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尾车前车“造顺”与“庄子”的自然观_芭蕉论文

松尾芭蕉的“造化随顺”与《庄子》的自然观,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自然观论文,随顺论文,芭蕉论文,造化论文,庄子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造化”一词源于中国古典文学,据《汉语大辞典》(罗竹风)释:“自然界的创造者,亦指自然”。例证是:

今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庄子·大宗师》)

功与造化争流,德与二仪比大(《七命》晋·张协)

窃谓心居中虚,治五官,心当属土;肺在上为华盖,庇覆五脏当属火,始应天地造化。(《云麓漫钞·卷一》宋·赵彦卫)

灵想寂与造化通,幽襟独为溪山照(《观王石谷画山水图歌》清·恽日初)

再看日本古代典籍中若干“造化”的用例:

乾坤初分时,参神(注:天御中主神,高皇产灵神、神皇灵神)作造化之首,阴阳斯开时,二灵为群品之祖(《古事记·序》)

次化生神称伊诺尊、伊冉尊,是正阴阳二分成造化之元(《神皇正统记》)

上述日本典籍中的“造化”用例,都是针对日本国土形成而言,比起汉典籍中的用法语意偏狭。但都是说,造化是创造、化育天地间万物的源动力。

此后的日本古代诗(歌)人,几乎无人再用“造化”一词,而以“天地”“乾坤”代之。在日本最初活用“造化”一词的是江户时代著名俳人松尾芭蕉(1644—1694)。

山野海滨美景见造化之巧(《笈之小文》)

造化之天功何人挥笔尽词(《奥洲细路》)

更重要的是芭蕉提出“乾坤之变,风雅之种”(《三册子·赤》),把天地乾坤视为俳句创作的源泉,提倡“随顺造化,以四时为友”,“随顺造化,回归造化”。主张“造化随顺”是徘谐文学一以贯之的核心,是其创作所必须遵循的准则。

但是,芭蕉以前的日本诗人几乎不用“造化”一词。“造化”与“自然”近乎同意。而芭蕉作品中大量引用了《庄子》,分析并说明芭蕉对庄子思想上的受容,对于解释“造化随顺”的真意,会起到重要作用。本文将以芭蕉作品中《庄子》的引用为线索,阐明其思想上的联系,分析芭蕉对《庄子》的接受程度,从而说明芭蕉文学的重要理念“造化随顺”的思想背景。

一、芭蕉对《庄子》“无待”思想的受容

“无待”一词是庄子用语。据《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0年版)释:“待”是指现象所对待、所依存的对立面。

《庄子·逍遥游》:“此虽免于行(指列子御风而行),犹有所待(有待于风)者也。”郭象注:“非风则不得行,斯必有待也;唯无所乘者无待耳。”

庄子认为现象界一切事物都是有待的,即相对的;唯本体的“道”则是“无待”的,即绝对的。

松尾芭蕉曾认识到《庄子》的“无待”的思想。芭蕉于元禄5 (1692)年在其俳文《移芭蕉词》中,引用了《庄子》的“蜩鸠”的寓言:“贵胸中无一物,以无能无智为至。无住无庵又次之。何耐无依铁肝莺鸠之翅。”

此“莺鸠”的寓言引自《逍遥游》如下一节: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飡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庄子译注》,刘建国,顾室田注译,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

庄子认为:鹏因风扶摇而上,舟凭水积而浮,均为“有待”,不足自矜。然而蜩与学鸠笑鹏“我轻易地从地上飞起,疾速地抵达榆树和檀树,一个时辰飞不到,那就落在地上罢了,为什么偏要飞向九万里的高空又往南极大海飞去呢?”庄子认为蜩与学鸠两虫的以小自限也是根本不懂相对相待的含义。

《移芭蕉词》中的“莺鸠之翅”是指一般人眼中的区区狭小的住处,一般人足以满足的境遇。而“何耐莺鸠之翅”是说不能以小自限,不应安于莺鸠般的“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的境地。可以说芭蕉借用《庄子》中蜩与学鸠的寓言来表达自己不安于世俗的认识的束缚,意欲行脚飘泊的心境。

《庄子·逍遥游》中反复讲述事物相对相待的道理及摆脱“有待”的出路。“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是相对相待的,而且“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是说因相对相待,事物要受到自身条件的限制。而超越这种自身限制的唯一办法就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逍遥游》)

因循自然的本性,顺应六气的变化,以遨游于无边无际的境域,就不需要任何依赖,而进入“无待”的境界。而芭蕉对“待”的态度是:“旅千里不聚路粮”(《野晒纪行》)。“不力聚彼三月之粮”(《笈之小文》)。

与《庄子》的“适千里者三月聚粮”相对,芭蕉是“行千里不聚路粮”,这清楚地表明了芭蕉摆脱“相对相待”,试图达到“无待”的绝对精神自由境界的决意。

“待”是《庄子》哲学中的重要范畴,指的是事物的条件性。任何事物都不能超越自己的本性和客观环境,只有“顺万物之性”(郭象注),即随顺万物之自然本性,才能超越物外无往而不适。芭蕉的“造化随顺”中包含了对这种“无待”境界的追求。

二、“无用而大用”与“自然”

芭蕉于贞享3(1686)年著俳文《四山瓢》, 文中援引了《庄子》中“魏王赠惠子大瓠种”的故事。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庄子·逍遥游》)

芭蕉《四山瓠》中的故事与《庄子》所述异曲同工,如出一辙。 惠子的“大瓠”与芭蕉的“瓠”以世俗的眼光来看,都是无用之物。 惠子的大瓠是“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瓢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芭蕉的“瓠”则是,欲成花钵,不合尺寸,欲成酒器,样子难看。对此无用之物,惠子受到庄子的提醒是“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而芭蕉得到某人的提醒是“作草庵盛粮之器”。结果,惠子受到的批评是“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而芭蕉受到的责难是“诚有蓬之心哉”。庄周和芭蕉都叙述了将“瓠”视为无用之物的偏狭认识,并都将这种偏见批评为“蓬之心”。而最后,《庄子》中将“瓠”做为大樽而浮于江湖,和《四山瓠》中将“瓠”做为“草庵盛粮之器”,均为对“无用而大用”的形象化。

在《常盤屋之句合》一文中,芭蕉受到的“无用而大用”思想影响更为明显;

莫非继无可有之乡广莫之野之名胜哉。(《常盤屋之句合》)

关于“大樗”和“无可有之乡广莫之野”,同出典于《庄子·逍遥游》。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人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周见也。”庄子曰:“……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于无为其侧,逍遥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其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逍遥于“无可有之乡,广莫之野”是“樗树”之大用。按世俗的眼光,只有眼前的起小作用的“用”是用。人们常常忘记起大作用的重要东西,并认为其无用。《庄子》认为:实际上并非如此,逍遥于广大无边的世界才对真正的人生起作用。庄子阐明无用是大用的观点,其目的是,主张以无用的避世态度来对待社会的一切,以达到一种绝对的自由,才是神人、至人的最高境界,也是一种自然的境界。芭蕉辞去俳句宗匠师傅的职位而隐居,并多次飘泊,行脚。这其中包含了他对“无用之用”的理解和对逍遥游的信仰和憧憬。

三、芭蕉对“天籁”的理解

松尾芭蕉于元禄5(1692)年作俳文《机之铭》。 “铭”是一种文体,通常刻于器物之上,以赞该器物之功用。《机之铭》是松尾芭蕉应松苍岚兰之邀写在桌子上的“铭”,其中有“此机闲暇时扶肘而坐,以养嗒焉吹嘘之气”一句。芭蕉的“养嗒焉吹嘘之气”源于《庄子·齐物论》如下一节: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答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敢闻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寥寥乎。……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闻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庄子·齐物论》)

《庄子》文中的“吾丧我”的“吾”指今日得道的我;“我”指没有忘掉功名利禄的我。“丧”是丧失,忘掉。“吾丧我”继承《逍遥游》中的无己观点,意指唯有丧我,才能超然于物论之外,从而物论才可以得齐。芭蕉文中的“嗒焉”即指形体木然,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同是齐物的境界。

芭蕉天和年间所作《歌仙之赞》也援引了庄子此段文章中“天籁”的典故。“万窍怒号,响变,每句之意味各别也。唯是天籁自然之作者,芭蕉破风飘飘。”(《歌仙之赞》)

“人籁”是指人造的箫声,是用多种竹管并起来所制作的东西发出的声音。地籁是指风吹动大地万种不同的孔洞而发出的声音。而天籁和地籁都是从人籁推论出来的。天籁是无作无止的,天籁不在地籁之外,也不在人籁之外,是无机自动的道理。人籁出于人为,地籁天籁出于自然。庄子主张,去人为,尚自然。所以承认天籁是崇尚自然,随顺造化的反映。

伊予国松山的井海寄给芭蕉一卷自作的俳句集。《歌仙之赞》是芭蕉为褒赞此俳句集而作。文中称:“伊予国松山之岚,吹芭蕉洞之枯叶声,歌仙不吟。”这里山风吹枯叶成诗的意境用于对歌仙一卷的称赞之辞,表现了芭蕉对“天籁”的信奉和对自然思想的倾倒。

文中又说:“噫廖廖刁刁风之音,鸣玉,金铁之响,或强,或柔吹且使人泣,动人心。”“噫”源于《庄子》中“噫气”一词,意为犹嘘,吹气。“廖廖”是《庄子》中的长风声,“刁刁”出于《庄子》中“调调刁刁”,指风吹林木枝叶摇曳的样子。

来自大地吹动林木摇曳的长风声,如鸣玉,金铁之响,或强烈,或柔和,使人抽泣,让人感动。此段文字是拟《庄子》中“三籁”一段而作。将俳句比作“地籁”之声,是芭蕉对俳人并海的最高褒奖。当然,地籁动于天籁,“唯是天籁自然の作者”,佳句的作者不是人,不是地,而是天所自然发出的声音。这反映出芭蕉的佳句天成意识和崇尚自然的思想。

四、“物化”的自然

芭蕉主张“物我一如”,与《庄子》中的“物化”有渊源关系。“醒来吧,我的朋友,睡梦中的蝴蝶翁。”句中的“梦中的蝴蝶”,援引于“庄周梦蝶”的故事:“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物化”是一种泯灭事物差别,彼我同化的意境。芭蕉在形象创造中唤醒睡梦中的蝴蝶,并欲与其为友,表明了他愿与蝴蝶化为一体的意愿,并反映了他与物化思想的接近。

“物化”的意思是万物融合为一。是《庄子·齐物论》中“齐物论”的诠释。“庄周梦蝶”的故事具体说明了万物融化为一体的物化过程。

松尾芭蕉于元禄3(1690)年作《幻住庵记》, 文中引用了“罔两问景”的寓言,进一步反映了庄子对“万物齐一”的思想认识:“夜坐静待月伴影,取灯罔两凝是非。(《幻住庵记》)”

《庄子》中说: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认所以不然。”

“罔两”意为“影子”的“影子”。寓言中说,罔两说影子“无特操”,没有独特的操行,随物而动,没有独立性。而影子回答:我有“所待”,有依赖的东西。“又有待”指影子依赖的东西又有所依赖。这样罔两随影而动,影子又随“所待”而动。所有的东西都有所依赖,都是齐一的。而物生影,影生罔两就是“物化”的具体过程。

综上所述,《庄子》思想的核心是自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讲的当然是一切以自然为准,松尾芭蕉在作品中通过引用,反映出对《庄子》的“无待”的自然观。“无用而大用”的自然观,“天籁”的自然观,“物化”的自然观的广泛、深入的理解,并进行了身体力行的生活实践及典型化的艺术形象创造。芭蕉受到《庄子》的影响极大。芭蕉虽广泛接受了儒、佛、道等各家的思想,但是“造化随顺”与“法自然”相通处极多。芭蕉的“造化随顺”这一理念,应该是《庄子》自然思想的产物。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一种关于文艺起源的“原道说”。在《庄子》中,“道”指一种精神实体,即“道法自然”的“道”。古来诸子百家都论原道。孔子认为“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孔子的道是天命观。旬子论道“天道者,体常而尽变,一隅不足以举之。”墨子的文学原道论是“凡出言谈,由文学之为道也,则不可而不先立以法。”《文心雕龙·原道》说:“天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可以看出各家的“原道”虽含意不一,但是,正统的文艺,都源于一道。芭蕉所以追求“贯道”的造化随顺是他力图改造卑俗的俳谐文学,寻求使其进入正统文学殿堂的努力。而“造化随顺”也不是简单地对山川风月的迷恋,而是“道法自然”思想在日本俳谐文学中的实践。

标签:;  ;  ;  ;  ;  

松尾车前车“造顺”与“庄子”的自然观_芭蕉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