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奎因对形而上学本体论的解构_形而上学论文

论奎因对形而上学本体论的解构_形而上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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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712.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766(2004)01-0005-06

奎因是20世纪美国分析哲学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以创立和倡导“逻辑实用主义”而著名。奎因从分析哲学内部对分析哲学进行了批判,指出逻辑实证主义的经验论是一种“还原论”教条,他认为每一有意义的理论陈述都可以还原为经验观察内容而为经验所检验的观点是错误的,从而在这个错误的前提下对形而上学命题的拒斥也是错误的。但奎因批判经验论的目的并不是要捍卫传统的形而上学,而毋宁说是希望在克服狭隘经验论缺陷的基础上,另辟蹊径,以达到对形而上学本体论的真正消解。这个工作又主要是通过提出“本体论承诺”学说来展开的。在这个过程中,奎因致力于将传统形而上学的本体论问题转换为语言学意义上的本体论承诺问题,并将哲学的任务重新规定为对所有科学中内蕴的本体论承诺进行识别与选择的工作。这实际上就是从实用主义立场出发对形而上学本体论的解构。

本文将主要阐述和探讨奎因对经验论的“还原论”教条的批判和他的本体论承诺学说,以求揭示和呈现奎因哲学反形而上学的实质意义。

一、对经验论的“还原论”教条的批判

1.经验论的“还原论”教条

在奎因看来,传统的经验论存在着两个“教条”:一是把分析陈述与综合陈述截然二分,另一个就是“还原论”教条。所谓“还原论”,奎因指的是这样一种观点和主张:任何一个有意义的理论陈述都可以直接或间接地还原为一些观察语句,从而都能够单独地为经验所证明或否证。这就是逻辑实证主义者所奉行的可证实性原则与可验证性原则,它们都旨在把诉诸于经验检验作为任何一个理论陈述的意义标准。根据这个标准,那些在根本上就不能还原为观察语句或指出其检验方法的命题,如形而上学命题,就被看成是无意义的虚假命题而属于被拒斥之列。

还原论又可分为“彻底的”还原论与“更加精致的”还原论。“彻底的”还原论意味着,认为每一个有意义的陈述都可以翻译成一个关于直接经验的陈述(真的或假的)。这种还原论最早时认为,每一个语词要有意义,就必定或者是一个感觉材料的名字,或者是这样一些名字的复合,这实际上是把单个的语词当作了意义的基本单位。后来通过弗雷格和罗素等人所做的工作,抛弃了把表达意义的单位局限在单个语词上的狭隘观念,确定了陈述句为表达意义的基本单位。总的来看,彻底的还原论给自己提出的任务就是:“详细地规定一种感觉材料的语言,并且指出怎样把有意义的陈述的其余部分逐句地翻译为这种感觉材料语言。”[1]

然而,事实上从来就没有人成功地构造出过这样一种语言,也没有人显示过能够构造出这样一种语言。逻辑实证主义的创始人之一卡尔纳普在他的后期工作中,提出了“可验证性”原则和“确证度”学说,用以取代他们早期所主张的可证实性原则。“可验证性”原则强调的是,只要能够对某个语句提出任何可以设想的观察结果来做出肯定或者否定的证明,或者说只要从一个命题中能够引申出一些可以诉诸于经验观察的命题,那么这个原初的命题就得到了间接的验证,它就是有意义的命题。“确证度”学说主张:“同每一个陈述或每一个综合陈述相关联的都有这样独特的一类可能的感觉事件,其中任何一个的发生都会增加这个陈述为真的可能性,也另有独特的一类可能的感觉事件,它的发生会减损那个可能性。”[1](39页)这就是说,任何命题都不可能被完全证实,它们都有一个确证度不断增强或减弱的问题。在奎因看来,卡尔纳普的上述这些看法实际上就是一种更加精致的还原论,因为“还原论的教条残存于这个假定中,即认为每个陈述独立地看,是完全可以接受验证或否证的。”[1](39页)

无论是彻底的还原论还是更加精致的还原论,都把每个单独的理论陈述,当作经验检验的对象即经验意义的独立承担者。然而正是在这一点上,奎因提出了自己的不同意见和看法。

2.具有经验意义的是知识整体

在奎因看来,“我们关于外在世界的陈述不是个别地,而是仅仅作为一个整体来面对感觉经验的法庭的。……总的来看,科学双重地依赖于语言和经验,但这两重性不是可以有意义地追溯到一个个依次考察的科学陈述的。具有经验意义的单位是整个科学”[1](39页)。从所引的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这样两层相互关联的意思:第一,任何单个的理论陈述严格说来都不能独立地具有经验意义,唯有由所有理论陈述组成的知识整体,才是经验意义的真正承担者。第二,知识是作为一个整体共同面对经验的法庭的,单个的理论陈述并不足以成为经验检验的对象。

奎因进而强调:“经验内容是科学陈述集合共有的,大都不可能在这些科学陈述中间被挑选出来。”[1](5页)这就是说,知识整体具有的经验意义是为其所有的理论陈述共同享有的,这些陈述的每一个只有在与整体的联系中才有意义,如果把它们从知识整体中单独地抽离出来看,其所谓经验意义也就谈不上了。奎因把自己的这样一种整体主义的思想,就称之为“温和的或相对的整体论”。

但问题在于,我们如何可以肯定经验意义的承担者是知识整体而不是单个的陈述呢?这个问题必须首先作出回答。对此奎因是这样来论证的:当我们的某个理论陈述与经验观察发生冲突时,我们实际上仍然可以认为它是真的,这只要对整个知识体系中的其他部分作出一定的调整就能够办到。比如“所有的天鹅都是白的”这个命题,属于我们关于鸟类全部知识的一部分,当有人发现了一只黑天鹅时,他并不一定要改变上述的那个命题,而是可以根据他关于鸟类的其他知识而说这只黑色的鸟不属于天鹅类,由此就保证了原先命题不被否证。“即使是一个很靠近外围的陈述,面对顽强不屈的经验,也可以借口发生幻觉或者修改被称为逻辑规律的那一类的某些陈述而被认为是真的”[1](40页)。上述情况就表明了,任何经验观察所发现的反例并不能确定无疑地拒斥某一理论陈述,而毋宁说它所拒斥的是蕴涵该观察句的所有那些理论陈述的合取。这也就是说,经验检验能够施以其影响的只能是知识整体,而不是某一个单独的理论陈述。奎因说,这一重要的洞见,就是他所谓的整体论。

实际上,即使是知识总体,奎因认为经验对它的决定也是不充分的,即经验决定具有不充分性。“边界条件即经验对知识总体的决定是如此不充分,以致在根据任何单一的相反经验要给哪些陈述以再评价的问题上是有很大选择自由的。”“全部科学,数理科学、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是同样地但更极端地被经验所不完全决定的。”[1](42页)这种经验决定的不充分性,可以更具体地区分为以下几种情况:第一,任何理论整体都是被过去的证据所不充分决定的,因为一个未来的观察可能与之相冲突。第二,它也是被过去和未来的证据一起不充分决定的,因为某些与之相冲突的可观察事件可能碰巧未被观察到。第三,它还是由所有可能的观察不充分决定的,因为“尽管所有可能的观察都被确定了,理论仍能够发生变化,物理理论能够相冲突,同时仍与所有可能的资料(在其最广义上)相一致”[2]。

第三种情况显然是最为根本的。经验决定之所以是不充分的,根本上就在于“我们的世界体系注定有经验等价的不同选择”。奎因举例来说明这一点。假设有一组假说H1,它们是构成理论T1的内容,另外有一组与H1相矛盾的假说H2。当我们改变整个理论T1,以致用H2取代了H1时,所得到的理论T2却仍然能够同T1一样与所有可能的观察相一致。显然,在这里H1和H2两者蕴含了相同的经验信息,但它们之间却是不相容的。可见,经验对于理论的决定作用是不充分的,我们注定有经验上等价但逻辑上不相容的理论表达。

3.对狭隘经验论的否定

奎因提出知识整体论,强调知识整体才是经验意义的承担者,知识只能作为整体才能为经验所检验,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反驳和否定逻辑实证主义的狭隘经验论。后者把单个的理论陈述当作经验意义的载体,并认为经验检验是针对着单个的理论陈述而来的。奎因从整体主义的观点出发,通过举证任何一个理论陈述都可以在对知识整体中的其他部分作出适当调整后,而不被经验提供的反例所驳倒的情况,对狭隘经验论进行了有力的批驳,从而促使了它的最终破产。

再从理论内在的学理进路来看,奎因对狭隘经验论的否定还带来了其他两个重要的后果。既然单个的理论陈述并不能成其为经验检验的对象,这也就是说,经验检验不是任何单一的理论陈述的意义标准,那么建立在这一套有关命题意义的看法上的对形而上学命题所进行的解构与拒斥,也就是不能成立的了。这就是奎因否定狭隘经验论的结果之一:它同时也否定了逻辑实证主义对形而上学的拒斥。

奎因否定狭隘经验论的另一个结果是,重新对形而上学的概念系统和含有“存在”谓词的本体论命题的意义,在一定程度上加以了肯定,而不是像逻辑实证主义者那样对传统形而上学采取了一种“全盘否定”的态度。在后面有关本体论的讨论中我们将会看到,在奎因看来,本体论命题虽然不能诉诸于经验的检验,但它却是我们作出其他理论陈述和构建知识系统所必需的,任何知识体系都必须包含着它自己的本体论承诺。归根到底,一个本体论命题的意义,不取决于它能还原为经验观察的内容,而取决于它在知识整体中的作用,即它与知识整体其他部分的关系。

然而,奎因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要捍卫传统形而上学的合法性。他对逻辑实证主义的批判,是为了克服逻辑实证主义的理论缺陷,从而以一种更加可行的途径来达到解构形而上学的目的。在奎因看来,传统形而上学的本体论问题根本上是“关于我们的科学是否或在多大程度上与物自体相符合的问题”[3],这是一个“超验的问题”,是除了争论不休而永远不会得到解决的问题,因此有必要把这样的问题从哲学认识论中取消。如何从哲学中取消这一类的问题?按照奎因的意思,就是要把本体论转换成本体论承诺,同时把本体论问题转换为本体论承诺的问题。

二、本体论承诺的意义与选择

1.本体论承诺问题

什么是本体论承诺问题?奎因说:“当我探求某个学说或一套理论的本体论承诺时,我所问的是,按照那个理论有什么东西存在。一个理论的本体论承诺问题,就是按照那个理论有什么东西存在的问题。”[4]

在此,奎因首先强调的是,本体论承诺问题是作为与本体论问题相区别的问题而提出来的。后者是形而上学的基本问题,它之所问的是实际上有什么东西存在。而本体论承诺问题与实际上有什么东西存在无关,只与我们说有什么东西存在、承诺什么东西存在有关。任何一个理论体系中都会有自己的本体论承诺,即关于某物存在的承诺,这种承诺其实是一种约定,即当我们断言某某事物存在时,其实是在约定该事物的存在。本体论承诺问题所要问的就是,我们在一个理论体系中到底约定了或承诺了什么东西存在。至于该事物是否真的存在,我们的存在断言是否与事实符合,这个问题在奎因看来实际上是不可能回答的,而且对于构造我们的理论来说,也是不重要的。

奎因进而指出,既然本体论承诺问题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语言学的问题,那么哲学家就应当成为语言学家,即要从形而上学退回到语言学的范围内来考虑问题。哲学家需要做的是这样一些工作:考察一个理论体系中我们究竟承诺了什么东西存在,以及不同理论体系的本体论承诺的差别与变化,通过对它们的比较,选择出更可接受的本体论承诺。在做这些工作之前,还有必要说明本体论承诺的一般意义是什么,其识别的标准与选择的标准等。对奎因来说,通过把形而上学的本体论问题转变成一个语言学的问题,就有助于我们平息与解决长期以来在这个问题上的争论不休。

2.本体论承诺的必要性和识别标准

本体论承诺归根到底是一种语言上的要求,依赖于人们对语言的使用。“一般地说,什么东西存在不依赖于人们对语言的使用,但是人们说什么东西存在,则依赖其对语言的使用”[1](95页)。因此本体论承诺的必要性就在于:第一,本体论承诺是保证我们正常地作出其他一切理论陈述的前提。任何理论陈述都不外乎是关于某物存在或如何存在或具有什么性质等的陈述,从语言内在的语义逻辑来看,我们只有首先承诺了某物是存在的,才能够进一步来谈论有关该物存在的其他事情。对于“不存在”的东西,我们是不可能谈及它的“如何存在”的。第二,本体论承诺也是保证我们的基本概念得以正常使用的前提。奎因说,我们之所以有义务承认某种对象的存在,是因为我们的语言中有关于该对象的词语在被使用,本体论承诺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指示该对象的词语在语言使用中的有效性。如果一个概念所指称的对象是“不存在”的,那么围绕着该概念的一切言说便成为荒谬的、无意义的事情了。

从上述看法中奎因又得出了下面这样一个观点:哲学和科学中的所有基本概念,都可以看作是通过本体论承诺而提出来的“理论设定物”。这样的设定物与实际的存在无关,它们只是语言本身的事情,与宗教神话中的事物没有本质的区别。奎因说:“物理对象是作为方便的中介物被概念地引入这局面的——不是用根据经验的定义,而只是作为在认识上可同荷马史诗中的诸神相比的一些不可简约的设定物。……从认识论的观点看,物理对象和诸神只是程度上、而非种类上的不同。这两种东西只是作为文化的设定物进入我们的概念的。”[1](43页)

那么,我们如何可以从一个理论体系中识别出它所作出的本体论承诺呢?或者说,我们如何能够知道我们实际上承诺了什么东西存在呢?对此,奎因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命题:“存在就是成为约束变项的值”。这个命题既可以看成是作出一个本体论承诺的最基本要求,同时也可以看成是我们从一系列理论陈述中识别出它的本体论承诺的标准和方法。一方面,我们要作出某物存在的承诺,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该物一定要是“约束变项的值”。“我们可以说承认如此这般的实体,当且仅当,我们认为在我们的变项的值域内包括这类实体”[4](199页)。另一方面,通过考察“约束变项的值”,我们也就能够找到理论中承诺了其存在的那些东西。用奎因的话来说就是:“为了使一个理论所作的断定是真的,这个理论的约束变项必须能够指称的那些东西,而且只有那些东西才是这个理论所许诺的。”[1](13页)

3.本体论承诺的选择

成为“约束变项的值”只是作出一个本体论承诺的必要条件,但究竟什么样的本体论承诺是我们应该接受的,还是一个问题。经验对科学总体的不充分决定性已经表明,我们总是可以提出一些不相同的本体论承诺来。“科学总体的经验不充分决定性表明,存在着多种可辩护的构想这个世界的方式”[5]。问题是,在这些不同的本体论承诺中,我们应如何做出选择呢?什么样的本体论承诺才是可以接受的呢?奎因在对传统知识观的客观主义和符合论主张加以否定的前提下,从实用主义立场出发提出了选择本体论承诺

的若干原则。首先,奎因指出,本体论像任何其他科学理论一样,不应当以是否同实在

相符合作为取舍标准,而应当以是否方便和有用作为标准。他说:“要问一个概念系统

作为实在的镜子的绝对正确性,是毫无意义的。我们评价概念系统的基本变元的标准必

须是一个实用的标准。概念是语言,概念和语言的目的在于有效的交际和预测。这是语

言、科学和哲学的最高任务。正是在同这一任务的关系中才能对概念系统最终作出评 价

。”[1](73页)因此,“我们之接受一个本体论在原则上同接受一个科学理论,比如 一

个物理学系统,是相似的。……对任何科学理论系统的采用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说是语 言

问题,对一种本体论的采用也在相同的程度上可以说是语言问题。”[1](16页)

所谓以“方便有用”为标准,按照奎因的意思又可以分解为以下几个具体的原则:首先是保守主义原则,就是要求我们对存在的承诺尽可能与人们已有的信念保持一致,并“尽可能少地打乱一个科学系统”。他说:“为了解释那些我们发明假说要加以解释的事件,该假说可能不得不与我们先前的某些信念相冲突;但冲突越小越好。接受一个假说当然和接受任何信念一样,它要求拒斥任何与之相冲突的东西。要求拒斥的先前信念越少,这个假说就越合理——假如其他情况相同的话。一个假说的合理性与它所排斥的先前信念成反比。”[6]其次是简单性原则,亦即“优雅和概念的经济”。他说:“简单性……是我们所能要求的真理的最好证据。”[7]不过,奎因也承认,“简单性作为构造概念结构的指导原则,并不是一个清楚而不含糊的概念,它完全可能提出双重的或多重的标准”[1](16页)。最后,还要坚持宽容原则:“实用的标准还要求我们坚持‘宽容和实验精神’:实际上要采取哪一种本体论呢?这还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最明智的忠告是宽容和实验精神。”[1](18页)根据奎因的看法,只要我们遵守上述三个原则,就能够对本体论承诺作出恰当的选择。

三、关于奎因思想的两点认识

1.对形而上学本体论的消解

本体论是传统形而上学的核心部分和基本内容。本体论试图寻求和回答的根本问题是:实际存在着的是什么东西?在所有的存在者中,处于最高地位、具有最大普遍性的存在者是什么?本体论哲学始于古希腊,正是希腊哲学奠定了整个西方形而上学的基础。近代以来产生的认识论哲学,实际上是古代本体论哲学自身逻辑发展的一个必然结果,它力求要解决的问题是:我们(主体)的意识是如何可以切中外部客观实在的?这导致了哲学从外部客观世界向内在主体性的转向,并且从内在主体性方面来寻求一切知识的自明根基。近代形而上学的一个重要特征就在于,其本体论与认识论相互交织,合为一体。

把形而上学的本体论问题转换为本体论承诺问题,力求在语义学的领域内来讨论本体论命题的意义和选择,这是奎因哲学的一个基本思维方向。正是通过这一努力,奎因不仅在一切理论建构中取消了“实际有什么东西存在着”这个本体论问题,而且也取消了“我们的理论陈述如何可以符合客观实在”这个认识论问题。因此,奎因哲学的根本性质是反形而上学的,它从属于现代以来批判、解构传统形而上学的这一主流思潮。

2.存在的设定问题

奎因哲学的另一个应当引起我们重视的地方是,他通过强调一切科学和知识体系都必须包含着自己的某种本体论承诺,从而彰显了“存在”设定的重要地位和作用。

在现代哲学家中,海德格尔是第一位明确地意识到了存在问题的哲学家。他把未来的哲学不再叫做“哲学”,而是“应和着存在的思”。关于这样的思,自50年代以后,海德格尔的有关说法有:思是应和着存在来思,是“对存在到场的召唤的呼应”;思作为与存在的呼应,是被存在所校准的,思的言说不断调整自身以对准存在;对存在的思必形诸于语言,关于存在的言说属于存在本身,等等。海德格尔还特别强调,存在是历史地、持续不断地到达的,“存在的到达绵延不绝,并在其绵延不绝中等待着人,将这样的存在的到达时时形诸语言,是思的唯一的事情。”[8]从这些表述中我们可以体会出如下的意思:对“存在”的澄明、表达是思的最根本的、甚而是唯一的任务,而“存在”又不是一劳永逸、固定不变的,而是历史地到达的,因此应和着存在的思也要在历史中不断地展开,没有终止。

将奎因与海德格尔两人的思想比较来看,他们的共同之处在于,两人都意识到了“存在”不可或缺的重要前提地位和作用。海德格尔不仅把“存在”看成是我们思想言说活动的必要前提,而且还是我们一切生存活动的必要前提,对存在的领悟本身就构成人的整个生存活动的一个内在环节。传统形而上学的根本错误就在于,它遗忘了“存在”本身,而只是在存在者的种种表象情形中来运思、打转。而奎因着重想要表明的是,“存在”在理论建构活动中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承诺某物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必须首先作出的理论陈述。

然而,二人在对存在问题的具体理解上又是有所区别的。海德格尔的说法是“领悟存在”,“存在”是自身历史地显现、到场的,因而他更多地是从存在论意义上来谈存在。这样的“存在”,就是各种历史因素错综交织、机缘巧合的产物,它与主观设定没有什么关系。而奎因的说法则常常是“设定存在”、“承诺存在”,把“存在”看成是我们主要由于语言的原因而做出的主观约定,这实际上就是把“存在”完全当作了一个语言学的问题来考虑。因此,“存在”在海德格尔那里有更多客观性色彩,在奎因那里则有更多主观性色彩;并且,海德格尔是将“存在”的意义放到整个生存活动背景上来考察,奎因则主要是在我们的思想和语言活动中来说明“存在”的意义。至于对他们二人思想的更进一步比较,则是需要另文探讨的问题了。

收稿日期:2003-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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