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程教育”还是“远距离教育”——兼论译叶和术语的科学性,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科学性论文,远程教育论文,术语论文,兼论译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自1998年上半年起,作为对“远距离教育”这个术语的代替,曾经在中国大陆地区极小范围内使用的“远程教育”一词突然不胫而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几成燎原之势。译名或术语之争是一个学术性问题,本着“百家争鸣”的精神和“科学、规范、准确”的原则,本文将探讨以上两个术语的概念与语言结构,提出理性的选择,并进而就译名与术语的科学性与审定工作提出一些基本的原则。
一、问题的提出
distance education(远距离教育)是一个从国外引进的概念和术语,其变体包括distance teaching(远距离教学)和distance learn-ing(远距离学习)。作为一个社会科学的基本概念和术语,它可以被看作是脱胎于correspondence education(函授教育)、home study(在家学习)、independent learning(自主学习)、off-campus study(校外学习)、external studies或extension studies(校外学习或延伸学习)、telematic teaching(远距离传送教学)以及teaching at a distance(远距离教学),但在内涵与外延上更为准确和严密的概念和术语。
据现在可以查考到的外国文献,distance education这一术语的正式出现似乎可以追溯到本世纪50年代初,澳大利亚新英格兰大学在其成立的特许状中的条款,以前前民主德国政府批准其管辖下的53所高校中的至少20所提供的distance education programs(远距离教育项目)(Peter Jarvis,1990)。最早对这一术语所代表的概念进行描述的是德国图宾根远距离教育研究所的多赫曼。其后经过彼得斯(1973)、穆尔(1973)、霍姆伯格(1977)、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979)、基根(1980)和魏德迈(1981)等学者和机构的研究,国际上对distance education的定名与定义逐渐有了基本的共识。8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与应用,加里森(1987,1989)、巴克尔(1989)、穆尔(1990)和波特威(1994)相继提出了一些补充。国内目前较全面的关于distance educat-ion的定义是“施教者通过多种传播手段向受教者传递知识信息,连接教与学的过程”。它的主要特征包括:教学过程中师生在时间与空间上处于相对分离状态;机构使用多种媒体传送预制的教学内容;教师行为与角色发生重大变化;学生自主学习;存在人工设计的回馈、评价与互动机制。
在我国电大20年的发展史上,政府文件、领导人的讲话与题词以及很多研究论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较多使用了“广播电视教育”这个提法,例如全国第一次和第二次电大工作会议文件,邓小平在1978年4月的讲话和江泽民等中央领导为电大成立十五周年的题词等。我们的理解是:这些文件和领导人的讲话与题词都是具体针对广播电视大学这种特殊的高等教育形式的。而远距离教育是一个更为宽泛的教育体制,它还包括诸如函授教育、自学考试制度、计算机通信媒体教育和儿童社会教育等。
1982年秋季,在世界银行贷款电大/短大项目可行性研究阶段,教育部项目工作组在可行性研究报告中首次采用了“远距离教育”这个汉语译名。有趣的是,也就是在这一年,原来的国际函授教育理事会(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Correspondence Education,简称ICCE,成立于1938年)正式更名为国际远距离教育理事会(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Distance Education,简称ICDE)。这样,以197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的《成人教育词汇》和1982年的国际机构更名为标志,普遍认为distance education(远距离教育)已经成为这一领域内正式的和法定的术语。
1985年,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委托,中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公布了《中国成人教育词汇》(汉英对照)。该词汇中虽然没有将“远距离教育”单独出条,但在“广播电视大学”一条中指明了“广播电视大学是远距离高等教育的形式之一”。
在同年出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教育》卷中也没有将“远距离教育”或“广播电视教育”单独出条,但“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和“英国开放大学”分别成为独立条目。在“英国开放大学”一条中明确出现了“远距离教学法”这一术语。
也是在这一年,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出版了《英汉教育技术词典》,这是一本词汇手册,只有英语条目的汉语对应译名,没有概念的说明。在其“教育”条目之下的二级词目中,distance education被译为已在海外少数地区流布的“远程教育”。
自1986年起,随着电大事业的进一步发展,各地都相继建立起了广播电视高等教育研究会,“远距离教育”的提法在研究文献中逐渐增多。
1988年,国家教委颁发了《广播电视大学暂行规定》,正式使用了“远距离教育”这一术语,对广播电视大学的性质和任务做了明确的界定:“第五条,广播电视大学是采用广播、电视、印刷和视听教材等媒体进行远距离教学的开放性高等学校,是在教学上实行统筹规划、分级办学、分级管理的远距离教育系统。”
同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教育季刊《教育展望》的第65期和第66期及其中文版的第17期和第18期,刊出了“专题论坛:远距离教育(Ⅰ)主要论点”和“专题论坛:远距离教育(Ⅱ)从计划到现实”。
1990年起,国家“七五”期间教育科研重点项目、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资助研究项目“以电子信息技术为主要教学手段的远距离教育研究”的成果陆续公布,各个子课题均采用“远距离教育”的说法。
1990年12月,国家“七五”计划期间教育科研重点项目、国家1988-2000年全国辞书编写出版规划的重点项目《教育大辞典·教育技术学》卷已将“远距离教育”、“远距离学习系统”、“远距离大学”和“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列为独立的条目。
1991年11月出版的《教育大辞典·成人教育》卷中出现了“远距离教育”、“远距离高等教育模式”、“远距离大学”和“广播电视大学”等独立条目。
1991年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教育技术学词典》的相关条目中只出现了“远程教学”一项,索引中列出该项的英语对应译名为distance teaching。
1988年和1992年,上海译文出版社和(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分别翻译出版了英国开放大学教育技术学专家德里克·朗特里主编的A Dic-tionary of Education,中文版分别称为《西方教育词典》(上海)和《英汉双解教育词典》(北京)。在这两本词典中,distance educat-ion的译名都是“远距离教育”。
1993年和1994年,由辽宁大学出版社和新华出版社分别出版了《现代远距离教育词典》和《远距离教育词典》。
1993年成立的中国成人教育协会广播电视高等教育专业委员会采用的英语译名为CCDE,即China Council for Distance Education。
1995年12月在上海创刊的《开放教育研究》杂志设立了“远程中专教育”和“远程教育研究”两个栏目;另有一个“远教比较研究”的栏目,大约也是“远程教育比较研究”的意思吧。该杂志总第1-11期(1995年至1997年)共发表各类文章160篇,标题中含有“远距离教育”一词的为33篇,标题中含有“远程教育”一词的为两篇。其中一篇是译文,列在“远程教育研究”的栏目中;还有一篇并没有列入上述三个栏目的任何一个。
在以上大体相当的历史年代里,在中国大陆以外的汉语文化圈内,远距离教育事业也有了比较大的发展。对这同一个distance education,陆续出现了不同的译名,例如:台湾地区、港澳地区和新加坡使用较频的“远程教育”、“隔空教育”、“遥距教育”和“遥授教育”等等。这些译名至今仍在这些不同地域程度不等地使用着,同时也在各类文献和口语交流中出现了明显的向“远距离教育”靠拢的现象。实际上可以这么说:“远程教育”是从汉语文化圈的其他地区引入大陆的舶来品。
二、distance education的概念与语言分析
译名或术语的确定和使用,取决于它所代表的概念及其本身的语言结构。
在英语中,distance education的首要特征是教师和学生在教与学上处于分离状态。我们查对权威的英语词典,对应这一概念,distance的词义是"seperation in space or time"(Longman Dictionary of E-nglish Language and Culture,1992),即“空间中或时间上的分隔”。
在汉语中,“远程教育”和“远距离教育”是两个偏正词组,核心词是“教育”,“远程”和“远距离”是对“教育”一词的限定性修饰。而“远程”和“远距离”本身又是两个偏正词组,其中的“远”字是形容词,分别修饰名词“程”和“距离”。
如果我们再具体分析“远程教育”和“远距离教育”这两个译名的语义结构,对应英语词distance的词义,我们会发现,这两个译名中所包含的“远”字都超出了原语概念的含义。原语distance强调的是“时空分离”,只要不是“师生面对面”或“教师在学习的现场”,都称为distance。至于到底是“远”还是“中”,抑或“近”,远到多远、近到多近,完全不是这个术语概念所要界定的内容。但如果在译语中去掉了“远”字,使其分别变成“程教育”和“距离教育”,似乎不符合汉语的习惯,使术语所指代的概念变得不可思议。加上这个“远”字,可能比较符合汉语的习惯,虽然牵强,实在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但也使术语的科学性打了折扣。至于“隔空”一词,虽然体现了“分离”,显然仅囿于空间的分离,未能涉及时间的分离,自在取舍范围之外。
我们再来根据修订版《现代汉语词典》(1996),看看汉语中的“程”、“距离”、“远”和“远程”这几个词所表达的意义:
程:①规矩:法则:章~│~式②程序:议~③(旅行的)道路;一段路:启~│送你一~④路程;距离:里~碑,射~,行~⑤(书)衡量;估量⑥姓
距离:①在空间或时间上相隔;②相隔的长度
远:①空间或时间的距离长;②(血统关系)疏远;③(差别)程度大;④不接近
远程:路程远的:~运输│~航行
我们从上列四个词中找到了与英语distance一词对应的译语和词义,那就是“距离”一词和它的第一个义项。“远”字的四个义项显然都与distance education的概念没有关系。
在“程”字的六个义项中,第②和第④义项虽与我们讨论的译语可能有关连,但都属于循环定义,以“程”释“程”。其第四义项“距离”,对照例证,显然等于“距离”一词的第二义项。前四个义项给出的例证都说明了“程”这个词已经无法单独使用,必须和其他的汉字或词组合起来,才具有实际的意义,而且没有一个义项表示了“时空的分隔”这层意思。退一步说,“距离教育”(职工教育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汉译《培格曼国际成人教育百科全书》的附录部分采用了这一译名。)要比“程教育”更容易被接受一些。
“远程”只有“路程远的”一个义项。它在英语中有比较明确的对应词,或者应该说“远程”是以下几个英语词的对应词:如“长途(电话)”、“远程(通信)”,所用的"long-distance (call)"、"long-distance (telecommunication)",或者是“远程(导弹)”、“远程(轰炸机)”(当然还有“中程导弹”、“近程导弹”)所使用的"lo-ng-range (missile)"、"long-range (bomber)"等等。由此可以看出,“远程”、“遥距”、“遥授”之类,一味强调其“远”且“遥”,与distance强调的“时空的分隔”不可同日而语,孰宜孰优,至此应已明了。
当然,“远程教育”用字较少,又多了一个鼻音字,读起来似乎铿锵有力。但华美的外表难以取代概念的实质。
三、译名定名的原则与方法
distance education是一个引进的术语和概念,确定它的译名以及作为科学术语的概念是一件非常严肃、非常困难的事,难怪《天演论》的译者严复会为此发出感慨:“一名之立,旬月踌躇;”英语语法家斯威特在其《新英语语法》一书问世时,写信给丹麦现代语言学家叶斯柏森时浩然长叹:“术语使我伤透了脑筋。”
“术语”一词,据《辞海》(1989年版),系指“各门学科中的专门用语。每一术语都有严格规定的意义。”它是科学概念的语言符号,或者说是专门学科领域内有专门意义的词项,它的作用常常超出“一种概念”而成为具有某些指导实践意义的理论总结,具有深刻和实在的内涵。
新中国成立之后,在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下设立了学术名词统一工作委员会,工作委员会又下设了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医药卫生、艺术科学和时事名词五大组。1985年4月,经国务院批准,正式成立了由中科院、国家科委、国家教委、全国科协、国家技术监督局、国家新闻出版署、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等组成的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统一组织专家审定自然科学各学科的名词术语,并予以公布。委员会主任钱三强认为:“当今,世界科学技术迅速发展,新学科、新概念、新理论、新方法不断涌现,相应地出现了大批新的科技名词术语。统一科技名词术语,对科学知识的传播,新学科的开拓,新理论的建立,国内外科技交流,学科和行业之间的沟通,科技成果的推广、应用和生产技术的发展,科技图书文献的编纂、出版和检索,科技情报的传递等方面,都是不可缺少的。特别是计算机技术的推广使用,对统一科技名词术语提出了更紧迫的要求”。(钱三强,1990)。
社会科学领域内的译名定名工作由于一直缺乏统一规划与审定,相对自然科学而言就要混乱得多。这也不由使人们想到,在远距离教育迅猛发展的时代,在“开放性”和“教学现代化”方面力图创出一条新路的时候,有必要规范和统一一批既包含国际通行概念、又有中国特色的远距离教育译名和术语。
译名定名工作尽管煞费苦心,但在具体立名和立念的过程中还是有一些处理的原则和方法的。例如科学性、系统性和通俗性原则;统一性原则;约定俗成的方法;名从主人的方法;力求做到一词一概念,避免定名不当引起概念混乱;对一名多概念或者一概念多名,要分清主次,表示倾向,起到规范作用,否则一实多名必定会给非专业读者造成极大混乱。
具体而言,可以说各学科的译名或术语的确定要务求“确切、规范和权威”。凡已有统一译名者一律使用统一译名。尚未统一的译名应根据“以我为主”的原则,尽量采用国内较通用的译名。因为一般来说,大陆地区的译名定名工作与术语体系要比汉语文化圈内的其他地区更为科学和规范。或者根据“约定俗成”的原则和方法确定译名。无论如何,对于译名与术语及其所代表的概念,必须具有令人不容置疑的科学性、无误的准确性和系统的完备性。所谓的“权威性”无非先具备了“科学性”和“准确性”,达到了“标准化”,而不在于“谁在这样说”、“谁说得多”和“谁有地方说”。经过专业人员反复研究商量而做出的定名和概念应当比登高振臂一呼或排山倒海地利用媒体进行宣传更具权威性。
在国家标准局颁布的《国家标准GB3935.1-83》中规定了“标准化”的定义,这也是我们确定“远程教育”还是“远距离教育”的重要原则:“在经济、技术、科学及管理等社会实践中,对重复性事物或概念,通过制定、发布和实施标准,达到统一,以获得最佳秩序和社会效益。”这条原则把统一规范术语在社会系统中的实践意义提到了空前的理性高度,也就是我们常常说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前已述及,“远程教育”和“远距离教育”虽然在概念上有可能和英语的distance education相同,但作为术语的译名,由于汉语的特殊性,而显得极为勉强。这里出现了一个罕见的情况。两种语言的非等值性在语词中是一个普遍的现象,也就是说,普通的语词,其“等值”或“绝对对等”是极少见的。而“非等值”是绝对的,某两种语言中的大多数的等值词都是科学术语。像distance education这样的科学术语,在汉语译名中却出现了非等值的或是“部分对应”的冗词现象。为了照顾汉语的习惯,不得不多用了一个“远”字来试图周全这个术语的译名,即不对应的“远”字加上对应的“距离教育”,变成了“远距离教育”。至于“远程教育”,它和原语之间的对应关系就更低了一层。
取法乎上,仅得乎中,不得已而求其次,“远距离教育”显然比“远程教育”更为科学、准确、规范、通俗、标准化。当然,我们更期待着有识之士能够在不远的将来找到比“远距离教育”更为理想的译名和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