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少数民族神话史诗中的时空观,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时空观论文,少数民族论文,神话论文,史诗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时空是事物存在和运动的基本形式,任何事物都在空间中占有一定的体积、位置,有一定的形状性和伸张性,它的运动也有时间上的顺序和持续性。原始先民很早就感受到了时空的某些特性,形成了他们对时空的根本看法。我国西南各少数民族保存着大量活态神话史诗,它包含着他们最初的哲学时空观。
从神话发展形态看,神话史诗不是最早的形态,而是晚期形态,但它融汇了各种神话形态的最重要内容。神话史诗是已经包含着最古老最朴素的哲学本体论和认识论思想的系统。它的本体论,主要是宇宙本体论、人类生命本体论和文化本体论的观念。各民族神话史诗都以创世神话、洪水灾难神话和文化创制神话构成了三段式结构。这种结构的产生并不是偶然的,它是先民们关于宇宙、人类生命和文化本体起源问题的有序思考的答案,是其哲学本体论意识的集中体现。从散文的神话到神话史诗,既是文学的散文形态到长篇韵文形态的发展,更是由零星存在于神话中的本体论意识到形成有一定系统的本体论意识的集成,而且,文学形态的演变是由哲学思想的这种发展为前提的。宇宙、人类生命和文化的本体论,实际上就是表现在时间和空间上这三个层级的世界存在起源和演化发展的哲学问题。三段式结构,是由最高本源演化成天地,天地间某物或神又生成万物,生成人类和文化的本体论思想的逻辑关系呈现。否则,神话史诗可以说就是系统地表达了一个民族的宇宙时空演化论、人类生命时空演化论和文化及其价值构成论的哲学思想的最早也是影响至深至远的综合性意识形态。
一、神话史诗中的宇宙时空演化论
神话史诗中的三段式结构是我国许多民族的神话史诗中普遍可见的一种结构模式,而西南少数民族保存着它的原始性,完整性和典型性。三段式中的第一部分,即创世部分,主要包含的是宇宙时空本体论的观念。
西南少数民族神话史诗中的创世部分,重在叙述天地、万物及人类起源的“故事”,这些“故事”的具体内容,在不同民族或同一民族的不同支系中都不尽相同,但是,各民族关于宇宙、万物及人类起源的思想逻辑是相同的。这些民族都普遍认为,天地及万物、人类的起源,都总是遵循着从某一本源不断在时空中生成、扩充、演化的规律。天地、万物和人类,实际是由本源演化出来的两个层级,天地为一个层级,万物和人类属同一层级,只是人类起源被特别地强调着。在他们看来,由某一物或某一神的运动生成天地万物和人类,就是在空间上不断扩充、在时间上不断流动和演化的过程。他们对这种运动的感受和描述,就是对时空的感受和描述,对他们来说没有抽象的时空,只有实在可感的时空和充满神秘性的时空。所以,创世的思想不是用抽象的语言解释的,而是用形象的语言描述的,是在对过程的描述中流露出来的。正因为这样,神话的语言企图表达着思想,但也掩着思想,不易使人看清,而误以为神话没有一点思想的东西。
西南少数民族神话史诗中的“创世神话”所描述的宇宙、万物及人的起源、演化,主要有“创造”型和“化生”型。“创造”型,讲述天地由某一神或神性英雄(往往是最大神的后代或他所指使者)以某种东西来创造出或开辟出天地来,如某神或二神人开天辟地之说。类似汉族的盘古开天辟地。“化生”型,描述了某一英雄或神性动物死而化生成天地和万物(但这种陈述中没有化生成人的说法)。如彝族的虎死化成天地及万物之说,类似汉族的盘古“垂死化生”。但是,无论哪种说法,都包含着一种共同的观念,即天地、万物及人都是由某一最高本源运动、演化的结果的观念。有研究者指出,这里蕴含着一种朴素唯物论思想,而我认为同时还包含着朴素唯心论和朴素历史演化论的辩证观念。当然,这些观念在创世神话中的表现,内容及其逻辑关系有清晰些的,也有模糊些的。在同一民族的不同作品或同一作品的异文中有所差异。朴素唯物论或唯心论问题将不在此处讨论,此处我们要讨论的是与时空观相关的历史演化论问题,即从本源到万物及人类的时空生成、演化的观念。
纳西族的《创世纪》说,宇宙混沌时,就存在董神和塞神,董神是男神阳神,塞神是女神阴神,是他们创造了万物,万物有真假虚实两种,真与实结合化出太阳,化出白气,白气和佳音结合生出善神,善神又生下白蛋,白蛋出白神鸡,白神鸡生九个开天的兄弟和九个辟地的姊妹神,他们先造出居那罗诺山撑天镇地,再造天地四方八面。天神生白蛋,白蛋又生出第一代人人类的祖先。假和虚的物结合,化出月亮,黑色和噪音变为恶神之首,这样和善神变化出的东西对立起来,演化出恶神和恶的事物的系列。(注:《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 第509页,学苑出版社,90年版。)从二元对立统一的本源董神和塞神,直到天地万物和人类的生成,纳西族创世神话部分较清晰地叙述了世界从“一”到“多”的衍生演化过程,表现了纳西族先民心目中天地、万物和人起源、演化的观念。他们认为,天地万物都存在二元对立相互运作的关系和规律,这二极在时空中互动、衍生演化和冲突、谐调的过程,正是天地万物和人类生成的过程。纳西族的男女、阴阳观与汉族阴阳观很相似,但它更古朴,二极互动、衍生演化更具有鲜明的空间具象性和时间过程性。彝族、阿昌族、傣族、布朗族、佤族、哈尼族、独龙族的创世神话中也可看到雌雄、男女、阴阳二元对立统一的运作而生成天地万物和人类的观念。彝族的《梅葛》讲,天地是由天神格滋派他的五子四女(也说九男七女)创造的,天地间万物是由虎身各部位所化生的,虎骨用来撑天,地的四角置于四条鱼背上;人类是由格滋天神撒下的雪变的,并且经过三代后才演化变成了真正的人的祖先。阿昌族神话史诗《遮帕麻和遮米麻》的“创世”部分说,是最大的神遮帕麻和遮米麻夫妇创造了天地、日月和世间万物、人类。傣族神话史诗《巴塔嗄捧尚罗》的“创世”部分也含有同样观念:气和风(气为母,风为父)生了创世大神叭英,10万年后叭英变为了巨神,他用身上的泥垢合着鱼吐出的水沫造成大地和万物。布朗族创世神话说,巨神顾米亚和他的十二子用犀牛造了天地万物和人类。哈尼族《烟本霍本》(神的古今)叙述了宇宙间最早存在的大金鱼娘扇动鳍而生天地,从脖子生出日月,由鳞里生育万物,腰生出人神的故事。佤族的《司岗里》说,达利吉和达路安这对最初存在的神创造了天地和万物,后来人类才得从山洞里出来。独龙族创世神话里把万物之源旧于日月,说因其交配而生万物,还说万物先是混沌难辨别的,后来由雪山大神用雪水洗净才分辨得清楚的。上述各民族的“创世”之说,可看到万物一体论和本源衍生演化万物论观念。万物一体论,即万物同源同质论,认为天地万物和人类都同出于一个最高的本源,有共同的本源的思想;本源衍生演化万物论,认为本源的本质是二元对立统一的(雌雄、男女和阴阳),这种本质产生第一动力,也成为万物衍生、演化的内在动力源泉,所以,万物尽管形形色色,千千万万,形态各异的,但它们都应该(但有时又不能够)是与本源同质的,应该变形不变质。这种神话哲学观念中的本源与万物的关系,表现为时空中的宏观与微观关系,而不是理念和客观存在的关系,对神话来说,一切都是客观的,不是抽象了的无所不在的理念。这种神话哲学的理念,如果有的话,就是客观的事物中所含有的二元对立统一的性质,它既是最高的动力源,也是万物皆备的本质。这点在创世神话部分体现得很明显,也很朴素深刻。这些“创世”之说,普遍成为了西南少数民族上古思想的元概念元观念,对他们的整个思想、文化史都有着深远的影响。就二元对立统一观念来说,以雌雄、男女、阴阳来表现,已经是相当久远的,它是中华民族最具东方色彩的思想范畴。神话史诗中的创世神话就是这样从本体论范畴,对天地万物及人类的存在给予了积极的解释,使这些存在在时空上有了依据,获得了合理性,变成可以理解的世界。这就是创世神话对各民族的重大哲学时空意义。
二、神话史诗中的人类演化论
人类生命及其所构成的社会,都是从无到有,从低级向高级不断深化着的过程,这是文明时代人类对自身认识所形成的基本观念。然而,早在神话时代,这种自我认识就已经开始了,并形成了些较明确的观念。在随着民族共同体产生而出现的神话史诗中,人类生命和社会演化论的思想也得到了集中的体现。人类(包括本民族和他民族的共同祖先)生命在前述“创世”部分已经由本体衍生了出来,即有了起源的解释,但是,神话史诗还都少不了要描述一段人类生命在洪水灾难中的悲剧故事,这难道只是原始思维的幻想和原始人的偶而的心理兴趣所致?我们认为是在强烈的民族生命意识催动下的一种民族命运观的体现。洪水神话所以成为神话史诗中“三段”结构的重要部分,正是由这种对民族生命进行悲剧叙述的必要性决定的。我们只是在洪水神话中去寻找历史事件的客观材料,不注意先民们生命意识的因素,那不仅是非历史,也是缺乏逻辑合理性的。在我认为,洪水神话或者所有神话、神话史诗,与其说是民族历史事件的真实写照,不如说是民族历史观念的真实写照。因为非历史真实性的或超历史真实性的事物仍然可以表现历史的观念。神话实际上是这样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一经产生的神话不影响客观的历史(有时情况恰恰相反,神话对历史的反映功能远不如它对历史所产生的影响)。洪水神话讲述的不是民族历史的全部真实事件,但它是民族对自己命运的重要的历史性观照,是真实的关于历史的观念。那么,这是什么样一种历史观呢?我认为,如果创世神话表现的是宇宙本体论的时空历史观,而洪水神话表现的则是民族生命及其社会本体论、价值论的历史观。创世神话注重对从“一”到“多”的本源到诸物的衍生观照,洪水神话注重对人类和民族生命自身的历史演化观照。它不讲人类的起源,而讲人类在洪水灾难中的经历和再生,它含有一个深刻的悖论:洪水是灾难,但洪水又是必要的灾难。这就是人类生命自身的悖论,也是再生的伟大意义。洪水神话已经不只是展示人与自然的冲突,而是展示了人类生命自身的内在矛盾,可见它是最初级的人类反身自省的表现。它已经形象生动地告诉了自己怎样的生命才是有价值的,它用生命在时空中的演化来揭示生命的价值,所以,它还包含最古老的生命价值观。
彝族神话史诗《梅葛》说,格滋天神撒下的雪变成的第一代人是独脚的,身长一尺二寸,只有两个人互相扶着才能走路,他们吃的是泥砂;第二代人身高“一丈三尺”,不知四季;第三代人是“直眼人”,他们虽然有些智慧,但心性不良,有罪于天神,天神发洪水消灭他们,只留下好心的“小弟和小妹”。两兄妹得到天神授意才繁衍了“横眼”的人类,他们是人类和彝族的真正祖先。《查姆》的叙述也与之相似,只是第一代人是独眼人,第二代人是竖眼人,竖眼人恶而被天神放洪水淹死,剩下的兄妹繁衍的是“横眼”人,都用眼睛来象征人类不同阶段的演化情况。仡佬族的《人类起源》说,天神造的第一代人是泥做的,风一吹就化了;第二代是草做的,火一烧就毁了,第三代是星辰变的,但也是因为得罪天神而被洪水所灭,只剩下阿仰兄妹俩,得到天神允许再次繁衍了人类,他们就是仡佬族真正的祖先。彝族和仡佬族的这种说法,很像古希腊神话中的黄金时代、白银时代和青铜时代的叙述,只是不像古希腊神话中有“黄金时代”那样的幸福史,彝族、仡佬族及西南民族对人类和民族的每个历史阶段的叙述,都是带有一定的悲剧性的,幸福史的描述较为淡漠,洪水神话是典型的民族悲剧史的叙述。在洪水以前民族有过有序的正常的生活,但这是一种过渡性的短暂历程,只是为洪水悲剧的叙述提供了一种铺垫,真正有价值的生活是与真正有价值的生命的出现共时存在的,都是在洪水灾难之后才开始的。这样,洪水灾难或似类洪水的灾难就成了民族生命历史认识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只有通过这一段悲剧洗礼,民族生命才是高贵的,神圣的和有价值的。
西南少数民族的神话史诗中的洪水故事,只有极少数作品叙述得简要,大多数作品则作了较多的描述,独立流传的散文形式洪水故事也得到了特别的“放大”。这就可见它在各民族思想史上所占有的地位。洪水神话的普遍流传,揭示了神话时代各民族对自身生命本质的认识已经普遍具有了悲剧性的历史意识和古朴的辩证观念。悲剧性历史意识并不是对历史的悲观主义看法,而是辩证地看到了人类和民族生命历史发展既有较为自由性的一面,也有曲折盲目性的一面,是对人的本质的辩证的历史性认知。它还象征地说明,来自人自身的悲剧所以产生是人在伦理上背离了自己的本质,也就是对它的本源(神)的本质的背离,违背了前述的异态同源同质的必然律。
我们用今日的语言可以这样说,人应该是善的,但他又经常成为恶的,有罪的。这是否包含世界具有善恶两极,作为本性善的人也会受到恶的力量的诱惑或影响的观念呢?关于罪恶起源于对本体的背离的意味,在洪水故事里是较明显的。在洪水起因和整个灾难和得救的情节叙述中,最高本源的化身天神总是在空间上遥相应照着,大有顺神意者昌,逆神意者亡的倾向。兄妹等洪水遗孑所以能活下来,并繁衍人类,是因为他们保存着生命本体的本质,或回归了以神意来象征的生命本源。
综上所述,实际上洪水神话已经蕴含着类似古希腊“人啊,认识你自己吧”的智慧。它警示后代,我们民族是高贵的,但我们是在认识自己的错误的历史过程中高贵起来的。
三、神话史诗中的文化时空演化论
既然洪水后的神人或英雄才是正真的人祖,那么真正有价值的文化(构成人类幸福的必要条件)自然也只能是这些神人或英雄们及其后代创造的。文化起源论和文化价值论在这里是统一的。思考价值不能离开起源追溯,起源追溯不能不管价值,这是西南少数民族,也是世界民族神话时代从来一直流行传承着的传统文化价值观。神话史诗中的最后一部分文化创制神话,宣扬的就是这种古老的文化起源论和文化价值论思想。文化及其价值是人类生命演化的历史结果,时空因素仍然是被特别强调的,因此,文化起源和价值观,也包含着时空观。
纳西族《创世纪》说:洪水后遗下的唯一男子崇仁利恩上天娶妻,受到最大的天神遮劳阿普的百般刁难和其他天神的迫害,但他得到遮劳阿普的小女衬红葆白的帮助,战胜了刁难和迫害,经过千难万险,与衬红葆白结为夫妇返回人间。崇仁利恩的天婚成功而使人类再生、繁衍,也把婚姻、宗教制度和重要的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带给了人间。“崇仁利恩和衬红葆白从天上返回人间时,天父天母送了许多礼物给他们,有虎皮衣、本吉帽,铠甲、宝剑、金裤银裙、良马、耕牛、善于诵经的东巴、善于卜算的卜师;还送有三个男仆,三个女仆;还向他们打开了‘华神’(主人类增殖繁衍之神)的门,打开了‘尼门’(让人类生养男儿的神门)和‘俄门’(让人类生养女儿的神门),还送了众多的畜群和五谷粮种,但难独不送给他们家猫和蔓菁种,他们便偷走了这两样东西。”(注:《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第509页, 学苑出版社90年版。)天神发现后惩罚他们不能生育,让蔓菁一煮就变成水,但他们又经过千难万险,上天偷听了生育的秘方和说话的秘密,终于有了有智慧会讲说的人,有了众多的文化,有了幸福。
从纳西族《创世纪》可清晰地看到由董神塞神到遮劳阿普,再到崇仁利恩和衬红葆白这样一种内在的从宇宙本体到文化本体的层层相因的关系。时间在这里是以世界本体不断生长的历程和刻度来展现的,这样,时间又成了构成这些生长了的事物的价值要素。独龙族的《彭根朋上天娶媳妇》也叙述了“天婚”的成功给人类带来了婚姻、五谷种子、牲畜等文化。说已经到娶妻年龄的彭根朋得到天神木崩格化身的考验而得到上天娶天女的许诺,天婚成功归人间时,天神送给他们各种飞禽走兽、甜荞、包谷、燕麦和蜜蜂,还有两本写在牛皮上的天书作为礼物,而没有送给他们稻谷种,天女就偷了谷种。所以,他们才有了这些文化,遗憾的只是因为牛皮被不小心煮吃了,使天书失传,文字没有了。这和纳西族的一样,已有的文化都是天上取来的,与天婚成功俱来,只是独龙族的天婚带来的文字失传了。它说明所有重要的文化都是从天上取来的,连失传的文字也是如此。彝族的神话史诗《阿赫希尼摩》说,洪水后人类的死亡、葬礼、祭祀、婚姻、对歌风俗文化都来自天神的直接教导和间接启示。傣族神话史诗也说,洪水后人类失去了谷种,后来英雄桑木底出世、长大,知道了谷种藏在离人类非常遥远的地方鼠国里,于是他走了12年,经过12种动物居住的地方,战胜了魔鼠,取得谷种回到了家乡。从此,人类才有了谷种,傣族才有了12属相的历法。
西南少数民族崇拜天神和祖先英雄神的宗教观念就是建立在这种民族生命及文化本体论基础上的。祭天奉祖等原始宗教活动,其重大意义在于使其民族生命及文化本质在时间上一直和本源的本质保持一致,防止一种无本体论和非历史性文化观念的出现。只有这样,才能保障由神圣的生命和文化所构成的民族幸福的历史天长地久。由此观原始宗教及其民俗,它在这里表现出的不是对神的宿命论的畏惧,而是充满情感的生命观及其文化观的有效传承,它升华为一种热爱生命热爱文化的哲学热忱。所以可以说,天神和祖先英雄崇拜,是与神话史诗的上述观念密切相关的宗教哲学实践。在传统社会里,神话史诗与原始宗教的关系,实际就是观念与实践的关系,历史与现实的关系。
神话史诗中的文化创造部分总是讲到,诸如语言、文字、宗教、历法、某种古老风俗,农业的五谷种子、牲畜等重要文化,都不是在人间原有的,它要么是因人战胜了神而神赐予的,要么是由神人英雄从天上或某些遥远艰险的地方经过艰辛万苦获得的(也有说狗等动物帮人获得的,如谷种的获得说法较多)。这些都无疑宣扬我们凡俗世间的文化是具有神圣性的或是说来之不易的这样一种思想。在这里,文化价值观,也就包含了时空观。这些文化创造的故事告诉人们,文化也是像天地万物和人类一样,有变化生成的时间过程,是历史的产物,同时又是从神圣的空间(如天上)或遥远神秘的地方获得的。由此,我们可见到这些故事中的民族文化价值神圣论的意识。
从天地万物和人类起源、衍生到文化起源、演化,西南少数民族神话史诗包容了各民族古代哲学的宇宙、人类生命和文化三个层级的本体论、价值论思想,成了各民族传统思想的古老渊源。为什么神话史诗不是由一般人们所掌握,而是由巫师等宗教祭司所掌握,为什么不在日常生活中演唱,而要在具有原始宗教意义的庄重场合演唱,为什么它比散文式的神话更系统更严谨更有权威性,这些问题从前面的论述来看,就并不难理解了。据前面论述,我们认为,西南民族的神话史诗是他们神话思想的整合,集大成,是民族共同体的基本哲学思想形成的标志,它所表现的宇宙论、人类生命论和文化论的思想里,都贯穿着一种时间性的历史观和空间性的世界同源同质,同质异态衍生发展观。在漫长的传统社会中,神话史诗对西南少数民族来说,不仅是系统的民族历史知识教育的“百科全书”,更是民族宇宙哲学、生命哲学和文化哲学教育的生动教材,它使人们认识和热爱其生存的世界,认识和热爱人类及一切生命,认识和热爱自己的民族及其传统文化,寻找到了充分的历史依据和有力的逻辑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