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戏剧公司的兴衰看戏剧的原创性和传统性_戏剧论文

从戏剧公司的兴衰看戏剧的原创性和传统性_戏剧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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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谨先生“拒绝原则”之论可谓惊世骇俗。作为一个编剧,我乍读此文,不禁面红耳赤:傅先生是在笑我辈低能,劝我辈辍笔呀!继而佩服他有胆有识,敢于这么坦率地针砭戏剧界时弊。我长年蜗居村野,孤陋寡闻,不能像傅先生那样登高望远,指点剧坛,但小地方也离不开大气候,我所服务的剧团——福建省仙游县莆仙戏鲤声剧团同样存在着傅先生文章中所提到的问题,我也曾向这个剧团发出类似的呼吁:且慢创作新剧目,尽快抢救传统戏,以为优秀的传统剧目就是戏曲的经典。

莆仙戏虽然只是个地方小剧种,鲤声剧团虽然只是个县剧团,但在戏曲界颇有影响。陈仁鉴先生根据传统剧目改编的《团圆之后》、《春草闯堂》曾让这个小剧种、这个小剧团在20世纪两度扬名于天下。《团》、《春》两剧名为改编,实是对传统剧目脱胎换骨的改造,曾被评论界誉为“化腐朽为神奇”的典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算是原创的了。正是因为剧本能给剧团带来巨大的声誉,所以从鲤声剧团到各级文化行政部门都格外重视抓剧本创作。30年前,我一踏进仙游县文艺界,就明显感觉到了这种氛围。1980年我步陈仁鉴为代表的县编剧小组前辈们的后尘,正式为鲤声剧团写戏,一开始也就注重原创了。莆仙戏我虽然从小耳濡目染,但比起陈仁鉴先生等前辈,对传统剧目毕竟不那么熟悉,而我对历史、对文学比较有兴趣,所以我写莆仙戏,就不走前辈的老路——改编传统戏,而是另辟蹊径,从历史与现实中寻找题材,写起新编历史剧和现代戏来了。我写的新编历史剧《新亭泪》、现代戏《鸭子丑小传》都获得全国优秀剧本奖。1986年底,鲤声剧团应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中国戏剧文学学会的邀请,带着我创作的《新亭泪》、《鸭子丑小传》、《晋宫寒月》赴京展演,首都戏剧界还为我召开了剧作研讨会。在那个时期,我认为只有原创,才能给古老的剧种带来勃勃生机,才能给剧团带来荣誉和发展。可是好景不长。1990年鲤声剧团排演我的新编历史剧《要离与庆忌》参加福建省第18届戏剧调演,铩羽而归——十年来一直虎踞福建剧坛的鲤声剧团这一次只拿了寥寥无几的末等奖,连原来被一些领导、专家看好的剧本也只得了一个三等奖。这么当头一棒,才让我从美梦中惊醒过来:鲤声剧团的二度创作力量已经相当薄弱了,很难再担负起原创剧目的生产任务了。

一个在全国剧坛上曾几度辉煌的剧团,为什么衰退得这么快呢?原因是多方面的,先从剧团谈起。鲤声剧团是1952年由一班比较保守的莆仙戏艺人自发组织起来的,他们在表演上恪守成规,没有像其他艺人那样仿效闽剧。而向闽剧学习、靠拢,在当时是莆仙戏演艺界的一种时髦,也很受观众欢迎。其时,陈仁鉴先生比较欣赏鲤声剧团的表演风格,就为他们写戏了。由于陈仁鉴先生的剧本如连台本《三求婚》等,戏剧性很强,观众喜欢,所以鲤声剧团的演出就红火起来了。到了《团圆之后》上演后,鲤声剧团的名气就越来越响了,受到各级文化部门的重视,一度被收为省属剧团,可是很快就因国民经济困难,又下放为县属剧团了。“文革”时期,剧团被解散了,鲤声剧团的老艺人在这期间死的死、老的老,“文革”后恢复鲤声剧团时,只能由原来全县三个剧团的人员合并而成,已经不是原班人马了。但这个时期的演员阵容还是比较强大,演技精湛,不但能演古装戏,还能演现代戏。1979年,这个新组建的鲤声剧团晋京献《春草闯堂》,一炮打响,轰动京华,得了个剧本一等奖和演出一等奖。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后期,这批演员还是剧团的艺术骨干,我那几个原创的剧本由他们排演,还是能够胜任的。尤其是现代戏《鸭子丑小传》,我是有意为该剧团的丑角演员写的,这样“量体裁衣”,演出效果相当不错。

但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期,这些主要演员又老的老、退的退,艺术力量大不如前了。而此时从市、县艺校毕业分配到剧团的青年演员,基本功远不如老一代。同时,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剧团的生存环境也发生了巨大变化。过去,看戏是仙游人民的一项主要娱乐活动,但随着电视机的日益普及,莆仙戏的观众大量流失,鲤声剧团的优越地位迅速下降,经济效益不如以往,演职员的待遇也不如以往了。过去,仙游县城有一座剧场,鲤声剧团创作的许多新剧目,如《团圆之后》、《春草闯堂》、《新亭泪》、《鸭子丑小传》、《晋宫寒月》都是在这个剧场首演的。那时观众如潮,一票难求。一个新戏上演之后,县城大街小巷都会议论,热闹极了。直到1987年,我新创作的现代戏《阿桂相亲记》,在这个城关剧场还连满二十几场,许多乡下的亲朋好友,都托我买戏票,不少农民坐着手扶拖拉机进城来看这个戏。后来这个剧场被县政府卖给开发商,拆掉了,盖起了商场。原来仙游县各个乡镇甚至好多村子都有剧场,虽然简陋些,但剧团上山下乡,都能在乡村剧场里卖票演出。后来这些乡村剧场卖的卖、拆的拆,没拆的也租出去当了各种加工场,以致剧团下乡,再也没有剧场可演,只能在庙前宫边上演为菩萨看的戏了。过去剧团下乡,当地的乡村干部都非常欢迎,热情接待,乡亲们都把演员当做贵客招待,让出最好的房子给剧团住宿,而后来,人们又开始视演员如旧社会的戏子了,让他们住宫宿庙去了……演员的地位如此一落千丈,还有几个能安心在剧团工作呢?连扮演春草的主要演员都闹着改行了,年轻人又哪能呆得住?于是,许多年轻演员纷纷托各种关系调离了剧团,留下来的是那些走不了后门的人,他们还能安心搞艺术吗?县财政那时也开始陷入困境,给剧团下拨的经费,只够给老艺人发退休金。剧团只能沦落如民间剧团一样,长年下乡上演草台戏,惨淡经营,演出水平迅速下降,令人寒心。这样的剧团哪有能力排演调演戏?因此,我不再为鲤声剧团创作新戏,而是写电视剧去了。1993年省里要举行第19届戏剧调演,当时省艺术研究所看好我们县编剧组一位作者创作的一个古代剧,希望鲤声剧团能排之并参加调演,但剧团排不了,第一次放弃了参加省调演的机会。1996年,省里又要举行调演了,戏剧界的朋友都劝我创作新戏参加,鲤声剧团因为上届缺席,产生了严重的失落感,也要求我写个新戏,争取在第20届省调演时重新露面,重铸辉煌,县文化部门领导也给我下达了这个任务。恰好,我那时对一个历史题材感兴趣,就欣然受命,创作了新编历史剧《乾佑山天书》。县政府咬紧牙关给剧团拨了15万元排练经费,全团演职员努力拼搏,终于把这个原创剧目搬上了舞台,参加了省里调演。虽然成绩比第18届好,但远远比不上以前的第15、16届。福州戏剧界有位朋友看了这个戏,感叹道,鲤声剧团已是强弩之末,力不能穿鲁缟了。目睹鲤声剧团陷入这种困境,我忧心如焚,再也不忍丢下他们不管,决定静下心来为剧团的振兴做点事。

回顾鲤声剧团几十年的历史,都是原创剧目在发挥重要作用,因此编剧在剧团的地位远远高于演员。前辈编剧陈仁鉴先生尽管在大讲阶级斗争的年代里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现行反革命,但任何人都不会低估他在鲤声剧团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全国戏剧界正是通过他的《团圆之后》、《春草闯堂》而认识莆仙戏、认识鲤声剧团的。一般剧团是以演员为主,而鲤声剧团先后虽有一批优秀演员,但他们的知名度远远不如编剧。在1987年开始评定职称时,陈仁鉴先生和我都被评为一级编剧,而演员没有一个获得高级职称。这在无形中造成了重编剧、轻表演的倾向,不利于剧团表演水平的提高。于是,我从1997年开始反思这个问题,也跟省艺术研究所的评论家王评章先生一起探讨,决定从培养演员入手,慢慢恢复、提高鲤声剧团的表演水平。当时,我和评章先生都认为,鲤声剧团最有前途的演员是旦角王少媛,她天份高,唱工好,也有20年的舞台表演经验,但她是从民间剧团调上来的,传统戏的功底比较薄,应该创造机会,让她尽快成材,尽快成名,也以此来鼓励、带动其他的年轻演员……

抱着这个目的,我开始与老艺人探讨,莆仙戏的传统剧目哪一个最适合旦角的表演?找来找去,我找到了《叶李娘》。这个传统剧目旦角的唱工做工都很重,但思想内容比较陈旧,怕当代观众难以接受,怎么办呢?我便对这个传统剧本做了改编,在尽量保留表演空间的基础上,于情节上做了一些改动,所增加的场次,也尽量与原作的风格保持一致,使其富有表演空间。果然,这个戏演出后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为多年以来最能体现莆仙戏表演艺术风貌的剧目,又受到了戏剧界行家的好评,还在省第21届戏剧调演中取得了优异成绩,同时也极大地提高了王少媛的表演艺术水平,助她荣获了第17届“梅花奖”,成为莆仙戏获此殊荣的第一人。通过这个戏,她在短短的三年中,也从一个三级演员变成了一级演员。

王少媛获得“梅花奖”,使鲤声剧团重获一线生机,各级领导又开始重视鲤声剧团,开始兴建一个排练场兼小剧场,但剧团还是要一直上山下乡演草台戏,生存条件还是相当艰苦。而且在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王少媛在获得“梅花奖”两年之后,调离了剧团,到市艺校当副校长去了;还有两三个男演员也为高薪所吸引,被民间剧团挖走了。鲤声剧团又一次陷入危机之中。幸好新的团长临危受命,果断地从民间剧团聘来几位年轻演员,但我仍不甘心让鲤声剧团从此一蹶不振,还是要让它振兴起来,重新成为莆仙戏的一面旗帜。20年来,我和鲤声剧团荣辱与共,怎么忍心让它沉沦下去呢?同时,我也深切地认识到,莆仙戏虽然是个只拥有三四百万观众的小剧种,但源远流长,是宋元南戏的活化石,其表演艺术非常古老、富有特色,在全国众多地方剧种中独树一帜。在目前莆仙戏的三个专业剧团和数百个民间剧团中,还是鲤声剧团保持传统表演艺术的特色最多。如果听任鲤声剧团同某些民间剧团那样自生自灭,那么,莆仙戏这个地方剧种除了方言外,艺术特色将很快荡然无存。如果就这样任一个保存至今的最古老的优秀剧种消亡的话,就好比让一个珍贵的稀有物种的消失一样,将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因此,我不断向有关部门呼吁,要像保护大熊猫一样来保护莆仙戏。而对作为传承莆仙戏的最主要的载体鲤声剧团来说,也不能坐着等待政府来救济,应该振作起来,奋力自救。只有做出成绩来,才能引起各级政府的重视,保护莆仙戏的呼吁才能得到有力的回应。改编《叶李娘》以后,我已认识到必须抢救、继承莆仙戏的许多表演艺术,实行“艺以人传”。因为,如果老艺人一走,那他拥有的那些拿手戏也就带走了,失传了。而当时,还健在的老艺人已寥若晨星,屈指可数,且年过古稀者为多。因此如何抢救、继承莆仙戏的优秀表演艺术,已成为一项最为迫切的任务。显然,这光靠呼吁不行,还要做实际的工作。特别是对作编剧的我来说,要尽快整理一些富有表演艺术的传统剧目。于是,我选上了《蒋世隆》。

为什么要选上《蒋世隆》呢?因为我一进戏曲界,就听说莆仙戏的“瑞兰走雨”的表演很有特色,它是莆仙戏传统剧目《蒋世隆》中的一折。为此,我找了《蒋世隆》的全本来看,又跟关汉卿的《拜月亭》、施惠的《幽闺记》以及梨园戏残存的几折《蒋世隆》比较,觉得莆仙戏这个本子有自己的特色,民间演出本的味道很浓,若整理出来,除了可供日常演出外,还具有戏曲史研究的意义,因此我就着手做这项工作了。我这次整理这个传统剧本的目标非常明确:不是要化腐朽为神奇,而是为了继承、发扬传统表演艺术。在整理中,我采取了类似裱褙古画的方法,力求做到修旧如旧。由于这是一个民间演出本,靠历代艺人口传身授而流传下来,难免有些以讹传讹,加上许多莆仙的方言土话,读起来非常吃力,有些词句就像天书一样费解难懂。我在整理过程中,既注意尽量保存莆仙戏传统语言的特色,又注意让现代观众能听得懂,尤其是要让外地人看得明白,就必须努力寻找它与现代汉语的契合点。在唱段方面,旧的唱词能用的尽量保留,必须改动、润色的,也要严格遵照旧抄本上标明的曲牌格式,原来押什么韵,得照押不误,甚至平仄都不要改变;原来几句就几句,一句几个字就几个字,不加也不减,就像填词一样。因为莆仙戏的曲牌跟锣鼓经、演员的表演程式是环环相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既然要为继承传统表演艺术而整理这个本子,就要尽量保持原汁原味。本子原汁原味,才能使音乐、锣鼓以至表演保持原汁原味。所以每整理一个唱段,我都找莆仙戏的老音乐家谢宝燊先生,向他请教,同他商榷。尤其庆幸的是,谢宝燊先生在五十年代曾从老艺人那儿记录下来《蒋世隆》的不少唱段和曲牌,这成了我这 次整理的最好参照。只是旧抄本太长了,我为了顾及现代观众的欣赏习惯,只能进行了 一些压缩。另外,不知是抄者的疏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觉得剧中有几个地方非补 上唱段不可,就补了上去。所以不敢称改编,只敢叫整理。

我刚把《蒋世隆》整理出来,三年一度的省戏剧调演又要开始了。鲤声剧团要不要参加这第22届省调演呢?从县文化局到剧团,都认为再困难也不要失去这个三年一遇的拼搏机会。可是拿什么剧目参加调演呢?按规定,是原创剧目才能参加调演的。虽然要创作个新戏并不非常困难,我手头也还有尚未付排的新本子。但当时鲤声剧团犹如大病初愈,哪有能力搞原创剧目?从演员阵容来说,不行;从导演来说,我们历来排演,都是走旧戏班的老路——由老艺人执导。过去排《团圆之后》、《春草闯堂》时如此;后来排《新亭泪》、《鸭子丑小传》时也是如此。如今这样排戏,已被戏曲界视为落后的生产方式,哪个地方戏剧团排一个调演戏,不花好多万元请个外省市的大导演来,我们这个穷剧团能请得起吗?再说,如今的原创剧目都时兴大包装,一个调演戏起码得花十几万元来搞舞美灯光,我们这个穷剧团花得起吗?如果为了参加省调演而抓原创,鲤声剧团因此不但会卖掉全部的家当,而且还会像驼子翻筋斗,吃力又不讨好。那么,能不能拿我刚整理好的传统本子《蒋世隆》去参加省调演呢?按以前的调演规定,传统剧目必须是经过重大改编的才有参选的资格,《蒋世隆》明摆着是不行的。但我不死心,找省文化厅、省艺术研究所的有关负责人商量,提出我的想法。幸好他们都通情达理,破格允许鲤声剧团排练《蒋世隆》参选。《蒋世隆》付排了,我们还是请老艺人来执导,让他把传统的表演艺术一招一式都传授给了年轻演员。在这个戏中,我们还是采用一桌一椅的传统舞美,花了很少的经费。但是这个戏参加省第22届调演后,取得了较好的成绩,不但许多专家都称赞我们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工作,而且普通观众也非常欢迎,说这个戏好看。调演之后,鲤声剧团再接再厉,又排演了《千里送京娘》、《三鞭回两锏》、《朱朝连》、《活捉三郎》、《龙女弄》等具有莆仙戏传统的折子戏……香港中国艺术推广中心的艺术总监王先生看了这些传统折子戏后,大加赞赏,准备邀请鲤声剧团在适当的时候赴港演出。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一个以原创剧目起家的鲤声剧团,在陷入困境之后,不得不暂停原创,尽力抢救传统剧目,以此固本培元,休养生息。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赞同傅谨先生的“拒绝原创”的倡导。但我相信,在大量抢救、继承优秀传统剧目(这其中也应包括当代创作的那些深受观众喜爱的优秀保留剧目)之后,鲤声剧团的元气恢复了,也还会继续抓原创剧目生产的——只有一手抓传统,一手抓原创,这样的剧团,这样的剧种,才有旺盛的生命力,而不会为时代所淘汰。当然,这种原创,不能像目前剧坛上涌现出来的那种无视戏曲传统、迎合低级趣味、大肆炒作、豪华包装的所谓新潮之作——这是题外话。

2003.11.23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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