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支持下的动漫产业困境与悖论--以深圳市为例_炎黄文化论文

政策扶持下动漫产业的困境与悖论——以深圳为个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悖论论文,个案论文,深圳论文,困境论文,政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动漫产业具有消费群体广、全球市场需求大、产品生命周期长、附加值高等特点，因而被誉为21世纪最具发展潜力的朝阳产业。①动漫以“创意”为核心，涵盖了动画、漫画、游戏乃至制造业，有着巨大的市场空间和社会影响力，由此也令一些国家和地区争先出台相关扶持政策，力推动漫产业的发展。

      我国动漫与日本动漫同时起步，20世纪60年代初的《大闹天宫》可与同时期的日本动画相媲美，但今天与世界最大漫画出口国日本相比，我国在动漫产业链、市场环境等方面相形见绌。总体上，我国动漫产出的质量、文化影响力与日本、美国相距甚远。

      令人困惑的是，国家、地方在产业政策的扶持对动漫业可谓不遗余力。2004年党中央、国务院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的若干意见》，②表明了“积极扶持国产动画片的创作、拍摄、制作和播出”的政策方向；继而，国家广电总局于同年4月出台了《关于发展我国影视动画产业的若干意见》(简称“24条”)，③从国产动画片播映体系、交易市场、人才培育、精品工程、走出去工程、产权保护等各个方面，进行了系统性甚至强制性的政策扶持与规定④。2006年4月各部委又发布了“关于推动我国动漫产业发展若干意见的通知”，提出力争用5～10年时间令“动漫产业创作开发和生产能力跻身世界动漫大国和强国行列”这一雄心勃勃的愿景，并为此提出了重点支持原创、推动成熟的动漫产业链等共十个方面扶持并发展动漫产业的路径及思路；⑤2008年、2009年国家税务总局等部委为此专门印发了“动漫企业认定管理办法”的通知和《关于扶持动漫产业发展有关税收政策问题的通知》，以落实动漫企业的多方面的税收优惠政策。⑥此外，2006年《国家“十一五”时期文化发展规划纲要》⑦和2009年《文化产业振兴规划》⑧，都将动漫产业列为文化产业发展的重点。在这一系列国家政策强力推行下，国内动漫生产发展迅猛。“‘十一五’期间，全国制作完成的国产电视动画片共1266部、65070集、707614分钟，共生产动画影片78部，是‘十五’期间的近5倍。动漫产品数量剧增，进而取代日本成为世界第一动画生产大国。”⑨另据资料显示：2008年，中国动画制作数量首次超过日本，截至2011年，国产动画片数量高达26万之多，约是日本2011年动画片出品总量的2.5倍。⑩

      自2011年起，一方面，国家仍在一系列重大文化发展政策中将动漫列为支柱性、新兴文化产业加以倡导，2012年文化部专门出台《“十二五”时期国家动漫产业发展规划》首次将中国动漫产业单列规划，树立了“大动漫观、全产业链”的发展思路，以如何提高动漫质量为着眼点，多方面完善政策支持体系。但政策制定者也认识到在中国动漫产业数量上“大跃进”式的繁荣景象背后有着质量、产业结构、国际影响力、知识产权保护等方面的欠缺(11)，由此整体思路从单纯的“做大做强”转变为“如何做强”。

      面对政策的强劲与动漫产业量大质次、影响力疲弱这一悖论，我们的问题是：自上而下的政策扶持为什么扶不起中国动漫业的腾飞？政策与动漫产业环境是否存在着脱节？究竟哪些环节仍存在着政策上的盲点与缺陷？这些探讨无疑想解决许多政策制定者和业界人士内心的困惑，但基于国家层面过于宏观，而且中国内地一些大都会城市，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杭州等都将发展文化创意产业(包括动漫产业)作为城市发展战略，出台的政策具体而微且便于结合当地产业进行具体分析，于是我们将深圳作为个案，(12)试图在一定程度上解开动漫业发展的困境之谜。

      二、深圳动漫产业与相关政策

      从20世纪80年代起，深圳以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三来一补政策，令太平洋、翡翠、彩菱等一些外资动画制作公司先后落户深圳，深圳参与了《狮子王》《人猿泰山》《花木兰》等国际动画大片的加工制作，培训并吸引了大量动画从业人员，成为“世界动漫制作加工基地”。

      深圳作为一个新兴的移民城市，经历了从小渔村到上千万人口的现代化大都市的转型，但缺乏地方性文化积淀也成了这个城市的一种焦虑。因此，在城市定位与产业发展上，深圳于2003年提出了“文化立市”，且以发展高新科技产业、文化新兴态为核心，不断推出诸如“文化加科技”、构建“高、新、软、优”为特征的现代产业体系等城市发展观。与此同时，动漫游戏作为一个朝阳产业，也一直被列为深圳市文化产业的重点扶持对象。

      深圳市动漫政策(13)主要反映在2005年12月和2008年7月的《关于扶持深圳市动漫游戏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后者虽与前者同名，但内容上有明显的变动。另外，2008年以后陆续出台的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管理、文化产业园区(基地)建设、文化创意产业振兴发展十二五规划等文件中，也多次将动漫产业作为重点发展对象，有一些政策上的特殊优惠。

      纵观国家和深圳市关于动漫产业政策的各项细则，我们发现，首先从国家到地方的动漫政策整体框架看，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政策设计。2008年深圳市出台的《关于扶持深圳市动漫游戏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与国务院2006年《关于推动我国动漫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有着非常相似的政策路径——包括设立发展专项资金支持原创、以税收优惠和鼓励非公有资本创业、建设动漫产业基地促进“产、学、研”一体化、扶持动漫人才培养、加强市场监管和知识产权保护、支持动漫产业“走出去”等几大块，基本上地方与国家的框架是一致的。

      其次，深圳也设计了一些地方性的“土政策”。例如要求深圳广电集团在播出渠道上向本土原创动漫倾斜；为扶持原创动漫产品，制定在中央台主要频道、省级上星频道、省级少儿动画频道黄金时段播出的或在国际知名动漫节、电影节或国家级政府类获得奖项的，专项资金给予一次性奖励等政策；鼓励结合深圳市旧城区、旧村、旧工业区(俗称“三旧”)的实际情况改造建设文化创意园区(基地)，入驻企业给予一定租金减免；重点引进动漫创意等专业人才；利用地域优势实施“深港双城互动计划”并与珠三角区域深入合作等。甚至放宽动漫企业注册资本条件，注册资本3万以上即可成立动漫游戏行业有限责任公司等等。(14)此外，深圳市下属各区也有相应的诸多配套政策，以支持区内的动漫产业。

      总体上看，深圳市的动漫产业发展政策目标明确，条例细则不仅“体贴入微”而且从产业环境、市场竞争、播出渠道、区域合作、人才培育、人才引进、展会参赛、园区建设等各个方面形成了一个比较系统的框架。但据我们对深圳市“文化产业办公室”的了解，政策文件与实际执行存在一定的差距，有一部分政策(如税收优惠)因在国家权限范围内而无法在地方执行；另有一些政策也因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落实较晚而没有及时推进。因此，我们以下的分析以动漫企业访谈内容为主线，而且从国家到地方的政策都有所涉及。

      三、动漫产业政策面临的问题

      1.赢者通吃，中小型公司处境艰难

      本着快速“做大做强”的宗旨，我们发现，政策对动漫企业的资助，存在着资源分配严重向强者倾斜和急功近利的问题。如2008年深圳市政府印发《深圳市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管理暂行办法》(15)，“资助条件及标准”的许多条款都只针对“经认定的我市重点文化企业”，优惠措施涉及原创研发、市场推广、重点环节发展、无息贷款和配套资助等。据我们的调研发现，深圳华强数字动漫有限公司得到了国家、省、市、区各级的政策性资助，计有：国家中小企业国际市场开拓资金、国家动漫品牌建设与保护计划资金扶持；广东省文艺精品创作专项扶持资金；深圳市原创影视动漫产品精品奖励、深圳市原创动漫产品资助；南山区自主创新产业发展专项资金之“企业市场拓展扶持分项资金”(包括动画片播出奖励、文化产业市场推广项目、展会资助等)，另外南山区自主创新产业发展专项资金也对华强数字动漫获得的国家、省、市各类项目实行配套资助。(16)2012年，华强公司的《熊出没》在央视播出两个系列共208集，并获得中国动画美猴奖、中宣部第十二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根据前述的地方动漫政策，由此也就获得了市、区两级的播出奖励和配套奖励。深圳另一家著名的动漫公司——曾经制作了国内首部高清晰三维动画电影《魔比斯环》的深圳环球数码科技有限公司，除了获得地方政府原创动漫产品的各项补贴外，更在南山区政府的协助下、以高新科技园的优惠价格购置了一块“风水宝地”，于2008年兴建了占地面积5924.68

、建筑总容积达43000

的现代化环球数码大厦，该大厦集影视动画研发、多功能影剧院、文博会分会场、动画技术人才培训基地等多种功能于一体。大厦建成后，得到了国家财政部和深圳市创意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给予的贷款贴息补助，成为全国动漫产业、数字电影研发最大的独立单体建筑项目。另外，环球数码还得到深圳市发改委的资助，于2012年建立了场地达2000

的三维动漫虚拟技术工程实验室(17)。可见，地方政策对领军的重点企业支持力度巨大，尽管华强和环球的成功并非主要得益于政策的助翼(后文另有分析)。

      但与此同时，那些中、小型企业很难得到政府资源，发展尤为艰难。对于政策资金“近水却解不了近渴”的苦衷，像深圳方块动画漫文化有限公司这样长年坚持走原创之路的中型企业，体会最为深刻。2008年上映的国产原创改编动画《风云决》，是“方块”的代表作。据该公司高层管理人员透露，《风云决》于2005年开始启动，总投资3000多万，前期立项获得了政府30万的启动资金；但后续的深圳市政府的200万奖励和福田区政府的100万奖励都是在《风云决》拿了各项大奖并获得业界认同后的第二年年底才陆续到位。动漫产品得奖后政府才出手相助有它的道理，说白了政府机构拨款扶持文化产业需要有明确的政绩回报；但对于有相当成长潜力的民营公司来讲，政府的这种过于势利的行为，却很有可能扼杀一些起步资金较弱、但有一定创新能力的潜力型公司的良好发育。对于因为前期制作成本太高、亏本至无法继续经营的“方块”前东家来说，这些钱不仅杯水车薪，且来得太晚。要不是公司换了另有雄厚实力的东家，这个在中型民营企业中一枝独秀的“方块”可能已经不在深圳的地界上存在。(18)

      事实上，政策文本并没有完全忽略中小动漫企业，只不过存在着不是一纸空文、就是门槛过高不切实际的问题。例如国家和深圳市都有“将具备条件的动漫中小型企业纳入‘科技型中小企业技术创新基金’资助范围”这一条文。(19)但经查阅，国家的“科技型中小企业技术创新项目”项目指南中，优先支持的科技领域根本就没有“动漫产业”。深圳地少人多，无法大肆建设动漫文化产业主体公园完全可以理解，但即便是地方政府已经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建起的动漫园，也很少吸引到动漫企业。总建筑面积4万3千平方米的深圳南山动漫园项目号称“企业入驻率达97%，文化企业占全园总入驻企业数目的83.9%”(20)，但当我们走进动漫园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个动漫园其实跟动漫没太大瓜葛，园区内单纯做动漫的企业竟不足三家！究其原因，则是相关政策对中小企业设置的门槛过高。例如深圳市对入驻产业园的中小文化创意企业房租补贴规定中，设有“已入驻经市文体旅游局认定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一年以上”和“已获得区级专项资金给予的办公场地房租补贴的中小文化创意企业”(21)等条件，显然都是针对已经有了入场券的企业而言的。而且，房租补贴整个审批程序复杂、过程漫长，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2011年的租金补贴要到2013年才能发放。虽然入驻动漫基地被认为“大环境下氛围良好，同时享受正版软件版权和及时获取相关政策、资讯、人脉和商业机会”，(22)但对中小企业来说，却往往不得其门而入。

      据我们在2012年下半年对深圳文化创意产业注册资金的统计，发现将近70%的企业是注册资金在15万以下、创业不足5年的微小企业。可见，以赢者通吃的政策导向，其实极大地忽略了创意市场中年轻的生力军，他们可能是最富创业、创新热情的一群人。但动漫政策申请条件和认定都表明，只有强者才能得到政府应有的支持。用深圳盈富通科技有限公司的一位产品运营经理的话来说：“能出好作品的公司不需要或者说不缺国家这笔财政扶持，而更多的小公司由于没钱做出作品让政府看到希望而丧失被扶持资格，也正因为缺乏资金保障，出精品动画就显得更加艰辛。”(23)我们在采访中，发现这样一些小型动漫企业除了为国内外动漫做代加工外，还从事各类设计、二次同人产品加工、公益广告、展会等业务，各显神通，很少有从事原创的时间和机会，且发展空间非常有限。

      2.渠道不畅导致“为政策做动画”

      许多动漫企业抱怨市场发展最大的瓶颈是没有播出渠道，政策只鼓励了动漫企业拼命地生产，却没有给产品一个平台，致使动漫业陷入产业链断裂的窘境。前文提及，中国动漫产量早在2008年已经赶超日本，截止到2011年，国产动画片数量已经高达26万之多，但这么多的动画片仿佛石沉大海，未见动静。按照国际惯例，动画片的成本回收30%靠播出发行，70%靠后期衍生品开发(24)。中国动漫市场因为播出渠道不畅，大部分动漫作品连“露面”都成问题，消费市场、品牌创建均成空话，70%后期衍生产品更是无以展开，动漫产业链也就等于断了。

      播出渠道受阻的原因说起来简单，但又耐人寻味。近年来，中国的电视剧因为有剧本、导演加明星的支撑，播出市场已经到了“恶战”的地步，一部电视剧的首播动辄可以卖出几千万，令一些省市电视台的高层在决策时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如果说电视剧是处于卖方市场的话，那么动漫业的主动权却全在买方市场的手中。据我们对深圳广电少儿频道管理人员的访谈发现，作为一切以收视率为准绳的播出方，“出于成本的考虑，一定是能上黄金时段的片子才会买。黄金时段首播二播三播，等播到不是那么新了，吸引力略降的时候，我们再挪到白天播”。但有收视率保障的动画片又是那么的稀少，送审的动漫作品质量普遍差——淘汰率高达“98%或95%”，因此，在这位少儿频道的总监看来，“没有渠道不畅通，只有市场不喜欢你。”(25)在对动画生产方的访谈中，我们发现，即便是华强数字动漫公司在《熊出没》雄霸央视和各电视台之前，大量作品也长期受困于播出无门，他们通过自己搭建的“方特卡通网”“方特大世界”全国联播、海外播出渠道、主题公司内部消化等途径想方设法解决渠道问题；环球和方块等公司也都长期开发海外发行渠道；而大部分小公司，即便有创业和创意热情，但面对播出无门，就只好走海外加工这一低端的路线，从而大大损伤了原创动漫产业的发展。

      那么延伸下来的问题是，为什么中国的动漫产品存在着严重的质量问题？在这方面，同样与政策存在很大关系。虽然早在2006年国家多个部委在文件中就提出了“支持行业协会配合政府部门制定行业标准和动漫分级制度”(26)，但至今没有落实，致使中国动漫的目标受众一直限于12岁以下的少儿；与此同时，令人难以琢磨的审查制度成了动画作品一大“杀手”，在这样的制度环境下，“符合审核标准的作品多半是低幼化动漫，投资方跟着政策走，既然低幼化动漫符合上头意愿，便加大投资力度”就成了一种行规，因而大大限制了动画创作的施展空间。(27)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是在政策干预下形成的企业投机心理。深圳地方曾经两次出台动画播出补贴政策。2005年《关于扶持深圳市动漫游戏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公布了在深圳台和央视播出动漫的补贴细则，如“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按照每分钟二维1000元、三维2000元标准，给予原创企业一次性奖励，但原则上不超过200万元”；(28)2011年的《深圳文化创意产业振兴发展政策》又改为原创影视动画片在中央台主要频道、省级上星频道、省级少儿动画频道黄金时段播出的，专项资金给予一次性奖励，奖励金额最高不超过200万元。(29)对动画播出的补贴其实也是国家动漫发展政策的思路，2006年各部委在《关于推动我国动漫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这个重要的文件中，就提出“采取有效措施增加对出版、刊载、播出和演出的国产动漫产品的成本补偿”。(30)无论是以播出为前提条件对动画企业的补贴，还是从每分钟补贴到一次性补贴，都说明政策制定者与企业一直处于某种博弈的困境——既想通过金钱的刺激发展当地的动漫业，又要防止政策被企业的劣质产品所利用。但补贴政策的出台，完全有可能导致一些动画制作公司耗费大量财力、人力制作完成的动画片，趋之若鹜地“免费”赠送给电视台，只为在荧屏前混个“脸熟”。说白了，那些深夜档的低幼动画片有一部分是播给政策看的——即便市场再不景气，政府的补贴至少能弥补一些缺口。劣质动画片午夜播出为的是“吃”政府的补贴，早已是公开的秘密。(31)此外，由于三维动画的补贴高于二维动画，为了降低制作成本，国产三维动画更是出现了大量劣质品。

      这种“为政策做动画”本末倒置的怪圈现象，其矛盾的关键出在政府的思维只授之以鱼，而未授之于渔——政府只在内容生产方面花本钱，本来想提高动画产量或质量，却严重干扰了市场。在萌爱动漫文化传播公司的一位产品经理看来，政府不应该把经费投放在内容生产方面而应改投在如何刺激、打开消费渠道和市场方面：“中国的政策制定很多都是基于中国传统的计划经济模式，它主要是针对生产者。而国外是一个市场经济，是从消费者的环节来引导。”(32)这方面，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开放公共频道资源用于动画播出；日本外务省花巨资从动漫制作商手中购买播放权无偿提供给发展中国家等方法，都值得借鉴。

      在播出渠道方面，有些小型动漫企业为了突破困境，试图通过新媒体视频、社交平台的路径制造流量、发展漫迷交互圈，同时挖掘原创作品，提供更多的发表渠道和对外表述平台，但问题是，这些途径有时虽能解决知名度的问题，但尚缺乏赢利模式。虽然华强数码动漫有限公司的《熊出没》长期位居中国网络动漫点击第一，到目前为止仅在爱奇艺点击就超过700多亿次，但据公司透露，网络方面虽有营收，所占比例却非常有限。(33)

      3.人才认定和知识产权保护问题严重

      深圳的动漫业在上个世纪90年代至2004年曾聚集了一流的人才，但近年来却出现了一定的人才流失。我们对深圳文化创意产业从业人员的问卷调查显示：薪酬低、生活压力大、个人发展前途有限是从业人员普遍反映的问题。小公司本身生存艰难，无法扩大生产，也就更难以留住动漫人才。企业的人才政策有其商业的趋利性和短视性，这时就需要地方政府在留住、吸引人才方面以长远眼光看待问题并出台政策。目前深圳市在动漫人才政策方面存在的问题比较严重，引进对象为“国内非本市户籍的具有高级专业技术资格、高级技师技术等级、硕士研究生毕业以上学历人员、留学人员以及市级及以上专业赛事获奖人员”(34)，这一条例显然与动漫企业的实际需求不符。文化创意专业人才往往不同于传统高科技产业专业人才，很少有高级职称或海外人才；相反倒有一些在动漫行业跌打滚爬多年、经验丰富的“能人”。“环球数码”和“方块”两个公司的人事部门管理人员在谈到动漫企业紧缺人才时，均表示动漫产业急需既会编程又有一定艺术功底，或者既了解动漫创作又懂市场的复合型人才。事实上，深圳市文化产业办公室也清楚现有的人才认定并不切实际，不利于激发文化创意人才的潜能与积极性，建立一套专门针对文化创意的认定标准和奖励体系已是迫在眉睫。

      知识产权保护环境也是我们创意人才调查中发现的一大问题。我们在国家、地方的动漫政策文件中都看到“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力度”的字样，但由于执行上一直不得力，造成深圳大部分动漫企业仍处于快餐式、批发式创意的低级阶段。知识产权得不到切实保护令创意者失去了创新的动力。深圳“华强”公司动漫产量目前居国内第一、其“熊出没”系列正大红大紫，公司已经开发出十几类动漫形象的衍生品，但令这家最成功的动漫企业最感无力的正是政府对知识产权保护的力度。在谈到政策建议时，公司管理人员吐露了苦衷：一方面盗版、侵权行为猖獗，给原创作品的持续发展带来很大的困扰；另一方面目前的知识产权保护体系不健全，著作权、专利和商标各成一体，更是加大了企业知识产权保护难度；另外公证取证难度大、工商举报查处时效差、公安报案进度慢等导致维权成效甚微(35)。看来，完善知识产权保护和动漫产业环境任重道远。

      本文讨论了政策扶持之下动漫产业滞重不前的困境，发现在动漫分级、播出渠道、人才保育和知识产权执行力度等方面，政策均存在一定的缺陷。但更需引起政策制定者深思的是，即便是那些初衷良好的政策，也往往在现实中效果不佳，最典型的是政府对动漫的资金扶助，既可能导致一些动漫企业“吃皇粮”“吃差额”而质量不保的投机行为，又可能产生赢者通吃、中下型企业的创新得不到发挥的两难局面。换言之，以发展产业为主旨的扶持政策，似乎破坏了本该有的自由竞争市场，有些扶持政策反倒带坏了动漫市场的风气。

      事实上，华强的成功并非取决于政策的扶持，而是靠它本身以雄厚的资金建立起来的包括主题公园、特种电影、动漫产品、主题演艺等庞大的“文化与科技融合”自成一体的产业链与合理的人才结构；在香港创业板上市的环球数码除了有充足的资金保障外，还拥有中国乃至亚洲最大的CG生产线、3D动画制作团队、动画人才的重要培训基地……资金、技术、人才这些综合因素才是这两个企业脱颖而出的主要原因。因此连这两个公司都承认政策只是锦上添花，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面对电视渠道回报低而电影市场资金回笼快的现状，从2013年开始，两家公司依靠技术与制作实力已经把动漫市场的重心放在了3D电影市场上，前者的《熊出没之夺宝熊兵》最终以2.48亿的记录开创国产动画电影的票房新高；后者的《潜艇总动员》系列电影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因此在我们看来，政府刻意扶持的产业不一定发展得好，这正反映了政府行为与自由市场竞争的矛盾关系。政府的扶持可能对行业有推动的作用，但最终决定其生死的还是市场。所以政策扶持重点不应该放在补贴动漫生产商上，而应该放在帮助动漫企业拓宽市场、促进竞争上。目前中国试图以政策占领文化创意产业包括动漫产业的全球消费市场的用意，并未取得实质性的“疗效”，可见，政府、企业、人才与市场的关系问题是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它无疑是中国文化创意产业未来不得不正视的一个重要课题。

      ①袁瑞娟，《日本动漫图书的出口优势及对中国的启示》，《对外经贸实务》，2009年第3期。

      ②搜狐新闻，http://news.sohu.com/20040814/n221528236.shtml。

      ③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新闻出版总局官网，http://www.chinasarft.gov.cn/articles/2005/06/16/2007090813364113064.html。

      ④强制性的规定主要体现在“积极构建国产动画片播映体系”方面，如规定国产动画片每季度播出数量不少于60%等。

      ⑤(26)(30)“国务院办公厅转发财政部等部门关于推动我国动漫产业发展若干意见的通知”国办发[2006]32号，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06/content_310646.htm。

      ⑥文化厅财政厅、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印发《动漫企业认定管理办法(试行)》的通知》，http://www.chinatax.gov.cn/n8136506/n8136593/n8137537/n8138502/8776295.html。

      ⑦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06-09/13/content_5087533.htm。

      ⑧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新闻出版总局官网，http://www.chinasarft.gov.cn/articles/2011/05/11/20110511090611500768.html。

      ⑨中国文化传媒网，《“十二五”规划助力动漫产业春天正在到来》，http://www.ccdy.cn/chanyeshichang/content/2011-11/18/content_1013571.htm。

      ⑩中国国际动漫网，http://www.dongman.gov.cn/xinwen/pinglun/201305/t20130527_662517.htm。

      (11)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官网，http://www.gov.cn/jrzg/2011-10/25/content_1978202.htm；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官网，http://www.gov.cn/jrzg/2012-02/15/content_2067781.htm；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官网，http://www.gov.cn/zdt/2012-07/13/content_2182852.htm。

      (12)本研究主要采用深度访谈法，受访谈的机构有：深圳怡景国家动漫产业基地、深圳华强数字动漫有限公司、环球数码媒体科技有限公司、华侨城文化旅游科技有限公司、深圳市萌爱动漫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深圳市方块动漫画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深圳博克斯数码动画有限公司、深圳市盈富通科技有限公司等。其中对华强数字动漫有限公司和环球数码媒体科技有限公司进行了二次访谈。因未经受访者同意，故隐去姓名。

      (13)深圳市出台的相关政策没有将动漫产业单列，而是将动漫和游戏产业合在一起，称之为“动漫游戏产业”。

      (14)《关于扶持深圳市动漫游戏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深府2008[159])，http://www.cnci.gov.cn/content.200934/news_40709.shtml；《深圳文化创意产业振兴发展政策》(深圳市人民政府，2011年10月)，http://www.sz.gov.cn/zfgb/2011/gb764/201111/t20111114_1767643.htm。

      (15)深圳政府在线，http://www.szgov.cn/cn/zsyz/tzzc/200907/t20090721_1154283.htm。

      (16)据2014年3月28日对深圳华强数字动漫有限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访谈及其提供的资料。

      (17)据2014年3月26日对深圳环球数码科技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访谈及其提供的资料。

      (18)据2013年1月21日对深圳方块动漫有限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访谈。

      (19)“国务院办公厅转发财政部等部门关于推动我国动漫产业发展若干意见的通知”国办发[2006]32号，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06/content_310646.htm；《关于扶持深圳市动漫游戏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http://www.cnci.gov.cn/content/200934/news_40709.shtml。

      (20)参见http://www.ch9888.com/project-details-198.html。

      (21)参见《深圳文化创意产业园区认定办法及入驻的中小文化创意企业房租补贴操作规程》“第十三条申报房租配套补贴的中小文化创意企业应符合下列条件”中的条款，http://www.szns.gov.cn/publish/whc/2568/2575/2576/20120928115642694119275/index.html。

      (22)(23)据2013年3月21日对深圳市盈富通科技有限公司某产品运营经理的访谈。

      (24)中国网，《业内人士：为了补贴做动画纯属本木倒置》，http://news.china.com.cn/rollnews/2010-07/22/content_3371468.htm。

      (25)据2013年4月12日对深圳广电少儿频道管理人员的访谈。

      (27)据2012年12月28日对华强数字动漫有限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访谈。

      (28)《关于扶持深圳市动漫游戏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深府[2005]219号，http://testcnci.cnci.gov.cn/2006/5/23/law-0102110100-2194.shtml；另见《深圳市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管理暂行办法》，深府[2005]220号，http://www.szgov.cn/zfgb/2006/gb475/2008i0/t20081019_94543.htm。

      (29)《深圳文化创意产业振兴发展政策》，http://www.szgov.cnfgb/2011/gb764/201111/t20111114_1767643.htm。

      (31)新华网：《劣质动画片半夜播出只为拿补贴》，http://xh.xhby.net.mp2/html/2010-07/02/content_250308.htm。

      (32)据2013年2月4日对深圳市萌爱动漫文化传播公司一位项目经理的访谈记录。

      (33)据2014年3月28日对深圳华强数字动漫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访谈记录。

      (34)参见《关于扶持深圳市动漫游戏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积极引进动漫游戏人才，优化动漫游戏人才结构”部分，http://www.cnci.gov.cn/content/200934/news_40709.shtml。

      (35)据2014年4月华强数字动漫有限公司提供的关于动漫产业政策建议的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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