每天产生的垃圾不能丢到屋子外面去。于是,你不得不在屋子旁边放一个垃圾箱,把垃圾装在里面。你觉得只要把垃圾箱的盖子盖起来就可以了,反正屋子里的其余部分是干净的。但是,如果你的垃圾永远不能扔出去的话,必然有一天,你所制造的垃圾会占据了你屋子绝大部分的空间。所以有一个极度悲观的说法:“未来世界是垃圾做的”。

最初当发达国家的人过上现代化生活的时候,由于他们在地球上毕竟只占到少数,所以他们的资源消耗和污染造成的问题不大。但等到全世界都想过现代化的生活时,问题就出现了。于是,西方人开始担忧说,我们现在的能源供不起了,我们的物资也不够用了,垃圾也没有地方放了。这里我们来看一看所谓“有限地球”的概念。起初因为污染和资源消耗还不严重,少数人过现代化生活,对他们来说,这个地球几乎就是无限的。等到发现污染可能没有地方排放了、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排放了,资源可能不够用的时候,大家才明确意识到地球是有限的。

此外,“有限地球”一方面是说这个地球能提供的物资和能源是有限的;另一方面,“有限地球”也意味着这个地球承受污染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其实较之“资源的极限”,“污染的极限”很可能更早出现。

我们现在很多的“污染治理”实际上就是污染转移。人们往往会把污染从一个发达的地方转移到一个欠发达的地方。而欠发达地方的人们又往往愿意承受污染。因为那些工厂到他们那里去之后,可能给他们带来就业机会,意味着实现经济发展诉求的可能。于是,污染在这个地球上一直积累着。而环境的污染,只要积累到一定程度,对于穷人和富人其实都是一样的。比如说空气污染,富人再有钱,他住在豪宅里,但每天还是得呼吸同样的空气。当然富人可以说,我不住在这儿了,我要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住。但是,如果污染进一步加重的话,大气是环流的,终将散播到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总有一天,无论你把你的豪宅建在哪儿,都逃不过污染的威胁。

谁该先过绿色生活

美国人戴蒙德写了一部《崩溃》,研究世界文明进程中发生崩溃的例子。书中他表示了他个人的忧虑,因为他发现,中国人民正在奔向现代化,而中国有13亿人,如果这么多人都要过美国人、欧洲人现在过的生活,他担心地球会不会供不起了,更何况还有非洲和印度……他所担心的问题,简单来说是这样的:如果要让地球上的人类长期生活下去,我们应该过一种绿色的生活,所以绿色生活“很好很应该”。但问题是,到底谁应该先过绿色生活?

于是,一个两难的困境出现了。那些如今正过着消耗着最多资源、排放着最多污染的现代生活的发达国家人士应该先过绿色生活,因为正是他们最先对我们的环境造成了严重破坏。但《崩溃》的作者说,如今如果想要发达国家的人放弃现在的生活,是不可能的。那么,反过来去说服发展中国家、欠发达国家的人,让他们不要去追求现代化生活是否可行呢?显然,他们肯定也不愿意——既然你们过了这么久的现代化生活,凭什么我们就不能过呢?所以,我也曾经碰到环保组织的人对我说,他们也一直在思考,要说服中国公众崇尚一种绿色生活的方式,他们到底有没有足够的理由?

已经过上的不肯放弃,没有过上的还要继续追求。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会面临一个非常麻烦的局面,我们只能博弈、妥协、竞赛、争夺。在这个过程中,谁应对得好一点,谁未来的日子就可能好过一些,谁要是应对得不妥,未来的日子就会很难过。所以,什么是未来世界最大的政治?还是环境问题。

那么,现在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能做什么呢?我想,我们首先能做的一件事,就是约束自己的物质欲望。

有一次,我跟一位北京的女出租车司机聊天。她对我说,她已经不愉快好几天了。因为,就在前两天,有个客人在跟她聊天时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你想不想有一天不再开出租车了,而是开一辆豪华的奔驰车?她说,我当时对他说,我不想,我现在的生活蛮好的。结果这个客人就对她说:你是可悲的。正因为这个客人说她是可悲的,她好几天都不高兴,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伤害。她说,我为什么是可悲的呢?我们夫妻俩工作,我们挣的钱够花了,我们的楼也供完了,我们的孩子也不缺受教育的钱,我们也算过着体面的生活,在亲友中也是得到尊重的。可这个人说我不想开豪华奔驰车就是可悲的。她问我,您怎么看这个事情?

我对女司机说,你很好,你对现在的生活感到知足,我觉得那个人才是可悲的。他说要追求开豪华车什么的,这当然是一个象征,但实际上就是对物质的无限欲望。所以,当他看到有人对自己目前的状况感到满足时,他就认为这样的人是可悲的。

后来我和一位环保人士说起刚才这个女司机的故事,那个环保人士感到非常兴奋。她说,这个故事向我们浮现出了在中国推行绿色生活的“最低纲领”。也就是说,我们先要说服大家愿意去约束自己的物质欲望——当我们的物质生活达到一定的富裕程度时,我们就不要再无限制地追求下去了。

的确,人对物质生活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好了还可以更好。但我觉得,对那些在生活中已经得到一定程度满足的人,我们再给他讲知足常乐,讲不要无限制地去追求物质享受,是可行的。况且,尽管物质生活应适可而止,但我们还可以在精神生活中有所追求。精神生活的发展空间是无穷无尽的,精神生活中的享受也是无穷无尽的。而且,一个追求精神生活的人,他对物质生活也会看得相对淡一些,会懂得经常去约束自己的欲望。这不就跟绿色生活愈发靠近了么?其实对于中国今天的中年人来说,许多人都曾经有过一个相当绿色的童年,那时的物质远没有今天丰富。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却是很幸福的,让人很怀念。这种怀念值得我们深思。

重新认识现代化

我们今天能做的另外一件事,则是提高我们的认识,重新认识现代化。

在这个问题上有一个最基本的常识,就是我们有时候都“被迫”在做某件事情。一种状态是认识到这个事情不好,只是我们现在没有办法,所以我们不得不这样做;还有一种是根本没有认识到此事不好,还全心全意地在做着。的确,现代化就是靠科学技术给我们带来的,没有科学技术就没有现代化。但是“好的归科学,坏的归魔鬼”这样的想法是站不住脚的,我们不能把科学技术想象成完全美好的,应该认识到科学技术中可能有不好的东西。

那么,科学技术到底有什么不好?非常重要的一点是,科学技术有可能失控。而且很多技术失控的后果是不可逆的。有些事情如果搞坏了,我们可以重新来过。但有很多事情是不能重新来过的,这里我们可以举杀虫剂的例子。

最初人们开发出杀虫剂的时候,有非常好的愿望。我们期望能用杀虫剂把害虫都杀掉。但没有想到的是,虫子很快就通过进化获得了抗药性,每一种杀虫剂在用了一段时间以后就杀不死虫子了。于是人们就开发新的杀虫剂,过一段时间虫子又杀不死了,我们就再开发新的杀虫剂……几十年来,我们和虫子之间的斗争就这样反复延续着。我们开发了各种各样的杀虫剂,而那些害虫并没有被我们消灭掉,它们仍然伴随着我们。而且,我们今天的生态环境已完全离不开杀虫剂:我们吃的蔬果、粮食在其种植过程中都需要使用杀虫剂。我们多年来使用的杀虫剂已沉淀在土壤里,残留在水和空气中,不断进入新的生态循环……

对此,我们不妨追问一下:如果最初引进杀虫剂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后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还有必要引进它吗?在杀虫剂发明之前,人类不是照样吃粮食、水果、蔬菜吗?那时尽管有虫子,但它们并没有把我们的粮食都吃光,让我们吃不到水果和蔬菜啊。可见,本来在整个生态环境中,杀虫剂并不是一个必要的东西。它恰恰是对生态环境的干扰,而当这个干扰出现之后,它的后果却不可逆转了,你现在不用杀虫剂都不行了。

这个例子就是不可逆的例子,杀虫剂的例子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失控。当然还不是失控得很严重,因为现在整个局面还是可以容忍的,但已经是不可逆的了。

关于现代化,我们可以反思的第二个维度是:在我们以前的观念中,科学技术是那么的美好,我们当然希望它发展得越快越好。但现在我们有必要提出这个问题:科学技术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

到底是太快了还是没有太快,应该有一个临界点,这个临界点出现在20世纪。这个临界点是这样的:在科学技术只是为了满足人类已有的需求时,可以认为是正常的;等到它开始“开发”人类的需求时,它就越过临界点了。

比如,本来人们一直都认为家里有一台洗衣机就够了,而且,很多家庭主妇也知道,对于她自己的手帕、袜子、内衣之类的东西,用手洗一下就可以了。但是国内有个知名家电厂家就开发出了一种很小巧的转筒式洗衣机,宣传说这个洗衣机就是适合洗手帕、袜子之类的小东西。这个产品一投放就畅销了,很快就被卖断货了。现在不少城市家庭都有两个洗衣机,大家都觉得我们确实还需要一个小的洗衣机,这样我们更方便了。

如今,这个例子经常被当作厂家成功开发消费者需求的经典案例来说。我承认它是很成功的。但是,这个例子恰恰就是一个科学技术越过临界点的例子,它其实已经超出了我们原先生活中的必要需求。我们的这些新需求都是被“开发”出来的。于是,今天有一个相当激进的说法是,不断被开发的新需求、新技术“已经沦为资本的帮凶”——主要是为资本的增值服务了。

本来,科学技术是帮助我们谋求幸福的。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正在被现代化生活、被技术的不断发展挟持。

这里我们再举一个例子:环保人士也买车。我有个投身于环保活动的朋友,他认为,整个现代化的生活方式都是非常不好的,但是前不久他对我说,他也打算买车了。此外,现在几乎所有现代化的东西,他没有不用的。于是,我们问他,你整天讲环保,你干什么还买车啊?你难道不应该身体力行,尽量不这么做吗?他的回答是,我买车是被迫的。包括手机、电脑、互联网,他说我都是被迫去用这些东西的。因为,在如今这个现代化的都市里,我如果不用这些东西,我就没办法好好生存下去,于是,我必须用这些东西。那么,他生存在这个都市里在干什么呢?他说,我就是要宣传环保,提倡重新认识现代化。这其实就好比得了好处,还要指责好处本身的不是。因为他觉得他过的现代化的生活是被迫的、是被周围的环境设定的,他就有权反思这个现代化。

其实,现在好多现代化的东西,都是类似的。从某种比较极端的意义上来说,就像“毒品”,我们用了以后就离不开了。但是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我们不能因为今天用了它们,就有义务去歌颂它们。我们要改变这个想法。有一些东西虽然你没有明显感觉到被胁迫去使用,你觉得用的时候还是很情愿的,你也要时常保有一种自觉批判的态度。即使你过上了这种生活,你也要认识到这个生活未必是最好、最合理的,只是你现在已不得不过。也许,没有它们的时候,你的生活其实更幸福。

归根结底,人类的幸福比科学技术本身更重要,这是最根本的一个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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