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自民党执意参拜靖国神社的国内政治背景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自民党论文,日本论文,参拜靖国神社论文,背景论文,政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今年1月16日，日本自民党在第70届党的大会上通过了新年度的运动方针，其中值得注 目的是在该方针前言中申明的为表示维护和平的信念及对为国捐躯者示以哀悼将继续参 拜靖国神社这一内容。那么，执政已近半个世纪的自民党为何非要在当今党的纲领性文 件里扯上靖国神社问题呢?个中原因除伊拉克和朝核问题的解决将趋于长期化这一国际 政治的复杂局面及自民党总裁小泉纯一郎个人的“靖国情结”的影响以外，不可忽视日 本国内政治这个背景因素的作用。以下拟从自民党在参拜问题上的基本立场、政要参拜 的国内的社会与法律环境、已始显于日本的两大保守政党角逐政坛的趋向这三个视角， 分析自民党坚持参拜路线的日本国内的政治要因。
一
靖国神社在战前属国家宗教设施，是日本军国主义的精神支柱。战后，日本通过民主 改革废除了祭政一致的国家神道，靖国神社也随之变为普通的宗教法人。按理，靖国神 社再像战前那样与国家政治密切联结的可能性已为战后制定的诸多法律所限止，但因至 今合祀于该神社的246万多牌位大多是死于日本明治维新后的历次内外战争中的将士， 且内有被国际军事法庭所判的甲级战犯14名、乙级和丙级战犯1000余名(注：现合祀于 靖国神社战死者中亡于历次侵华战争的约22万多，亡于太平洋战争的约213万多，另有 女性5万多，朝鲜和台湾出身者各2万多，[日本]《东京新闻》2001年8月12日。)；而营 造了战后日本的保守政治的自民党的前身即自由和民主两党的多数领导人及骨干，曾因 在侵略战争中的劣迹被整肃，后又因美国转变远东政策而侥幸得以复归政界；故可以说 ，不仅在显示与战前的日本政治的连续性上，自民党与靖国神社方面有着颇为相似的过 来史，而且在回避于历史深刻反省以及维护保守政治对日本的持续统治这一点上，靖国 神社之于自民党的凝固人心及确立国家认同的象征作用依然存在。这也是自民党自1955 年成立起就一直援助靖国神社的最大理由。
1956年，为援助自旧金山条约生效后出现于日本社会的将靖国神社与国家政治相连接 的运动，部分自民党议员组成了遗族议员协议会，开始致力于实现由国家护持靖国神社 这一目的的立法活动。所谓国家护持，主要是指：第一，合祀于靖国神社的战死者名单 要由国家而不是宗教团体来决定；第二，以国费而不是私费承办神社的慰灵活动；第三 ，天皇和首相等可以无障碍地正式参拜(注：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调查立法考查局编 纂《靖国神社问题资料集》(未公开出版)，1976年，第16页。)。1964年，日本遗族会 发起的请求国家护持靖国神社的署名运动居然获得660万人的支持(注：《靖国神社问题 关系年表》，(东京)《法律家》第848期(1985年10月)，第172页。)，这个局面被一些 自民党议员用于说服党内的不同意见，使其起草的旨在由国家管理靖国神社的《靖国神 社法案》顺利作为自民党法案提交于1969年即靖国神社设立一百周年时召开的第61次国 会。但因日本各在野党和宗教团体、市民团体的阻挠和抗议，自民党案遂成废案。以后 ，该法案虽几度提出重议，但均遭否决，最后迫使自民党方面于1974年放弃将国家护持 靖国神社法制化的图谋。
但这并不意味着自民党主流对靖国神社的重视程度有减，更不等于自民党放弃了关于 政要参拜的正当性的基本立场。1983年11月，自民党政调会所属的内阁部会就首相等政 治家参拜靖国神社问题正式表明了党的统一见解，即首相等参拜合祀为国捐躯者的靖国 神社只是履行职责的行为而没有违宪之嫌(注：《关于靖国神社问题的自由民主党的见 解》，(东京)《法律家》第848期(1985年10月)，第122页。)。自民党在该问题上的基 本原则认识至今未变。有时虽也会在自民党内部出现一些反对论，但其出发点与其说是 对党的基本见解不予认同，还不如说是主要因为日本国民中尚有相当数量的反对者而怕 失去其拥护及选票(注：如据日本《每日新闻》于今年1月即小泉首相参拜靖国神社后不 久实施的舆论调查，日本国民中不赞成参拜的为48%，而通常支持自民党的选民中也有2 4%不赞成参拜。《每日新闻》2004年1月25日。)，以及担心周边国家的抗议导致与日本 的外交问题而损及国家利益(注：《<靖国>之刺日中均感困惑》，[日本]《朝日新闻》2 004年1月14日。)。就是说，自民党内因顾及民意和国际关系而在参拜问题上的得失之 辩，并非根本原则的论争，而是战略甚至是战术层面的政策选择。
自民党对参拜问题的应对姿态不会稍受挫折即自告败退，而试图打破缺口的一个常套 作法就是党的总裁常常不顾舆论抨击而以政府首脑之身参拜甚至正式参拜靖国神社，以 政治冒险实现靖国神社与国家政治生活的联结的既成事实。自民党执政至今已出的19名 首相中在任内参拜靖国神社的有11名，而其中参拜4次以上的是池田勇人(5次)、佐藤荣 作(11次)、田中角荣(5次)、福田赳夫(4次)、铃木善幸(8次)、中曾根康弘(10次)、小 泉纯一郎(4次)6名(注：根据《靖国神社问题资料集》和1977年1月至2004年1月的[日本 ]《朝日新闻》相关报道统计。)。所以，自民党的运动方针再次提起参拜问题不过是对 其一贯立场的重申而已。
二
日本民众围绕首相等政要参拜靖国神社的认识，并非以自民党的立场就能制驭得了。 其实自上世纪50年代初即就此在全社会展开过广泛论争而终成为政治及法律问题，以至 今日参拜问题仍不失为社会热点问题。另外，由论争演化为司法斗争的事例也不少，目 前日本各地民众正以小泉首相和日本国家为被告的诉讼活动至少有5起。不过，日本民 众对政要参拜的批判还未成为决定性的制约力量，故无论政治性的论争还是司法斗争， 都处于没有结果的两论并存局面，而且无论何种争执，其基本问题均围绕参拜尤其正式 参拜是否违宪而展开，主要又集于以下三点：
第一，政要的参拜是否违反宪法关于政教分离的规定。以自民党的部分议员为核心的 合宪论者主张，那种禁止日本的公务人员以公职身份参拜靖国神社的政策始于美国占领 当局1945年强制推行的所谓神道指令，而该指令乃美国为使日本不再成为其对手这一战 略需要而作出的，即目的在于维护美国的长远利益，且随占领期终结，该指令的有效期 也已终止。其次，处于代表国家地位的首相等政治家对为国战死人员慰灵则是履行职责 的表现，与宗教性活动无缘，所以就是正式参拜也谈不上背离宪法的原则(注：《详说 小委员会关于靖国神社的见解》，(东京)《法律家》第848期，第124-125页。)。另由 日本的文化名人组成的关于阁僚参拜靖国神社恳谈会在献策报告中认为，政治家以参拜 方式追悼为国战死人员及慰安其遗族是超越宗教、民族及国家的人类普遍情感的反映， 这在各国已成为政府领导人的常规仪式，故这类行为的普遍性本身正是其正当性的最好 体现(注：《关于阁僚参拜靖国神社的恳谈会报告书》，(东京)《法律家》第848期，第 111页。)。而认为参拜违宪的政治家、学者和民众则主张，政治家以公职身份，并作为 公务，甚至动用公车及率领随从人员在宗教设施内施行宗教性仪式，无疑是将政治权力 与特定的宗教相联结的行为，该当国家的宗教活动。因其明显背离了国家必须与宗教彻 底分离的现行宪法的精神，故参拜对政治家尤其首相来说，已构成了未履行宪法所规定 义务的过失(注：日本律师联合会：《关于靖国神社国营化及国务大臣正式参拜问题的 见解》，(东京)《法律家》第848期，第146-147页。)。日本共产党、社民党以及一些 社会组织和民众迄今一直持这一见解。
第二，政要的参拜是否违反宪法关于宗教自由的规定。合宪阵营中的多数主张，即便 是首相参拜因未给予神道教及神社方面特殊的地位和利益，至于借此压迫及干涉其他宗 教或教派更是无从谈起，故此中不存在违宪的前提。司法界也有类似的观点。如1977年 7月13日日本最高法院在宣布津地镇祭违宪诉讼事件中起诉方败诉的理由时，即显示了 这样的司法判断。即首先，日本宪法规定的国家对宗教的中立性，是指不允许两者有超 越限度的关系，而非要求国家须与宗教组织割断一切联系；其次，宪法所说的国家宗教 活动主要是指国家直接以权力进行诸如宗教的教育、宣传甚至传播等的活动，所以对政 治家的参拜，不能只注目其外在形式，更应根据行为者的目的及社会影响等实际情况予 以客观判断。如此辩解之后，最高法院委婉道出了首相等政治家参拜并不违宪这一结论 (注：《关于阁僚参拜靖国神社的恳谈会报告书》，(东京)《法律家》第848期，第112 页。)。而违宪派的基本观点是，首相通过把参拜活动公务化，将此与特定的宗教设施 即靖国神社系结，实际上起着鼓励乃至强制公民信奉神道教及其设施的作用，这无异于 侵害了现行宪法赋予公民的信仰特定宗教的自由。这个见解得到日本各宗教团体的支持 ，成为它们与合宪派对峙的理论依据(注：《九州、山口关于小泉参拜靖国神社的违宪 诉讼状》，http://www5b.biglobe.ne.jp/eccleia/yasukunisosho/sojou.html,2003-1 2-6。)。另值得一提的是，1991年仙台高等法院在对以岩手县民众为原告的参拜靖国神 社诉讼案判决时，虽斥退了原告的具体要求，但却显示了支持以上观点的见解：首相等 正式参拜靖国神社的违宪性在于它能唤起民众对特定宗教的关注(注：《靖国神社参拜 问题》，http://news.kyodo.co.jp/kyodonews/2001/yasukuni/news/20010813-129.
html,2003-01-16。)。
第三，首相参拜是否侵害宪法赋予公民的和平生存权。合宪论的基本观点是，在现有 宪法体制下国家神道乃至军国主义的复活已毫无可能性可言，故把参拜与军国主义捆绑 不过是无顾事实的极端论，原因在于其既对日本的宪法精神无知而又不愿正视日本的文 化传统(注：桥本公亘：《政教分离和靖国恳报告》和《关于阁僚参拜靖国神社的恳谈 会报告书》，(东京)《法律家》第848期，第53页和第113页。)。这里体现的也正是小 泉首相持论的逻辑，即参拜反而是为了和平繁荣这个目的(注：《首相参拜靖国神社》 ，[日本]《朝日新闻》2004年1月3日。)。正是基于这种把政治家的参拜作为纯属国内 问题的思维，日本的一些媒体竟把中韩等国对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的抗议视为干涉内 政(注：《首相的想法难以理解》，[日本]《读卖新闻》2003年1月15日。)。与此相对 ，违宪派则根据日本宪法的和平主义原则，强调应在和平状态下维护公民的生存权利的 政府领导人如执意参拜战前日本军国主义的象征、现在又置有甲级战犯牌位的靖国神社 ，就是将此视作张扬战前靖国神社所体现的政治价值也决不过分；而对日本民众来说， 也就犹同侵害了他们所拥有的和平生存权(注：《九州、山口关于小泉参拜靖国神社的 违宪诉讼状》。)。其次，如国民文化会议的声明所说，在亚洲各国的受害者看来，日 本首相的参拜就等于对东条英机等战犯进行表彰以及对战前的日本军国主义予以免罪( 注：国民文化会议：《声明》，(东京)：《法律家》第848期，第140页。)；另外，如 果只是限于国内政治而不能以国际政治的广阔视角认识这个问题的重大性，即不能洞察 参拜问题本身及中韩等国的舆论反弹给日本的国际化带来的负面影响，日本的国家利益 最终将为这种基于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言行所害(注：《自以为是不能带来国益》，[日 本]《朝日新闻》2004年1月4日。)。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虽可见对周边国家反对参拜的 一定理解，但却不存在完全站于对方立场而把参拜行为与肯定侵略战争联结的视角。
可见，日本社会对政要的参拜问题基本上是在国内法尤其宪法的框架内考虑其有否正 当性，只要这个关于参拜本质的认识没有根本性的转换，并且围绕参拜是否违宪的有权 威性的司法裁断继续缺位，就等于在社会及法律环境上给自民党留存了政策选择的弹性 空间。
三
在自民党一再张扬参拜的背景后，除了政治传统及政策理念层面的缘由外，还存在着 该党借此对抗日本最大的在野党民主党的抬头，抑制可能出现的两党轮流执政的政局这 一政略目的。庆应大学名誉教授崛江湛以日本国会选举中导入小选举区比例代表并立制 度和最大在野党民主党的保守化为标志，断认在日本出现由两大政党轮番掌政的基础已 基本具备(注：崛江湛：《两大政党的基础已经具备》，[日本]《读卖新闻》2004年1月 25日。)。2003年众议院选举中民主党议员数的激增，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日本不少 民众对民主党上台执政及两党制寄予了期待。而在民主党新近接连抛出的修改宪法及推 进亚洲联盟成立等内外政策构想的攻势面前(注：《民主党大会管代表致辞(要旨)》，[ 日本]《朝日新闻》2004年1月14日。)，自民党竟然拿不出相应的公共政策案予以招架 。所以，为在今年的参议院选举中不失优势，特意拾起参拜旗帜为保守政治主体政党的 形象增色。自民党作为选举策略揭示参拜方针主要有这样一些目的：
首先，将广大原日军的遗族驱至自民党的支持阵营。现在日本的遗族人数约为1千万， 日本政府每年以财政经费对其实施生活补助。在遗族中较有影响力的是由历任自民党重 要干部出任会长的日本遗族会，而该会自1953年成立以来一直充任自民党主要投票机器 的作用，一贯主张政府及执政党的领导人应正式参拜靖国神社。所以，自民党明确参拜 立场，就可施便于日本遗族会对会内外的遗族放手展开劝说工作，进而影响其投票行为 。
其次，稳住现在后援自民党的有权者队伍。长年来自民党在日本社会有着其他政党不 可比拟的厚实的社会基础，而这些支持者中约有7成目前对日本政要参拜靖国神社是持 赞同或理解态度(注：《每日新闻舆论调查》，[日本]《每日新闻》2004年1月25日。) 。不过，这些民众之所以支持自民党，主要是因为认同该党施行的保守政治的基本内容 ，而并非仅赞同某个具体对策或对自民党本身情有独钟，就是说随着自民党的主要竞争 对手民主党及其政治纲领渐趋于保守，自民党的部分支持者改而拥戴新的保守政党执政 并非没有可能。这方面的案例，可举《朝日新闻》自2003年11月至2004年2月三次对舆 论的追踪调查，结果都是民主党成为受调查者期待在下次选举中获胜的首选(注：《本 报舆论调查》，[日本]《朝日新闻》2004年2月24日。)。于是，感受到了可能被取代建 党以来维持的国会第一大党地位的威胁，自民党便把参拜问题作为弘扬其保守政治理念 的招数，以防止在原支持者中出现离散的倾向。
再次，迎合对国际政治趋于内敛保守的民众的政治意识而广拓选举地盘。近年来经济 的持续低迷与国际局势的不断变幻，使日本民众中滋长起民族主义和孤立主义的对外意 识，这就等于给了日本政府和执政党施展以强硬的对外姿态换取民众支持这一有效手段 的机会。如日本政府周边的分析人士就认为，小泉政权现在之所以能维持50%上下的支 持率，并非基于他的结构改革成果，而主要是因为民众认可政府及自民党对北朝鲜等的 强硬外交立场(注：《检证日朝绑架协议》，[日本]《每日新闻》2004年2月16日。)。 另据日本《每日新闻》2003年底实施的舆论调查，日本民众中约有三成以美国的伊拉克 战争为转机对美国增强了厌恶感，而这一年里对中国感到威胁的比例也由往常的一位数 升至两位数的25%，仅次于被认作最大威胁国家的北朝鲜(注：《本报全国舆论调查》， [日本]《每日新闻》2004年1月5日。)。随着这部分民众对外观的自我孤立倾向的加重 ，它在一定程度上被自民党鼓吹的旨在强化对日本国家的认同和使本国持续繁荣及和平 这个参拜靖国神社的政治目的与象征意义所牵引也就无甚不自然。并且，公开扬旗参拜 必然会引致日本国内各界和周边国家的批判，而这个反对姿态也往往会激起部分日本人 的反弹，遂使在情绪主导下选择最保守势力的意识形态及统治体制为自身的政治归附的 有权者陡增于选举场合。而出现如此局面，其实正是自民党作为竞选策略揭示参拜方针 时所设定的目标。
通过以上考察，试作以下归结。首先，参拜靖国神社是自民党执政以来一贯的政治立 场，也可以说是显示其保守的社会政治观的特征性标志；其次，自民党的这个立场虽未 被全社会所容，但由于多数日本人主要是在法律尤其宪法的框架内判断其参拜行为的正 当性的，故只要这种思维方式基本不变，并且司法机关对政要参拜是否违宪的法律裁断 仍然缺位，自民党在作相关政策选择时就有法理上的弹性空间；再次，两大保守政党轮 流控制政坛动向的出现，促使自民党为避免与执政失之交臂的政治危机，急欲向有权者 显露自身的保守政治正宗的地位，而公开鼓吹参拜实在是既便易又不失为亮点的举措， 即对随国际局势动荡多变而在对外观念上越发保守化的部分日本人来说(注：根据日本 《每日新闻》于2003年和2004年进行的舆论调查所示，日本人中赞成及反对首相参拜靖 国神社的各为四成多(参见2003年1月27日和2004年1月25日的《每日新闻》)。)，参拜 方针除了能唤起他们对自民党的意识形态及统治体制的认同以外，无疑还会起到集票装 置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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