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经济组织的机制选择与演化——从市场、企业到企业集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我国经济论文,企业集团论文,机制论文,组织论文,市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自从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进入90年代，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建立和完善，我国的经济组织机制发生了重大变化。首先是1992年我国经济活动的市场机制的确立和完善。随后是国有企业的组织形式发生了重大变化，从过去的以工厂为主的组织形式，转变到今天的以有限责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为主的现代企业制度。现代企业制度的建立和发展，规范了作为市场经济活动中的重要主体之一的企业。近些年来，随着国际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发展，为了增强我国大中型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实力，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纷纷组建了一大批大型企业集团，同时也引起了我国经济学界和管理学界对企业集团的关注和大量研究。但是，到目前为止的研究生主要集中在企业集团的组建以及论述企业集团的意义等方面，而对企业集团的组织和发展的机理研究还很少。
本文在回顾和概述现代企业理论的基础上，从经济组织的机制选择和演化的角度，对我国在市场经济体制逐步建立和完善过程中，企业集团的存在及其本质进行初步研究，并以其成果作为对企业理论的补充和发展。
一、企业理论的回顾和概述
现代企业理论一般被认为是解释企业为什么会出现，企业与市场的边界是什么，企业内部组织的经济学意义等问题的一门学问。根据这一定义，今天一般经济学原理中关于厂商的理论不是企业理论，它主要研究厂商生产什么、生产多少以及为谁生产等问题的（Stiglitz，1997），因而只是生产理论。真正的企业理论是由科斯（Coase，1937 ）的经典论文所首创和开始的。
（一）企业的界定
关于企业的定义有很多种。首先，是科斯、 彭罗斯（Penrose ， 1995）和阿罗（Arrow，1964 ）等指出的企业的边界就是内部计划机制被市场价格机制所取代的地方。根据这个定义，在多数情况下企业等同于有限责任公司（corporation），而母公司和企业集团则不是企业， 因为母公司所属的公司之间以及企业集团的成员公司之间的经济往来是通过基于市场的交易价格而进行的。第二种，企业的边界由所有权设定（Hart，1995），因此企业是作为相同剩余风险载体的所有活动的集合。这个定义显然不适用于我国的国情，因为所有国有企业的所有权在理论上属于国家或全体人民，但他们承当的风险并不相同，而不能把全部国有企业看作一个企业。如果按承担的风险确定企业的边界，那么企业基本上等同于科斯定义的公司（company）。第三种， 企业被定义为网络（Richardson，1972）。譬如，麦当劳和它的数千个特许经营店一起形成一个庞大的网络，要比以所有权所定义的企业大得多。第四种，是以其影响圈来定义企业，因此企业包括联盟伙伴、上游供应商等。后两种定义的企业显然和我国的企业集团有相近之处，但又有所区别。本文的企业采用第一种定义，关于企业集团将在后文中加以定义和论述。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国有企业的改革经历了扩大企业自主权、利润留成、利改税、承包制和股份制试点，直至现阶段的全面推行现代企业制度，企业的经营决策权和剩余索取权已经逐步从政府转移到了企业内部（张维迎1995）。可以说，今天我国的绝大多数国有企业和所有的非国有企业在理论上和法律上都相当于“有限责任公司”，也就是说属于上述的第一种定义下的企业。
（二）现代企业理论
完整的企业理论应当包括三个相互关联的问题（张维迎，1995）：（1）企业为什么会存在？（2）在企业内部不同的成员间，委托权（剩余索取权和权威）是如何分派的？（3 ）委托人用以控制代理人的最佳合约是什么？下面从这三个方面概述现代企业理论。
首先，关于企业存在问题。科斯、威廉姆森（Williamson，1975，1986）、张五常（Cheung，1983）、杨小凯和黄有光（Yang，Ng，1994）等提出和发展的交易费用理论（Transaction cost theory）， 从企业和市场之间关系的角度，解释了企业为什么会存在。这一理论的基本思想是，企业之所以存在，其根本原因在于节省市场中的直接定价成本或市场交易费用。科斯认为，市场和企业是资源配置的两种可以互相替代的手段；他们之间的区别在于，市场配置资源是通过非人格化的价格机制来调节的，而企业内部则是通过非对称的权威关系来实现的。因此，对于一种投入，企业是从市场上购买还是在企业内部生产，就要取决于市场的定价成本与企业内部官僚组织的成本之间的比较。张五常提出了企业的本质是用要素市场取代产品市场的观点，从而改进和发展了科斯的企业理论，使企业的交易费用理论走向企业的契约理论。张五常认为，企业与市场的不同只是一个程度的问题，是契约安排的两种不同形式而已。市场的交易对象是产品或商品，而企业里交易的对象则是生产要素。在企业内部，私有要素的所有者按合约将要素的使用权转让给代理者以获取收入；在此合约中，要素所有者必须遵守企业内部的权威指挥，而不再针对其参与的多种活动的市场价格来决定自己的行为。因此，企业仅仅使用要素市场取代产品市场，是以一种合约取代另一种合约。杨小凯和黄有光建立了一个基于消费者—生产者、专业化经济和交易成本这三要素的关于企业的一般均衡模型。在他们的模型里，选择不只存在于市场与企业两者之间，而是从分工与专业化的角度出发，经济组织形式的选择和演化存在于自给经济（消费者只为自己生产）、市场和企业之间。他们认为，企业作为促进劳动分工的一种形式，与自给经济相比，也许会使交易费用上升，但只要劳动分工经济收益的增加超过交易费用的增加，企业就会存在。
其次，关于企业内部成员间委托权分派问题。在杨小凯和黄有光的一般均衡模型中，与委托权分派关联的所有权结构已经变得非常重要，因为不同的所有权结构会导致不同的交易效率。他们认为，非对称的剩余索取权结构能够用以改进交易效率，并且通过排除直接定价和贸易中交易效率最低的活动，促进劳动的分工。张维迎（1997）不仅考虑了所有权结构问题，而且考虑了个人在生产和监督效果中的相对重要性。在他建立的企业的企业家理论模型中，证明了资本雇佣劳动是企业内部委托权分派得最优安排，并且如果没有企业家（精神），企业就不能存在。
第三，关于委托人于代理人之间的最佳合约问题。对这一问题作出研究和回答主要是委托——代理理论，它由威尔森（Wilson，1969）、斯宾塞和泽克梅森（Spence and Zeckhauser，1971）、 罗斯（Ross ， 1973）、莫里斯（Mirrlees，1976）、霍姆斯特姆（Holmstrom， 1979）、格罗斯曼和哈特（Grossman and Hart，1983）等人开拓和建立。 该理论假设：（A1）委托人对有随机的产出没有直接的贡献；（A2）代理人的行为不易直接地被委托人观察到。 因而得出两个基本观点：（P1）在任何满足代理人参与约束和激励相容约束而使委托人预期效用最大化的激励合同中，代理人都必须承当风险；（P2）如果代理人是风险中性者，那么可以通过使代理人承当完全风险的合约以达到最优结果。
综合上述三个方面，现代企业理论认为，作为经济组织机制，企业的本质是一系列合约的联结，这一系列合约规定了企业与劳动力、各种生产要素所有者与产品消费者之间的关系。它们包括文字的和口头的、显性的和隐性的、明示的和默示的各种合约。这些合约的根本目的是节约交易费用、提高经济效率。
如前所述，虽然法律上对于企业的界定已经明晰，但从管理学和经济学的角度看，我国国有企业的治理机制尚未完善，譬如所谓的“内部人”控制问题，产权问题，等等。可是，从现代企业理论的角度分析，我国国有企业的改革方向应当是，在建立和完善我国市场经济体制的同时，如何进一步建立和完善企业的合约机制，其中最主要的方面是企业理论中第二和第三个问题，即需要解决的两个根本问题是企业的经营者选择问题和企业的内部激励问题。而第一个问题是经济组织机制在市场和企业之间的动态选择与演化问题。这在本文以下部分论述。
二、企业规模及其限制
企业作为经济组织形式，节约了市场机制的交易费用，提高了社会经济运行效率，因而增加企业的数量和扩大企业的规模，对于整个社会是有益的，或者说增加了整个社会的福利。经验研究表明，随着分工的扩大、技术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不论是一个国家经济还是世界经济的市场规模和市场容量都在不断扩张，企业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但是，研究也发现，市场经济发展到一定的规模以后，大企业的国内生产总值之和占一个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基本保持相对稳定，而且产业中的集中度也基本保持稳定。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企业在其发展过程中，其规模必然受到某种限制。譬如，以美国这个最大的发达市场经济国家为例，自从大约1965年以来，其制造业大企业在以增加价值法计算的GDP中一直占有一个稳定的份额，而从1979年到1994年间， 在大企业的总就业人数还从大约60%下降到大约50%（Scherer and Ross 1990）。从资产总额（Bain 1968）和股票市场的市场总和（ Farrell 1998）等方面的研究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现代企业理论认为，企业规模受到限制的根本原因在“交易费用”。在科斯看来，市场交易费用是指“通过市场机制组织生产过程中发现相关价格的成本”，其中包括获得和处理市场信息的费用，收集有关价格分布、产品质量和劳动投入、寻找潜在的买者和卖者、了解他们的行为和所处的环境的费用，这是交易准备阶段的费用；还有“市场上发生的每一笔交易的谈判和签约的费用”，其中包括讨价还价、订立合约、监督合约签订者，了解他们是否遵守合约条款，当合约签订者不承担他们的义务时，强制执行合约，并发现所造成的损失等等方面的费用，这主要是交易活动进行时所发生的费用；另外还有“利用价格机制也存在其他方面的成本”，这主要是指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和风险预测困难等因素而引起的费用，以及人们的有限理性、机会主义行为和信息不对称而引起的交易费用。但是，在企业内部存在着另一种交易成本，即企业中基于权威结构的内在官僚交易成本，主要包括企业决定生产什么、何时生产及如何生产的行政管理与决策成本，由于计划的不可完美性造成企业资源实效配置的成本，以及企业内部的激励成本等等。所以，企业规模被确定在内部组织扩张而导致的增加交易成本等于在外部市场进行同样交易必须的成本这一点上。
威廉姆斯（1975）将大企业的规模不经济因素归纳为四个方面：有限理性导致的沟通扭曲（communications
distortionduetobounded rationality）、僵化的官僚机制（bureaucratic insularity）、专业化的环境氛围（atmosphericconsequencesduetospecialisation）和雇用关系中的激励限制（incentive limits of the employment relation）。
有限理性导致的沟通扭曲 由于管理者的精力、体力和理性的限制，随着企业规模的扩张，必然增加企业的科层结构层次（hierarchical layers）。信息在科层之间的传递必然存在一定的扭曲，因而降低了高层管理者基于实际作出正确决策的能力，导致企业家功能受益的降低。即使在静态条件（没有不确定性）下，企业中也存在着控制失效现象，从而成为限制企业规模的重要因素。
僵化的官僚机制 企业规模的扩大必然使得高层管理者更少接触到企业的底层人员和股东而处于一种被隔离的孤岛状态。他们倾向于不断扩大企业的规模，而不是最大化企业的利润；企业拥有庞大的行政管理机构；缺乏对市场变化的灵活应变能力，更多地回避风险；企业内部成员的目标更多样化和复杂化。
专业化的氛围 企业的扩张必然导致专业化程度的加深，从而弱化企业成员间的相互支持、相互协作的道德精神。因为，在大企业中高度的专业化分工使得其成员难以像小企业中成员那样理解其他成员工作的内容和目的，成员间的关系通常也更加疏远。
激励的限制 大企业中的激励难以做到十分有效，因为大企业难以做到像小企业那样给予职工高额的奖金或红利，也不可能在聘用合同中将个人绩效与个人收入联系过于紧密，从而对企业来说鼓励了一种非最优的个人行为。大企业更加倾向于通过职位的提升而不是用金钱作为对个人成绩的奖励，但职位毕竟有限而且只有少数人能够得到。
自从实施从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变以来，我国的市场经济体制正在日益完善和发展，同时也造就了相当数量的大型企业。虽然我国的大型企业在绝对规模上与世界企业500 强相比还存在非常大的差距，但是，上述限制企业规模或者说企业规模不经济的四个方面的因素，在我国大型企业中同样已经存在，并且其影响正随着企业规模的进一步扩大而不断强化。于是，一系列介于企业组织与市场组织之间的经济组织形式就产生了，在我国近阶段最主要的就是被称为“准一体化组织”的新型企业组织形式——企业集团。
三、企业集团
（一）企业集团形成的机理分析
企业集团是以一个或若干个大型企业为核心，以资产、产品、技术等为纽带，与一批关联企业共同组成的具有一定结构的稳定的经济组织。因此，我们认为，企业集团在本质上区别于企业，它是一种战略联盟，是以一组数量较少的长期的、稳定的战略合约替代短期的、不确定的、临时的市场交易合约，从而在节约了高额的市场交易费用同时，获得了大型企业的规模效益，避免了市场交易的不确定风险，增强了集团成员企业的市场竞争优势。
但为什么企业集团的成员企业通过加入企业集团，形成战略联盟后，会增强其市场竞争力呢？我们认为，其根本原因在集团内部的非对称安排。由于企业集团内部一般存在一个核心企业，核心企业与集团其他成员企业之间在市场竞争力、经济规模、技术水平、市场经营能力、R&D和技术创新能力等各方面，有着显著的强弱差距。因而，在企业集团成员之间通过一个长期的、稳定的战略合约，规定了成员企业间的大量交易和战略选择，取代了成员企业在更大市场范围内的交易选择和自身战略选择，从而提高了所有集团成员企业的经营绩效或盈利能力。但是，这样的交易和战略的选择主要是基于企业集团内部的核心企业的市场竞争优势和竞争实力的，特别是基于核心企业的市场经营能力、R&D和技术创新能力。企业集团这种合约安排显然对于处于优势地位的核心企业是有利的，同时对于其他成员企业也是有利的，即实现了所谓的共同赢得（joint game）。
首先，对于集团的核心企业，（1 ）从更小的市场范围内获得所需要的外部资源和中间产品，可以大幅度减少市场交易费用；（2 ）降低了市场变化给企业带来的不确定风险；（3 ）同时在合约规定的交易中处于价格谈判的有利地位，以作为与其他成员企业共享自身处于优势地位的市场经营能力、R&D和技术创新能力的回报。
其次，其他成员企业通过企业集团合约带来收益有，（1 ）交出部分战略选择权给核心企业组成战略联盟而极大地降低了中小企业的市场经营风险；（2）缩小市场交易范围减少了市场交易费用；（3）通过共享核心企业的市场经营能力、R&D和技术创新能力，在整体上提高了企业的综合竞争力和稳定的获利能力。
（二）企业集团合约的模型分析
我们以S表示企业的所有可选择战略集，S[,c]表示核心企业的战略集，s[,ci]∈S[,c]，i∈1，2，…，n；S[,m]表示成员企业的战略集，s[,mj]∈S[,m]，j∈1，2，…，n。 以θ表示不受集团所有企业控制的外省随机变量（称为“自然状态”），Θ是θ的取值范围，θ在Θ上的分布函数和密度函数分别是F（θ）和f（θ），且假定θ是连续变量。因此，企业在其战略实施以后，s[,ci]、s[,mj]和θ共同决定对于核心企业和成员企业不同的两个可观测的结果（如企业的利润）π[,c] （s[,ci]，θ）和π[,m]（s[,mj]，θ）。 假定集团企业的期望效用函数分别为ν（π[,c]（s[,c]，θ））和μ（π[,m]（s[,m]，θ）），其中ν′〉0，ν″〈0；μ′〉0，μ″〈0，即对于所有的集团企业，所选择的战略越优，其收益越大，但战略的边际负效用是递增的。
企业集团所达成的战略联盟就是核心企业与成员企业之间形成一个合约｛S′[,c]，S′[,m]｝，使得
。企业集团的最佳合约｛S′[,c]，S′[,m]｝是集团的核心企业与成员企业进行谈判的结果，S′[,c]与S′[,m]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对应关系。但其中的核心企业显然处于主导地位，可以假定S′[,m]＝g（S′[,c]）。因此，对于企业集团必须形成一个完整的合约，同时满足：
在上列式中，（Ⅰ）式企业集团全部合约中有关战略安排的要求，即核心企业选择了战略s′[,c]∈S′[,c]，集团的成员企业必须选择一个相对应的战略s′[,m]∈S′[,m]，从而获得集团整体的最大利益。（Ⅱ）式是组建或形成企业集团的动力所在，即满足（Ⅰ）和
的所有战略的期望收益和必须大于形成企业集团之前的各企业的期望收益之和；显然两者的差值越大，企业之间组建形成企业集团的动力越大；如果差值为负，那么即使其中部分企业的利益大于组成企业集团以前获得的利益，也不足以弥补其他集团企业利益的损失，同样不会有动力组建形成企业集团。（Ⅲ）式表明在集团内部的企业之间有一个受益的再分配过程，即企业集团的所有企业之间的交易中，其转移价格往往是通过协商确定的而不是始终遵循市场价格，它涉及到企业集团的稳定性。作为一个企业集团的完整的合约，必须同时满足上列约束条件。
四、总结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我国的经济组织机制也经历了不断的选择和演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首先是企业的形式和本质在改革进程中发生了变化，特别是现代企业制度的建立，企业已经成为我国经济活动中的重要主体之一。但我国市场机制的建设还相对落后，与发达国家的市场运行相比，市场交易成本还较高，从而造成了企业向大规模发展的积极性。当企业发展到一定的规模以后，又不得不受到规模不经济因素的硬性约束。因此，一种具有我国特色的经济组织形式——企业集团就出现了。随着我国经济组织机制的选择与演化的进一步发展，我国的市场、企业和企业集团也必将进一步发展，形成新的更加有效的经济组织机制。
本文只是从经济组织机制的选择和演化的角度，对我国企业集团的形成机理作出了初步探索和分析，关于企业集团内部的组织结构和最佳的合约安排，则是有待我们继续深入研究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