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列宁学视野中的哲学注记及其启示_黑格尔辩证法论文

西方列宁学视野中的哲学注记及其启示_黑格尔辩证法论文

西方“列宁学”视域中的《哲学笔记》及其启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视域论文,列宁论文,启示论文,哲学论文,笔记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 A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1-8263(2012)12-0039-07

《哲学笔记》只是列宁1895—1916年期间研读哲学著作或探讨哲学问题时所定的摘要、短文、札记和批注的大汇集,并不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哲学著作,其中以1914年至1915年列宁研读黑格尔《逻辑学》等著作所写的摘要最为重要①。在这些摘要中,列宁提出了很多精辟的思想和独创性的见解,实现了哲学思想上的逻辑转变和飞跃。西方“列宁学”家们对这些笔记表现出了浓厚兴趣,与正统马克思主义者或忽视《哲学笔记》的价值和意义,或非历史的同质性主观解读不同,他们不仅凸显《哲学笔记》的理论价值,而且把它与列宁过去的思想对立起来。尽管西方“列宁学”家们的解读缺乏理论上的一致性和完整性,甚至过于武断和狭隘,但也不乏有深入细致的理论分析和客观研究。摒弃西方“列宁学”固有政治立场和意识形态偏见,发掘其批判性的理论见解,对于我们破除传统教科书的僵化思维模式,准确把握《哲学笔记》的理论价值以及列宁哲学思想发展的理论路径无疑也具有启示意义。

一、对立还是超越:《哲学笔记》中的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

西方“列宁学”认为,《哲学笔记》的重要意义首先表现在,列宁从根本上改变了自己过去关于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观点,抛弃了《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的机械唯物论,实现了与“庸俗唯物主义”的决裂。波兰哲学家科拉科夫斯基指出,《哲学笔记》的辩证法“是一种把人类的认识作为认识对象在主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来加以解释的尝试,在这种尝试中,主客体论谁是‘绝对地占首位’的问题失去了意义”②。第一位把列宁《哲学笔记》翻译成英语的杜娜叶夫斯卡娅说:“列宁1914年在哲学上脱离他1908年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阐发的庸俗唯物主义哲学理论,转向一种阐扬思想自我运动的全新出发点。”③麦克莱伦也说,《哲学笔记》最鲜明的观点是“唯心主义不是个错误,而只是一种片面的夸大”,在《哲学笔记》中,列宁“打算把黑格尔的唯心主义颠倒过来,从而正确阐明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但是,其重点从批判黑格尔转为热情地接受黑格尔思想中的辩证法因素”④,从而与《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形成鲜明对照。《列宁、黑格尔和西方马克思主义:一种批判性研究》一书的作者凯文·安德林也认为,列宁对《逻辑学》存在论中关于“自为存在”观点的解读,“是整部《黑格尔笔记》的转折点,列宁从此开始转向相当公开地认同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在1914年之前,列宁同恩格斯和普列汉诺夫一样,(在一个非常狭隘的意义上)捍卫黑格尔的‘客观唯心主义’,反对诸如康德主义这样的其他形式的唯心主义。现在这就不仅是把黑格尔只是作为一个伟大的唯心主义哲学家的问题,而且是运用黑格尔的唯心主义来批判狭隘而低级形式的唯物主义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列宁在这里用‘庸俗唯物主义’一词再次阐释了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一条中对片面的、非辩证的、直观形式的唯物主义的批判”。⑤

大家知道,深受斯大林主义影响的传统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框架一直存在着重《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轻《哲学笔记》的不良理论倾向,把前者视为列宁主义哲学的代表作和布尔什维克党的理论基础,而对于1914年列宁的《哲学笔记》或加以掩饰、或轻描淡写地看作是列宁不成熟的思想实验。这实际上构成了西方“列宁学”家们十分重视对《哲学笔记》解读的历史背景。虽然西方“列宁学”出于意识形态的考虑而重视列宁的《哲学笔记》,其立场并不足取,但它也为我们重新认识列宁《哲学笔记》的理论价值和意义开启了一扇窗户。的确,《哲学笔记》超越了列宁早期特别是《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关于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观念。固然,列宁一登上政治历史舞台,就是一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但是,应当承认,在哲学问题上,列宁在1914年之前与“第二国际的理论家们和普列汉诺夫一样”,“并没有真正意识到实践的历史辩证法理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上的关键性地位”⑥。安德森不无正确地指出:“《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最初远不是列宁主义的一部专门论述哲学的著作,而只是重申权威的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在辩证唯物主义问题上的正统观点。”⑦在安德森看来,在《哲学笔记》中,列宁一开始接受的仍然是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的简单观点,即认为黑格尔是一个“唯心主义者”,马克思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因而需要把黑格尔的辩证法“倒置”过来。而他在对黑格尔《逻辑学》的导言所做的笔记中“已经开始摒弃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这种过分简单的分类,虽然这曾经是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基础,也是他本人1914年之前思想的哲学基础”。⑧实际上,列宁通过对黑格尔《逻辑学》的研究,逐步摆脱了他早期特别是《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的哲学观念,对马克思哲学获得一种全新的理解,用张一兵先生的话来说,“列宁破除了普列汉诺夫等人诠释话语中的他性哲学镜像,而在一种自主性的思想构镜空间中更加深入地理解和掌握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辩证法的革命本质,成为一名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大家”。⑨

值得注意的是,西方“列宁学”认为,列宁在《哲学笔记》中通过研读黑格尔《逻辑学》走向了观念创造世界的哲学唯心主义,从而在根本上放弃了哲学唯物主义。他们不厌其烦地引用列宁的话:“聪明的唯心主义比愚蠢的唯物主义更接近聪明的唯物主义”、“人的意识不仅反映客观世界,并且创造客观世界”等等。杜娜叶夫斯卡娅武断地说:“甚至可以说,《哲学笔记》的核心思想就是恢复唯心主义的真理,反对庸俗唯物主义。”⑩《哲学笔记》旗帜鲜明地反对庸俗唯物主义、机械唯物主义或愚蠢的唯物主义,这是对的,但如果把这看作是列宁回到了唯心主义,那就是大错特错。其实,列宁在《哲学笔记》中并不存在什么放弃哲学唯物主义的问题。这是因为,其一,列宁在研读黑格尔《逻辑学》过程中,始终强调自己“总是竭力用唯物主义观点来阅读黑格尔”,要“打倒天”,“抛弃上帝、绝对、纯观念等等”。在研读黑格尔《逻辑学》的最后部分,列宁还感叹于“绝对观念”一章的绝妙之处在于“几乎没有一句话讲到神(差不多只有一次偶然漏出了‘神的’‘概念’)”,“几乎没有专门把唯心主义包括在内”。他还说道:“在黑格尔这部最唯心的著作中,唯心主义最少,唯物主义最多”(11)。有一些西方“列宁学”家还是较为客观地认识到这一点,如诺曼·莱文就指出:“列宁从来没有完全放弃他的哲学唯物主义。”(12)其二,列宁通过对黑格尔《逻辑学》的研读,认识到马克思的哲学唯物主义并不是对唯心主义的简单颠倒,并不是外在地用“物质”来代替“精神”、“绝对观念”等等,而是一种深刻的、历史的、实践的结构性颠倒。其三,列宁把以普列汉诺夫为代表的第二国际正统马克思主义者的唯物主义观点,看作是一种“庸俗唯物主义”、“愚蠢的唯物主义”,从而与他此时获得的关于马克思主义辩证的唯物主义形成鲜明对照,不能把对庸俗唯物主义或愚蠢的唯物主义的批判,视为列宁放弃哲学唯物主义而回到唯心主义的依据。

二、黑格尔主义化或马克思主义化:《哲学笔记》的内在理论逻辑

众多的西方“列宁学”家们都认为,正是列宁在1914年对黑格尔《逻辑学》的研读,开创了黑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诺曼·莱文指出,20世纪马克思主义的重新黑格尔化,不是由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卢卡奇、科尔施和葛兰西单独完成的,甚至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也不是历史上再一次把黑格尔与马克思相联系的第一次尝试。“列宁在1914年—1916年流亡瑞士期间研究了黑格尔,并因此而成为20世纪第一个受到黑格尔重大影响的马克思主义者。”(13)凯文·安德森同样也认为,《哲学笔记》“在经典马克思主义和新马克思主义之间构成了一个重要的但却通常被忽视的联结纽带。在乔治·卢卡奇、卡尔·考茨基和安东尼奥·葛兰西的主要著作问世几年前,列宁就已经为通常被称作黑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奠定了基础。”(14)在他看来,1914年之后的列宁更接近于像卢卡奇和法兰克福学派这样一些黑格尔主义者,而不是正统马克思主义者。他说,他虽然不是第一个提出这种观点的人,但他的《列宁、黑格尔和西方马克思主义:一种批判性研究》却是第一部以这种见解为中心对列宁进行研究的著作。

就列宁对辩证法的认识来说,的确存在着一个重新认识黑格尔哲学价值以及黑格尔哲学与马克思新哲学之间关系的问题。列宁曾于1915年1月4日在信中提出要对《卡尔·马克思》一文关于辩证法的部分“再作若干修改”,“再作一些补充”(15)。而这正好发生在列宁于1914年12月中旬完成对黑格尔《逻辑学》的研读之后。正如安德森所指出的那样,“在1914年之前,列宁坚持由恩格斯和普列汉诺夫加以详细阐述的辩证唯物主义的观念”,这种观念不仅热衷于从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划分来看待黑格尔辩证法,而且还把辩证法与自然进化论联系起来。诺曼·莱文说,在《哲学笔记》中,列宁离开了恩格斯把辩证法与自然规律结合起来的传统,而着力将辩证法与认识论统一起来,“形成一种辩证认识论”,这是“代表一种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黑格尔化的列宁主义”。(16)西方“列宁学”注意到了在《哲学笔记》中列宁对辩证法的理解和认识有着深刻的变化,但是把这种变化并不是列宁最终走向黑格尔唯心主义辩证法,而是重新走向马克思实践的历史的辩证法。

正如张一兵先生在《回到列宁》中所指出的那样,列宁研读黑格尔《逻辑学》是“一个双重逻辑矛盾无意识交织的运动进程,其中,前期的他性镜像构架与列宁自己在阅读和思考中逐渐形成的自主性思想意向之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17)在列宁阅读《逻辑学》的前期,列宁是在以普列汉诺夫为代表的第二国际正统马克思主义理论构架为支撑,竭力用唯物主义观点来阅读黑格尔,小心地“从绝对唯心主义粪堆中啄出”“珍珠”(列宁语),对黑格尔哲学理论逻辑在总体上持基本否定态度,满足于对黑格尔唯心主义的种种倒置表述。直到列宁进入到《逻辑学》“概念论”的时候,旧的解读框架开始消解,开始呈现出一种“理论逻辑异轨”(张一兵语),即实践的、历史的辩证法思想。杜娜叶夫斯卡娅说道:“当列宁读到‘概念论’的时候,他便与自己的哲学过去实行了决裂”(18)。这的确是列宁哲学思想上的一次深刻的理论逻辑转换。列宁开始意识到黑格尔《逻辑学》的“真实的含义、意义和作用”(19)。黑格尔的《逻辑学》其实就是他的观念本体论,实质上是以一种颠倒的形式深刻地揭示客观世界的运动和发展,而马克思主义之拯救、挖掘黑格尔《逻辑学》的意义,恰恰不是简单地用“物质”去替代“上帝”和“绝对观念”,“不是一种词句上的颠倒,而是整个逻辑的颠倒”,本质上是“全部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解构”(20)。原来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那里,哲学唯物主义的基础始终是一种离开人而存在的自然物质,而现在,列宁意识到哲学与社会生活即历史的实践活动的内在联系,开始有意识地把黑格尔《逻辑学》的解读与他所熟悉的经济学研究链接起来。

正是在这种内在理论逻辑转换的基础上,列宁意识到过去对现代康德主义、马赫主义等等的批判仅仅是立足于旧唯物主义。他在“要义二则”中说:“1.普列汉诺夫对康德主义(以及一般不可知论)进行批判,从庸俗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多于从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2.马克思主义者们(在20世纪初)对康德主义者和休谟主义者进行批判,按照费尔巴哈的方式(和按照毕希纳的方式)多于按照黑格尔的方式”(21)。在这里,列宁研读的理论指向已经不再是用唯物主义来简单地批判唯心主义,而是要求站在马克思唯物主义辩证法的立场上。列宁的反思绝对没有任何否定唯物主义立场的意思。正是站在马克思辩证法的高度,列宁得出更加重要、也更加深刻的要义:“不钻研和不理解黑格尔的全部逻辑学,就不能完全理解马克思的《资本论》,特别是它的第1章,因此,半个世纪以来,没有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是理解马克思的!!”(22)应当指出的是,这里并不像安德森等西方“列宁学”家们所说的那样,“存在着一个‘黑格尔主义者’的问题”,这些要义并不能成为他们所说的“列宁成为20世纪第一个黑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23)的证据。列宁在这里所表达的并不是说黑格尔的逻辑学是马克思主义的前提,而是黑格尔辩证法的逻辑结构与马克思《资本论》中所运用的科学辩证方法的内在关联。

三、落后的产物或新的理论基石:《哲学笔记》与列宁主义的形成

西方“列宁学”在《哲学笔记》与列宁主义的关系问题上,可谓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部分西方“列宁学”家如埃德蒙·威尔逊(Edmund Wilson),坚持从纯粹政治意识形态立场,把列宁主要描述为是无与伦比的政治革命的实践者,认为列宁在理论上是无足轻重的,在他们看来,理论上的列宁则是一个立场变化前后不一、非正统的和反复无常的人。这些人根本不能正确地认识到列宁《哲学笔记》在理论上的创新及其在列宁主义形成过程中的重要理论价值和地位。因此,他们把列宁主义视为“一种落后的政治学,它只是采用了马克思主义一些词句,但从根本上歪曲了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方法,背离了社会主义的实现途径”。(24)德国的科尔施也持有类似的观点,这位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在其《马克思主义和哲学》受到斯大林主义的批判并被开除出共产党之后,在政治理论立场上,完全走向了反列宁主义。在列宁《哲学笔记》发表以后,科尔施作了简要的研究,他说:“最近由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研究院发表的列宁开始于1914年的哲学文章显示了特别重要的新意,即在列宁生平的最后阶段和在他去世之后,列宁‘唯物主义的哲学’中具有黑格尔的哲学思想。”(25)如果说科尔施在1923年尽管认为黑格尔辩证法哲学是唯心主义的,但还是认为黑格尔哲学是革命的,并为哲学的重要性进行辩护,声明要理解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之间的联系必须理解马克思主义的黑格尔根基。但是此时,在科尔施看来,黑格尔的哲学具有资产阶级的性质,俄国革命也具有资产阶级性质。列宁1914年回到黑格尔,不是被视为是列宁重新走上马克思主义革命辩证法道路的重要环节,相反,这只不过是落后的俄国经济和哲学发展的一种表达。他说,以前被否定的黑格尔唯心主义辩证法的这种迟来的全面流行,与列宁主义对它的接受相一致,“这样,不仅是资产阶级唯物主义思想的整个循环,而且是从霍尔巴赫到黑格尔所有资产阶级哲学思想的整个循环,实际上都在俄国主导的马克思主义运动时期被重复着,它经历了从普列汉诺夫和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列宁采用十八世纪和费尔巴哈唯物主义到列宁重视黑格尔以及十九世纪其他资产阶级哲学家的‘聪明的唯心主义’,并用来反对先前的十八世纪哲学家的‘不聪明的唯物主义’”(26)。因此,柯尔施从根本上否定列宁对黑格尔的研究。

西方“列宁学”家尼尔·哈丁也试图对《哲学笔记》与列宁主义的关系作出说明。他认为,列宁主义作为综合性的意识形态产生于1914年,列宁对辩证法的研究为重新复兴被欧洲社会主义者普遍遗忘的时代和主题提供了方法论基础。与科尔施的全盘否定有所不同,哈丁认为,列宁主义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但这未必是得到称赞的标志,因为列宁主义只是“再现了马克思主义本身教条的和狭隘的主题”。(27)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列宁主义要展示其自身的独特性和魅力的基础,它不仅要与各种流行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区别开来,而且还要与其他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区别开来。“辩证法对于1914—1917年期间的列宁思想的坚定性和自我确信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28)尼尔·哈丁认为,在列宁看来,马克思主义历史的对立阶级的斗争只不过是对立面统一性和同一性的表现。量变质变规律明显地表现在由垂死的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革命性过渡,它所展现的政治意义就在于把握这种过渡的“临界点”,实现社会发展的质变。正是列宁对马克思思想的辩证法结构的黑格尔主义根源的重新发现,对列宁主义是唯一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这种见解的形成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因此,这既是列宁主义与其他所有不同形式的马克思主义或社会主义相对抗的基础,也是列宁主义作为现代世界的一种独特意识形态的历史性和理论性呈现的时刻。

但是,另一方面,尼尔·哈丁又认为,作为列宁主义根本认识论的辩证法与实际革命实践又是脱节的,因为“列宁1908年关于唯物主义的著作几乎没有涉及辩证法,而1914年对黑格尔的研究也只是一种个人的研究,并没有打算出版发行,直到1928—1929年才问世。在那之前,它们没有亮相于公开领域,因此,还没有成为意识形态的列宁主义的一部分”。(29)不仅如此,要真正理解并掌握列宁的辩证法思想也非常困难:“即使当我们试图对列宁关于辩证法的立场建立一个总的看法时,对这一文本本身的理解也存在着困难。常常很难分辨哪些是黑格尔的观点、哪些是列宁的观点。列宁插入的语词是分散的、不连续的,并且在更高抽象的水平上,要么以摘要的形式出现、要么以含义模糊的评论的形式出现。”(30)可见,尼尔·哈丁并没有真正理解列宁主义的内在本质以及《哲学笔记》在列宁主义形成过程中所起的决定作用。

在西方“列宁学”中,杜娜叶夫斯卡娅和凯文·安德森的思考具有启示意义。正如前面所指出的那样,在他们看来,列宁通过研读黑格尔的《逻辑学》实现了与自己过去旧哲学思想的决裂,“黑格尔逻辑学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内部大分裂的哲学基础”。(31)安德森也认为,《哲学笔记》重新在马克思主义中运用黑格尔的核心观念——例如矛盾、主体性、自己运动。向对立面转化的原则和对革命内部反革命的识别成了问题的中心,不仅要运用辩证法来反对叛徒和改良主义者,而且必须用它来批评革命者中间那些把主观和客观看作是两个完全分离的世界的人。安德森指出,由于列宁对辩证法有着深刻的认知,所以在1914年之后的列宁看来,对于辩证法,普列汉诺夫“无耻地将它歪曲了”(列宁语);考茨基不懂得马克思的辩证法“恰恰不容许对事物作孤立的考察”(列宁语),反战的卢森堡“只是运用了马克思辩证法的一半”(列宁语);而党内“最宝贵的和最大的理论家”布哈林则“从来没有完全理解辩证法”(列宁语)。

列宁对黑格尔《逻辑学》的研究对于1914年之后的列宁来说,也充当着哲学上的基础作用。杜娜叶夫斯卡娅说:“他的《黑格尔〈逻辑学〉一书摘要》,则成了此后一切严肃著作的哲学基础:从《帝国主义论》到1917年十月革命前夕写成的《国家与革命》,从他在革命期间所写的一切著作,到他的《遗嘱》,莫不如此。”(32)离开了《哲学笔记》的理论背景,就不能充分理解列宁对垄断资本主义的研究:“在具体的经济研究中,列宁紧紧抓住了辩证法。发表出来的《帝国主义论》是对立面统一的辩证法在经济学上的说明。”(33)在她看来,垄断不再被视为大规模生产的某种形式,而是看作通过矛盾,通过向对立面转化的发展,竞争转化为自己的对立面垄断,无产阶级的一部分也转化为自己的对立面即工人贵族。安德森也说,虽然列宁的《帝国主义论》没有专门的章节来论述辩证法,但是“列宁的确提到了向对立面转化的概念,这个概念是《黑格尔〈逻辑学〉一书摘要》中最重要的范畴之一”(34)。列宁不仅提到,而且还运用这个范畴来对帝国主义进行分析,因此,安德林不无正确地指出:“黑格尔笔记为列宁研究革命的辩证法提供了一种重要的概念支撑。”(35)在他们看来,列宁论述民族解放和国家与革命的著作也充满着他1914年研读黑格尔所获得的辩证法观念。民族解放是当代资本主义转变为垄断进入到帝国主义这个新阶段的辩证法的对立面;《国家与革命》中关于基层民主的思想“至少是部分来源于他在《黑格尔笔记》中所阐发的主体性概念”(36)。

我以为,杜娜叶夫斯卡娅和安德森在这里的分析是深刻的:列宁主义作为第二国际破产的产物,不可能于1914年之前就产生。正是《哲学笔记》的研究,使列宁摆脱了第二国际正统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束缚,回到了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理论领域,从而为新时代的马克思主义——与俄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列宁主义提供了哲学理论的基础。离开《哲学笔记》所提供的理论支点,就很难理解一国首先胜利的社会主义革命理论、以新经济政策为核心的社会主义建设理论和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的民族革命理论与原生形态的马克思哲学思想的内在统一性。因此,我们有充分的理论和实践依据来拒绝那种否认《哲学笔记》在列宁主义形成过程中的作用的理论观点,但同时我们也要断然拒绝西方“列宁学”人为制造的列宁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对立,客观分析列宁思想发展的内在逻辑及其进程。

注释:

①张一兵先生以列宁作这些笔记时的地点称之为《伯尔尼笔记》,凯文·安德森为了突出列宁此时哲学研究的黑格尔主题把这些笔记称之为《黑格尔笔记》,以便与马克思主义正统的《哲学笔记》相区别。我在这里沿袭使用《哲学笔记》这个名称,它所代表的内容只是列宁1914—1915年在伯尔尼研究黑格尔所作的笔记,并不是《列宁全集》第55卷的全部内容。

②[波兰]莱塞克·科拉科夫斯基:《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其起源、发展和瓦解》第2卷,英国,牛津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64页。

③(18)(32)[美]杜娜叶夫斯卡娅:《哲学与革命》,傅小平译,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90、90、88页。

④[英]戴维·麦克莱伦:《马克思以后的马克思主义》第3版,李智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15页。

⑤⑦⑧(14)(23)(34)(35)(36)[美]凯文·安德森:《列宁、黑格尔和西方马克思主义:一种批判性研究》,伊利诺伊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40、21、34、4、64—65、130—131、123、169页。

⑥⑨(17)(20)张一兵:《回到列宁》,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42、8、300、311页。

⑩(31)(33)[美]杜娜叶夫斯卡娅:《马克思主义与自由》,傅小平译,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59、156、158页。

(11)(19)(21)(22)《列宁全集》第55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202、203、150、150、151页。

(12)(13)(16)[美]诺曼·莱文:《辩证法内部对话》,张翼星等译,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61、325、385页。

(15)《列宁全集》第47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66页。

(24)(27)(28)(29)(30)[英]尼尔·哈丁:《列宁主义》,杜克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6—7、237、234、237页。

(25)(26)[德]科尔施:《列宁的哲学》,载于潘涅库克的《作为哲学家的列宁》(London:Merlin,1975),第114—115、1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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