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口一等重韵的现代反映形式看汉语方言的历史关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方言论文,形式论文,关系论文,历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零 引言
《切韵》的开口一等重韵(蟹摄的咍韵、泰韵和咸摄的覃韵、谈韵)字在现代汉语方言中有多种不同的反映形式,在南方方言中更多有一字文白两读甚或三读的现象。丰富的共时歧异现象为观察方言音韵层次的时间先后提供了窗口。我们同意,共时音系可能是不同时间、不同方言音韵系统的叠置,这些不同音韵系统的音类分合关系可从共时系统的文白异读中推出:有文白异读的韵类是不同音韵层次上韵类读音不同的反映,没有文白异读的韵类是不同音韵层次上韵类读音相同的反映。也就是说,有文白异读的韵类中白读一般反映较早的、本地的层次,文读反映较新的、外来的层次。没有文白异读的韵类的读音则既是较早的本地的层次的读音,也是较新的、外来的层次的读音。因而综合考虑没有文白异读的韵类的读音与白读或文读的音同与否,可以得出不同音韵层次的音类分合情况(参看王洪君,1985;张光宇,1989)。本文拟从上述角度出发观察汉语各大方言一等重韵的各种反映形式,归纳各方言各个音韵层次上的韵类分合类型,再将这些类型与有文献记载的北方方言不同时期的韵类分合情况加以对比,以期对南方方言各层语音从北方方言分裂出去的时间作出大致的推测。由于开口一等重韵在许多方言中都跟同摄开口二等韵有韵类合流的交涉,因而本文的描写总是围绕开口一等重韵彼此间的分合及其与二等韵的分合而展开。
根据我们的观察,《切韵》开口一等重韵在现代方言中的反映形式可以分为五大类型:(1)闽方言,(2)吴方言、赣方言、徽州方言(下称“徽语”),(3)粤方言、湘方言、客家方言(粤、 湘/客家又可分为两个次类),(4)晋中和吕梁方言(下称“核心晋语”), (5)除上面提到的若干小片方言外的北方方言(下称“北方方言”)。
五大类型开口一等重韵的音类分合关系可大致用以下表格说明:
一型
二型
下面分章具体介绍各类型的特点。每一类型之下先说明其韵类分合的总格局,再具体说明所用具体方言点的材料和我们的分析。
一 闽方言
第一类型(闽方言)的特点是,白读层中咍/泰、覃/谈在所有声母(见系与非见系)后都有对立,且蟹摄、咸摄的韵类分合不相平行。蟹摄的层次更为复杂。蟹摄有文读、次早的白读(下称“白读[,2]”)、更早的白读(下称“白读[,1]”)三个层次,咸摄只有文白两个层次。蟹摄的白读[,1]层次中,咍/泰/皆佳各自独立,呈三分格局,白读[,2]层次则是倾向于泰/咍皆佳两分格局(各点情况不尽相同,详见下)。是咍并入皆佳而不是泰并入皆佳,是闽南方言白读[,2]的特点,与汉语其他方言很不相同。最新的文读层咍泰皆佳并为一类,同北方方言。闽南咸摄的白读层大致相当于蟹摄的白读[,2],呈覃/谈咸衔的两分格局,谈并入咸衔是与汉语其他南方方言一致的,但所有的谈韵字不分声母条件都并入咸衔,又是闽方言独有的。文读层覃谈咸衔并为一类,与北方方言同。以上韵类分合关系可用下表表示,表中注音为分类最细的泉州音。
〈注〉咸衔的i、iam只在见系声母后出现。
以上韵类分合关系较好地保持在闽南方言各点中。其中白读韵类所辖字较少,已不能覆盖表中所列的中古音韵条件。闽南各点哪些白读韵类辖有哪些字相当一致。闽东、闽北与闽南的差别比较大。
我们选择了闽南的厦门、漳州、泉州、潮安、文昌五点与闽东的福州、闽北的建瓯点来作比较。我们将按下面的次序介绍各点情况:先蟹摄,再看咸摄。先看各点的韵类分合情况,再看各点的韵类所辖字的情况。
闽方言各点蟹摄一二等韵的韵类分合关系如下所示:
从上表可以看出,在第一层上,闽南、闽东是完全一致的,建瓯没有保留这一层。在第二层上分歧较大:闽南各点都有咍[,白2]向皆佳归并的倾向。仅有的区别在泉州、潮安、文昌的咍[,白2]与皆[,白 ]佳[,白]没有完全合流,而厦门、漳州完全合流了。福州的咍[,白2 ]则完全没有与皆佳合流的倾向,呈咍/泰/皆佳三分格局。建瓯与闽南差别也很大。建瓯的咍[,白2]与泰同音。呈咍泰/皆佳两分的格局。综合各点在该层次上的不同表现(福州
≠ai)可以推想,厦门的咍[,白2]并入皆佳大约不是闽语的共同底层的特点,也不是闽语后来的共同变化,而是较后层次上闽南方言的特殊演变。第二层次上闽南、闽东、闽北已经开始分化,但在最早的白读层上它们还是相当接近的。(另外,厦门、漳州、泉州的皆[,白] 有一字读如泰[,白] 而潮安、文昌没有这种现象。不知厦门等地这一字音是不是反映古闽语中皆与佳的区别?证据不足,姑且先存疑。)
下面请看厦门话有关韵类的所辖字。
厦门 咍[,白1] i 苔[,青]~戴~[,帽]在腮鳃
ui 开
咍[,白2] e 胎戴袋赛灾
ue 改唉
皆[,白]佳[,白] e 斋/奶差[,出]~债洒寨(/前为皆
韵字,/后为佳韵字,下同)
ue 挨界疥/稗买卖钗街解~[,开]鞋蟹矮
泰[,白] ua 带泰地名赖姓蔡姓盖(泰韵白读的唇
音字读ue:贝沛)
(皆[,白]) ua 介
咍[,文]ai 台来才该孩……(全部字)
泰[,文] ai 太奈盖……(全部字)
皆[,文]佳[,文]
ai 排豺皆/摆柴佳……(全部字)
(例外:ia埃[,白](咍),a奈(泰),ia艾[,白](泰)。)
闽南各点各韵类的所辖字与厦门很接近。漳州的白读较厦门少些,咍[,白1]少“戴在”,咍[,白2]少“赛唉”,皆[,白]佳[,白]少“斋界疥”,另外上表中厦门读ue的字漳州均读e。 泉州白读所辖字与厦门更接近。咍[,白1]少“戴”,咍[,白2]少“唉”,皆[,白]佳 [,白]少“斋”。泉州咍[,白2]的“胎”类字音
与厦门的e不同,与本方言的皆[,白]佳[,白]音e也不同。也就是说,泉州在咍[,白2] 层次上的分类细于厦门。潮安、 文昌在这一点上同泉州。潮安的咍[,白1]少“在”,咍[,白2]的“胎”类字少“灾”多“在”,“改”类字少“唉”多“代”。皆白佳白的“斋”类少“/奶”,“挨”类少“界/”,泰白少“泰盖”,没有(皆白)类读音。总的看来,虽然潮安咍[,白2]及皆[,白]佳[,白]的音值与厦门相差较大,但各韵类所辖字相差甚小。文昌的咍[,白1]少“在(读u韵)”,泰[,白]少“泰赖”多“大”, 没有咍[,白2]“胎”类音,“改”类无“唉”有“改”,这样文昌的咍[,白2]等于只有“改”一字,可以说几乎没有这一层次。皆[,白]佳[,白]“斋”类有皆韵“斋戒”(音e )及佳韵的“摆柴钗差” (音a)。“挨”类无皆韵的“挨界疥”,有佳韵的“买卖解鞋蟹挨”(音oi)。文昌亦没有(皆白)类白读。总之,闽南各点的一致性非常大。“苔腮鳃”音i,“开”音ui, “胎袋”音e、或o。“带蔡”音ua是各点共同的。
闽东福州的咍韵有与闽南平行的三个层次,福州的咍[,白1]、咍[,白2]辖字与闽南有明显的关系,只是数量较少:
福州 咍[,白1]i苔腮
uei赛开放
咍[,白2]
y台袋代裁在
建瓯的咍韵其实也有三种读音。但各韵类所辖字与其他闽方言很不相同,我们把它们的层次定为白读[,2]、白读[,3]。请看例字:
建瓯咍[,白2] o胎台抬代贷袋才财材裁腮鳃赛彩采睬在
爱
可以看出,闽南第一层次的“苔腮鳃戴[,~帽]开”都不在闽北 咍白的最早层次中。闽北的最早层次的辖字及音值都与闽南的第二层次接近。所以我们认为闽北的第一层次已经消失,o为第二层的白读, 并入泰韵的u
。这一变化是其他闽方言没有经历的。
闽方言咸摄一二等韵的情况较蟹摄简单。先请看各点咸摄一二等韵的韵类分合关系:
从上面所列各点韵类分合情况我们看出,咸摄一二等在闽南各点都分为文白两层,白读层上覃/谈都不同音。闽东则除咸衔见系的ie
韵外只有一层,且这一层不仅覃/谈不分,一二等也不分。闽东覃/谈韵的分合相当与第五类型的北方方言。闽北的覃/谈也不分,但一二等在见系字里不同音。建瓯覃/谈韵的分合相当于粤、客家等第三类型。下面我们不再讨论闽北、闽东的情况。闽南的情况当是较古的分类。可能的解释是:原始闽语区分覃和谈,谈的音值与咸衔较为接近,所以后来谈并入了咸衔,且鼻韵尾弱化为鼻化元音。这是闽南方言相当早期的独特演变。在唐代北方的-m尾尚未消失的时候,北方标准书面语曾大量影响闽语,在这一层次上闽南是谈与咸衔又引进了-m尾的文读。另外, 看来闽方言自身有见系声母后面的前元音i介音化并高化的倾向;在白读层谈与咸衔合流之前,咸衔的元音较谈更前,所以后来咸衔见系较谈韵见系的韵母高些。文读层次上咸衔的i 介音当是受后来的北方书面语的影响而产生的。
厦门方言上述韵类的所辖字如下所示:
覃 am 贪南蚕感暗……(所有字)
谈[,文] am 担蓝三柑……(所有字)
咸[,文]衔[,文](非见) am 杉衫……(所有字)
咸[,文]衔[,文](见)am 陷监……
iam 减碱咸~淡岩
二 吴方言 赣方言 徽语
第二类型(吴方言、赣方言、徽语)最大的特点是蟹、咸两摄的韵类分合呈平行状态。两摄均分为文白两层。白读层中咍/泰、覃/谈在非见系字中有对立,文读层中一等重韵的对立消失,一二等韵的对立也消失。需要说明的是,吴方言较早时间层次上的有一等重韵之分的咍韵因曾发生了复元音单化与元音高化的链式变化,变化结果恰与最新层标准语的不分咍/泰,不分一二等韵的新音类语音相近,而被当地人误认为是后起的文读。而本地后来新起的、咍并入泰与二等韵的音类又因与标准语音值不同,而被认为是白读;形成当地认为的文读比当地认为的白读的时间层次早的特例。遇到这种特例,本文以后者来定层次。即白读[,1]指本地自有的较早的层次,白读[,2]指本地自有的较晚的层次,文读指外来的层次。
第二类型的白读层中,咍、覃的非见系字、见系字与泰、谈的见系字为一类,其主元音的舌位偏后偏高,唇形偏圆;泰、谈的非见系字则与二等的皆佳、咸衔并为另一类,其主元音的舌位偏前偏低,唇形不圆。从而,咍与泰、覃与谈在非见系字中存有对立。文读层中上述对立消失,咍泰皆佳并为一类,覃谈咸衔也并为一类,都成了主元音偏前偏高、 唇形偏圆的一类。下表显示类型2一等重韵韵类分合的情况,表中注音为南昌附近的高安话,所以选择高安话一是因为它所属的赣方言不曾发生复元音单化的音变,也就不会有文白误认的麻烦;二是因为它既处于赣方言中心区又离大城市较远,因而受北方书面语的影响较小。
赣方言我们取高安、通山(在鄂东南)两点,未取南昌,因为它的音类合流较严重,受标准语影响较大。吴方言取了苏州、绍兴、松阳三点,分别代表吴语的北部、中部、南部方言。南部吴语未取温州因为该点有前述闽语的一些特点而地理位置又挨近闽语,这样就很难判断这些特点是因闽语的影响后起的呢还是吴语早期的。交界处的方言大都会遇到类似的问题,所以我们一般不取交界处的方言。各点蟹摄一二等韵的分合如下所示:
咍[,文]ai 戴态乃耐慨埃
泰[,文](见系) ai 艾
泰(非见系) ai 带太泰大~夫奈赖蔡
皆佳 ai(所有字,例外:e来)
绍兴 咍[,白]E 獃胎台苔态抬待怠戴代袋贷
来耐灾栽宰载再在才材彩采睬菜腮鳃
赛该改开概溉凯慨孩海亥呆哀爱碍埃
(除“乃”外的所有字)
泰[,白](见系) E 盖丐害蔼艾
咍[,白2]
a 戴态乃灾栽宰赛凯
泰[,白2](见系) a (无)
泰(非见系) a 带太泰大~夫奈赖癞蔡
皆佳 a 排斋皆挨/买柴街鞋……
皆[,文]佳[,文](见系)
ia 皆阶介界芥疥戒届械/佳街
解涯崖
E 豺骇
泰[,文]
E 大[,~夫]奈
可以看出,吴方言与赣方言都有分咍/泰的一层和不分咍/泰的一层。但两个方言在第二层上又有小的区别。赣方言没有经历复元音单化及元音高化的音变,在第一层次上泰及二等韵的音值与普通话接近(ai)。咍韵的音值则不与普通话任何韵母相近。在一等韵并入二等韵的第二层次上,赣方言咍韵只有个别书面常用字改用了ai韵,可能是外方言的影响而致,不一定是方言自身有一等韵向二等韵归并的倾向,因而上面将赣方言咍韵的ai定为文读。吴语由于复元音单化及元音高化,情况比较复杂。吴方言的咍韵及泰(见系)主要读较高的E 类韵,少数书面语词读a韵。泰(非见系)及皆佳主要为较低的a韵,少数书面语词为E韵。对此我们的解释是, 区分咍/泰的层次应是最早的层次。这一层上吴语与赣方言相同。但在第二层上吴方言自身出现了一等韵向二等韵归并的倾向,这样咍类韵就出现了与普通话差别更大的a韵新读。由于是方言自身的演变,我们定它为白读[,2]。泰(非见系)及皆佳少数书面语词的E韵,则应是受北方方言的影响产生的文读。
苏州看来比绍兴受到的普通话的影响大些,所以由方言自身音变造成的咍的E→
的变化因与普通话不符而受到抑制, 只有“戴”一字读
。 另一方面,泰与皆佳出现的与普通话相近的E韵文读则比绍兴多些。多“带太泰赖癞/埋迈寨挨”。
松阳受普通话的影响比绍兴小,表现在泰(非见系)及皆佳一律为a韵,没有与普通话相近的
,“赛”音sei,与温州音的层次相似, 似与闽语有一定关系,或是保留了吴语更早层次的情况。
通山是湖北与江西、湖南交界处的一个山区小城,居民多为宋元明时期的江西移民,该地虽然处于北方官话的包围中,还是较好地保留了赣语的特点。通山的咍韵除“戴孩埃”及几乎泥来、精组(除“鳃”一字)所有字读a韵外,一律读oe韵。 泰白(见系)只有“艾”一字读a,其他读oe。泰非见系字则全部读a。与高安相比,差别在咍白的精组并入了泰。
休宁 咍韵读如泰韵(a )的有“獃态贷乃耐孩埃”(其他读o〈见系〉/
泰(非见系)读如咍韵(o)的无例,均读a。
休宁的情况与高安十分相似,这可能也是吴语的早期情况。
赣方言、吴方言覃/谈、咸衔韵的分合情况:
覃[,文] an 耽潭谭
谈文(见系) an 喊
谈(非见系) an 担胆淡谈痰毯坍篮蓝揽缆览榄滥惭三
暂(所有字)
咸衔 an 站斩减咸/衫监衔……(所有字)
〈注〉“喊”在《切韵》有两个反切,一个在一等,一个在二等。南方方言的“喊”多为二等。本身是二等字也就可以不算谈韵的文读。
由于吴方言的谈(非见系)与咸衔与北方音相近,不会象蟹摄那样发生文白的误认,所以咸摄的情况简单得多。从上表可以看出吴语与赣方言咸摄读音的惊人的相似,不仅韵类分合相似,各韵类所辖字也基本相同。
苏州除了“潭”只有
的白读,没有E的文读外, 各韵类所辖字与绍兴完全相同。松阳与绍兴相比,只是覃[,白]类少“惨”一字, 谈白(见系)类多“橄”一字,咸衔未出现齐齿文读,其他都相同。
通山的覃韵读如二等韵的有“耽谭潭参惨砍坎勘”,谈白(见系)读如二等韵的只有“喊”,与高安、绍兴都很相近。
休宁咸摄一等见系的白读保留较多,但非见系只剩残余。如下所示:
覃[,白] a 簪蚕/勘感砍坎撼憾暗庵(/前为非见系字,
/后为见系字)
谈[,白](见系) a 甘柑泔敢橄
休宁除了“簪蚕”两字外,咸摄就没有一等重韵的对立了。没有一等重韵的对立就属于第三类型。看来,徽语的确有吴语的底层,但这底层已几近消失。
总之,吴语、赣方言的咸摄一、二等的情况十分相近,较好地保持了一等重韵的树立。徽语则已很靠近第三类型,咸摄的一等重韵已接近于没有对立。
三 粤方言客家方言湘方言
第三类型(粤方言、客家方言、湘方言)蟹、咸两摄的韵类分合不再平行;蟹摄与第二类型的韵类分合格局相同,但例外字稍有不同;咸摄的韵类分合较第二类型简化:覃韵的非见系字一也归入了舌位偏前偏低唇形偏圆的谈韵非见系及咸衔韵的系列。这样,咸摄的各韵关系就变为:一等覃谈的非见系并入二等韵,主元音偏后偏低;而覃谈的见系还保持偏高的元音,与二等对立。这种对立已不是开口一等重韵的对立而只是一二等的对立了。客家方言则更连覃谈见系字也基本并入了二等一类,在咸摄的韵类分合上与第五类型的北方方言相同了。该类型的韵类分合格局可用下表表示,表中注音为广州音。
粤方言我们取的是广州、阳江两点,并参考了《珠江三角洲字音对照》一书中所列31点的材料,确认广州、阳江的情况的确可以代表粤方言,粤方言在这个问题上相当一致。客家方言取梅县,并参考了《客赣方言调查报告》所列34点的材料,确认梅县可以代表客家方言较古老的面貌。湘方言取双峰、韶山冲。这些点都既在方言的中心,又不是大城市。
各点蟹摄一二等韵的韵类分合情况如下所示:
广州阳江梅县双峰韶山
泰(非见系)
ai
ai — a
ɑ
皆佳
ai
ai ai a
ɑ
咍[,文] ai
ai ai a
ɑ
泰[,文](见系)ai
ai ai a
ɑ
皆佳[,文](见系) —
— iai io
iɑ
各点的一等重韵在非见系字里有相当严格的对立。各点各韵类所辖字情况如下:
泰(非见系) ai 带太泰大~夫赖癞(除“奈蔡”外
的所有字)
皆佳 ai 排斋皆/牌柴街……
咍[,文]ai 獃戴贷态猜唉乃孩
泰[,文](见系) ai 艾
(例外:
奈蔡)
粤方言其他点的情况与广州很相象。阳江与广州的差别只在咍韵音ai的多“赛埃”少“贷”,其他完全一样。根据《珠江三角洲字音对照》,粤方言其他点的情况也基本相同。泰的“奈蔡”读如咍韵在粤方言中有普遍性。
第三类型其他方言的情况也和粤方言近似,咍韵占主要地位的是白读,主元音较高较后较圆,泰韵则多读较低较前较展的音。这是主要的层次。下面只列各点与主要层次不符的字音情况。
梅县
咍韵读如泰韵(ai)的有“獃戴待怠态乃耐灾栽载猜裁宰采再”(其他读
双峰
咍韵读如泰韵(a)的有“戴态乃耐猜呆孩埃”(其他读ue/e)
泰(见系)读a的有“艾”(其他读ue/e)
泰(非见系)读如 咍韵(ue/e )的有“蔡”(其他读a)
其他:
台抬待殆怠
韶山:同双峰
可以看出,各点在蟹摄一二等的分合上十分一致,所辖字也很相近。从所辖字看,第三类与第二类也很相近,只是第二类型的“孩”大都用白读,“蔡”都按泰韵读音;而第三类型则“孩”多用文读,“蔡”多按咍韵读音。从所辖字看,第三类型与第一类型(闽语)的第一层次相差甚远,与闽语的第二层次比较相近。
本类型各点咸摄一二等韵的分合关系如下所示:
从上表可以看出,各点都已经不分覃谈,但在见系中都有一个区分一二等韵的层次。这个层次在不同方言中力量很不相同。这从下面介绍的各韵类所辖字就可以看出。
据《珠江三角洲字音对照》,除台山点覃/谈见系完全并入二等韵外,其他点都较好地保持了见系一二等的对立,且白读的力量都比较强,入二等的字较少。
梅县 覃[,白](见系) 无例
覃[,文](见系)am勘龛砍坎含暗庵揞感撼憾函(所有字)
谈[,文](见系)am甘柑泔敢橄憨蚶喊(除“酣”)
客家中心区的方言大多与梅县近似,咸摄不仅一等重韵不分,而且一二等韵也基本不分。但有个别例外字,似乎是区分一二等韵的反映。靠近闽方言、赣方言的客家方言点不少有咸摄一二等韵的区别,如福建的长汀、宁化,江西的大余等。综合考虑各种情况,我们把客家方言处理为咸摄有极少区分一二等韵的残余,作为第三类型的次类。
双峰 覃[,白](见系)ua勘龛坎暗
谈[,白](见系)ua柑
类。但一等的读法消失很快,许多点已经只有二等韵的读法了。
四 核心晋语
第四类型(核心晋语)的特点是蟹、咸两摄的一等重韵不再有区分,但两摄白读都有一二等韵的区分:蟹摄是所有声母后都有一二等韵的区分,咸摄是见系声母后有一二等韵的区分。两摄的文读都是一等并入二等,变为第五类型北方方言型。这种韵类分合格局如下所示,表中注音为晋中祁县音。
第四类型我们取了晋中的祁县、太谷,吕梁的文水、孝义共四点。其实,这四点相距很近,都在晋中盆地。这一片方言保留了许多古老的特征。下面先看各点蟹摄一二等韵的分合情况:
各点白读韵类辖字情况如下:
祁县咍[,白] ei 戴袋耐栽猜腮鳃采在菜/该改开爱
泰[,白]ei 带奈/盖艾害
太谷咍[,白] ei 獃戴台胎苔抬来灾栽宰在才材财
猜裁/该改概溉开爱海
泰[,白]ei 带/盖丐害艾
文水咍[,白]
e 獃胎台抬待怠殆戴态代袋贷耐灾
在再才财材裁猜采睬彩菜/该改开慨碍爱
孩(“猜”又音ue韵)
泰[,白]e 带太大~夫奈/盖害爱蔼
孝义咍[,白] ei 台苔胎戴袋贷耐才材裁在再采菜腮/该改
开爱(另有“猜”入uei韵)
泰[,白]ei 带/艾害
各点一等白读的数量相关很大。大约与所调查的发音人的年龄、阶层等因素有关。由于文水点的泰韵非见系白读相当多,其他点白读虽少,但“带”是很常用的字,所以我们不认为核心晋语咍泰在非见系有对立,咍/泰白读辖字的多少与咍/泰韵辖字的多少基本是成比例的。我们看到,核心晋语各韵类的辖字不但与第一类型闽语的第一层不同,与第二、第三类型也有相当的差异。其中,“戴”不入二等韵,“带”音同咍白是很特殊的。核心晋语白读层没有咍/泰的对立。从音值看,是元音偏低的泰并入了元音偏高的咍,从而形成一二等韵在所有声母后的对立。这一合流的方向与北方方言及前述方言均不相同。由于与权威的北方方言不同,所以咍/泰一等韵又产生了ai类文读。
核心晋语各点咸摄一二等韵的分合情况如下:
前三点是白读音占优势,孝义是文读音占优势。请看各点覃/谈见系字白读韵类的辖字:
文水覃[,白](见系)en勘龛感砍坎撼憾庵暗揞
谈[,白](见系)en甘柑泔敢橄酣憨
孝义覃[,白](见系)Y暗揞庵
谈[,白](见系)Y憨
孝义的覃谈白读少,大约是由于该方言的特殊演变使得覃谈白读变成后高的阴声韵,与标准语相差太大。
核心晋语咸摄的情况与第三类型差不多。
五 北方方言
第五类型(北方方言)的咍泰皆佳并为一类,覃谈咸衔也并为一类。也就是说,一等重韵与一二等韵均失去了对立。但北方方言二等皆佳的见系声母大多颚化,咸衔的见系声母全部颚化,而一等的咍泰覃谈见系的声母不颚化。根据普遍音理我们知道,舌根音在前元音前极易颚化及增生i介音,而在后元音前则不发生这种变化。 因而北方方言开口一等韵与二等韵声母颚化与否的区别只能解释为,在主元音偏前的二等韵皆佳咸衔的见系声母颚化之时,一等咍泰覃谈见系的主元音仍是个偏后的元音,并入二等的前元音类当是较后发生的变化。从这里可以看出第五类型可以与第三类型有历史承继关系。第五类型蟹、咸摄一二等韵的韵类分合关系如下表所示,表中注音为北京音。
北方方言的情况大家都很熟悉,这里就不再讨论了。
六 从共时方言差异看历时分化层次
本文从韵类分合的角度观察汉语方言开口一等重韵的反映形式,发现在这一问题上汉语方言分为五大类型。五大类型的区分其实是就各方言最早的音韵层次(白读)而言的,文读层都与北方方言类似,这样,前述五大类型的韵类分合关系又可以只看白读层而进一步简化如下:
一型:咍[,白1]≠泰≠皆佳 咍[,白2]→皆佳≠泰 覃≠谈=
咸衔
二型:咍(见系、非见系)=泰(见系)≠泰(非见系)=皆佳
覃(见系、非见系)=谈(见系)≠谈(非见系)=咸衔
三型:咍(见系、非见系)=泰(见系)≠泰(非见系)=皆佳
覃(见系)=谈(见系)≠覃(非见系)=谈(非见系)=
咸衔
四型:咍=泰≠皆佳
覃(见系)=谈(见系)≠覃(非见系)=谈(非见系)=
咸衔
五型:咍(见系)=泰(见系)=咍(非见系)=泰(非见系
)=皆佳(非见系)≠皆佳(见系)
覃(见系)=谈(见系)=覃(非见系)=谈(非见系)=
咸衔(非见系)≠咸衔(见系)
从上表可以看出,从韵类的分合看:
1.一型闽语与其他方言可以有共同祖语,而且其最细分类未超出《切韵》。但闽语与其他四型方言不可能是同一系方言发展的不同阶级:以《切韵》为起点,闽方言在第一层次上发生了谈(所有声母)→咸衔的演变,在第二层次上发生了咍→皆佳的演变,这两个合流变化与其他四型均不相同。
2.二、三、五型方言可以是同一系方言发展的先后不同阶段:以《切韵》为起点,二型吴、赣语蟹摄的泰与咸摄的谈以见系为条件分化:泰、谈的非见系并入了二等的皆佳、咸衔,泰、谈的见系并入了一等的咍、覃。以二型吴、赣语为起点就可以解释三型、五型:如果二型咸摄的覃(非见系)再并入二等一类(咸衔与谈〈非见系〉)就成为三型。如果三型的咸衔见系因与前元音相配而产生i介音, 留出空格吸引原本辖字不多的覃/谈见系来填补,就会形成五型咸摄覃、谈、咸衔(非见系)完全合流为开口呼,咸衔见系颚化为齐齿呼的格局。同样,如果三型蟹摄的咍(非见系)发生与咸摄平行的变化一并入二等的皆佳,形成一等只剩见系与二等对立的格局,再发生二等见系颚化,韵母变齐齿韵,一等见系来填空格的与咸摄平行的变化,就会形成五型蟹摄的格局。反过来看,就是粤、湘、客家要较吴、赣、徽晚一个阶段。
3.四型与一、二、三型都不可能是同一系方言发展的不同阶段,因为其蟹摄韵类合流的方向是泰(所有声母)并入咍,既不同于一型的咍并入皆佳,也不同于二、三型的泰非见系并入皆佳,泰见系并入咍。从四型也可能发展为五型:咍泰的非见系并入皆佳然后再皆佳见系颚化。四型发展为五型的可能性不如二、三型。从二型蟹、咸平行的模式出发,经三型再到五型蟹、咸平行的模式,每一步演变都很合乎音理及系统的制约;而四型到五型则需假设泰先并入咍,再回过头以非见系为条件并入皆佳,每一步演变的理据不强。
上面确定了开口一等重韵问题上各方言的关系亲疏及发展阶段。下面讨论各方言从祖语分化的时间。历史材料和语言材料都说明,黄河流域是汉民族文明的中心。现在的南方方言是不同时期从北方方言分裂出来独立发展的结果。梅祖麟(1993)指出:如果可以确定在某个历史时期北方话已经消失了某个音韵特征,而南方话现在还保留着这个音韵特征;那么,该南方方言从北方话分裂出来的时间一定早于那个时期。反过来,如果北方方言早于某个历史时期的所有特征在某南方方言统统没有保留,说这个南方方言是在那个时期后分裂出去也是有相当把握了的。梅先生研究了各方言鱼/虞、支/脂/之、覃/谈是否分韵的情况指出:上述三个分韵特征是南北朝江东方言的特征,闽语、吴语、北赣语明显有江东方言的底层,它们从北方方言分裂出去的时间当早于唐代。湘方言有鱼/虞的残余,没有其他两个特征,可能曾经属于江东方言,从北方方言分裂较早,但后来被北方方言覆盖了。粤方言、客家方言没有江东底层的痕迹,当是唐以后形成的。客家方言有宋以后北方方言见系二等有i介音的现象,形成时间可能比粤方言晚,在宋代。
我们同意梅先生的意见。本文的研究也证明了闽、吴、赣的音韵特征早于粤、湘、客家。客家由于连咸摄的一二等韵都基本失去了对立,应该比粤、湘更晚。另外,我们还认为,北方方言可能在几个不同的时间层次上影响其他方言。南方方言在某一个音韵特征上存古(如鱼/虞分韵),在其他特征上却可能反映北方话较晚的层次。比如吴方言除了古江东方言的层次外,还可能有个宋代标准语的层次。这样,如果从韵类分合的角度观察问题,就可以进一步考虑某一种分合关系和北方方言的哪一个时间层次相近,进一步确定一个南方方言内部的时间层次。反过来,南方言的一些音韵特征也可能为我们寻找北方方言历史演变的过程提供线索。比如在本文讨论的一等重韵的问题上,就还可以考虑如下的问题:
1.如前所述,从音理分析二、三、五型可以是一系方言的不同发展阶段,那么二、三型目前的格局会不会是北方标准语不同时期的反映呢?具体来说就是,北方标准语蟹咸摄一二等的韵类归并是不是有过这样的过程:像二型一样泰谈以见系为条件分化,泰谈见系并入咍覃,非见系并入二等韵。然后是像三型的粤语、湘语一样咍覃的非见系也并入二等韵,造成一等重韵对立的消失,一二等韵的对立在见系保留。再像三型的客家一样,咸摄一等见系也并入二等。总之,在每一个步骤中,咸摄总是比蟹摄先行变化。
2.北方话蟹咸摄的演变是不是单字扩散式的。比如咍覃的“戴态耽”是不是早就并入二等,而“胎腮贪蚕”很晚才并入二等。
目前对诗歌用韵及反切的归纳还很少考虑声母的条件及例外字。方言的研究提出了音韵研究的新线索。
3.晋语蟹摄的韵类合流的方向与二、三、五型不一样,说明它是北方方言中不同于标准语的另一支系。这一支系能否在历史文献中找到证据呢?可考虑宋代汉西夏的对音文献。据《文海研究》所列《文海》各韵的汉语标音字,宋西北方音是咍泰合韵,而咍泰/皆佳分韵的。其他各摄也都是一二等分韵。谈的非见系是否并入二等韵,还需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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