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时代的大文化”专题研究(笔谈4篇,主持人:赵毅衡)——身份危机背景下微信的盛行原因探究———个符号学解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符号学论文,笔谈论文,专题研究论文,主持人论文,危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0-02;G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981(2015)03-0101-05 主持人语:人类文化,就是社会相关意义活动的总集合。意义活动的主导方式,也就成了文化的形态。我们现今意义活动的形态是整个人类历史上未曾见到的,令当今人也眼花缭乱的奇观:大街小巷,上天入地,我们没有人能离开网络,人人埋头于手中的“微终端”,手机,iPad,GPS,可穿戴设备;我们收到的信息也越来越短小:从文件到博客,到微博,到QQ,到微信;与我们密切联系的人,也越来越远,天涯若比邻,同室如陌路;网友人人是信源,我自己看起来是信息世界的中心,似乎万物皆备于我,实际上我却落在云技术与大数据里,消失于信息大海之中。这个巨无霸式的符号体系,是二三十年来在我们眼前形成的:个人电脑是80年代初的产物,90年代出现了互联网,新世纪的我们就落入微终端里,近年这个玩具似的东西控制了人类的全部生活。在互联网上我们的身份如魔术般多变,直到这些身份再也构不成自我,反而层层叠叠让自我迷失。原因何在?符号学界早就发现,我们在文化中使用的符号体系,有一种极其强大的威力,它不仅用来表达意义,而且有强大的塑造作用,把我们周围的意义世界塑造成一定的形态,所以符号被称为“模塑体系”(modeling system,又译为“建模体系”)。因为它不仅塑造世界,而且塑造自身,通过塑造自身来塑造世界。历来的符号学运动最关心的是语言这个庞大复杂的符号体系,今天看来一个威力可能更大的体系——电子信息体系正在出现。这是人类面临的一次巨大变革,与发明语言、文字、印刷术这些人类文明史上的纪念碑相比,这个新的符号模塑体系,重要性有过之而无不及,且直接影响到人类未来以及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的命运。既然社会上很多人做手机客、网瘾者、游戏狂,作为意义学的符号学研究就很有必要深入到这个新奇符号模塑体系之中,寻找其规律,了解其变化,预测其未来,理解这个千头怪物。因为符号学的任务就是分析意义的构成、传送、解释,它若不能处理这些新出现的意义形式问题,那不是这些新的文化表意方式的错,而是符号学的错。对于符号学当今发展的一个重大考验,就是看它能否给新传媒时代的各种复杂问题,提供让人耳目一新的新答案。本专题研究的4位作者都是符号学研究者,他们用社会符号学的方法来研究电子信息体系问题,仔细介绍并分析了互联网如何造成文化变迁,微信中的人际关系变化、游戏如何会使人沉迷,手机界面的图标为何会产生变形,等等;问题很具体,答案很生动,做了非常有益的尝试,希望能给学界一些新的启发。 (赵毅衡: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微信是腾讯公司于2011年推出的一款定位于即时通讯和社交工具的移动互联网应用。截至2014年第一季度,微信的总活跃用户数量达3.96亿。根据微信官方数据,不到4年时间,微信已累计了8亿用户,公众号数量超过687万,日均增长1.5万。在2013年内微信在整体网民内的覆盖率达到61.9%,超过微博和社交网站的覆盖率,而社交网站和微博大量流失的用户中分别有32.6%和37.4%的用户是转移到了微信中[1]14。微信成为迄今为止用户增速最快的手机应用,创造了国内外互联网领域的全新发展记录。本文将以此为出发点,试图通过符号自我理论来解释微信是如何作用于当代社会人的自我意识的改变,从而使得使用者对微信产生如此强烈的使用偏好,成功从社交媒体竞争激烈的互联网时代脱颖而出。 一、网络时代的身份危机 身份,是与对方、与符号文本相关的一个人际角色或社会角色,对于任何符号表意,都有相应的身份问题。[2]81-89身份是自我在进行表意活动时所选择的一种面具,我们通过所佩戴的面具来演出着我们自己以及我们在社会中的角色,并以此来向观众展示我们是谁。在同一场合中,由于表意的各种解释需要,一个人的身份多样且永远处在变化之中。赵毅衡认为一个人在舞台上就至少有六种身份:我认为我是的那个人(“自我”),我希望人家以为我是的那个人(“面具”),导演以为我是的那个人(“演员”),导演要用以展示符号文本的那个人(“角色”),观众明明知道我是某个人(我的名字代表的人),但是被我的表演所催动相信我是的人(进入角色的人格)[3]343。在互联网中,在同一虚拟交流场合,也对应存在以下身份:线下我的“自我”身份,线下我的“面具”身份,线上我的“演员”身份,线上我的“角色”身份,我真实的名字代表的人的身份,我进入角色的人格身份。诸如在facebook,人人网等基本以实名方式注册的网站,为人们进行“本色”演出提供了较大的可能性,因此他人不仅可以通过“面具”来认识到线下我希望成为的身份的同时,也可以透过“角色”来了解我在线上演出后的身份。而在天涯社区,豆瓣小组等网站中,基于匿名性的特点,人们会希望能够获得与“自我”不同的另一层的虚拟身份,那么其“演员”身份或其“角色所体现出的人格身份”则会更多地被他人关注,因此,在网络中的同一场合中也存在以上六层身份,但是在具体的表意过程中,在特定语境下,一个或几个身份会成为主导身份。 在整个现代社会语境下,人所能采取的符号身份极为丰富,除了性别身份、社群身份、民族身份、心理身份等,在互联网时代,每一个网络居民在进行表意活动时所能够采取的网络身份呈现出更为变动不居的趋势。符号表意行为是发生在两个充分的自我之间,表意活动双方只有在相互承认对方的基础上,表意与解释才得以进行。因而承认对方的“他者”自我,才是自我的确立条件。“他者”的身份多种多样,所以我们在面对每一个“他者”时所需要采取的身份也多种多样。在网络世界中,匿名性和弱连接式人际网络极大地拓宽了人们的交际圈层。我们所面对的“他者”较之现实世界而言数量庞大,且“他者”身份更是变幻莫测、纷繁复杂,因此面对不同的“他者”,每个人所选择的网络身份要比原本现实世界中的身份呈现出更加复杂多变的特征。可以说,互联网为人们的身份选择开启了无尽的可能性。 确定自我的途径,是通过身份。在具体表意中,自我只能以表意身份或解释身份出现,因此,在符号活动中,自我暂时由身份代替。[3]340网络时代人们能够采用的身份过多而泛滥、变动剧烈,这使得自我的确认始终处于一个复杂多变,难以确立的状态。身份在此时非但不能对自我确立承担责任,反而将自我抛向了混乱无序之中,从而在造成身份危机的基础上并最终引发自我的确认危机。解释意义的不在场是符号过程的先决条件,互联网时代身份符号的泛滥,恰好说明了人们对自我稳定性的不懈追求,以及在这求而不得后产生的普遍自我焦虑。网络赋予人们身份选择项过多,不断变换和更新的身份导致自我在不断的被重塑,稳定感的缺失把人们推向普遍的焦虑之中,如“屌丝”一词一经出现就受到热捧,众多网友以自称屌丝为乐。其背后所反映出的正是稳定的身份这个解释意义的不在场,网络上人们由于自我定位的茫然而产生一种社会普遍自我焦虑,自我处于无序而漂浮状态。那么,基于此,以下将讨论微信是如何作用于自我意识的改变,从而成为缓解网络时代的自我危机的有效方式。 二、微信中的身份与符号自我 在微信中的表意活动是通过诸如一条朋友圈消息、点赞或评价,一段文字或语音对话等等符号文本构成的一个完整的符号表意体系。每一个符号文本都具有其文本身份,否则文本无法表意。而文本身份有关却不等同于发出者身份,是文本与伴随文本背后的“文化身份”、社会地位、或体裁范畴。而在任何文本中,各种文本身份能够集合而成一个“拟主体”,只要表意文本卷入身份问题,文本身份就需要构筑一个作为价值集合的“隐含发出者拟主体”,即隐含作者[3]363。在微信中,人们在选择发出或转发一条消息时,正是出于作为文本的隐含读者对于该文本的隐含作者的认同。 解禁照片?对日本态度原本中立的我看了很震惊,是中国人你就转!中华民族不可辱,强我中华、壮我中华。文以载道,富于精武。灭了狗日的……国家再怎么发展,也别忘国耻……请大家看完后转发到朋友圈。这个没有任何奖励。纯粹是一种良知。请大家接力下去。让我们所有中国人,都铭记这个耻辱、国恨。 以上这种意动性(conative)[4]169-184文本是微信文本的主要类型之一。所谓意动性,即当符号表意侧重于接受者时,符号出现了较强意动性,促使接受者做出某种反应。宽泛地说,意动性是微信文本的本质特征。由于同时兼具社交媒体功能和即时通讯工具功能,因此微信的最基本功能便是互动,在开启微信,发出任何一条微信文本的时候,可能是一段对话,可能是朋友圈一条图文信息,或转发一个公共账号的信息,均是在强烈的暗示接受者做出具体的行动。以上这条消息由名为“品味人生”的公众账号发出,在微信中已被点击超过10万次,点赞8000余次。这种意动式的信息微信中常常可见。在这个文本中,文本意图传达得非常清晰,是企图让人们通过阅读文字和图片唤起对日本的同仇敌忾的爱国情怀,发出者的“意图定点”定位准确,瞄准了此类群体:群体成员均颇具民族情怀,情绪易被文字感染,对于国家归属感强烈。因此这个微信文本的文本身份就被规定为具有某种倾向的政治身份。对于这个文本的真实作者已无从查证,因此,文本的隐含读者在文本阅读后决定进行转发,正是出于作为隐含读者对于这条文本的文本身份的认同,同时也是对于文本的隐含作者的认同。而真正造就此类微信文本被大量转发以致形成一种现象的原因,就在于,由于因中日历史问题而对抵制、仇恨日本的人在现实中数量庞大,因而这个符号文本所定位的解释群体在微信中也大量存在,认同此微信文本的政治身份的隐含读者数量也就不可计数,大量的转发、阅读也就由此而来。与此类似的微信消息如: 今天是地藏王菩萨圣诞,看到8秒就转发,家里有前四位的请转,特等:属虎的属猴的,第一名:属狗,第二名:属羊,第三名:属猪的,第四名:属鼠属牛的。保佑全家平安!健康!顺利!心诚则灵! 出事了!出事了!常州和周围的城市都出事了!大家一定要互相转告,有几个人拿着香皂,到人家里去推销,等你一闻,一两分钟的时间,你就晕过去了,他就把值钱的东西拿走了,一定要转发并告诉家里亲人和身边的人。爱心传递加油! 以上两条意动性文本其内容分别代表了两类较为常见的微信内容类型,分别为呼吁转发为家人送祝福,或传播耸人听闻的新闻。这两类文本的所瞄准的解释群体均定位明确,或为心理距离接近的亲人朋友,或为地理距离上接近的同城生活的乡亲父老,因此这两个文本的文本身份也被贴上“亲友”或“所属地域”的身份标签。与此类似的文本可以轻易唤起微信中大多数人的身份认同感,凭借这样的身份的通行证使得此类信息在微信中得以大肆传播。 可以说,微信中传播的内容问题及其造成的风靡现象均可归因为文本身份问题,人们在通过这些微信文本塑造着自己,同时也使得微信中朋友透过这些文本身份窥见着自己。因此在微信中,正是通过一个个符号文本身份最终合成了微信中的“符号自我”。文本身份之于自我的意义在于,文本身份可以影响自我的符号结构和位移[5]。文本身份是微信中的符号自我形成基础,文本身份存在时间向度位移和纵向位移两种位移趋势。从文本身份的时间向度的位移来看,罗伯特·威利(Robert Wiley)在《符号自我》(The Semiotic Self)一书中认为符号自我是自我意识到的一种“主我—你—客我”的系统,在时间上,分为当下、过去、未来三个阶段,从符号学而言就是“符号—对象—解释项”。其中过去我(past self)是被当下我(present self)阐释的符号对象,而未来我(future self)则是符号的解释项,它不停地接受当下我对过去我的阐释,来形成不断更新的未来我[5]。而在微信中,人们总是通过采取各种符号文本身份来对过去我进行或肯定或否定的阐释,来形成不断更新的未来我。如每逢年末,在朋友圈中,年终总结类消息成为出现频次较高的信息类型,人们会在朋友圈发布文字去总结过去一年自己的得失感悟,例如: 这一年经历的种种,也有所感悟。以前坚信,做事要有毅力要专一,要紧着一口井挖肯定会挖到水;现在也坚信,但是运气好时也许会挖到石油,运气差时也许会挖出臭水。总结一下,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对于70后来说坚持有时是一种美德,有时却少了一种绝决,一种突破。人生的阅历就是要一点点经历,一点点感悟。 以上这条微信朋友圈信息及本文所有微信信息(除公共账号信息外)均在征得作者同意后摘录。以上这则微信文本将过去、现在与未来三个时间向度编织在一起,过去我做事坚定但思维简单,但缺乏变通,当下我在对过去我在试推的过程中,对过去我一方面进行了强化认知,认为过去我的坚持与坚定仍旧是美好的品德;另一方面不断地对过去我的错误进行自反性的思考,同时对文本身份进行意义矫正的解释,在反思的基础上颠覆了过去我,认为在坚持正确的同时,需要为人生创造突破,以此来形成当下我。因此,在基于对过去我的试推过程后,当下我正采用一种更积极、更具反思性地进行文本身份的肯定、否定、再肯定的过程,以超越的方式来形成更新的未来我。因此在微信中的文本身份对微信文本结构的变动具有相当的影响力,未来我永远是悬而未决的,依赖当下我与过去我的反思性对话来进行阐释。而过去我如果没有未来我作为其解释项也就不具备任何意义解释的可能。符号自我结构的三个部分:过去—客我—对象;当下—主我—符号;未来—你—解释项,在微信中的自我全然按照此结构被呈现出来,在通过不断反思过去将自己投射向前,并以此认识了自我、培育了自我、实现了自我。文本身份除了时间向度的位移,还存在纵向的位移。因此,以下将重点探讨微信中的文本身份如何进行纵向的向上及向下还原,以及纵向还原对微信中自我意识产生的影响。 三、微信中的上下还原 在威利看来,自我充满了社会性、对话性和自反性,是一个充满弹性的符号化阐释过程。[6]303-306符号自我有两个向度的还原,其中自我位于中心,并朝向自我之上和之下两个方向进行还原。其中文本身份可以促使自我向上进入到人际互动、社会组织、社会文化层面,也可以促使自我向下落进物理的,非符号性的层面。[7]微信中同样存在文本身份迫使自我在上下两个向度进行还原,并在此过程中不断对微信中的自我意识进行塑造。 (一)低风险的向上还原:向上还原,是将以自我为中间位置向上位移,从而脱离自我,进入到人际、社会组织和社会文化层面,从而使得自我得以丰富化、理想化、充满了社会意义。 在自我的互动还原层面,对应自我的“主我—你—客我”模式,互动层面具有“本我—他我—我们”模式,即在不同“自我”之间进行的交互主体性的互动,在我与“他者”的范畴内,一种面对面的人之间的符号关系。微信作为一款即时通讯类应用,其主要功能是语音聊天和文字聊天功能,据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统计,网民使用微信功能中,语音聊天和文字聊天分别占到91.8%和90.4%,分列第一、第二位[1]25。微信正是为自我互动还原提供了绝佳的载体,为人们提供了一种虚拟的“面对面”的互动平台,为自我在互动还原层面提供丰富、畅达的通道。标签:文本分类论文; 群体行为论文; 虚拟网络论文; 社会网络论文; 文本分析论文; 赵毅衡论文; 移动互联网论文; 朋友圈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