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标点符号理论初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标点符号论文,古代论文,理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内容提要:本文对自汉到清两千年间的标点符号理论做了探赜钩深的工作。文中大致按汉、魏晋至唐五代、宋元明、清四个时期来描写分析,以明标点符号理论发展的轨迹。文末做了总结,并指出了古代标点符号理论的几点不足。
从殷商甲骨文算起,汉语标点符号在使用了八百年之后,到了汉代产生了标点符号理论。
汉代章句之学大兴。章句即分章析句,或施以标点符号。章句有助于阅读理解,所以当时的主流是对章句的肯定。王逸《楚辞章句·天问叙》说:“今则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以相发明,为之符验,章决句断,事事可晓,俾后学者永无疑焉。”但是,汉代蔑视或反对章句的亦大有人在。如《汉书·夏侯胜传》载:“胜从父子建……牵引以次章句,具文饰说。胜非之曰:‘建所谓章句小儒,破碎大道。’”《后汉书·韩韶传》载:“子融,字元长,少能辨理,而不为章句学。”据黄侃《文心雕龙札记·章句》分析,章句之文太繁,“秦恭延君……说《尧典》篇目两字十余万言,但说‘曰若稽古’三万言,此则破析经文,与章句之本义乖矣”,可以推测,这些人对章句持异议,主要是针对说解之文,而不是断句、标点。
汉代还产生了沿用至今的术语“句读”,见于何休《春秋公羊解诂序》“失其句读”、高诱《淮南子注序》“受其句读”等。《说文解字》也最早地在工具书中收入了标点符号,检两汉简牍帛书,这三种符号正是最常用的绝止钩识标点符号。
魏晋至唐五代,章句的理论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刘勰《文心雕龙·章句》说:“夫设情有宅,置言有位;宅情曰章,位言曰句。故章者明也,句者局也。局言者联字以分疆,明情者总义以包体,区畛相异,而衢路交通矣。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解释了“章”“句”的深层含义,并阐明了“篇”“章”“句”“字”之间的关系。刘勰虽然是从文体结构的角度来进行讨论的,但对断句、标点符号的实际运用,以及对标点符号理论的发展,都有不小的影响。
唐人给“句”“读”下了定义。天台沙门湛然《法华文句记》卷一:“凡经文语绝处谓之句,语未绝而点之以便诵咏谓之读。”这是见到的最早的从语气语义角度给“句”“读”下的定义。成伯屿《毛诗指说》:“因言成句亦谓之言。‘思无邪’三字之句,故谓‘一言以蔽之’。续有后语以继之,如途巷之有委曲,乃谓之句。”在说明古代“言”与“句”同义后,从“句”与“语”二者关系的角度给“句”下了定义。
唐人对标点符号的几点认识,也是前此所未见的。第一,读书须从句读始。韩愈《师说》谓:“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否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皇甫湜《与李生书》说得更为明确:“读书未知句度,下视服郑,此时之大病所当嫉者也。”第二,离经辨句为注述的基础。孔颖达于《春秋左传·昭公十六年》“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难”下正义:“服虔断‘字小之难’以下为义,解云:‘字,养也。言事大国易,养小国难。’然则郑人岂忧养小国乎?尚未能离经辨句,复何须注述大典?”最早地明确论述了句读与训诂的关系。第三,点书是难事。李匡《资暇集》卷上:“稷下有谚曰:‘学识何如观点书。’点书之难,不惟句度义理,兼在知字之正音借音。”李引稷下谚,并指出了点书之难的几个方面。另外,张守节《史记正义·发字例》对运用标点符号点发字音的方式做了论述,曰:“古书字少,假借盖多。字或数音,观义点发,皆依平上去入。若发平声,每从寅起。又一字三四音者,同声异唤,一处共发,恐难辩别。故略举四十二字,如字初音者皆为正字,不须点发。”齐梁沈约等人发明了汉字的平上去入四声,使汉字注音趋于准确。为更好地阅读理解古代典籍,因而产生了表达四声的方法点发。《发音例》,说明了点发的原因是由于“古书字少,假借盖多”,以致“字或数音”;点发的内容,对象是“观义”“依平上去入”“点发”“数音之字”;点发的具体方式是用“点”置于字的四角,“若发平声,每从寅起”;点发的原则是“字初音者皆为正字,不须点发”。
古代标点符号发展到宋元明进入了成熟时期,古代标点符号的理论也相应地趋于成熟。这主要表现在这一时期产生的几个标点符号体系之上。
《宋真德秀批点法》〔1〕是圈点批抹的标点符号系统。分“点” “抹”“撇”“截”四类收号六种,每种都有名称、形体和用法三方面的内容,如“点”下“句读小点·:语绝为句,句心为读。菁华旁点、:谓其言之藻丽者,字之新奇者。”《批点法》号虽不多,但自成体系,有句读号、评点号,还有段落号。黄干《勉斋批点四书例》〔2 〕分“句读例”“点抹例”两类,收号七种,号下说明用法。如:“句:举其纲,文意断。”“读‘者’‘也’相应,文意未断,覆举上文,上反言而下正,上有呼下字,下有承上字。”“红旁抹:警语,要语。”“黑点:补不足。”与真德秀《批点法》比较,《勉斋例》“句”“读”的用法扩大了内容,不只“文意断”“文意未断”而已;《勉斋例》用红、黑等不同颜色的点抹来表示不同的语意、语句,也是《批点法》所无的。但是,《勉斋例》却没有给出标点符号的形体。
元程端礼对《勉斋例》“句”“读”的每一种用法逐一补充了例证,谓“实勉斋例”〔3〕。如:“‘举其纲’为句:如‘大学之道、 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文意断’为句:如‘此对小子之学言之也。’”。这种举例证明用法的方式,为每一种新式“标点符号用法”所沿用。程端礼《续补句读例》是一个点号的标点符号体系,共有十八条,对用与不用“句”“读”做了详细说明。如:“或问中间目之末,‘何也’‘若何而用力邪’‘奈何’‘亦可得而闻其说之详乎’‘如之何’之类,‘何也’之上,并读,或‘何也’之上无‘者’字者及短句者,不读。或大段内自提问己意,‘何者’‘何哉’‘何则’‘何也’之类,又自发大段意者,‘何者’之上,并句。“此例除分析句、读详细具体之外,还有三点特别值得提出:第一是对句、读的多层面的分析。有从语意结构分析的,如引语、呼语者是,有从文体风格分析的,如议论文、叙事体者是。第二是对句、读做规律性的总结。如曰:“凡议论体,自然读多句少”者是。这有利于对句、读的整体把握。第三是对句、读灵活性的阐述。例中屡言“更详文义所宜”“或为读”“不当拘此”,表明了句、读不是一成不变、例之外有例的辩证思想。这三点都是前此体系所未能比及的。程端礼的《批点韩文凡例》是一个圈点批抹的标点符号体系。分“议论体”“叙事体”两类,共列三十七条。二体之下,首条交待“句读,并依点经法”,余三十五条皆为用于评点的标号,号有“截”“抹”“圈”“点”四类,不少类又有“侧”“中”“正”、“黑”“青”“红”“黄”等之分,实收号十七种。此例是收评点符号最多最全的一个标点符号体系。这个体系与前此不同之处有两点:一是按文体分类说明标点符号的用法;二是以语言层次、性质内容为纲,而以标点符号为目。如:“叙所行事实,及年号,及人名,爵里、谥号、父祖、妻子、兄弟等,及叙所以作此篇之故,‘铭曰’‘诗曰’,及每篇首末,常式:黑侧抹。”
《大明唐顺之批点法》〔4 〕是一个没有句读只有评点符号的标点符号体系。号有“圈”“点”“抹”“撇”“截”五类,共九种。有名称、形体、用法三个内容。与前此体系比较,唐顺之法的发展有二:一是把“圈”分为“长圈”“短圈”,“点”分为“长点”“短点”。二是立有“虚抹”一类,并分为“长虚抹”“短虚抹”。归有光的《评点史记例意》是用一般叙述文方式写的没有句读只有评点符号的标点符号体系。号及“圈”“点”“掷”三类,加上黑、黄、红、青四色变化,共八种。《例意》有两个特点:一是所述如何使用标点符号,主要是从文章与作文手法上着眼的,如“朱圈点处总是意句与叙事好处,黄圈点处总是气脉”等即是;二是注重难易,分别用黄、朱异色之圈表示,“黄圈点者人难晓,朱圈点者人易晓。”
总起来看,这一时期的标点符号体系,已很接近于现代的新式“标点符号用法”了。从体式上看,具备了名称、形体、用法和例证;从收号上看,有点号、标号,且很丰富;从功能来看,这些号已满足了表示停顿、语气以及词语性质、作用乃至篇章语段的需要。但是个别来看,都存在着不足,或不给形体,或不给例证,或只有点号或标号,或收号过少,等等。但是,这些体系都是标点符号使用实践的理论总结,而又对标点符号的使用起规范作用、指导作用。
除上述体系之外,宋元明时期还有不少标点符号理论值得重视。第一,对句读作用的进一步认识。宋岳珂《相台书塾刊正九经三传沿革例·句读》说:“监蜀诸本,皆无句读。惟建本始访馆阁校书,从旁加圈点,开卷了然,于学者为便,亦但句读经文而已。惟蜀中字本、兴国本并点注文,益为周尽。”刻书加句读可使“开卷了然”。《宋史·何基传》在记载何基读书时说:“凡所读无不加标点,又显意明,有不待论说而自见者。”读书加标点对理解文意有重要作用。元刘因《静修集·叙学》也说:“句读训诂不可不通。”第二,对句读方法原则的发明。宋毛晃《增修互注韵略·候韵》“读”下:“读,句读。……凡句绝则点于字之旁,读分则点于字之中间是也。”明袁子让《字学元元》卷五:“句读,读音豆。语绝曰句,语末绝点字之中曰读。”以这一时期的写刻本印证,知其所发明指的是一种号表示“句”与“读”,则以字旁、字中的不同位置以示区别。元程端礼《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所用点子,……果斋史先生法,……取黑角牙刷柄,一头作点,一头作圈,至妙。”手写圈点,形体难一,“史先生”创造了刻模钤印的方法,为标点符号形体的规范做出了贡献。明三亿来字的手写《永乐大典》,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用这种刻模钤印的方法加上去的,的实规整。元白珽《湛渊静语》卷一:“每见古人所点书句,有极长者不用读。要之,句固有短长,更加之读,义理易见。”对极长之句不用“读”提出了批评。在正读性质的著作之中,亦见有句读方法原则的内容,如元胡三省《通鉴释文辨误》就强调了“考……上下本文”的“文意”“文理”,不可有悖于“文意”“文理”故求“新奇”而致误读的句读方法原则。第三,对“句读”的考述。如宋孙奕《示儿编·句读》,即考得“‘句读’字自汉有之”,后又有“句度”“句投”之异名,“其音训同而字画异。”句读史的研究实萌芽于此。第四,对章句之义的进一步考辨。宋孙奭《孟子·梁惠王章句上》正义:“章句者,章,文之成也;句者,辞之绝也。”从语言单位大小不同的角度对章句做了简练准确的解释。沈括《梦溪笔谈·补笔一》:“古人谓章句之学,谓分章摘句,则今之疏义是也。昔人有鄙章句之学者,以其不主于义理耳,今人或谬以诗赋声律为章句之学,误矣。然章句不明,亦所以害义理。如《易》云‘终日乾乾’,两‘乾’字当为两句,上‘乾‘知至至之,下‘乾’知终终之也。”首辨“章句”之义,次举实例证明“章句不明,亦所以害义理”的道理。是对“章句之学”的进一步肯定。第五,对评点的不同观点。评点肇端宋元,而明代大兴。明代对评点的不同观点亦同时见于载籍。袁无涯本李卓吾评点《水浒传》卷首《发凡》曰:“书尚评点,以能通作者之意,开览者之心也。得则如着毛点晴,结露神采;失则如批颊涂面,污辱本来。……如按曲谱而中节,针铜人而中穴,笔头有舌有眼,使人可见可闻,斯评点所最贵者耳。”对评点持完全肯定的态度。陈邦俊《广谐史·凡例》则曰:“明尚评点,以便初学观览,非大方体,……反惑人真解。”先有保留,谓“便初学观览”,接着即予否定,认为“非大方体”,“反惑人真解”。吴应箕《楼山堂集》卷十五更曰:“大抵古人精神,不见于世者,皆评选之过也。弟尝谓张侗初之评时义,钟伯敬之评诗,茅鹿门之评古文,最能埋没古人精神,而世反效慕恐后,可叹也。彼其一字一句,皆有释评,逐段逐句,皆为圈点。自谓得古人之精神,开后人之法程,不知所以冤古人、误后生者正在此。而时无深心大雅之士为之救正,故其书行而流祸深,诗文所以日亡也。”更贬斥评点“最能埋没古人精神”,“冤古人、误后生”、“流祸深”,诗文因之而日亡。
这一时期还有一点值得特别提出来,就是产生了科学的术语“标点”,已见前引《宋史》,此不赘。
清代标点符号理论续有发展,以下分五个方面来加以介绍。
一、唐彪《书文标记圈点评注法》〔5 〕这是清代唯一的一个标点符号体系。本体系共收号十三种,皆为标号。在号与用法表之下还有两则说明。从号与用法表来看,它继承了宋元明标点符号体系的长处,即号的形体与用法同时列出。还有超出前代体系之处:一是适应标点符号种类的发展,列出了一些新的标点符号种类。如用于文章佳处的。○.○.○.○.○.”号、用于官名的“===”号等,都是前代体系没有收过、甚至是前代没有使用过的。二是适应标点符号用法的发展,列出了一些新的标点符号用法。如“——”等号前代屡见,但用于帝王名人、年号则未曾见过。三是重视专名号。在所收的十三个号中,专名号就占了五个(地名、官名、帝王名人、国名、年号五号)。表亦有缺点,一是说明中虽强调“圈点”的作用,但表中却未收点号,二是标号亦未收全。把表与说明结合起来看,还有两个突出贡献:一是本体系的标题即是“书文标记圈点评注法”,说明中又说:“凡书文有圈点,则读者易于领会,而句读无讹。不然,遇古奥之句,不免上字下读,而下字上读矣。”“有年号、国号、地名、官名,非加标记,则加阅者忙于检点,不能一目了然矣。”“余特揭‘根因归重’四字,分别其标记,庶几阅书阅文有定见,而书文亦易明悉矣。”可见其“圈点”指断句符号,表示语言层次,是为“点号”;“标记”指标识符号,表示语言的性质,是为“标号”。宋代体系已把点号、标号分为二端,但用“圈点”称说点号、“标记”称说标号,且相对使用,唐彪则为第一人。新式标点符号体系把标点符号分为“点号”“标号”两大类,受唐彪体系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二是发明了“根因”“归重”,并以相应的符号予以表示。
二、武亿《句读叙述》。这是第一本具有句读学性质的专书,这我们可以从目录看出来。卷上:句读之始、句读名义、古曰言今曰句、经句长短之异、章句之学、授读之难;卷下:误读之弊、订正诸读破析。卷上多采理论方面的资料,通过分类立题,犹如后代理论著作的通论部分;卷下多采正读实践的资料,通过分类立题,犹如后代理论著作的例析部分。但武亿之书理论体系很不完善,如方法、原则就没有专门充分论述。
三、桐城派的评点理论及章学诚与桐城派关于评点的论争。桐城派是清代文坛上的一个重要文学流派。它上继归唐,主张从典范的书文中汲取作文“秘诀”,以指导创作实践。而揭示典范书文“秘诀”的主要方式之一就是评点。因此桐城派在标点符号理论史上亦占有一定的地位。第一,认为圈点启发人意。姚鼐在《答徐季雅书》中说:“震川阅本《史记》,于文学最为有益,圈点启发人意,有愈于解说者矣。”姚永朴《文学研究法·工夫》在引了姚鼐之说后补充道:“特古今评点极多,苟非善者,或反害初学而乱人意,亦宜知所择耳。”有了一分为二的观点。刘声木《桐城文学渊源考补遗》对评点大家所评之善者亦予充分肯定,“吴汝纶”条下说:“其于古书各有评骘点勘,凡所启发,皆能得其深微,整齐百代,别白高下,而一以贯之;尽取古人不传之蕴,昭然揭示,俾学者易于研求,且以识夫作文之轨范。”第二,旧籍施以句读有益学者。方苞《奏重刻十三经廿一史扎子》说:“旧刻经史俱无句读,盖以诸经、注疏及《史记》《前、后汉书》辞义古奥、疑似难定故也。因此,纂辑引用者多有破句。臣等伏念:必孰思详考,务期句读分明,使学者开卷了然,乃有裨益。”这是对整理古籍使用标点符号的最早呈文。第三,对评点提出批评。王安定《求阙斋弟子记·文学》引《曾国藩文集》:“窃谓古人读书之方,其大要有三:有注疏之学,有校正之学。……逮前明中叶,乃别有所谓评点之学。盖明代以制艺取士,每乡、会试,文卷浩繁,主司览其佳者,则圈点其旁以为标识,又加评语其上以褒贬,所以别妍媸、定去取也。濡染既久,而书肆所刻四书文莫不有批评圈点。其后则学士文人竞执此法以读古人书,……虽震川之于《庄子》《史记》,犹不免循此故辙。……我朝右文崇道,钜儒辈出,当世号为能文之士,如方望溪、刘才甫之集,与姚姬传氏所选之古文词,亦复缀以批点。贤者苟同,他复何望?盖习俗之入人深矣。”对其所谓“评点之学”进行了溯源析流,最后批评了方、刘、姚的评点。俞越《九九消夏录·以后世文法读经》有一段长论,大致与其师观点相同。认为评点导源于唐代,而盛行于明代。指斥圈点、评语都是“明以来陋习”。桐城自身对评点已有不同的看法。而章学诚批评则尤为尖刻。他在《文史通义·文理》中说:“归震川氏取《史记》之文,五色标识,以示义法,今之通人如闻其事,必窃笑之,余不能为归氏解也。然为不知法度之人言,未尝不可资其领会,特不足据为传授之秘尔。据为传授之秘,则是郢人宝燕石矣。……乃因一己所见,而谓天下之人,皆当范我之心手焉,后人或我从矣。起古人而问之,乃曰:余之所命不在是矣,毋乃冤欤!”但桐城派亦“针锋相对,各竖壁垒”,如方东树在《考槃集文录·书归震川史记圈点评例后》既反驳说:“古人著书为文,精神识议固在于语言文字,而其所以成文义用或在于语言文字之外,则又有识精者为之圈点,抹识批评,此所以筌蹄也。能解于意表而得古人已亡不传之心,所以可贵也。近世有肤学颛固僻士,自诩名流,矜其大雅,谓圈点抹识沿于时文伧气,丑而非之,凡刻书以不加圈点评识为大雅,无眼愚人不得正见,不能甄别,闻此高论奉为仙都宝诰,于是有讥真西山、茅顺甫、艾千子为陋者矣,有讥何义门为批尾家学者矣。试思圈点抹识批评亦顾其是非得真与否耳,岂可并其直解意表能得古人已亡不传之妙者而去之哉!晚于章学诚一百二十年的铜城派后续林纾还对章学诚做了反驳。他于《春觉斋论文·述旨》中引《文史通义》讥震川之辞后说:“震川评《史记》……独得之秘诀。……震川深识文中三昧,评骘之本,安可厚非?”桐城派在标点符号理论史上的地位,除了对评点有所论述之外,还有一点颇值重视的就是开了标点符号各别研究的先河。俞樾《九九消夏录·刻书用阴文及方匡为识》考证了阴文号来源于刻书对校书五色笔之号的变通,而方匡号又是刻书对阴文号的省改而来,并举唐宋明写刻本为证。又举《韩文举正》为例考述了方圈号与方匡界画号的不同作用。
四、杭世骏等关于标点符号史和标点符号运用的研究。第一,杭世骏对重文号史的研究。他在《类编·字讹·重字不可作=)中说:“篆书凡重叠字皆不复书,但作=,偏于字右,=乃古文‘上’字,言同于上也。今作两点者非是。又秦刻石鼓文,‘旭日杲杲’,‘日’字但于‘旭’之下作=,借‘旭’之‘日’为下‘日’字也。又是=之变例。今刻图章有用之者,书中无也。”第二,钱大昕对四声圈点史的研究。他在《十驾斋养新录·四声圈点》中据张守节《史记正义·发字例》推言:“盖自齐梁人分别四声,而读经史者因有点发之例。观守节所言,知唐已盛行之矣。”又说:“宋以来改点为圈,如相台岳氏刊《五经》,于一字异音,皆加圈识之。”第三,刘宝楠对汉碑文语言层次表达方式的研究。刘著有《汉石例》一书,卷六《总例》涉及到用号与不用号两种语言层次表达方式例九则:碑文隔圈例、重文旁注二字例、重句旁注二点例、铭词分章例、碑文空字例、碑文空行例、碑文出格例、碑文提行例、碑文低行例。第四,章炳麟对句读的跨学科运用。他在《文学论略》一文中首先否定了旧的文体分类,接着提出了按句读给文体分类的思想,他说:“文之为名,包举一切。著于竹帛者而言之,故有成句读之文,有不成句读之文。”下详论各体。无句读文包括图书、表谱等五体,有句读文包括有韵文赋颂、哀诛等和无韵文学说、历史等共十二体。章氏是把句读跨学科运用的第一人。
五、黄侃《文心雕龙·章句》札记。汉兴章句,章句之学随之而生,历代绵延、至黄侃,则对章句之学做了总结性的研究。《章句》札记“释舍人之文,加以己意,期于夷易易遵,分为九章说之。”前三章,“一释章句之名,二辨汉师章句之体,三论句读之分有系于音节与系于文意之异。”〔6〕合前三章和篇首叙说来看,至少有四点值得重视。 第一,充分肯定了章句的功用。篇首叙说谓:“凡为文辞,未有不辨章句而能工者也;凡览篇籍,未有不通章句而能识其义者也;故一切学术,皆以章句为始基。”“为文辞”“览篇籍”“皆以章句为始基”,章句乃治学之门径。第二,详考了读、章、句、言的古今义及其关系。《释章句之名》认为,“读”由“、”假借而来、又从声以变为“章”。“、”“读”即用于“一言之停住”,亦用于“数言联贯而辞已穷者”。“章”古“施于声音”,“后世则泛以施之篇籍。”古“言”与“句”无别,其原因“言”与“句”一样,皆“非必词意完具,但令声有所稽”。总之,“句、读、章、言四名,其初但以目声势”,从“目声势”的不同角度出发乃有异称:“从其终竟称之则为章,从其小有停住言之则为句、为曲、为读、为言。”“句”“读”有别为后世发展出的用义,于古则二者同义。第三,细辨了章句之体的发展演变。《辨汉师章句之体》认为,“章句之学”起源于周代,本“专施于《诗》”,发展至汉,则“离析众书文句者,亦有章句”。古代为章句“期于明析经理而止”,秦汉则“以多为贵”故“为人诟病甚矣”。拿东汉与西汉比较,西汉烦琐而东汉简易。章句未可遂废。亦自有可法者在,唯当裁去骈枝之辞、漫羡之说。第四,发明了音节句读与文义句读。《论句读有系于音节与系于文义之异》,通过“语言”与“喉吻”矛盾现象的考察,发明了两种不同的句读:一是音节的句读,即讽诵时声气隋节奏稽止的句读:一是文义的句读,即文法意完的句读。
以上我们大致分五个时期,对两千年来的汉语古代标点符号做了一个粗浅的探讨。总起来说,标点符号理论肇端于汉代,首先就是对章句的认识。同时,汉代产生的术语“句读”在标点符号理论史也有着重要的意义。魏晋至唐五代,标点符号理论有了发展。章句理论得到长足的发展,“句读”有了明确的定义,对句读的功用和点书的难度有了深刻的认识。宋元明随着古代标点符号的发展成熟,标点符号理论也进入了成熟阶段。最主要的表现是产生了几个各具特色的标点符号体系。其次,对这一时期产生并发展起来的评点有了讨论。再次,对句读典籍的方法、原则已有所涉及。另外,这一时期产生的科学术语“标点”,在标点符号理论史上也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清代标点符号理论有了进一步的拓展。除续有标点符号体系出现之外,还出现了带有句读学性质的专书;评点理论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包括了对评点正反意见的论争;章句有了总结性的研究。对标点符号史的研究、对各别标点符号的研究等,也具有开拓的性质。但是,用今天的眼光来审视,古代标点符号理论却有着许多的不足。第一,没有建立起较为完善的标点符号学理论体系;第二,缺少各种标点符号的理论研究;第三,没有官方颁行的标点符号用法体系,私家体系虽然不少,但又各有不完善之处。不过,我们不能否认古代标点符号理论还是丰富的,用历史的眼光看,也是很有价值的。它适应了古代标点符号发展的需要,并对标点符号的完善起了促进的作用。
注释:
〔1〕见载明徐师曾《文体明辩序说》
〔2〕见载元程端礼《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
〔3〕见载《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
〔4〕见载明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
〔5〕见载《读书作文谱》。
〔6〕后六章论语法析句、虚词等,与标点符号无直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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