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图书文化考察手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手记论文,德意论文,图书论文,文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04年4月，应德国图书艺术基金会和意大利Scala集团邀请，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副局长祝君波率领上海出版设计代表团前往德国莱比锡参加“2004年世界最美的书”授奖仪式，并访问考察了德国和意大利的图书文化。这是中国内地出版界第一次参加“世界最美的书”的展示和授奖活动，也是中国内地出版界第一次参加莱比锡书展，第一次与德国和意大利的书籍艺术家密切接触。笔者随行记录下诸多感悟：
一、质量也是艺术
沿德国小城海德堡、维尔茨堡、纽伦堡乘巴士东行，入夜便可抵达原东德重镇莱比锡。德国的出版业集中在柏林、汉堡、法兰克福和莱比锡四大城市。莱比锡作为德国书业中心已有500年历史，大大小小的出版社至今仍有数百家，围绕书业的各种机构也是名目繁多。18世纪莱比锡是欧洲的文化中心之一，颇具影响的莱比锡平面设计学院就成立于1764年。学院始终坚持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办学宗旨，学生必须从传统的刻字工艺学起，最终熟练掌握现代的电脑数字技术。目前学院有四个专业，图书艺术、摄影、绘画、多媒体。二战后也有中国学生来学习，现在，学院与中国的沈阳和北京还有交流，主要是互派学生。学院在图书艺术领域有较高的国际声誉。
给我们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德国设计者对质量和艺术的辩证思考。他们崇尚艺术，鼓励创新，为此设立了各种奖励，除“世界最美的书”外，还有由专业人士挑选的谷登堡奖。他们设立了书籍艺术研究所，每年由学生提出有创意的选题由教师进行评选。艺术研究所本身也是一个出版社，专门出版学生的成功作品。他们还出版研究设计理论的图书。有特色的图书评论集由学生制作成一本精美的图书，每本封面规定选择不同的灰色，这种书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品，以鼓励学生对艺术的追求。但是德国设计家更强调对质量的追求，他们认为，对质量的追求也是对艺术的追求。因此学院保存了最古老的印刷设备，学生们都必须亲身实践，自己动手操作制作大量的作品，以感受对质量的严格要求。这种强烈的质量感、一丝不苟的习惯，是国外图书制作精良的根本保证，也是我们最大的差距。
二、莱比锡书展：文化胜于商业
莱比锡展览馆是两德合并以后新建的标志性建筑，投资20多亿马克，它有极强烈的现代感，气势大，极宽敞。走进书展所在的展览馆，到处涌动着觅书的人流，德国人对图书的热爱令人赞叹，莱比锡的文化活力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书展举办四天，德国不少城市的读者驾车几百公里前来观展，使莱比锡的交通也略显拥挤。莱比锡书展并非如想像中的是一个装帧展览，而是一个规模如法兰克福书展四分之一的综合性书展。法兰克福书展强调商业化和国际性，而莱比锡书展的文化氛围更浓，文化活动更多。参展商主要是德国和北欧、东欧的出版社，他们在这里举办各种各样的新闻发布活动、新书诵读会。德国读者特别喜欢诵读会的形式，出版社请作者为读者朗诵新书的一二个章节，然后一起做个交流。一场诵读会总是坐得满满的。音乐、演唱、服装表演、艺术品展销也在书展上掀起一阵阵高潮，然而整个气氛却和谐舒适，绝无被商战噪音干扰的烦恼。古老的印刷术和现代的即时印刷技术占据了展馆的一角，据说这是每届莱比锡书展的必展项目，学生和出版业的新人少不了要被带到这里观赏一番，甚至被要求亲手制作一本书籍。许多书籍设计家专门租了摊位展示自己的作品，为了艺术，也为了推销自己，承揽项目。
三、世界最美的书：既要吸引人的视觉，还要手感舒适
“世界最美的书”的展览当然是莱比锡书展传统的经典项目，也是莱比锡书展具有世界意义的标志。德国图书艺术基金会在本届书展上布置了约300平方米的展区，展示2004年参加“世界最美的书”评选的33个国家的送展作品和获奖作品，每个国家都有一个独立的展柜。中国的展品被放在展区的一头，十分醒目，吸引了不少眼球。获奖的《梅兰芳戏剧艺术图画集》陈列在专门的展台上，供有兴趣的读者翻阅。上海书画社的《唐宋晋元国宝展画册》被作为精品收藏在玻璃柜内。这个展区和周围的印刷术展区、书籍设计家作品展区连在一起，形成了浓浓的图书艺术氛围。祝君波副局长在展区内会见了德国图书艺术基金会主席施耐特女士，双方商定，今年10月在上海举办历年评出的“世界最美的书”中国巡展。本届“世界最美的书”国际评委会由来自英国、瑞士、荷兰、罗马尼亚和德国的著名书籍艺术家、教授组成。世界最美的图书评选强调书籍整体的艺术氛围，评选程序相当严格。施耐特女士在授奖仪式上说：“不同文字的图书如何评选呢？我们认为图书设计的艺术性在于文字的排式、比例，在于是否构成了一件艺术品，体现一种文化氛围。不仅要吸引人的视觉，还要手感舒适。”
四、独一无二的图书艺术博物馆
成立于1912年的德国国家图书馆是莱比锡最重要的文化中心之一。东德政府执政期间，莱比锡另一座文化标志——莱比锡大学主楼被炸毁，如今只剩下一个金属标牌以示纪念，而这座国家图书馆始终受到保护。这座图书馆原由德国书商协会创办，收集德国出版的所有图书和翻译成其他文字的德国书籍，也收集其他国家出版的介绍德国历史文化的图书。二战后两德分裂，图书文化中心转移到法兰克福，法兰克福也成立了一个国家图书馆。1990年两德统一，两个国家图书馆达成协议，每个出版社新出的图书都要寄两本样书给两个国家图书馆。图书馆的建筑和阅览室的装修都非常精致，既有古典风格也有现代风格。图书艺术博物馆设在莱比锡国家图书馆底层，分为图书制作的历史和图书贸易的历史两部分，收藏了许多最古老的书籍和封面以及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印制设备和印制材料，它们不仅保存精心，而且分类细致，便于研究查考。这个博物馆可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体现了德国人对图书的钟爱，他们确实是把图书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一种独特的艺术，在积累，在发展。
五、图书设计的纯艺术化
德国的书籍设计家大多是自由职业者。这次结识的撒宾娜女士是一位青年设计家，毕业于莱比锡平面设计学院，工作后又参加过学院的大师级培训，如今已是当地有影响的设计家。她的作品今年也在世界最美的书评奖中获了奖（鼓励奖）。撒宾娜每年只为出版社设计四五本书，自己设计，自己制作，交出版社印刷。在德国，书籍设计已发展成一门独立的艺术，图书艺术品可以没有任何内容，纯粹是一个艺术品，而且售价很高，也正是这些东西才能体现艺术家的身价。书籍艺术近来也引起了一些亚洲国家和地区的注意，韩国就曾邀请撒宾娜去展出书籍艺术。
六、文化的出版，商业的集团
由于是上海派出的第一个设计代表团，德国图书信息中心对我们的行程作了精心而专业的安排，还介绍我们认识了来自柏林的“世界最美的书”国际评委雷纳特女士。在雷纳特女士的陪同下，我们访问了三家德国的文学艺术类出版社：柏林出版社、Be·bra出版社和尼克莱出版社。
撒宾娜的作品
柏林出版社成立于1994年，主要出版两类图书，一类是文学，在德国非常有名；另一类是日常文化，大多是德国媒体关注的话题。这家出版社一出书便被人们看好，1995年，它曾被兰登书屋收购，2003年又被从兰登剥离出来，成为英国Brury集团（即出版《哈里·波特》的出版社）的成员。柏林出版社联系的作家群水平很高，有一位还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者。它出了许多平装书，经常上畅销书榜。柏林出版社也非常重视世界文学，主要是英美文学和意大利文学，并注重普及化，现在也开始出版青年读物，还准备涉及更大众化的领域。
雷纳特女士就是柏林出版社制作部的负责人。她告诉我们，她与撒宾娜不同，撒宾娜是自由职业者，不需要考虑图书的印数，而她为一家出版社工作，出版社的书是给大众看的，必须考虑印数。首先要把排版做好，柏林出版社的所有图书在出版前都要经过雷纳特判断，字体疏密，字号大小，如何排才能使读者阅读最舒服，雷纳特都必须仔细想定；她还要决定选择什么纸张，装订是否精致，护封和封面是否协调。柏林出版社的封面设计是包给社外的设计师的，每个封面600欧元。设计方案出来后要征得市场营销人员的认可。许多图书是黑白和彩印相间的，为了控制成本，保证质量，他们都要设计出版社与印刷厂衔接的印制操作程序表，非常细致地说明每一页，哪一个地方如何印。可见德国图书印制的高质量，靠的是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图书艺术也绝非仅仅是封面设计的问题，而是一个系统工程。
在柏林出版社我们曾问他们，为什么你们可以加盟兰登又可以脱离？他们的回答是，与兰登的口味不一致，既然英国人愿意买，兰登是个人集团，只要价格好就没有什么不卖的理由。可以看出，他们的出版集团与出版社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集团是一个商业概念，考虑的是商业战略，从事的是资产经营，而出版社更多的保持了文化概念，追求自己的文化目标。庞大的贝塔斯曼集团就是由许许多多这样的出版社组成，他们是隶属集团的，又是自由和独立运作的，老板经常在换，出版社却非常稳定。
七、社会化：小出版社的生存机制
Be·bra是一个小出版社，雷纳特的丈夫豪帕先生是这家出版社的老板和CEO。雷纳特的丈夫原在一家大出版社做部门经理，他风趣地对我们说，在大出版社他只能对坏的事情负责，他希望也能对好的事情负责，因此创办了这家小出版社。Be·bra成立于柏林墙倒塌后的第五年，当时意识形态的分歧仍很严重，Be·bra的含义就是把两个柏林汇集起来，不要再有分裂的感觉。Be·bra的出书主要是关于柏林的题材，有文化类的，也有人文科学类的，只有4个员工，除了老板，还有一个设计部长也兼做编辑主任，一个市场部长，一个新闻部长。德国图书市场竞争激烈，书价是定死的，贸易渠道只有书店。小型社如何打入书店，如何在媒体打开知名度？是Be·bra面对的基本问题。豪帕先生告诉我们，十年前，他们出版的第一本书叫《柏林的咖喱肠》，因为他特别爱吃咖喱肠，就想到了这个题目，当时是想尽一切办法打市场。他采访了许多名人、作家，问他们最喜欢吃什么类型的咖喱肠，在哪个摊吃，然后一起到这家咖喱肠摊吃咖喱肠，媒体跟踪做了有趣的宣传，因而这本书一炮打响，出版社很快有了知名度。由此也认识到小社设立新闻部的重要性。新闻部和市场部有很大区别，要广泛联系记者，建立记者的档案，现在他们的记者数据库已有了2000多条数据。新书目录上的所有书他们都要开新闻发布会，重要的还要举办诵读会。搞好与中间商的关系也很重要，德国有许多销售代理，他们为许多出版社和书店服务。这个中间环节搞好了，就能及时得到各种销售信息，对选题、书名、定价等做出调整。
百年小社尼克莱，是一家专业美术出版社，拥有一栋优雅的四层红色小楼，窗户不大，大都仔细地镶嵌着白色的石框，很有历史感。尼克莱出版社成立于1713年，创办人是启蒙时期的一个启蒙家，名叫尼克莱。他的儿子继承了这个出版社，历史上曾团结了许多启蒙作家，如莱辛等，对启蒙运动做出过不小贡献。尼克莱出版社只有7人，每年出版30-40种书。印数一般在3000-10000册，以高质量和高品位为出书特色。为保证质量，他们的画册始终在柏林印刷，以便控制质量。尼克莱出书始终坚持两个重点，一个是艺术图书，一个是关于柏林题材的图书，是柏林画册出得最好的出版社。
八、文化的多元化经营
设在佛罗伦萨的Scala Group是意大利一家比较繁忙的出版社，有35个员工。今年刚好是该社成立50年。Scala的经营是多元的，使用的语言也是多元的。它首先是一家图片出版商，向图书馆那样收藏图片；其次才是图书出版商。Scala出版的图书一类和旅游有关，还有一类是高雅艺术。Scala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图片库，共有15万张图片。起先都是菲林和幻灯片，现在都已用索尼的DAD技术数字化了。这些图片有纽约、伦敦、巴黎、日本等世界各地的，但没有中国的。图片的兴趣集中在高雅艺术、考古、建筑三个方面。由于数字化了，可以通过电子邮件传送，非常快，几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客户手中。Scala的商业活动有60%是国际化的，目前仍在提高百分比，与世界各地的客户都有联系。它的出版物主要是旅游艺术图书和礼品类艺术图书，有10种语言的出版物。由于图片和版式都是一样的，语种多了反而节约成本，总印数也提高了。Scala从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家处获取图片，在意大利和世界各地都有专门的摄影师为他们工作。他们的图片大多是数码化的，可以通过网络检索。Scala推销图片，也采取参加展览会的方式，向文具商和其他商家销售图片。他们也参加书展与出版商接触。Scala以每张图片150欧元－300欧元的价格从摄影师那里购买图片。由于图片可以多次出售，Scala就会有利润。Scala为其他出版商提供图片，自己也做出版商。他们正在做一套“意大利名城”的图书，还准备做“欧洲名城系列”，他们也希望与上海合作做一套“中国名城系列”的书。Scala的办公楼是一个古典与现代完美结合的办公场所，办公桌摆成一圈，工作人员都坐在圈内，亲切交谈，共同工作，很人性化。
文化与商业的结合在德国和意大利衍生出的更多是家庭式出版社，而不是公司式的出版社。高度社会化的出版业，为小出版社创造了生存条件，节约了人工费用，也提高了工作质量和工作效率。欧洲人是尊重历史的，商业的演进没有改变欧洲人对文化的孜孜追求，他们对图书的要求是精美和精致，用精美和精致演绎着自己的文化，用精美和精致介绍着自己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