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理论:走向交往与对话的时代,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文学理论论文,走向论文,时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从20世纪初到70年代末,这一阶段的中国文学理论批评与同时期的外国文学理论批评,特别是西方文学理论批评相比,在研究倾向上恰恰形成了一个“错位”。所谓“错位”,主要指双方探讨的问题与兴趣方面,走着正好相反的方向而形成鲜明的对照。我们知道,当双方在文学理论上兴趣各异,认识各别,缺乏必要的共同性时,那是很难进行交往对话的。那时,作为文学理论批评的主要研究倾向,在西方是所谓“内在研究”,在中国则是所谓文学的“外在研究”,都是文学研究,但倾向不同。
可是有趣的是,从70年代末后的10来年间,在中国与西方文学理论批评之间,又发生了戏剧性的第二次“错位”。
对于中国文学理论研究来说,第二次错位,主要是转向内在研究,这固然满足了文学研究求新求知的愿望,但也留下了沉重的思考。一方面,学习与吸取西方文学理论批评中的有用成分是必要的,没有它们,就难以激活我国的文学理论批评;新的术语,也往往表现了新的思想。但是另一方面,认为把西方文学理论搬到我国,我国的文学理论批评从此就光昌流丽,前途似锦,那也会走向盲目,就会再度失去建立理论批评的自主性与主体性的机会。
在文学理论批评的交往探索中,把文学理论批评视为人文科学的思想是十分重要的。文学理论批评的内在研究,使作品研究在理论上系统化了、精细化了,促进了文学理论的进步,但由于过分地倚重于科学主义,文学理论的人文精神被排斥了,主体性成分被忽视了。80年代外国文论摆脱了语言研究的束缚,转向了文化研究之后,文学理论批评充分地彰显了自身的主体性、人文性,极大地扩大了自己研究的领域。至于在我国,80年代中期开始,特别是80年代末到现在,是我国文学理论批评界进行反思和自我批评的时期,初步确立了文学理论批评的自主性、主体性,思考旧有的文学理论批评的框架,转换新的理论思维的模式,建构新的文学理论的雏形。
把文学理论批评视为人文科学,还在于文学理论批评是表述人的不可重复的思想的文本。表述所具的人文思想,总是指向他人的思想、他人的意义、他人的涵义。在这里,总是存在着两个独立的主体,不同国家文学理论批评家的交往,无疑是不同主体间的思想的对话。对话使他人成为对话者,对话产生理解,也需要理解。理解意味着看到他人,主体在互为表述中建立自身,同时不断揭示事物的新意,创立新说。同时不同国家之间的文学理论批评进行交往与对话,还在于利用交往对话中的“外位性”,使自己融入他者的文化,进而以他者的目光来反观自身,观照自身的不足,并从他者吸取新的有用成分,达到进一步的共同的理解。文学理论批评的交往与对话,从表层意义上说,当然在于双方的互通有无,相互学习,但其深层意义,则是为了各自的复苏与生存。
在结束了文学理论批评中的“错位”现象之后,中外文学理论批评的交往与对话,如今在现时式上,有着广泛的共同基础。文学理论批评研究除了探讨精英文化、文艺艺术,现在面对我们的,还有大量的大众文化、影视文化、多媒体传播、网络文化,等等,虽然这些问题在外国文论界早已展开,但它们今天也进入了我们理论批评研究的视野,成为许多热门话题。例如像后现代主义文化、大众文化问题、全球化问题、后殖民主义问题、地域、种族问题的讨论与论争,看来是方兴未艾,其中不少问题将会进一步讨论下去。中外学者在这些问题上有着共同的领域,这是一个极为广阔的领域。
中外文学理论批评的共同性,它的宽阔的领域,还在于今天经济全球化的氛围中,在人、精神文化、文学的相互关系之中,笼罩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这就是人的存在、生存及其命运问题。物质大幅度地增加与高科技的迅猛发展,显示了人的无限创造力,但是高科技又可用来制造社会灾祸,并且促进着人际关系的急剧变化。在一些人中间,伦理消解,信仰失落,人文价值贬值,行为规范失衡,使文化出现了溃败的趋势。文学理论批评可以推波助澜,也可以弱化、缓解以至抵御这一溃败现象。因此这不仅是社会、政治、伦理、哲学的问题,而且也是中外文学理论批评、文化研究共同的话题。
在目前中国,文学理论批评正在转向文化研究,但这是借用文化研究的多种方法,扩大文学理论研究的领域,主线仍是文学理论批评。文学理论批评研究生在我国看来还会保留下去,发展下去。但是文化研究的多种方法,必然会渗入文学理论批评研究的领域,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方法的多样化。把这种文化研究引向文学理论批评,极有可能结束文学理论批评单一化的构架,进行多极化的理论建构,从而把文学理论批评推到新的境界。但也正是这点,又使我产生某种疑虑,即文学理论批评与文学研究的界限问题。比如在有的国家,在那里几乎已经不能分清文学理论批评与文化研究的界限了。对于这种消弭二者区别的做法,我持保留态度。
我国文学理论批评在确立了自身的自主性、主体性之后,正在逐步建构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本土化的文学理论批评。我国的近百年来的文学理论批评,不断受到外国不同文学理论的影响,一忽是欧美的,一忽是苏联的,后来主要又是欧美的。但是无论全盘西化或全盘苏化,最终都受到了清算。我们主张建立中国本土化的文学理论,在于我国文学理论确有自己的特征。例如我国古代文论,就其丰富性与独创性来说,与西方文论相比较,可说各领风骚,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我国古代文论的丰富资源,使中外文论共享,这是一个费事费力的重大课题。
我们曾经几次不同程度地中断过传统,但是传统是今天文化之根。我国文学理论批评的建设,实际上面对着三种文化资源,或者可以说面对三种文化传统的选择。在我看来,恐怕主要要以已经成为传统的现代文学理论批评中经受住反思、批判的部分为基础;广泛吸取外国文论中的科学主义的成果,它的原创性与独创精神;同时促进我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化,以当代意识,激活其中最具生命力、可与当代审美意识融为一体的精华部分,结合当代文学的巨变,沟通中外古今,运用多种方法,建构当代中国文学理论批评话语。
建立具有中国民族特色的文学理论批评,与维护狭隘的民族主义文化主张是毫无共同之处的,同时与文化分离主义也毫不相干。几十年里,我国文学理论批评既受到不同形式的文化霸权主义的统治,也曾有过文化孤立主义的灾难。那些总以“普遍价值”自诩的霸权主义文化,曾使我们的文学理论批评失去自主性与主体性,而文化孤立主义,又使我们固步自封,拒绝了那些有着真正普遍意义的东西。所以文学理论批评在获得了自主性、主体性的今天,我们总是以严峻的、批判的、清醒的目光,审视着自身的理论,同时也以同样的态度,审视着外国文学理论批评与各种文化理论。
广采博取、鉴别吸纳、融合同化、综合创新,我想这就是我们新的文化民族主义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