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浦方言的轻重音与连续读调变化_方言论文

荔浦方言的轻重音与连读变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荔浦论文,重音论文,变调论文,方言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导言

音系学理论在过去半个世纪的蓬勃发展,有赖于对声调和重音等超音段成分的考察。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中期形成的自主音段音系学(Autosegmental Phonology),就是在对声调、重音和音节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在自主音段音系学的理论框架内,对声调的研究多侧重于声调的表达(tonal representation)、声调的载体(tone-bearing unit)和变调规则的类型,等等(Bao 1990; Chen 2000; Duanmu 1994; Odden 1995; Schuh 1978; Yip 1995,etc.)。热门议题包括:(1)仄调(contour tone)是一个整体还是由一系列平调组成?(2)声调的载体是音节(syllable)还是韵素(mora)?(3)变调规则有哪些类型?前两个问题的答案在中国传统音韵学里是不言而喻的,因为从《广韵》至今,声调一直被看成汉字字音的一部分。一个汉字就是一个音节,作为字音组成部分的声调,不论是平调还是仄调,都是音节的有机组成部分。如果我们仅仅着眼于汉语,就不会提出前两个问题。但是假如我们站在语言普遍性的角度,以世界上其他声调语言为比较对象,这两个问题的合理性立刻就显现出来了。首先,非洲语言的仄调被看作是由一系列平调组成的。其次,非洲语言声调的载体被认为是韵素而不是音节。那么,亚洲语言如汉语的声调与非洲语言的声调有什么共性和差异呢?只有对不同类型的声调语言加以比较,才会深化我们对声调特点的认识。关于第三个问题,即变调规则的类型,一般认为非洲语言变调规则多为声调扩展(tone spreading),而汉语的变调规则多是同化(assimilation)或者异化(dissimilation)。

除声调外,重音也是非线性音系学(non-linear phonology)的主要研究对象。过去三十年,国外对重音的研究非常深入,议题包括重音的类型、重音的功能、决定重音位置的参数、重音与声调的关系,等等(de Lacy 2002; Halle & Idsardi 1995; Hayes 1995,etc.)。重音与声调的共同点在于它们都是超音段成分,即:它们的载体都不是某个音段(segment),而是大于音段的单位(如:韵素、音节)。而且,重音和声调的声学特征都与基频相关。但是,重音在本质上与声调不同,它是一种感知特征,具有心理上的相对性(Kager 1995)。重音与声调的区别表现在五个方面。第一,在重音语言里,每个多音节词至少有一个重读音节;而在声调语言里,多音节词的每个音节都可以有声调(虚词除外)。第二,重音有层级性,有主重音和次重音之分;而声调的层级性尚待进一步确定(注:Jiang-King(1996)首先提出并论证了声调的响度层级。de Lacy(2002)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声调的显著层级。)。第三,重音有界词的作用,即重音标示词的边缘;声调是否有类似功能尚待考察。第四,在轻重音交替出现的语言里,重音显示节律;汉语古诗声调的平仄交替也是一种节律,但现代汉语诸方言口语中的声调是否显示节律尚待考察。第五,重音受音段的影响,比如长元音加强重音,而弱化元音削弱重音;声调跟元音时长的关系尚待研究。

随着理论上对重音和声调研究的深入,学者们越来越关注重音与声调相互关系。国外研究汉语声调的学者试图用重音来解释汉语变调现象。重音对声调的影响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重音决定变调的位置,即:重读音节保调(即:保留单字调),非重读音节变调,轻读音节失调(Wright 1983; Chan 1985; Jiang-King 1999,etc.)。第二,重音域(stress domain)等同于变调域(tone sandhi domain)(Wright 1983; Shih 1986; Duanmu 1995),即:重音范围等同于变调范围。第三,重音决定变调结果,如北京话形容词重叠式第二音节的高平调跟重音有关(蒋平 1999)。反过来说,声调决定重音的情况在汉语里也同样存在。比如,北京话的高平调和高降调音节吸引词重音,而低调则拒绝词重音(Meredith 1990)。

国内在过去二十年对变调的研究重在语料的调查和描写,积累了一大批描写、分析汉语方言变调的田野调查成果。但是,对重音与声调相互关系的研究比较少。从研究角度看,国内对重音与声调的考察分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从声学的角度考察汉语重音的表现形式,时有涉及重读音节的声调表现。这方面的研究主要针对北京话(颜景助、林茂灿 1988;杨玉芳 1991,1996;仲晓波、郑波、杨玉芳 2002)。另一方面是将轻重音与连读变调结合起来考察。这方面的研究受赵元任(Chao 1968)描写北京话口语的启发,多以汉语方言为考察对象(巴维尔 1987;曹剑芬 1995;厉卫民 1981;石汝杰 1988;王旭东 1992;殷作炎 1982;魏钢强 2000;蒋平、谢留文 2001,等等)。虽然吴语的变调受重音的支配已成为共识,但就汉语其他方言来说,将重音与变调结合起来描写的研究还太少。因此,我们对汉语方言重音与声调相互关系的认识无论是材料描写还是理论分析都有很长的路要走。

本文旨在考察荔浦方言轻重音与连读变调(注:本文考察的是正常语流中的读音,而不是念词表的读音。念词表的读音与实际语流的读音有较大的差距。)的关系,着重对第一手语料的调查和描写。本文的重点:一是描写双音节词和三音节词的轻重音类型及决定轻重音的因素;二是描写声调在不同轻重音格式里的表现,分析轻重音与连读变调的关系。本文考察结果不但为探讨轻重音与声调的关系提供新的语料,而且为认识重音在声调语言中的表现形式提出新的见解。

二 荔浦方言的声韵调

广西荔浦县是个多民族杂居的县,有汉族、壮族、瑶族、苗族等多个民族。据载,汉民族主要是不同历史时期从广东、福建、江西、湖南等地以及北方中原逐渐迁入的。就目前所知,荔浦县至少有三种汉语方言:粤语、客话、西南官话。前两者限于部分村落内部使用,后者覆盖全县范围,是全县各民族的交际语言。除了汉语,境内还分布有壮语、瑶语等少数民族语言。

2.1 荔浦方言有声母十六个,包括零声母:

2.2 荔浦方言有三十五个韵母:单元音韵母八个,复元音韵母十三个,鼻韵尾韵母十四个。

三 两字组的轻重音与连读变调

3.0 轻重音的位置。轻音与重音相对而言。轻读音节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时长较短。两字组轻读音节可以是后字,也可以是前字,因此就构成了重轻式和轻重式两大类。轻重音在双音节合成词里的位置,受语素间结构关系的制约。具体来说,单纯词、偏正结构和并列结构的合成词都是前重后轻,而述宾结构和主谓结构的合成词则是前轻后重。那么,声调在这两种不同轻重格式里的表现如何呢?下面我们将详细描写不同重音类型的声调表现。

3.1 重轻式的连读变调。在重轻式双音节合成词里,首字一般不变调,尾字都变调。换句话说,重读音节一般不变调,轻读音节都变调。

这一格式里后字的基本调形不变,实际调值略有变化,阴平[]3,阳平[]2,上声[]43,去声大部分变读[]23。下边以后字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为序列举例词:

后字阴平

胞衣:胎盘。 风车:扇车。 荷包:衣袋。 草猪:肉用母猪。

后字阳平

姑爷:女婿。 头角:脑袋。 日光:太阳。 奶名:小名。 野名:花名。 晓得:知道。 认得:认识。 后爷:继父。 豆角:豇豆。 豉油:酱油。 太阳:太阳穴。

后字上声

疯牯:成年公牛。 黄牯:公黄牛。 水牯:成年的公水牛。 崽女:儿女。 好彩:幸亏。 屁眼:肛门。

后字去声

3.2 轻重式的连读变调。轻重式合成词的内部结构多为述宾结构或主谓结构。这跟辅重论(即:辅助成分重读)(端木三 2000)是吻合的。从构词来看,轻重式又可以分为非重叠式和重叠式两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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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风:起风。 开坼:开裂。 倡头:带头组织。 开眼:睁开眼睛。 丢丑:丢脸。 收水:提供地方聚赌者收取小部分钱。 屙尿:动词,小便。

前字阳平

搭车:乘车。 刷黑:天开始黑。 折本:亏本。 熬酒:酿酒。 寻死:找死。 发气:生气。 得意:故意。

前字上声

捡粪 ken fn胆大 tan ta

讲钢:称能。 赶街:赶集。 捧脬:拍马屁。 踩田:耘田。 喊魂:招魂。 粉屋:粉刷房屋。 拣药:抓药。 煮吃:做饭。 走草:猪牛等发情。 有补:有滋补作用。 眼浅:眼红。 喊死:叫苦。 请酒:为喜事请客。 讲古:讲故事。 搞事:捣鬼。 喊价:开价。 捡粪:拾粪。

也有例外。比如“攒劲 tsan kin”是述宾结构,但却是重轻式。

前字去声

诈憨:装傻。 爆芽:长芽儿。 看牛:放牛。 怕丑:害羞。 吊颈:上吊。 放水:给(某人)好处。 诈死:装死。 怄气:担心。 斗哄:凑热闹。 对岁:满周岁。 放烂:撒泼。

重叠式。A类是形容词重叠式,“AA的”表示A程度的增加。“酸酸的”比“酸”更酸。B类是两个动词的重叠,“DD的”实际也是D程度的增加,即一种动作或行为的持续,表示的是一种动作的状态。“摇摇的”是说不停地摇晃。比如“桌子摇摇的,我没敢站上去桌子摇摇晃晃的,我不敢站上去。”C类是叠字名词,由一个字重叠构成的新的名词。汪平(1998)说“贵阳话没有儿化,但有很多重叠式名词,重叠的语法作用跟北京话的儿化大体相当。”这一说法也适用于荔浦方言。不过有两点需要说明:一是荔浦方言叠字名词没有贵阳话多。比如贵阳话的“葱葱葱”、“草草草”、“柴柴柴”,荔浦方言不用叠字式,而是说“葱花”、“草”、“柴火”。二是叠字名词很多情况下都不表小,比如“毛毛毛”、“盖盖盖儿”、“包包包儿”都没有小的意思。“这种果子水水没多这种水果水分不多。”“水水”是汁儿的意思,似乎可以表小,其实这是巧合。荔浦方言表小用“仔”,见下文。D类是量词的重叠,与北京话一样。从读音上说,四种叠音式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前一音节轻读。阴平变读[]3,上声变读[]43,阳平变读[]2。去声重叠,前一音节变读[]3,与变读阴平相同。下面以调类为序,列举例词。

阴平字相叠

如果要表示程度进一步增加,A类“AA的”和B类“DD的”第一个音节重读,第二音节轻读;换言之,第二音节轻读表示程度进一步增加。比如“重重的”、“摆摆的”(小字表示轻读,下同)程度要比“重重的”、“摆摆的”有所增加。在这种情形之下,第二音节实际调值如同以上所举重轻式后字。去声相叠前字不变调。

3.3 带词缀的重轻式。这种格式是由词根+词缀构成的双音节复合词,其轻重音是由构词决定的。词根音节重读,词缀音节轻读,构成重轻式两字组。荔浦方言常见的后附成分有“子”、“头”、“仔”、“法”等。“子”本读[ts],韵母常弱化读成[ts]。“仔”本读[tsai],韵母弱化读为[tse]。“头”本读[t‘u],由于弱化声母常脱落读成[u]。实际调值如同上举相应调类。下边分别列举说明。

“子”尾大体相当于北京话的“儿”,不过它没有表小的意思,有的也不能翻译成北京话的“儿”。它仅仅是标明名词的词尾而已。

哥子:哥哥的背称。 公子:雄性的。 蔸子:植物的根儿。 婆子:雌性的。

娘子:母的,相对于崽子而言。 刮子:一种宽刃的锄头.叔子:背称叔叔.眼子:眼儿。 姐子:背称姐姐。 嘴子:嘴儿。 尾子:植物等的尾部。 码子:子弹。 杪子:植物的嫩梢。

“头”作用相当于北京话的“头”,只是搭配的对象不完全相同。例如:

高头:上头。 屋头:家里。 雄头:有能力。 灶头:灶台。 筷头:筷尖儿。 棒头:棒槌。 路头:大路的一端。

“法”相当于北京话“看头”、“吃头”的“头”。比如“没得什么喝法”就是没有什么喝头的意思。“没得什么卖法”是说不值得卖,或者东西太少一会儿就卖完了。举例如下:

“仔”尾,荔浦方言没有表小的音变,表小的叠字式也不及贵阳、成都等地多(见下文),表小主要是靠带词尾“仔”这一手段。这一点跟贵阳、成都方言很不一样。我们以第一字调类为序列举两字组“仔”尾词如下:

娃仔:小孩儿,也特指男孩儿。 刮仔:一种宽刃小锄。 卵仔:指未成年男性生殖器。 醒仔:不明事理的人,相当于北京话的“二百五”。 水仔:小水,相对大水而言,例如:昨晚夜涨了点水仔。 岭仔:小山。 妹仔:女孩子。 烂仔:流氓。

“面”表示方位,总是轻读。例如:

比较“词根+词缀”的重轻式和“词根+词根”的重轻式,我们发现,轻读音节的变调结果是一致的。由此可以推论,轻读是引发词根变为后缀一个重要因素。

四 三字组的轻重音与连读变调

荔浦方言三字组的轻重音是由边缘决定的。偏正结构的三字组,不论内部结构关系是[1+2]还是[2+1],都是中字最轻,首字次之,尾字最重。从声调表现来看,重读音节的尾字不变调,首字也不变调,中字最轻,因而变调。

拱屎虫:蜣螂。 背龙骨:脊梁骨。 大茶叶:断肠草。 灶门口:厨房。

4.4 有些述宾结构轻重音的位置跟偏正结构一样,中字轻读,前字次之,后字重读。变调行为也与偏正结构相同。例如:

扯沕子:潜水。

与两字组的轻重音相比,三字组的轻重音受词的边缘制约而非受词的内部语法结构关系制约。由此可见,影响轻重音指派的不同因素显然与韵律单位的大小有关。具体情况还需进一步研究。从连读变调的情况看,三字组里哪个音节变调是由位置和轻重音决定的,但变成什么调则是由该音节的本调决定的。

五 结语

本文将广西荔浦方言的轻重音与连读变调结合起来考察,重在描写轻重音与连读变调的关系,探讨决定轻重音格式的因素。本文考察显示:(一)连读变调由轻重音格式决定。重读音节保持词汇声调,轻读音节发生变调。(二)两字组的轻重音格式受词内句法结构的制约。单纯词、合成词的偏正结构和并列结构一般是前重后轻,而述宾结构和主谓结构一般都是前轻后重。(三)三字组的重音格式不受词的内部句法结构影响,而是由韵律单位的边缘决定。一般是尾字最重,首字次之,中字最轻。(四)重叠词的重音格式与语义有关。单音节形容词重叠一般表程度加深,前轻后重,如果表示程度进一步加深,则前重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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