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汇与句法界面的三级互动模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句法论文,互动论文,词汇论文,模型论文,界面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词汇与句法界面研究的回顾
词汇与句法界面(下文简称为界面)研究词汇与句法的互动。词汇主要指名词(词组)和动词,句法指句子成分之间的结构关系,在传统语法中体现为主语、谓语、宾语等功能成分之间的关系,现代语言学认为句法是抽象格的授受关系。不同的学者在界面研究中提出了不同的理论和模型。
1.1 传统的界面研究
传统的界面研究认为词汇语义表征为语义角色(semantic role,即语义格/semantic case)(如Fillmore,1968;Gruber,1965;Jackendoff,1972,1976;Stowell,1981;Anderson,1971;Lakoff,1977;Dowty,1991;沈园,2007;Hung et al.,2010)。Croft(1991)认为语义角色不可再细分,独立于动词的意义,并且数量有限;Rozwadowska(1988,1992)和Spruyt(2009)则认为语义角色是可以再细分的,即语义角色是语义特征的组合,如[+/-sentiment]和[+/-cause]等;Dowty(1991)的原型角色理论(proto-role)把语义角色分为原型施事(agent proto-role)和原型受事(patient proto-role),原型性取决于被提取的名词语义特征数量的多少。
研究语义角色不是界面研究的终极目的,终极的目的是研究语义角色如何决定句子结构,即词汇与句法之间的映射(mapping)或连接(linking)。比如,Perlmutter & Postal(1984)的普遍联系假设(Universal Alignment Hypothesis:UAH)认为,语义上相似的动词在论元实现上具有相似性。Baker(1988)的题元角色指派统一性假设(Uniformity of Theta Assignment Hypothesis:UTAH)指出,同样的题元关系在深层结构中表述为同样的结构关系。构式语法(Goldberg,1995;Bardal,2011)认为句子意义是词汇意义与构式意义互动的结果,也包含词汇向句法的映射。
1.2 神经认知语言学的界面研究
神经认知语言学发现,P600是大约600毫秒潜伏期时出现的正方向脑电波片断,表明句法结构违例,或对句法结构的期待被违背,比如在(1)中(Osterhout & Holcomb,1992),常规期待to的位置应该出现名词,to表明结构违例或结构期待被违反,所以产生了P600。
(1)The broker persuaded to….
(2)Every morning at breakfast the eggs would plant….
但是,在解读(2)的动词plant时(Kuperberg et al,2007),本来是语义违例(即违反语义的选择性限制),却出现了P600,这样的脑电成分被称为“语义P600”。为了解释这种乖戾的脑电成分,神经认知语言学家提出了两种界面互动模型。
Kuperberg et al.(2007)的“并行神经加工流”理论认为,语言处理的过程包括两种加工流:第一种是以记忆为基础的语义加工流,负责句子中实词(之间)各种语义特征和语义关系的加工,并将各种语义关系与存储于词汇语义记忆中的关系进行比对。另一种是组合加工流,它对形态句法敏感,包括某些语义-题元限制,如有生性。组合加工流的运作至少部分与语义加工流是并行的。
同样是为了解释“语义P600”现象,Bornkessel-Schlesewsky(2002)和Bomkessel-Schlesewsky & Schlesewsky(2008)提出了扩展论元依附模型(extended Argument Dependency Model,eADM),如图1。
该模型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词汇范畴的识别和成分的建构。第二个阶段包含三个并行的加工过程:显要信息加工(compute prominence)、连接加工(compute linking)以及真实性加工(plausibility processing)。第三个阶段包括了两个具有串行关系的子过程:整体映射(generalised mapping)和合适性(well-formedness)分析,前者负责对连接加工和真实性加工结果的整合,合适性分析虽然是在整体匹配之后,但它独立于之前的加工阶段,无论前几个阶段加工成功与否,都会展开分析。
以(2)为例,并行神经加工流中的语义加工流负责处理论元成分的语义内容,比如the eggs具有“无生性”特征,对动词plant同样进行语义提取,如植树的过程要求人的参与。组合加工的过程将语义信息和句法信息进行组合,比如在处理plant的句法结构信息时,发现它的题元结构与eggs的无生性特征冲突,所以产生了“语义P600”。
在eADM的第三阶段,关于(2)中plant这一场景的记忆(如植树者是有生命的)属于世界知识或社会认知,它被提取并进入句法处理的整体映射,整体映射中有关于eggs的显要信息(来自第二阶段),即无生性,两者冲突所以产生了“语义P600”。
两种模型的信息处理程序不同,前者对语义和句法并行处理,后者分阶段处理,但两者都极力维护“语义P600”这一名称,即在句法处理中因为有语义的参与或干预,所以产生了“语义P600”。
1.3 格视角的界面研究
刘宇红(2010)从格的视角来研究界面,认为界面问题是五种格在界面之间的映射关系。五种格分别是结构格(如主格、宾格等)、语义格(如施事、受事等)、θ角色、管约论阶段的抽象格和最简方案阶段的抽象格。结构格基于词汇语法(即显性的格标记),词汇语义是潜在的(如图2,潜在的关系用虚线表示,下同),结构格决定句法语法(即句法中的纯结构关系),结构格潜在的语义内容决定句法语义(即构式意义),所以,结构格贯通了词汇层与句法层。语义格基于词汇语义,词汇语法(对非格语言来说是名词的位置)是次要的。θ角色是语义格概念的延伸,但词汇语义被抽空了(Chomsky,1982:88-89),与词汇语法的关系也是间接的,所以与词汇层的联系是两条虚线①。语义格和θ角色在向下连接词汇层的同时,并没有向上通达句法层,而是止于D结构,经过转换后D结构映射为结构格组合或词汇序列(如图2中部粗箭头所示)。
格语言有结构格,非格语言没有结构格,但两者体现类似的句法关系,所以格语言的结构格被加以抽象,成为对格语言和非格语言同样适用的格鉴别式(Chomsky,1981,1986)。管约论阶段的格是结构格的第一次抽象,其中V指派宾格的过程和T指派主格的过程能部分体现句法语义关系,所以句法语义与抽象格之间仍有虚线联系。经过二次抽象的格(即最简方案的抽象格)统一了指派主格和宾格的工作机制,也适用于作格语言的句法解释,适用面扩大了,抽象性也增加了,所以与句法语义之间的联系完全断裂了。两种抽象格“从上到下”的功能体现为对转换过程动因的解释,所以都止于词汇层与句法层之间的某一D层次,而没有贯通句法层和词汇层。
在图2中,五种格纵向排列,从下往上(即语义格、θ角色、结构格、管约论阶段的格、最简方案的格)与词汇层的关系渐次疏远,所体现的句法抽象性渐次增大。除了纵向的关系之外,五种格还依次从左向右偏移(顺序与从下往上相同),左边代表语义,右边代表语法,表明它们与语义渐次疏远,而与语法渐次靠拢,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五种格的抽象程度不断提高。不管是纵向关系,还是横向关系,结构格都排在中间,它的抽象程度居中,这正是结构格能贯通词汇层和句法层的原因。
尽管如此,刘宇红(2010)发现格不能独立地决定界面的互动,相反,格的作用受到各种要素的制约,比如,语义格和θ角色向D结构的映射不是直接的,必须经过论元结构和语用要素的调适,另一方面,句法具有构式的特征,构式对句法的作用主要体现为构式的压制功能(coercion),即对句子结构合法性的压制和对句子语义关系的压制。
2 三级互动模型的结构与互动机制
刘宇红(2010)的界面研究是静态的关系模型,要解释词汇与句法之间的双向互动,还有三个问题必须解决:
1.词汇语义和词汇语法决定语义格和θ角色,这两种格又决定D结构中的句法成分(如主语、宾语)。但是,格只是界面的中间层次,句法成分才是界面研究的焦点之一。在句法成分的确定过程中,词汇语义和词汇语法分别起什么作用?
2.图2的界面关系只涉及了名词与句法之间的互动,因为五种格都以名词为载体。一旦名词和动词同时出现,两者必然互动,这种互动是如何实现的呢?当SVO的第三个成分被识读,或者SOV的第二个成分被识读时,成分与成分之间的互动又如何实现呢?
3.句子在线理解的过程是词汇单位渐次推进的过程,也就是词汇组成句子的从下到上的过程,那么,两种抽象格从上到下的格鉴别功能是如何启动的?句法语义除了在管约论阶段的抽象格中被间接体现之外,在界面中起什么作用?
这三个问题可以概括为:1、词汇语义与词汇语法的互动;2、句子成分之间的互动;3、抽象句法层与临时性句法组合的互动。它们涉及词汇与句法在三个层面上的互动:
1.词汇语义与词汇语法的互动确定句法结构中的一个点;
2.成分与成分的互动确定句子结构的延伸,即句法结构的线性关系;
3.抽象句法层与各种临时性句法组合之间的关系是前者对后者的范畴化,体现句法结构聚合关系上的变化,即句法结构的面(即二维的)。
点是零维的,线是一维的,面是二维的,点的累加决定线,线的累加决定面。组合关系与聚合关系构成了语言结构的全部,点的确定是两者的基础,三级互动具备了系统自身的完整性,所以我们称之为“三级互动模型”。
下面我们依次来探讨三级互动模型的结构和互动机制。
2.1 词汇语义和词汇语法的互动
图3是图2下半部分的精细化,我们先分析名词内部词汇语义与词汇语法的互动,动词的情况比较简单,我们留待下一节来分析。在图3中,我们把语义格和θ角色合二为一,目的是为了使图形尽量简化。
对非格语言来说,句法成分的确定可以经由两条路径,即由词汇语义经由语义格确定,也可以由词汇语法(即位置)确定(见图3)。
我们以主语的确定为例。词汇语义通过语义格映射为主语时,有优先权级别的不同,比如,Fillmore(1968)认为施事格优先映射为主语,在没有施事格时工具格可以映射为主语,在既没有施事格又没有工具格时宾格(即受事格,Fillmore的术语与结构格的“宾格”重名)可以映射为主语,所以主语有如下不同的种类:Tom broke a vase.A hammar broke a vase.和Avase broke.不同的学者对优先权序列有不同的看法,在此我们不拟细述。词汇语法(即位置)也可以决定主语,比如上面三句中的主语Tom,a hammar和a vase都位于句首。
词汇语义和词汇语法(即位置)对句法成分的确定似乎都是自足的,其实两者存在互动。互动的过程主要体现在中间环节,即在语义格的确定上。Bates & MacWhinney(1989)的“竞争模型”(competition model)认为,词汇语义和位置都是句子理解的线索(cue),它们之间存在竞争。我们认为,当名词具有有生性并且在句首位置时,词汇语义与位置相互促进,但是,当句首名词不具有有生性时,两者之间才有竞争②,比如The boy feared the shadow.和The shadow frightened the boy.
在涉及两种语言的理解时,如英语-法语(McDonald & Heilenman,1991)、荷兰语-英语(McDonald,1987)、英语-汉语(Liu et al.,1992)和日语-英语(Sasaki,1991),理解母语句子所使用的策略正向迁移到对二语句子的理解,相反,理解二语句子所使用的线索会负向迁移到对母语句子的理解。董燕萍和刘玉花(2006)发现,对于英汉双语者而言,有生性和位置都是理解两种语言的重要线索,但有生性的作用更大,解释力更强,位置作用随着双语者英语水平的提高而增强。
这些研究告诉我们,在涉及双语理解时,一种语言中词汇语义与词汇语法的权重可能改变另一种语言中两者的权重,而且,随着第二语言熟练程度的变化,权重也随之变化。
对格语言来说,格标记是名词的词汇语法,为了与非格语言对比,在图3中,我们只标记了主格(因为主格与主语具有可比性)。结构格独立地决定句法关系,但是在常规情况下,主格名词具有“有生性”特征,宾格名词具有“无生性”特征,所以在图3中,我们用虚线联系词汇语义和结构格(刘宇红(2010)已做分析,在此不再赘述)。
2.2 句子成分之间的互动
图4包括图3的各个组件,不仅体现第二个句子成分(如动词)的识读,也包含名词和动词组合后解读过程的延续,即临时性语义组合和临时性句法组合的产生。
2.2.1 临时性语义组合的产生
语义格映射为句法成分(如主语)并不是名词理解的终结,还会向上映射为“临时性语义组合”(见图4)。临时性语义组合在后续的句子成分被识读并汇入后,语义格身份的被认可程度会被重新调整,比如,如果第一个名词是John,施事格的可能性最大,如果第二个成分是broke,John的施事格身份被强化,但如果是died,施事格的可能性就会被排除,相反历事格的权重被最大化。再假设动词是broke,如果第三个成分是a vase,John的施事格身份再次被确认,但如果第三个成分是a leg,那么施事格的可能性又降到最低(因为John可能意外摔断了腿或被人打断了腿)。
语义格身份不仅可能受到后续句子成分的强化、弱化或否决,也可能受到句子中其它语境成分的调整,比如在This morning at breakfast the guests…中,状语成分This morning at breakfast可能强化the guests具有施事格的可能性(比如动词是ate),而相对弱化受事格的可能性(比如动词是were captured)。
图4也是被简单化了的示意图,句首名词之后的第二个成分不一定是动词,可能是另一个名词,比如日语的SOV结构,在英语或汉语中有标记的句子结构也可能以SOV形式出现,如“我,饭已经吃了”或者“饭,我已经吃了”。如果第二个成分也是名词,那么两个名词可能分别占据施事和受事的位置,并共同期待动作过程的出现。
对格语言来说,基于语义格的临时性语义组合同样成立。比如,梵语有六种卡拉卡(karaka,语义格的雏形),又有八种结构格,除属格和呼格之外,六种卡拉卡与六种结构之间有对应关系(见刘宇红,2010)。所以图4中的临时性语义组合是格语言和非格语言共享的。
2.2.2 临时性句法组合的产生
对非格语言来说,名词映射为句法成分(如主语)后,还会向上建构更大的结构单位,即临时性深层句法组合,并且在此等待后续句子成分的提取和汇入。
如果第二个成分是动词,那么动词的子范畴化框架与主语对接,并与主语共同期待后续句子成分的读取(见图4)。如果第二个成分也是名词,两个名词可能分别占据主语和宾语的位置,并共同期待谓语的读取。
临时性深层句法组合也不是句子理解的终结,还会完成一系列的心理操作,即向表层结构转换,转换的过程可能与新词汇的读取同步,并且不断修正转换的结果。
新成分的加入遵循两个原则,即最小添附原则(minimal attachment)和后闭合原则(late closure)(Frazier et al.,1978)。最小添附原则指人的认知系统所遵循的认知经济原则,比如在理解The horse raced past the barn fell.时,当raced被读取时,认知系统会将它理解为谓语动词,而不是过去分词,因为这样在头脑中构建的句子节点数较少。后闭合原则是指认知系统优先将句子成分纳入当前正在构建的结构之中,而不是构建新的结构或回到更早的结构之中,比如在He read the paper that he received yesterday.中,读到yesterday时,会将它纳入当前结构中,即当作received的状语,而不是read的状语。
对于格语言来说,因为结构格是表层格,所以临时性句法组合的终极性更强,对后续成分的预期也更可靠,而且,转换的过程也是多余的,因为深层结构和表层结构没有差别。我们之所以把格语言的句法组合称为“临时性”的,是因为句法组合只有在最后一个成分被读取时才会完整。
2.3 临时性句法/语义组合与抽象句法结构的互动
临时性表层句法组合的产生似乎是句子解读的终点,其实不然,因为新奇句子结构可能是在违背动词词汇语法的基础上形成的,那么,解读的过程还得继续,直至被抽象句法构式认可,或因为解读过程的认知成本太大,而被解读者放弃。
我们以两个句子为例:Tom baked Mary a cake.和*Tom put the book.前一句的特点是题元结构过饱和,即二价动词bake与三个名词搭配,后一句的特点是题元结构不饱和,即三价动词put只与两个名词搭配。两个例句代表两种结果,即临时性句法组合被认可或被放弃。
当Tom baked Mary a cake等词汇依次进入到临时性表层句法组合时,由于结构成分之间的张力,驱动解读过程继续进行,通过结构范式的比对,向上激活双宾构式(ditransitive construction)。双宾构式的V是三价动词,bake是二价动词,显然不匹配。双方势均力敌,任何一方只要能得到额外的支持就能胜出。
双宾构式被激活后,构式意义也被激活,并向下与临时性语义组合互动(见图5)。互动的过程遵循两条原则,即语义连贯原则(Semantic Coherence Principle)和对应原则(Correspondence Principle)(Goldberg,1995:50)。语义连贯原则要求临时性语义组合中的参与者角色和构式意义中的题元角色语义连贯,即一种角色是另一种角色的实例(instance);对应原则要求参与者角色与题元角色能够融合(fuse)。
双宾构式的题元角色分别是agent,recepient和patient,动词bake的参与者角色只有两个,即baker(=Tom)和baked(=a cake),baker是agent的实例,baked是patient的实例,baker和agent融合为Tom,baked和patient融合为a cake。两个原则同时被满足,这时候构式意义的压制功能被启动。双宾构式的意义是“甲把物品的所有权转移给乙”,它向下映射给临时性语义组合,使后者的语义确立为“Tom把烤出来的饼送给Mary”。语义压制成功,这一结果向上经过构式意义传递给构式结构,得到语义支持的构式结构就有足够的力量对临时性句法组合进行结构压制,即指派抽象格。结构压制成功,句子解读结束。
再看*Tom put the book.当没有后续词语被识读时,句子可能激活两种句法构式,一种是SVO构式③,其依据是结构比对,另一种是致使移动构式(caused motion construction),其依据是动词put的子范畴化框架。两种构式是互斥的,任何一种要想胜出,都必须得到额外的支持。
当SVO构式被激活时,通过向下的结构映射,给*Tom put the book.中的名词派格④,但V的格框与put的格框不匹配,结构压制失败,但构式也激活了构式意义,即“施事者对受事施加外力并改变后者的性状”,它包含两个题元角色,即agent和patient,临时性语义组合也包含两个参与者角色,即putter(=Tom)和put-tee(=the book),putter是agent的实例,两者融合为Tom,但puttee不是patient的实例(而是theme的实例),两者不能融合成为the book。语义压制不成功,这一结果层层传递并反馈给构式结构,导致SVO构式的合法性被取消。再看另一种情况,当致使移动构式被激活时,它与*Tom put the book.比对,比对不成功,因为构式的V必须指派三种格,此时构式的结构压制功能必须得到额外的支持。在构式意义被激活后,构式意义对临时性语义组合的压制也出现问题,因为后者的语义结构不体现致使移动,语义压制失败的结果反馈到构式结构时,构式面临结构压制和语义压制的双重失败,所以致使移动构式的合法性被淘汰。两种可能均不成立,句子解读失败。
被抽象句法结构(即构式)认可或压制的临时性句法/语义组合是一个集合体,它们在结构和语义上或多或少地偏离构式结构和构式意义。以双宾构式为例,(3)是典型的双宾句,(4)是比较典型的双宾句,但(5)~(9)的类典型性依次递减。
(3)Tom gave Mary a gift.
(4)Tom sent Mary an email.
(5)Tom baked Mary a cake.
(6)Tom allowed Mary 10 minutes.
(7)Tom bequeathed Mary a gold watch.
(8)Tom promised Mary a promotion.
(9)Tom denied Mary her proposal.
类典型性的减小体现在语义层面,即临时性语义组合,是由动词的词汇语义决定的(在图5中我们用表示不同的动词),也体现在临时性句法组合中,即结构成分之间的张力因结构典型性的变化而变化。所以抽象句法结构(即构式)对临时性句法/语义组合的压制功能体现了句子结构在聚合关系上的变化,即构式对临时性句法/语义组合进行范畴化。
3 三级互动模型兼容并超越了现有界面研究
3.1 与传统界面研究的比较
传统界面研究都认为词汇语义的表征基于语义角色(即语义格),界面之间的关系体现为词汇语义向句法层的映射,这些理论在三级互动模型中均得到体现。但是,传统的界面研究大体上都是单向映射,三级互动模型主张界面的双向互动。
构式语法能够解释边缘性句子结构的解读规律,即词汇语义与构式的互动决定了边缘性句子结构的最终解读,三级互动模型兼容了构式语法的基本观点,而且认为从上到下的格检测和语义压制是界面中普遍的互动过程的一部分。
3.2 与两种神经认知模型的比较
并行神经流理论提出语义加工和组合加工的并行处理,三级互动模型同样包含并行处理的做法,即词汇语义——语义格——临时性句法语义——构式意义这一支处理语义,词汇语法——句法成分/结构格——临时性句法组合(深层和表层)——构式这一支处理句法,组合的过程体现在词汇语义与词汇语法(如位置)的相互促进或竞争,语义格和句法成分之间的互动,临时性意义组合和临时性句法组合之间的互动,以及构式意义和构式之间的互动。
eADM模型的三阶段处理模式同样体现在三级互动模型中:eADM的第一阶段对应三级互动模型的词汇识别阶段,即图3、图4、图5的最底端,eADM的第二阶段对应三级互动模型的第一级和第二级互动,即词汇语义和词汇语法的互动以及句法成分之间的互动,eADM的第三阶段对应三级互动模型的第三级互动。
不仅如此,三级互动模型把对临时性句法组合的认可交给抽象的句法结构,即句法构式,由于句法构式像词汇一样具有内容(即构式意义)和形式(即句法语法)⑤,所以三级互动模型具有两方面的理论优势:
一、构式意义对应句法构式,在构式意义实现语义压制的同时,句法构式的结构压制也得以实现,意义与结构的对举不仅体现三级互动模型的理论连贯性(如语义一支与句法一支的对称性),也与生成语法的抽象格理论(即格鉴别式)完美对接;相反,在神经认知语言学的两种理论模型中,“原有知识经验”或“世界知识”没有对应的句法结构载体,它们以语境的方式进入认知系统,游离于相应模型之外,理论的完整性欠缺了;
二、由于构式意义基于句法构式,那么它与临时性句法组合之间的互动体现的是句法与句法的关系,维护了P600的传统定义,即P600与句法处理相关;神经认知语言学的两种理论认为“原有知识经验”或“世界知识”等语义内容闯入句法解读的过程,所以坚持“语义P600”这一矛盾性名称。从字面上看,“句法意义”(即构式意义)也是矛盾的,但句法包括“形式”和“内容”的观点已经是语言学界的共识了,这种看似矛盾其实合理的修饰关系给了我们一个两全的结果:既维护了与传统理论的承继性,又避免使用不必要的新术语。
在三级互动模型中,构式和临时性句法/语义组合的互动必须遵守语义连贯原则和对应原则(详见2.3),我们依据这一原则来看看所谓的“语义P600”如何得到新的解释:
例(2)激活的是SVO构式,其题元角色分别是agent和patient,动词plant的参与者角色分别是planter(=the eggs)和planted(未知,因为第二个名词成分暂未被识读)。planter是agent的实例,但是planter和agent不能融合成为the eggs,所以构式和临时性句法/语义组合无法互动,或者说互动的认知成本太高,所以产生了高于正常值的脑电正成分。
3.3 与格视角研究的比较
刘宇红(2010)发现,只有结构格能贯通界面的两端,两种语义格和两种抽象格都不能贯通界面,而且五种格从左向右飘移、从下向上飘移,这是因为语法(句法)比语义更抽象,句法层比词汇层更抽象。在三级互动模型中,我们验证了这一规律,下列多对一的关系体现了具体与抽象的对比(请对照图5):
1.多种词汇语义(如有生性与无生性)对应一种词汇语法(如句首位置);
2.多种语义格(如施事、历事、受事等)对应同一种句法功能成分(如主语);
3.多种临时性语义组合对应同一种临时性句法组合;
4.多种临时性句法/语义组合对应同一种抽象句法结构(即构式)。
不仅如此,多种词汇语义与词汇语法构成统一的临时性语义/句法组合,多种临时性语义/句法组合再接受统一的构式和构式意义的检测和压制,所以句法层与词汇层之间的抽象对比也得以证实。五种格能否贯通界面的两端,两端在抽象程度上的差别是原因之一,或者说外在的原因,五种格自身的抽象级别差异也是原因之一,或者说内在的原因。三级互动模型把两种语义格合二为一,把两种抽象格也合二为一,那么语义格、结构格、抽象格三者之间的抽象级别在三级互动模型中同样得到了证明:
1.多种语义格(如施事、历事、受事等)对应同一种句法成分,而句法成分与结构格功能等价,如主语与主格等价,所以结构格比语义格更抽象;
2.不同结构格的组合构成临时性句法组合,如Tom broke a vase.和A hammar broke a vase.分别是“主格+宾格”和“工具格+宾格”⑥,但它们可以整合成为同一种构式,即SVO构式,其中两句的主语被格鉴别式无差别地认可。所以抽象格比结构格更抽象。
4 关于神经认知过程的深层思考
人脑中的语言系统是第一位的,自然语言系统是第二位的,是人脑中语言系统的外化,语言学家的理论模型和术语体系是第三位的,是对自然语言系统的临摹。“语义P600”这一名称,用第三位的术语体系去改造或修正第一位的语言系统的直接表征,是削足适履的做法。
我们在使用第二位和第三位的语言系统时,总是理所当然地把它们认定为语言系统本身,或把它们比喻成为语言系统本身,这是Lamb(1999:12)所说的“透明性幻像”(transparency illusion),即心智(mind)总是让我们认为它是透明的,或者说不存在,所以我们总是用通过心智所发现的结果来代替心智本身。当我们对神经认知过程还不十分明了时,用“语义”来修饰P600,正是用心智所发现的结果来修改心智本身。
当然,事件相关脑电位作为一种研究心智的手段,它本身也不是心智,“透明性幻像”同样可能存在,但ERP数据比第三位的语言系统更接近心智本身,我们没必要把神经认知机制还原为神经元的微弱电脉冲才可以说我们发现了神经过程的实相(电脉冲不等于心智!),近半个世纪的ERP研究结论的一致性让我们可以把脑电数据近似地看成第一位的语言系统。
三级互动模型是对大脑神经机制的描述,也是第三位的,它的合理性在于它与第一位的神经认知过程不产生冲突(至少在“句法”与P600的对应上)。当我们看到插在水中的筷子产生折射时,我们不要轻率地认定筷子断了,更大的可能是水扭曲了筷子的影像。并行神经流理论和eADM理论就是一杯水,透过这杯水来看神经认知过程,所以自以为验证或解释了“语义P600”,其实等于说筷子断了。当然也许筷子真的断了,但不能透过一杯水去看,三级互动模型维护了P600的传统定义,就是证明筷子没断。
5 结语
传统的界面研究关注语义角色(即语义格)及其向句法层的映射,神经认知语言学的并行神经流模型和eADM模型分别基于语义和句法的并行或分阶段处理,刘宇红(2010)的互动模型基于五种格在界面两端的映射关系,三级互动模型吸取了这些理论的合理性并超越了此前的理论。三级互动模型体现语言处理过程的层次性、完整性和双向性,也验证了句法和语义之间、各种格类型之间的抽象性级别。
和两种神经认知模型相比,三级互动模型把对临时性句法组合的认可交给抽象句法组合(即构式),由于两者的互动是句法与句法之间的关系,所以P600与句法处理之间的传统认定得以维持,既维护了三级互动模型与现有理论之间的兼容性,也避免了不必要的自相矛盾的新术语。
语义连贯原则和对应原则不仅直接决定三级互动模型中的第三级的互动,也间接地体现了第一和第二级的互动,因为不管是动词的参与者角色还是构式的题元角色,都基于词汇语义与词汇语法的互动,而参与者角色或题元角色都映射为句法成分,句法成分的互动又最终决定句子结构序列。所以,对“语义P600”的重新解释,是对三级互动模型整体合理性的证明。
注释:
①在刘宇红(2010)的插图中,θ角色与词汇语法的连线是实线,我们认为不妥,实线联系不能体现θ角色与语义格之间的继承性。
②相互促进或相互竞争可以作为判断不同句子结构在编码同一语义内容时一致式与非一致式[congruence vs.incongruence,Halliday(1985);刘宇红2001,2011]的标准之一。
③Goldberg(1995)的构式语法主要研究边缘化句子结构的解读。我们把构式语法的基本理念融入到三级互动模型中,应用于对所有句法现象的解读。SVO构式体现这一主张。
④在本文中,抽象格的指派过程与生成语法的经典理论不完全相同,比如在当前例句(*Tom put the book.)中,put的派格能力源于SVO构式中V的抽象格框,所以派格的过程暂时是合法的,对当前例句的否定是因为构式意义的语义压制过程失败,上例(Tom baked Mary a cake.)的派格过程也是如此。生成语法虽然能解释当前例句中put的派格能力未被满足所以句子不合格,但不能解释二价动词bake如何能够指派三种抽象格,所以我们认为对生成语法所做的突破是必需的。
⑤认知功能学派[如Langacker(1987)]认为,词汇与句法具有连续体(continuum)的特征。
⑥为了方便一般读者理解,我们举了非格语言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