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朱茵”_赤黑论文

说“朱茵”_赤黑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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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字在工具书上,有两个常见义项:①yīn盛,众。②yān赤黑色。其第二义始见于《左传》杜预注。成公二年记载鞌之战时写到:“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张侯曰:‘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轮朱殷,岂敢言病?”杜预《春秋左传注》云:“朱,血色,久则殷。殷音近烟。今人谓赤黑色为殷色。言血多污车轮,御犹不敢息。”查《尔雅》、《说文》、《广雅》均不载此训,《经籍纂诂》载先秦旧籍此解者也唯《左传》注一处,后来《玉篇》、《广韵》、《集韵》等字书、音书才陈陈相因,收入此义,且都只有杜预注一条孤证。

我们仔细领会一下《左传》原意,就会发现杜氏注含混,有与传文相矛盾的地方《左传》载齐侯言,是“翦灭此而朝食”,说明这次战役并非持久战,而是速战速决。古代车战的制度是,主帅居中掌旗鼓,车右为护卫,车左为御者。“左轮朱殷”,正是张侯的血所染,而不是往日战血的陈迹。“言血多污车轮”正是当事人一直流血不止的结果。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言,都不能说是“久”;既非久,那么“久则殷”就失去了事实依据。左丘明的原意本是指“朱”,因“殷”为其同义词而连及用之。这种语言现象在古代汉语中屡见不鲜,现代汉语中的一些联合结构合成词也即是用这种方法构成。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云:“翦灭,同义词连用。杜注:‘翦,尽也’误。”又云:“殷音烟。赤黑色。朱殷,今言殷红。”杨注《左传》不无真知卓见,“翦灭”即为一例,可惜解“殷”仍沿旧说而误。

值得注意的是,在晋以后的小学书籍中,大都收入了杜预所立的义项,可是文人们却似乎不甚理会,他们在其作品中依然用如《左传》。

①鲍照《为柳令让骔骑表》:“佐轮不染,良马不殷。”

②杜甫《诸将之一》:“见愁汗马西戎逼,曾闪朱旗北斗殷。”

③岑参《戏赠美人诗》:“朱唇一点桃殷殷,宿妆娇羞偏髻鬟。”

④元稹《有鸟》:“有鸟有鸟谓白鹇,雪毛皓白红嘴殷。”

⑤杜牧:《池州送孟先辈》:“千帆美满风,晓日殷鲜血。”

⑥雍裕《四色》诗第二首咏红云:“劳鲂莲渚内,汗马火旗间。平生血诚尽,不独左轮殷。”

⑦段成式《和周繇见嘲》:“乱翠移林色,狂红照座殷。”

⑧陆游《故山诗》:“满篮箭茁瑶簪白,压担棱梅鹤顶殷。”

⑨蒲松龄《聊斋志异·寒月芙蕖》:“心窃愧怒,执以为妖。笞之,杖才加,公觉股暴痛;再加,臀肉欲裂。道人虽声嘶阶下,观察已血殷座。乃止不笞,逐令去。”

⑩唐乾一《登龟山》:“去年今日上龟山,万国旌旗眼底殷。”

①用《左传》典,义同。②仇兆鳌注引周必大曰:“《汉书》有‘朱旗绛天’,此云‘朱旗北斗殷’,见斗亦赤矣。殷,红色也。”字面上“朱”、“殷”对用。③字面上“朱”、“殷”对用。④字面上“红”、“殷””对用。⑤“殷”指鲜血般的朱红颜色。⑥《诗经·汝坟》:“鲂鱼頳尾,王室如燬”毛传:“頳,赤也。鱼劳则尾赤。”莲,荷花。荷有二色,此指红色花。汗马,即血汗马,汗出如血。火旗,如火的旗帜。第四句即用《左传》典。通观全诗,“殷”为大红色,非黑红色义。⑦“殷”指艳丽的春花颜色,字面上“殷”、“红”对用。⑧“鹤顶殷”又称“鹤顶红”,指白鹤头上一小片红色羽毛。⑨“殷”指当场流出的鲜血颜色,当属朱红无疑,只是在语法上有所变化,形容词用为动词,是鲜血染红了座子的意思。⑩指万国旌旗的颜色,显然是鲜红。以上各例,皆无疑义,都只能解释为朱红,而非赤黑。

实在的说,有些工具书在“赤黑色”、“深红或赤黑色”义项下所举例证,并非十分地确切,都有削足适履之嫌。如《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引例除《左传》外,另例唐白居易《游悟真寺诗一百三十韵》:“白珠垂露凝,赤珠滴血殷。”宋王安石《答子固南丰道中所寄》:“水竹密以劲,霜枫衰更殷。”清黄遵宪《五月十三夜江行望月》:“增城高赤嵌,夜照血痕殷。”刘大白《深秋晚眺》:“梦也似的斜阳,给隐隐的青山,蒙起微殷的面目了。”以及《现代汉语词典》“殷红的鸡冠子”,都是如此。白居易诗明言“滴血”,为鲜血无疑,又与“赤”对用,当非赤黑色,乃指朱红色。王安石诗是写的深秋景色,其时枫叶斑驳不一,大都为浅红、朱红;也有暗红、赤黑,那是临近生命尽头的快落的叶子。杜牧《山行》:“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便是指的浅红、朱红。王诗用一“更”字作比较,显然是指的枫叶红得最艳丽的时节。黄遵宪诗作于清光绪二十一年,其时《马关条约》刚刚签订,台湾人民正在刘永福、丘逢甲等的领导下,反对割让台湾,浴血苦战,此是写时事,而非翻历史,也似理解为血红为好。稍后作者又写下了《台湾行》,中云:“城头逢逢雷大鼓,苍天苍天泪如雨,倭人竟割台湾去!”正是写的作上诗时前后的斗争情形,说明此时斗争方兴未艾。(赤嵌即台南。其时写赤嵌抗战的台湾诗人有陈季同《吊台湾》、许南英《吊吴季筏》、连横《送吴季筏遗骨归粤东》等。“增城”谓增修城墙坚守,不知《汉语大词典》何故加一专门号。)刘大白例显为浅红、淡红。斜阳乃红色,照在隐隐青山上,淡化了,故说“微殷”。斜阳也有赤黑色,那是日边有厚云遮掩的结果。这里既未明言有云遮掩,同时赤黑色也与其意境不合。《现代汉语词典》以“殷红的鸡冠子”为“殷红”即“赤黑色”作证,也与事实不合。就我们所看到的实例以及诸多名画家所画的鸡而言,其鸡冠都是大红,而非赤黑。要知道,健康的鸡的冠子都是鲜红的,唯有病鸡的冠子才呈暗红色。以上工具书都是穷千百人之力,翻遍了古今典籍,可是竟然找不出三两个确切、满意的书证来,也可见其释为“赤黑色”的艰难了。

我们以为,“殷”在读为yān时,确切的注释应是:“朱红色;或指赤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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