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政治格局碎片化分析
鞠 豪
(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 100732)
摘 要: 政治碎片化正成为当下欧盟政治格局的主要特征。在欧盟层面、成员国国内政治层面与国内社会层面,行为主体的多元化、政治权力的分散化与政治秩序的弱化都日益成为一种趋势。政治碎片化的产生既是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各种负面问题累积的结果,也与西方民主政治的发展趋势以及信息化的时代背景密切相关。考虑到欧洲一体化的现状与前景,政治碎片化依然是欧盟未来政治发展进程中的常态化现象,也将对欧盟的多速欧洲战略产生重要的影响。
关键词: 欧盟;政治碎片化;政党政治;信息化;多速欧洲
在过去的几年里,欧盟正遭遇新的发展困境,乌克兰危机和难民危机等一系列问题持续发酵,成员国离心倾向日益明显,英国的脱欧更迫使欧盟重新审视过去的欧洲一体化进程和未来的发展方向。以此为背景,民粹主义与各种极端思想迅速抬头,并向主流政治力量发起挑战,加剧了欧盟内部的分歧与冲突。在当下的欧盟政治格局中,政治碎片化正成为最主要的特征与趋势。针对欧盟复杂的运作模式与多层级的治理机制,本文主要从欧盟层面(成员国之间)、各国国内政治层面(政党之间)、国内社会层面(精英与大众之间)三个维度对欧盟的政治碎片进行全方位的剖析,并揭示政治碎片化产生的深层次原因。以此为基础,本文将对欧盟的未来走向与欧洲一体化的发展趋势进行初步的预测。
一、政治碎片化的表现
碎片化(Fragmentation)是一个内涵极为丰富的词汇,也被广泛应用于政治学、经济学与社会学等多个不同的领域。具体到政治学的语境中,政治碎片化意指深度的政治分化[1],其核心特征是行为主体的多元化、政治权力的分散化以及政治秩序的弱化。而在欧盟政治生活的各个层面,共识的消失与分歧的扩大,治理能力的削弱与意愿的缺失,稳定性的下降与不确定性的上升日益成为一种趋势,也充分体现了政治碎片化的上述特征。
(一)欧盟层面:成员国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现有政治困局难以破解。各成员国发展水平和价值理念的差异一直是欧盟发展历程中的重大问题。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不断受挫的局面下,这一问题变得愈发突出。围绕多速欧洲议题,东西欧国家之间产生了激烈的争执。以德、法为代表的西欧国家对多速欧洲设想表达了公开的支持。它们主张以不同步调推进欧洲一体化进程。中东欧国家则对这一设想表示强烈的反对。他们担忧在多速欧洲的发展模式下,欧盟内部会出现明显的核心与边缘分野,也会衍生出更多的小团体,而中东欧国家则会逐步边缘化,沦为二等成员国。难民问题是东西欧国家之间的另一项重大分歧,西欧国家对接受难民持开放态度,同意按照配额分摊难民。中东欧国家则坚决反对强制分配的难民政策,并对难民进入持“零容忍”立场。立场最为坚定的匈牙利不仅在边境修筑隔离墙,更通过了该国史上最为严格的移民法案,以阻止难民进入。类似的矛盾与争执不仅来自于东西欧国家,也存在于南北欧国家之间。竞争力较弱但福利成本更高的南欧国家依然面临重大的经济困境,它们希望通过欧盟的持续输血解决现有的治理问题。北欧国家则对继续向南欧提供财政转移疑虑增多,担心自身也被拖入经济旋涡[2]。而作为欧盟的主要领导国,德法也对于欧盟的未来发展道路有着不同的看法。法国主张集中力量进行欧元区改革,以欧元区的深度一体化带动整个欧盟的发展进程,并通过激进的制度改革与财政手段消除现有危机。相比于欧元区改革,德国则更加关注难民问题和英国退欧进程。对于欧盟层面的大规模财政支出,德国也一直持保守态度。
成员国矛盾的公开化也反映出欧盟缺少政治权威的弊端。面对一系列问题,欧盟既无法通过有效手段弥合成员国的立场差异与理念分歧,也不能对违背欧盟意志与决定的成员国进行实质性的惩罚。2018年9月,欧洲议会通过决议,决定对匈牙利开启《欧洲联盟公约》第7条的“惩罚条款”,匈牙利成为欧盟历史上首个被启动惩罚机制的成员国。但因为冗长而复杂的决策过程,这一惩罚很难真正落地。只要有一个成员国反对制裁,最终的表决就难以通过。在波兰、捷克等国公开表态支持匈牙利的局面下,所谓的惩罚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既无法形成对匈牙利的真正约束,也难以震慑其他成员国。在缺乏政治权威的局面下,难民治理、英国脱欧与多速欧洲等问题都逐渐成为难以破解的政治僵局。
(二)成员国国内政治层面:政党体系的不稳定性上升,政府治理能力遭到削弱。边缘小党迅速崛起是近年来欧洲各国的重要现象。在传统的政党格局中,这些政党或因意识形态或因立场问题而受到压制。但在主流政党无力解决现有困境的局面下,这些过去“有志难伸”的政党逐渐成为民众的另一种选择。据统计,欧洲近年来有约20个国家出现了边缘小党大举进入议会的现象[3]。在德国2017年大选中,更有6个政党首次突破5%的得票率门槛进入议会,创下了二战以来的新记录。边缘政党的崛起导致了有效政党数量(1)关于有效政党数量的定义和计算方法参见Laakso, M. and R. Taagepera. (1979). Effective Number of Parties: A Measure with Application to West Europe. 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 12:3-27. (Effective Number of Parties)的上升,也使得本就复杂的政党格局更加支离破碎。虽然许多政党已经实现了从边缘政党到主流政党甚至执政党的身份转换,但其核心理念与思维模式依然是反建制的,也惯于使用激进的、民粹式的政治手段解决问题。伴随着它们的加入,各国的政党政治都朝着斗争而非合作的方向发展。在传统政党无力构建政治联盟,边缘政党又因立场极化互不合作、互相拆台的局面下,联合执政变得愈发艰难。德国、意大利和瑞典等国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组阁困境,德国更是经历了两次组阁谈判和长达6个月的过渡期才成立新政府。政党斗争的激烈也导致政府更替和总理下台的现象频频发生。斯洛伐克、西班牙、罗马尼亚和比利时的总理或首相先后辞职或被罢免,德国总理默克尔虽然没有辞职,却也因执政联盟内外的矛盾和地方选举失利宣布不再连任党主席,并于本届政府期满后退出政坛。
在内部危机之外,欧盟的外部环境也在悄然发生变化。乌克兰危机的爆发改变了欧洲的战略格局。在俄罗斯收回克里米亚后,欧盟与美国一道对俄罗斯发起制裁,俄欧关系降为新世纪以来的最低点。面对西方国家的制裁,俄罗斯却继续坚持强硬立场,不仅陈兵欧洲边境,更频繁进行军事演习,从而对欧盟的安全环境构成了挑战。在过去的一年里,俄欧双方虽力求修复双边关系,但因为明斯克协议和克里米亚主权问题的存在,双方都难以做出重大的让步,也没有打破僵局的实质措施,因此关系“解冻”尚需漫长的时间。在俄欧关系变化的同时,美欧关系也发生了重大转变。在特朗普上台后,大西洋联盟的内部裂痕变得愈发明显,美欧双方不仅在北约军费、双边经贸和对俄制裁等问题上各持己见,也在治理理念和价值观念上渐行渐远。近年来,先后退出了巴黎气候协定和伊朗核协议,并重启对伊制裁。这样的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行动招致了欧盟的强烈不满。而放眼全球,民粹主义与保护主义的盛行已经侵害了以国际协议与合作为基础的多边规则体系,而这一体系正是欧盟孜孜以求和努力维护的重要外交成果。在改善全球环境、维持国际秩序和打造自由贸易体系等重大问题上,欧盟的号召力与推动力都在逐渐弱化。
第三个原因是新兴传媒社交方式的出现。互联网与社交媒体的迅猛发展是当今时代的重要特征之一。据统计,全球社交媒体用户已经超过40亿,占全球总人口的一半以上。互联网的兴起催生了意见整合与利益表达的新渠道,而新型社交方式的涌现则冲击了传统的政治议程。在网络化与信息化的背景下,政治精英与社会大众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过去,政治精英既是政治信息的来源者,也是政治观点的解说员。他们对各种各类的政治内容进行审核把关,并通过相应的方式进行建构和宣传。因此,政治精英与社会大众的有效互动是一个国家政治社会化的重要方式。但在信息化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普通民众既在扮演信息的传播者,也能够成为话语的生产者。资讯大众化使民众通过搜索便能获取所需的信息。网络社交媒体的存在使得民众可以轻松的表达政治观点,甚至实质性的参与政治议程。因此在政治精英与社会大众的关系中,正面的互动与联系逐渐减少,负面的分歧与对立却在增加。
正当甲洛洛细算着这件事的利弊时,嘎绒家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甲洛洛睁大眼睛,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出门了,这个人把帽子拉得很低,盖住了大半张脸,嘴又藏在藏袍的袖子里,那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也就只够看清脚下的路。这人手里还拿着一根钢钳,莫非,仓库的门被人撬过?甲洛洛的心口发烫。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政治碎片化成为欧盟政治格局的重要特征,既是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各种负面问题累积的结果,也与西方民主政治的发展趋势以及信息化的时代背景密切相关。结合欧盟的发展现状,本文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对政治碎片化的趋势做出解释。
因为联系手段的减少,普通民众的利益诉求变得难整合,其政治意向也愈发捉摸不定。在一系列关乎欧盟与国家发展的复杂议题上,他们易于通过直觉与情绪做出判断,也倾向于使用非理性与反体制的方式表达政治观点。2018年,罗马尼亚、斯洛伐克和法国等国都爆发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与社会运动。其中法国的黄马甲运动更因持续时间长、破坏威力大而受到世人瞩目。在各国的大选与公投中,受到民众关注的独立候选者和反建制领导人不断涌现,黑天鹅事件频频发生。英国退欧公投与德国大选等重大事件的结果皆与预期相悖,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社会大众的政治意向带有强烈的反精英色彩,也更加的不可预测。
二、政治碎片化的原因
(三)成员国国内社会层面:精英与大众的隔阂加深,民众的政治意向愈发模糊。虽然福利国家已成为欧洲社会的共识与基本模式,但数据表明,近几十年来精英层级与草根阶层的经济差距在不断拉大,贫富分化日益成为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4]。在经济不平等之外,智识的不平等同样是造成精英与大众隔阂的重要原因。因为信息获取渠道和分析处理能力存在差距,普通民众对于一系列政治经济问题的看法都与精英们迥然不同。在精英与大众隔阂加深的局面下,能够联结两种的纽带却在不断减少。信息时代的兴起与现代生活方式的确立使社会大众不再以宗教或阶层等传统标识划分自身归属,也不愿依附政党等传统的政治组织形式。进入到新世纪,各国政党的党员数量持续减少,平均党员数量比率不到4.7%,远低于上个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水准[5]。许多政党连保持现有的组织规模都十分困难,更遑论吸纳新一代的选民。各种选举中的投票率状况也说明了政党与选民的联系正在不断弱化。
第一个原因是政治环境的变化。1992年-2007年是欧盟发展的黄金期。在这一时期,欧盟保持了良好的发展势头,不仅成功吸纳了一众中东欧国家,也维持了欧盟内部的团结与政治经济中的同一立场。但受到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的影响,除波兰外的所有欧盟成员国均出现了明显的经济衰退,许多国家更发生了严重的债务危机。债务危机的出现不仅对欧盟的经济模式提出了挑战,也使得成员国之间的分歧首次公开化,时至今日,南欧国家的财政状况依然是困扰欧盟的重大问题。2014年之后,难民问题的集中爆发使得欧盟遇到了新的挑战。因为涉及政治理念、文化冲突与恐怖主义袭击等问题,如何应对难民问题已经超出了社会治理的层面,上升为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的重大议题。围绕这一议题的讨论也衍化了全欧范围内的激烈争执,加剧了成员国的离心倾向与政治阵营的分化。面对一系列政治经济问题,欧盟三大国之一的英国以公投的方式正式脱欧,导致欧盟的合法性与欧洲一体化的前景遭受空前的质疑。各国脱离欧盟,自主发展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在思想政治工作与中心工作的结合点上,梳理重点工作,下达硬性指标,张榜公布,接受监督。通过定目标、定任务、定时限、定责任,进一步明确“做什么、怎么做、谁来做”,强化贯彻执行,做到“情况在一线掌握、问题在一线解决、措施在一线落实”,立“军令状”保落实。
政治环境的变化对欧盟的政治格局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欧盟处于上升势头时,其权威尚足以维持统一的立场。欧洲一体化的光明前景也能够打消各种质疑和反对的声音。但在当前的局面下,分歧与争执变得难以压制,不同国家、不同阵营、不同阶层的政治与社会力量都试图参与欧盟的政治生活,通过攫取更多的政治权力表达和维护自身的利益诉求。政治碎片化也由此成为一种必然。
第二个原因是传统政党的衰落。自二战以来,中左、中右两大政党或政党联盟轮流执政成为欧洲政坛的主流趋势。受到这一趋势影响,各国的政党努力朝着全能型政党、中间政党和全民政党的方向发展,以获取选民支持,赢得执政地位。在组织架构上,多数政党致力于打造准国家机构的全能型政党,以便更好的搭建政治联盟和垄断公共权力资源,其内部民主机制和基层组织建设则大为弱化。因为要通过专业的竞选和营销技巧接触更广泛的社会大众,本党党员不再是政党组织动员的主要对象,党员数量与质量都出现明显下降,且多数党员处于不活跃状态。在意识形态上,多数政党奉行中间路线,以争取数量最为庞大的中间选民的支持。在很大程度上,这些政党不再是“因志同而道合”的政治组织,而是以选票为导向的政治机器。为保持温和、中庸的政治形象,它们不仅淡化了自身政治立场,也有意压制激进和不同的声音。大量政党的中间化也导致了各国政治光谱的扭曲。对于处于意识形态光谱两端的民众来说,他们的意见与诉求常常受到忽视。在执政能力上,一部分政党沉溺于描绘国家与社会发展的宏大愿景,却在许多单一问题上缺乏清晰的见解,也无力处理突发的社会问题。另一部分政党则围绕选民最为关心的收入与分配问题大做文章。为了博取选民支持,他们常常作出各种社会经济承诺,例如枉顾国家的经济发展和财政状况,盲目的提升社会福利水平。
泰山:岳父的别称。唐玄宗命丞相张说为封禅使,在泰山举行祭天大礼。事后,张说的女婿郑镒从九品官提升为五品。玄宗问及此事,黄幡绰说:“此乃泰山之力也。”一语双关,明说泰山,实际上暗指岳父张说徇私提拔。泰山就借代为岳父。另一说法,泰山上有丈人峰,故名。
佩恩特是明尼苏达大学 (University of Minnesota)法学院的瓦尔特·利奇公司法教授 (S.Walter Richey Professor of Corporate Law)。他以最优异成绩(summa cum laude)取得哈佛大学历史系学士学位,之后在耶鲁大学获法学博士,期间曾担任《耶鲁法规学报》(Yale Journal on Regulation)编辑。踏出法学院的大门,他随即受聘为美国第九巡回上诉法庭法官小约翰·努南 (John T.Noonan Jr.)的助理。
在政党政治的乱象中,国家治理能力也遭到了严重的削弱。因为缺乏政治共识,各政党之间难以进行有效的沟通,也无法达成解决政治经济困境的统一方案。而随着政党斗争的激烈化,否决政治和为反对而反对的现象愈发普遍,部分政党甚至为了取悦民众,以所谓的“民意”裹挟国家政治。面对反对党甚至联合伙伴的掣肘,各国执政党往往只能进行小修小补,既无能力也无决心推动重大的改革。为保住现有的执政地位,多数执政党倾向于提升社会福利水平,以换取更多民众的支持。但这种做法不仅无助于当前困境的解决,更在无形之中增加了国家财政的负担,成为下一波经济与社会问题产生的重要因素。
不过,社会上接受过急救培训的人数太少。中国接受心肺复苏基本生命支持培训的人口,占总人口比率不足1%,普通百姓也缺乏急救知识。
当国家和社会处于平稳发展时,全能型政党、中间政党和全民政党的确是政党的最优策略。但随着时代环境的变化和内外部危机的不断涌现,这样的发展方向导致了传统政党的衰落,也成为欧盟政治格局碎片化的重要原因。在全球化和区域一体化的大背景下,各执政党对于社会经济的影响力大为下降,即便拥有良好的政策方案,也难以真正施行并发挥作用。而当前欧洲政坛出现的各类问题,包括外来移民、恐怖袭击和气候环境等皆为新兴的单一议题。对于这些问题,传统政党常常束手无策,从而引发社会大众的不满与各种政治声音的出现。而因为党员组织及其附属机构的弱化,传统政党不仅无法约束党内的不同声音,弥合内部分歧,也难以有效引导社会大众的情绪。随着选民态度的激进化和立场的两极化,意识形态的中间化也不再是一种优势。处于意识形态光谱两端的极端主义与民粹主义政党则趁机进入政坛,并向传统政党发起挑战,加速了各国政党政治的碎片化。
新型传媒社交方式改变的不仅是政治参与和政治社会化的方式,还包括欧洲国家的政治文化。在网络时代,各国的政治文化都朝着多元和纷杂的方向发展,对权威的尊重天然地减少,更加强调自我感受和价值多元[6]。这样的文化特征与强调专业与审慎的政治精英形成了明显的张力,也使得对现有政治系统的质疑声不断上升。在新的社会生态中,能够迅速传播自己的观点并引起关注成为获取成功的关键因素。而迅速传播信息的法门则是简单、及时、标新立异。受此影响,政治精英与社会大众的观点和表达方式都更加激进,也更具对抗性。大量极端、清晰化与破坏性的观点涌入政治与社会生活,加剧了精英与大众之间的对立以及国家在社会层面的碎片化。
三、政治碎片化与多速欧洲
作为一种政治现象,政治碎片化有着复杂的成因。它的出现与欧盟各国的政治发展进程以及新时代的演进特征密切相关。在欧盟处于上升期时,政治碎片化的趋势尚能得到抑制。但随着欧盟内外部危机的集中爆发,这一趋势变得难以阻挡,最终成为欧盟政治格局的重要特征。对于欧盟来说,政治碎片化的凸显导致了欧洲一体化动力的消退。在向民族国家推广欧洲化的过程中,欧盟一直缺少有效的权威与惩罚机制。成员国与候选成员国愿意遵循欧盟意志、接受欧盟约束的主要原因是一体化带来的政治经济红利和由此产生的强大民意基础。即便个别政府怀疑或抵制欧洲一体化进程,但受益于一体化进程的其他政党与社会大众也会表达对于欧盟和欧洲一体化的支持,并倒逼本国政府与欧盟站队。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斯洛伐克执政党争取民主斯洛伐克运动党(People's Party-Movement for a Democratic Slovakia,HZDS,以下简称民斯运)对于加入欧盟持有一种骑墙态度,拒绝按照欧盟要求调整其国内政策,致使本国的入盟进程严重受阻。民斯运的做法引发了斯洛伐克国内社会的强烈不满。在1998年的大选中,民斯运的议会席位减少了30%。国内主要政党也公开拒绝与民斯运合作,导致无法单独组阁的民斯运未能上台执政。此后,亲欧盟的斯洛伐克民主联盟联合其他政党成立了新一届政府,新政府以一种更加积极与配合的态度对待入盟改革,斯洛伐克也由此重回欧洲一体化的正常轨道[7]。
1982年9月29日凌晨,美国伊利诺伊州鹿林市的天还没有亮,12岁的玛丽·克莱曼就醒了。她跑到父母的房间,告诉妈妈自己鼻塞、嗓子痛。睡意未消的妈妈给她吃了一粒泰诺速效胶囊,叮嘱她回房好好休息。
但在过去的几年里,欧洲一体化带来的巨大红利正在不断缩减。欧盟的价值理念也不再具有明显的灯塔效应。2014年,匈牙利总理欧尔班提出建立非自由民主的国家,公开挑战欧盟以自由主义与福利国家为基础的治理模式。而在过去的几年里,波兰、匈牙利与意大利等国都出现了明显的政治转向,其政治经济改革的内容更有悖于欧盟的意志。在政治碎片化的格局下,斯洛伐克入盟期的故事难以重现。针对欧洲一体化的问题,各国的政党与普通民众不再拥有真正的共识,至或凝聚有效的政治力量对抗本国的疑欧或反欧势力。2019年的欧洲议会大选充分反映了这一点。在这届选举中,过去议会中的第一大与第二大党团欧洲人民党党团与社会民主党党团第一次未能构成议会多数。各种疑欧与民粹主义政党虽然未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但其支持率继续上升,自由党与绿党异军突起,取得了骄人的战绩。在权力日趋三分的局面下,欧洲各国的政党自然难以保持对欧盟与欧洲一体化的统一立场,传统主流党团对其内部成员的控制力也趋于弱化。自由党与绿党的胜利表明,许多选民不再将欧盟与欧洲事务视为首要的选举议题,转而关注商业、环保等其他单一议题。社会大众对于欧盟与欧洲一体化的共识也在减少。
面对一体化动力的消退,欧盟开始探寻欧洲一体化的新模式。在2017年3月向欧洲议会提交的欧盟发展白皮书中,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提出了欧盟未来五种可能的发展前景。其中第三种选项“多速欧洲”因与欧盟的现状相符而受到了更多的关注。在多速欧洲的模式下,各国会以不同的步调和速率推进欧洲一体化进程。考虑到参与一体化的能力与意愿,部分成员国会率先参与新一轮的欧盟改革进程。相比于其他成员国,这些国家的政治经济发展水平更好、一体化程度更高,其国民也更加支持欧盟与欧洲一体化进程。因此它们的改革会遇到较小的阻力,也易于取得预期的效果。一旦成功,它们的改革进程会产生强大的示范效应,也能重新凝聚各国国内社会对于欧盟的信心以及欧洲一体化红利的稳定预期。而这也正是过去欧盟能够向成员国贯彻权威与意志的重要保障。更为重要的是,在双速或多速的模式下,欧盟会自然分化为核心团体与其他团体或者在不同一体化领域的不同核心团体,进而产生资源与投入的倾斜。这种状况会给非核心成员国造成更多的压力与紧迫感,也给予了欧盟分而治之的机会。面对核心团体的先行,其他成员国的未来一体化进程可能会类似于中东欧国家的入盟进程。它们不得不接受欧盟设立的标准与改革要求,从而使欧盟重新获得对成员国的控制力。因此从这一角度来说,碎片化的政治格局是欧盟追求多速欧洲模式的重要动因。
展望未来,世界体系仍然处于复杂而深刻的演变之中,民粹主义和保护主义大行其道,大国斗争博弈趋于激烈。在美欧、俄欧关系难有大幅回转的情况下,欧盟外部环境也不会出现实质性的改善。在欧盟内部,英国退欧带来的动荡尚未消除,欧洲一体化的未来前景也并不明朗。面对一系列政治与社会问题,各国政治系统的纠错能力却在不断弱化。政党与政治家们沉溺于权力的争夺与派系之间的斗争,没有对社会大众的政治意见和时代发展的新诉求做出有效回应。因此在可预见的未来里,欧盟依然难以摆脱政治碎片化的顽疾。乱中求治,芜杂中寻求共同前进的道路将是欧盟未来的主题。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多速欧洲可能是欧洲一体化进程的最优解,也是唯一解。正如德国总理默克尔所言,“人们需要接受欧洲合作进展速度不一的现实,也要有勇气承认部分国家可以走的更快[8]。”因为中东欧国家的强烈反对,多速欧洲的设想尚未落实为欧盟的战略文件。但在西欧国家、特别是德法双核的支持下,欧盟已经悄然向多速的方向前行,并开启了在政治、经济与军事等多个领域的改革进程。2018年5月,欧盟发布了2021-2027年度的财政预算。根据自身发展现状,欧盟调整了未来的预算提案与资金流向。在多速欧洲问题上与欧盟意见相左的中东欧国家将获得更少的欧盟资金,却要缴纳更多的会费。而将预算与各国的价值观以及对欧盟事务的支持力度挂钩更被视为欧盟对成员国,特别是出现明显政治转向的波兰、匈牙利等国的强力约束。在经济领域,欧元区改革成为欧盟的主要关注点。2019年6月,欧元区财政部长会议就设立欧元区统一预算机制达成了一致意见,同意建立170亿欧元的改革项目公共基金。以这一基金为基础,欧元区将进行一系列改革,包括建立真正的欧洲货币基金,将欧洲共同债券转化成各国央行的储备资产,以及形成新的欧盟投资基金。这些改革的最终目的是把欧元区打造成为统一的财政联盟。由此欧元区与非欧元区的经济边界会愈发明显,经济差距也将拉大,导致经济上的多速欧洲成为事实。在军事领域,防务联盟正成为实质上的多速项目。2017年底,欧盟通过了“永久结构性合作”联合防务机制。不同于以往一致通过的决策方式,这一机制具有不要求全体国家加入的实用性。最初也只有23个成员国决定启动这一防务机制。虽然葡萄牙与爱尔兰随后加入,但永久性结构合作并未覆盖所有的成员国。更为重要的是,建立在模块基础上的欧盟联合防务机制并不追求建立一个大而全的欧洲国防部,而是借用欧洲一体化进程的莫内方式,从一个项目入手、整合资源、推进共同防务建设[9]。在过去的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类似的多速项目也在进行之中,但因为缺乏足够的推动力与成员国的支持,这些项目的进展十分有限。但随着政治碎片化的凸显与欧盟危机的加深,欧盟治理模式的改变迫在眉睫。各个领域内的多速欧洲改革也加速开启。在政治碎片化的背景下,多速欧洲很难获得所有成员国与社会各阶层的一致认可。但在未来的欧洲化一体化进程中,多速欧洲必然是一种基本现实,也将是欧盟改革与前进的主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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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n the Political Fragmentation of the EU
Ju Hao
Abstract : Political fragmentation is becoming the main feature of the current EU political system. At the EU level as well as the domestic politics and society of the member states, the diversification of the political actors, the decentralization of political power and the weakening of the political order are increasingly becoming a trend. This is not only due to the accumulation of the negative problems in the European integration, but also closely related to the developmental trend of Western democratic politics and the background of informatization. Taking into account the status quo and prospects of the European integration, political fragmentation will be a normal phenomenon in the EU's future political development and, will also have an important impact on the multi-speed Europe strategy.
Key words : EU;political fragmentation;party politics;informatization;multi-speed Europe
收稿日期: 2019-06-30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多速欧洲与中东欧国家的欧洲化进程研究”(项目编号:18CGJ018)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鞠 豪,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中图分类号: D814.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5381(2019)05-0110-07
责任编辑:李祖杰 邓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