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六山六水”民族调查20周年的回顾与展望,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贵州论文,周年论文,民族论文,六山六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C95-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959(2002)03-0024-009
贵州的“六山六水”民族调查,至今年已完成20年的连续调查,编辑出版了《贵州民族调查》(第一集称《月亮山区域民族调查》)20集。今天,我们通过对“六山六水”民族调查所走过20年的回顾,充分认识成功的经验和尚需努力及改进之处,以利于继续搞好“六山六水”民族调查和研究工作,应该说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本文就此谈谈个人的认识,供参考。
(一)调查概况
“‘六山六水’民族调查”的命名,是因为贵州的少数民族大都聚居在境内的六座山、六条江的地域。所谓“六山”,系指贵州境内的雷公山、月亮山、大小麻山、武陵山、乌蒙山;“六水”,系指贵州境内的都柳江、清水江、乌江、阳河、北盘江、南盘江。“六山六水”是贵州省“民族研究工作者对我省少数民族居住区域的一个带学术性的地理概念”,“六山六水”区域面积广大,约占全省总面积的80%以上。
1978年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国跨入了新的历史时期,全党全国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科技领域极左的错误得到清算,迎来科学的春天,民族学科得到恢复。当年,贵州省民族研究所得到恢复。于次年12月,组织召开了“民族问题学术研讨会”,并成立“贵州省民族研究学会”。经过积极的筹备,1980年“全国民族学学会”在贵阳成立,并进行了首次学术研讨会,有来自全国18个省、市、自治区19个民族的民族学专家、教授和研究人员近300人出席会议,其中贵州代表就有100多人。
通过以上的学术活动,为民族学科在贵州的正名、消除极左的影响,宣传和普及民族学知识,调动广大民族学科研人员,乃至民族工作者的积极性起到了很大推动作用。1981年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在昆明成立。在会议纪要中提出:学会拟组织综合考察队,对西南境内各民族进行多学科的综合考察。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了贵州“六山六水”的民族调查工作。
在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和贵州省民族研究学会的倡导下,贵州省民族研究学会和贵州省民族研究所积极推动,得到了贵州省民委的重视和支持,选定了“原生形态至今保存比较完整”的月亮山区域,于1983年由贵州省民族研究学会、贵州省民族研究所牵头,组织了“月亮山区域民族综合考察队”,有考察队员27人,分别来自贵州省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经济研究所、哲学研究所,贵州民族学院,贵州博物馆,贵州省民族研究所和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等单位。考察队分为荔波县瑶山组、榕江县八开组、榕江县两汪加宜组、从江县加鸠组、瑶语组、都柳江民族考古组等6个调查组,调查历时两个月。调查内容涉及:社会历史、经济结构、阶级关系、生产管理、社会组织、民族教育、民族人口、文化生活、宗教信仰、家庭婚姻、哲学思想、民族语言、民族关系、医药卫生等。完成调查报告31篇,计80余万字,汇编成《月亮山区域民族调查》。
继月亮山区域民族调查后,每年组织一期调查,每期将调查资料汇编成册内部付印出版,从第二期起改称为《贵州民族调查》,依次编为之二、之三……,从未间断,直至今年为20周年。就20期调查,先后有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贵州省社科院、贵州民族学院、贵州省民族研究所、贵州省博物馆、贵州省教育科研所、贵州省民族文化宫等单位参加;参加调查共计有150余人,进行了886人次的实地调查;完成调查报告800余篇,计1000多万字。总的调查内容上,按学科包括有:民族史、民族学、政治学、经济学、语言学、教育学、社会学、考古学、宗教学、人口学、伦理学、哲学、法学、民族医药学等多个学科。调查的民族有:苗族、布依族、侗族、土家族、彝族、仡佬族、水族、瑶族、壮族、回族、白族、蒙古族、毛南族、仫佬族、羌族、畲族、满族和汉族,以及家人等。
从调查总的内容和形式上,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为前10期,即1983-1992年,是以多学科、多民族进行的综合调查,就调查者个人而言,是按自己的研究方向、结合个人的学科专业进行调查;调查还结合个人承担的研究(当时主要是编写苗族、布依族、侗族、水族、仡佬族的五本《简史》和《贵州省志·民族志》)任务,作补充调查,搜集资料。从总体来看,就构成了多学科的综合调查。参加者大都是来自科研单位的专业人员、大学教师,还有部分民族工作部门的实际工作者和民族研究的爱好者。通过10年的调查,调查队员们不辞辛劳,几乎踏遍了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每一角落,凡具有代表性、典型性的民族聚居村寨都有调查队员的足迹。本阶段最大的收获就是对解放前和解放初对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选点调查的补充,可以说是对贵州整个少数民族地区的情况进行了一次民族学的全面调查。
第二阶段为后10期,即1993-2002年,本阶段在第一阶段的基础上,开始了以专题为主,辅之以各民族学科的调查,即调查者在完成统一调查专题的前提下,可结合自己的研究方向和科研任务进行调查,明显地表现出专题调查的特征。在这一阶段中,先后进行了“麻山民族地区贫困调查”、“贵州省少数民族妇女调查”、“贵州少数民族爱国主义调查”、“屯堡人调查”“贵州民族地区脱贫之路调查”、“贵州少数民族传统精神文明调查”、“贵州民族地区生态调查”、“贵州民族地区旅游资源及开发调查”和“贵州少数民族文化调查”等,而每一个专题的决定,都有一定的背景或依据。本阶段专题调查是在前一阶段普遍调查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也可以说是第一阶段的深入和发展。
(二)调查类型、方法与特征
纵观20年“六山六水”民族调查,其调查的类型和方法是多种多样的。参加调查人员中有相当部分调查者,特别是贵州省民族研究所的科研人员,长期深入到边远贫困的少数民族地区从事实地调查。据统计,参加时间较长的约有50余人,其中:20期的1人,18期的2人,17期的4人,16期的2人,14期的4人,13期的4人,12-10期的4人,9-8期的10人,其余部分都在5期以上,另有百余人为偶尔参加一两次。
在调查类型方面,①经过实地调查的实践,我们比较强调调查队员,特别是非本民族队员在调查时,应用被调查者的思维方式和观察,认识事物的方法进行调查和分析,绝不能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观察、认识的结论去替代,得出不符合调查对象认识的结论,即“站在被调查对象的角度,用他们自身的观点去解释他们的文化”,避免“族际差异”和“偏见”,“才会得出真实而深刻的见解,才会分析出表层现象后面深层结构,才会总结出规律性的东西来。”即民族学中的“自观方法”和“他观方法”。
②从组织调查中,都较普遍运用宏观和微观的调查视野,大的有地区、州的范围、有江河流域,山脉的区域等;小的有村寨或乡镇。如民族地区脱贫之路的调查中,铜仁、贵阳、黔南、黔西南、毕节、安顺、遵义等州市区域调查,还有黄平、印江、大方、盘县等县范围的调查。第16期对乌江、北盘江、都柳江流域的调查也属宏观调查类型。微观调查也不少,如小康村调查就是以民族自治地方进入小康的村镇为单位进行调查,等等。
③专题与综合的调查都有所运用。从大的方面讲,整个“六山六水”调查的后十期为专题调查,每期有一两个专题,如少数民族爱国主义、少数民族精神文明建设、少数民族妇女问题、屯堡人等调查都属于此类。前十期为综合调查。其实,专题与综合都不是绝对的,20期调查中都包含有专题和综合的运用。
④社区和个案的调查。社区很好理解,在“六山六水”调查中不少。个案调查在“六山六水”民族调查中也有运用,如麻山民族地区贫困调查中,我们就明确要求每人都必须选择调查乡镇中相对富裕和最贫穷的2-5户作为个案调查,以助对该地区贫困程度及原因的分析。其他个别队员从自身调查的需要出发,也进行个案调查。
⑤定性和定量调查与分析。“六山六水”民族调查中普遍运用定性、定量的调查和分析,如对民族地区贫困情况的调查与分析,对民族地区小康村的调查与分析,对民族教育的调查与分析,等等,都需要进行定性和定量的调查、分析,才有可能作出正确的判断和得出正确的结论,从而提出有针对性的对策建议。
在调查方法方面,①观察与参与观察的方法是调查中使用十分普遍的方法。我们调查队员大量的调查资料都是用观察和参与观察获取到的。比如婚姻,贵州少数民族的婚姻丰富多彩,各有特色,没有观察是不可理解土家族的“哭嫁”,瑶族的“谈婚洞”,水族的“抢婚”的文化内涵。又如丧葬活动,没有参与,亲自跟随他们的活动,也不可能了解到深层次的文化内涵。水族的“开控”,土家族土老师的“开天门”,苗瑶民族的岩洞葬等。
②个别访问。这是在调查中广泛使用的方法。随着调查队员调查次数的增多,经验的不断丰富,近些年单独调查较多,个别访问是得到调查资料的重要方法。比如对原始宗教的了解,往往找巫师(苗族称“鬼师”,水族称“水书先生”,土家族称“土老师”,彝族称“毕摩”等)进行个别访问比较合适,巫师也愿意讲,如若人多了,巫师就有所顾虑。又如对“活路头”的调查,动土、播种等时间的确定,本身是保密的,人多的场合是不可能得到资料的。
③调查会。在我们的调查中时有使用,多是在到一新的地方、基本情况不甚清楚,或调查内容、重点还不甚明确,或对某一问题线索不明、调查对象不清等,都可采用召开调查会的方法来解决。
④谱系调查。调查民族迁徙、社会历史都需要进行谱系调。实际调查中,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直接查看被调查对象的家谱,特别是接受汉文化较早的少数民族,贵州的少数民族中都很重视自家的“入黔始祖”;另一种是口碑谱,这就需要对被调查者认真寻问和做好记录。比如,苗族是父子连名制,苗族同胞对自己的祖先,一代一代传下来,有的可以背颂一百多代。
⑤自传调查法。在我们“六山六水”的调查中也经常使用,特别是对巫师、寨老、活路头等的调查,就需要对他们进行个人经历的了解,达到掌握发展的过程,社会地位、作用、影响的了解,最后上升到规律性、理论性的认识。
⑥定点跟踪调查法。调查队员中,大部分都是以研究一个、两个民族,或一个、两个学科为主,由于有较长时间和较多次数的调查,调查者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研究“基地”,如研究彝族者,多以威宁自治县、板底等;研究水族者,以三都自治县、月亮山域;研究苗族者,多以台江、雷山、松桃自治县等;研究侗族者,多以黎(平)、从(江)、榕(江)三县、天柱县等;研究土家族者,以沿河自治县、印江自治县等;研究瑶族者,以瑶山、瑶麓等为“基地”。还有研究语言者也有自己较固定的“点”,用定点跟踪的方法获得不同时期的资料,以利对比研究。
⑦历史重演法。由于历史上人为的原因(如建国后极左思潮的作用)和社会经济发展的原因,少数民族中有的传统文化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但又有一定的学术研究价值,少数民族同胞仍很怀念和喜欢,调查中往往出现经过调查者的努力和有关部门、群众的支持,又把历史上传统的东西重新还原回来,或者此地已消失,他处还有保留,便又学习“回来”,继承传统,我们称此为“历史重演法”。如土家族求雨活动中的“祭风神”等。
⑧问卷调查法。在我们调查者中也有,但使用此法不多。
⑨文献文物收集。在调查中,队员们都比较注意文献文物的收集,特别是文献收集工作。如对民间保藏的历史记载、著作、族谱、巫师唱词、傩戏剧本等,调查中就曾收集到印江朗溪明代洪武年间征讨当地少数民族“叛乱”的《征蛮实录》石印本。
⑩“六山六水”民族调查中,我们还十分强调调查队员的感情投入。调查队员深入到民族地区要善于与调查对象交朋友,交流思想和感情。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对方的信任,才愿意提供情况、资料,才能达到调查的目的。同时,还须主动向民族领袖取得联系,汇报情况,成为朋友。只有这样,才能在遇到困难时得到帮助和支持,调查、研究中得到指导。在我国,这一点十分重要。
纵观20期“六山六水”民族调查,1000多万字的浩繁资料,要总结其特征实非易事。概括地说主要有如下五个特征:
第一,“六山六水”民族调查是以贵州省民族研究学会和贵州省民族研究所牵头,在政府部门的支持下,联合相关科研单位和大学,共同组成的多学科的民族综合调查为特征。80年代我国进入改革开放的历史时期,贵州的省情?是各级党委、政府关心的问题,也是科研人员关心和需要回答的问题。“六山六水”民族调查是贵州省的民族研究人员结合贵州的实际创造出来的。20年的实践证明,“六山六水”民族调查的理论与实践符合贵州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的实际,所采取的形式和方法是行之有效、成功的,今后还应继续进行下去,不断调查和研究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中的新问题。
第二,“六山六水”民族调查始终坚持了为民族学基础研究、学科建设服务的特征。贵州的民族学调查在此以前有过两次,一次是抗日战争时期,由于大厦大学内迁贵州,有吴泽霖、岑家悟、陈国钧等的调查;另一次是建国初期的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虽然两次调查收集了许多珍贵的民族学资料,但仍显不足。“六山六水”民族调查对贵州少数民族进行了较系统和全面的民族学资料的收集和整理,为民族学科的基础研究和学科建设提供了丰富的民族学资料,为进一步研究贵州的少数民族及其与之相关的民族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为民族学的中国化、建立中国特色的民族学进行了有益的实践和探索。
第三,“六山六水”民族调查始终坚持了为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现实服务的原则特征。不管是前10期的综合调查,还是后10期的专题调查,都十分重视改革开放新时期中的新情况、新问题。从“六山六水”民族调查的第一期开始,就重视了民族地区少数民族的贫困问题,进行了较详细的调查、分析,并通过有关渠道向省政府反映;对民族教育问题进行了专题调查,并撰写论文阐述发展民族教育对少数民族发展进步的意义、存在的问题及对策建议;还对少数民族的人口问题、精神文明建设问题、民族医药问题等都进行了调查。以后的调查就更多了,如西部大开发、少数民族的贫困问题、扶贫开发问题、妇女问题、精神文明建设问题、爱国主义问题,等等,都是紧密结合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的实际需要和重大问题而确定的专题,进行调查和研究,把为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现实服务放到十分重要的位置上进行安排。一句话,现实问题的调查在整个20年的调查中占有很重的份量。
第四,“六山六水”民族调查中,不仅注意了对社会横面的调查和研究,而且还十分注意调查该问题的历史发展过程,进行纵向的了解,充分利用文献资料进行调查研究,便于较准确的分析和判断,得出科学的结论,避免认识上的局限性,甚至错误的结论。如对古歌中关于民族迁徙的叙述,生产中关于物种起源、工具使用、生产技术的发展,文化的传承和吸收等。
第五,“六山六水”民族调查,科学地把集体科研项目和个人的研究结合起来。自1983年以来,我所先后承担国家下达编写苗族、布依族、侗族、水族、仡佬族五个民族的简史任务,《贵州省志·民族志》编写任务及有关国家、省的社科规划课题任务,其需要调查的资料,大部分都是利用“六山六水”调查的机会完成的。同时,作为调查者本人,均有个人调查内容之自由。可以根据个人研究之方向,既完成了调查任务,又完成了自己的研究专题。
(三)调查成就
“六山六水”民族调查的成就,主要有以下六个方面:
首先,表现在为民族学积累了丰富的、极为珍贵的资料,为在贵州建立民族学类的各门学科奠定了基础。
解放前,贵州的民族学调查资料,由于处于抗日战争的年代,虽然积累有近百万字资料,也涉及到诸多学科,对于贵州全省来说,这些资料还是很有限的。
新中国成立后,50、60年代由全国人大民族委员会组织的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对贵州境内的少数民族展开了大规模的社会历史调查,涉及到苗族、布依族、侗族、彝族、仡佬族、水族和壮族。其内容重点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反抗斗争、族源、社会组织和生活习俗等。通过先后百余人员的辛勤劳动,深入到边远民族地区,获得了大量价值的第一手民族学调查资料,是前所未有的成就,将调查资料内部铅印近50集300万字。但是,对民族成分和人口众多、分布广泛的贵州少数民族来说,不管是调查的范围,还是民族的数量、学科领域都显得不足。
而“六山六水”民族调查的20年,正如前面所述,积累有1000多万字的第一手资料。同时在这些调查中,还为编写《贵州省志·民族志》收集有大量资料,集中编入《民族志资料汇编》第1-10集,其中苗族资料2集,布依族资料2集,侗族资料2集,土家族、彝族、水族和壮族、仡佬族各1集,土家族专集中附有羌族资料,计600万字。还编有《民族研究参考资料》30多集,其中有一部分也是民族田野调查资料。共计2000多万字。
如此丰富的民族学资料,几乎涵盖了贵州所有的民族,主要是少数民族,而且从地域上,几乎包括了全省少数民族具有各类典型性的聚居区。从民族和学科分类上奠定了较为丰富的民族学资料基础。
从民族看,有苗学、布依学、侗学、土家学、彝学、仡佬学、水家学、瑶学等,都有族源族称、历史沿革、社会组织、反抗斗争、经济、文化、语言、教育、文学、艺术、音乐、体育、宗教信仰、生活习俗、文物古迹、医药等方面研究的资料。
在这大量的调查资料中,不仅是搜集了丰富的民族学资料,而且还有许多是鲜为人知的典型资料。如人口调查中,从江县和平乡占里村侗寨调查,该寨22年不增加1人,受到政府部门和计划生育部门的重视,在学术界受到关注。以上所列各门学科的建立本身就具有开创性。
其次,“六山六水”民族调查20年,对认识省情、西部开发提供了较翔实、丰富的资料。由于贵州是一个多民族的民族省份,少数民族人口占全省总人口的37.85%,少数民族分布地区占全省的一半以上,对贵州省情的认识离不开对省内少数民族的认识,要是没有少数民族的脱贫和现代化就不可能实现贵州省的脱贫和现代化。“六山六水”民族调查正是对省内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进行了较系统、全面的调查,收集丰富、翔实的第一手资料。正是由于有了这些来自实际的资料,使我们能不断加深对省情的认识,作出符合实际的判断。如麻山、瑶山、月亮山等民族地区贫困状况的调查,为进一步认识贵州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的贫困提供了资料,为省委、省政府准确把握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的贫困程度,制定扶贫开发政策作贡献。
再次,“六山六水”民族调查20年,抢救了许多有研究价值的民族学资料。从民族学的视角看新中国成立以来有两个重要的时限,一是新中国成立初期,二是中国共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
在第一个时限,主要是调查贵州省解放前和解放初期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的情况。在这个历史性的大变革时期,全国社会历史调查组深入到少数民族地区,走访了许多了解本民族社会历史、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生产生活的老人和知情人,抢救了大量的、已经消失和正在消失的民族学资料,有的调查对象在被调查不久便离开了人世,少数民族民间流传下来又即将失传的资料被抢救回来,实为一件功德之事。如农业、林业的契约;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中的生产方式、生产工具等;民间古歌中关于族源、迁徙、民族关系等内容;对少数民族语言资料和民间文献资料,特别是少数民族文字资料的收集整理等,今日看来当初抢救得十分及时,是非常珍贵的民族学资料。
在第二个时限,指的是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结束了文化大革命,中国进入了新的大变革的历史时期,中国的社会、经济、文化都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产生了许许多多的新情况和新问题,同时又是新中国建立快30年的时候,“六山六水”民族调查正是在这样一个时期开始的。通过20年的努力,在收集的大量民族学资料中,有的资料具有抢救的意义。如对仡佬语的调查就十分明显。仡佬族是贵州古老的民族,历史上曾遍布各地,到新中国建立时,仅有数万人,其语言处于消失状态。为了抢救仡佬语,张济民研究员深入仡佬族地区,完成调查报告8篇10多万字,使即将消失的仡佬语得到了抢救,并完成了44万字的专著《仡佬语研究》(贵州民族出版社 1993.),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高度评价。又如对土家族求雨节“祭风神”的抢救。贵州土家族大多数是新识别的,求雨节“祭风神”在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县板溪地区已消失半个多世纪,陈国安研究员深入该地区调查,了解到祭风神节日不仅历史悠久,场面宏大,要杀“白人”,杀“七十二牲”,具有较高的学术研究价值。不仅完成了较全面、详细的调查报告,还恢复了“祭风神”原样,并拍入电影。当此完成后,唯一了解“祭风神”的老人任洞达就去逝了。类似这种情况还有很多,有的调查对象被调查后去逝了,有的被调查后便消失了,不复存在了,等等。
第四,“六山六水”民族调查20年,对少数民族的社会进步、经济文化发展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改革开放以来,一方面贵州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社会经济得到显著的发展,同时由于历史和自然、地理条件的原因,仍然还较落后,特别是与东部发达地区的差距越来越明显。“六山六水”民族调查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的贫困问题,在月亮山区域调查中,对瑶山、月亮山地区瑶族、水族、苗族、侗族的贫困问题、经济文化落后情况,不仅作了调查,还通过有关渠道向省委、省政府作了反映,并受到重视。以后的调查中对此类问题都有所反映,特别是1993年在省政协民宗委、省民委组织领导下的“麻山民族地区贫困调查”,受到省委、省政府,乃至中央的高度重视,时值《国家八七扶贫攻坚计划》颁布,使“麻山调查”进入省委、省政府的决策,制定了麻山、瑶山扶贫计划,制定了特殊的政策措施,推动了贵州省的扶贫攻坚工作。以后又有民族地区“脱贫之路”和“小康村”专题调查等,为全省的扶贫开发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还有民族教育的调查、民族文化的调查等都为民族地区的发展、制定政策措施、引进外资、对口帮扶提供了情况资料。
值得一提的是“六山六水”民族调查还为民族识别做了大量的工作。进入80年代,随着党的民族政策的进一步落实,民族识别工作提上日程,特别贵州是全国工作量最大的省份之一,有未定民族族称的人口817000人,需要调查识别民族成分的共有20多种。“六山六水”民族调查为贵州省的民族识别提供了部分参考资料,同是有关的调查队员还直接参与了识别工作,如对仫佬族、白族、畲族、羌族等。
第五,“六山六水”民族调查20年,培养了一批民族学研究人才,为贵州造就了一支素质较高的民族学研究队伍。“六山六水”民族调查从一开始就十分重视对调查人员的培养和训练工作,每年组建调查队时,都要求队员认真做好调查前的资料准备,学习有关的方针政策,写出调查提纲,特别是进入90年代,年轻队员不断增多,每年还根据调查的主题,安排2-3次专题的学术讲座,如扶贫开发、民族文化、贵州近代史、习惯法、新时期党的宗教理论政策、贵州民族考古等内容,不断丰富调查队员的相关知识,提高队员的素质和调查质量。
每年一期调查结束后,调查队还组织全体队员集中“汇报”,一是汇报调查收获,二是汇报调查方式方法和体会,以达到相互了解、相互交流、相互学习的效果。通过汇报,让每一位调查者都能掌握全面的情况、信息,学习好的调查方法,从理论上提高对民族学科的认识,不断提高素质,加强整个调查队伍的建设。同时,调查队员深入民族地区实地,通过陪同、翻译、组织资料等调查活动,还带动或者培养了一批民族学调查、研究者。他们熟悉情况,只要掌握民族学调查方法和具有一定的研究能力,是能够积累民族学资料和写出研究论文的。
据不完全统计,“六山六水”民族调查20年中,有157人参加调查,其中研究机构(包括地州、县的民族研究所)和大学的有约100人,业余人员有50多人。在科研机构和大学的人员中,已获得正高职称的有30人,获得副高职称的有30多人。凡获得高级职称的人员,都是多年参加“六山六水”民族调查者。此外,还有相当数量中级职称队员。
第六,“六山六水”民族调查20年,在积累了丰富资料的同时,还涌现了一批民族研究的学术著作。“六山六水”民族调查开始就和国家民委下达贵州省编写苗、布依、侗、水、仡佬五个民族的五本简史结合起来了,至1989年先后完成了《苗族简史》、《布依族简史》、《侗族简史》、《水族简史》、《仡佬族简史》的撰写和出版工作。五本简史完成后,“六山六水”民族调查又和国家下达的《贵州省志·民族志》的编写任务结合起来。20多名科研人员经过十多年的艰苦努力,完成了贵州17个世居少数民族和贵州省民族工作的撰写任务和出版工作,全书有160余万字,100多幅反映各少数民族和民族工作的照片。此外,还有柏果成、史继忠、石海波著《贵州瑶族》,席克定著《灵魂安息的地方——贵州民族墓葬文化》,余宏模著《黔西北民族调查研究文集》、《明代彝族女杰奢香》,翁家烈著《屯堡文化》、《仡佬族》,陈国安著《水族》、《土家族近百年史》、《水族通史》,王正贤著《奇异的石头世界——贵州岩石载体文化》,黄才贵著《影印在老照片上的文化——鸟居龙藏博士的贵州人类学研究》、《独特的社会经纬——贵州制度文化》,石朝江著《中国苗学》,岑秀文著《苗族》。还有贵州省民族研究所主编的《夜郎故地上的女性》、《贵州少数民族妇女问题研究》、《贵州少数民族》等。贵州省社会科学院主编的“贵州五个少数民族文化研究”:《苗族文化研究》、《布依族文化研究》、《侗族文化研究》、《水族文化研究》、《仡佬族文化研究》五本文化研究丛书。其他还有辞书、百科全书、志书也使用了不少“六山六水”民族调查资料。此外,还利用“六山六水”民族调查资源,写出了一批质量较高的学术论文。
在前16期“六山六水”民族调查中,有第一——四、五——九、十一、十二、十四、十五集分别获得贵州省人民政府颁发的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二、三、四等奖9项,有一半以上获奖。
(五)对进一步搞好“六山六水”民族调查的思考
“六山六水”民族调查经过20年的艰苦努力,确实做出了显著的成绩,在我国民族是学史上是罕见的,不管是对学科建设或是为一实服务,都做出了一定贡献。但是,还存在不足和需要改进之处,如调查资料多,研究少,成果转化应用不够的问题;调查队员参差不齐,调查中理论指导缺乏问题;调查队员的培训提高,加强队伍建设、提高调查质量的问题;调查中深入村寨,直接向调查对象获取第一手资料还须加强的问题,等等。笔者从20年的亲身调查经历感受中,对今后的调查提出如下建议,供参考:
第一、加强调查队员的理论和专业知识的培训、提高,并自学运用理论和专业知识指导调查工作,为建设有中国特色民族学而努力探索。“六山六水”民族调查是民族学科的综合和专题调查,一方面调查者所需要的是多门学科的知识,如历史学、民族学、经济学、文化学、教育学、宗教学、语言学、考古学、哲学、社会学、建筑学等等;另一方面,调查队员中,学民族学的不多,学习其他如历史学、中文等专业的不少,只具备一个方面的专业知识。因此,都需要进行理论和民族学专业知识的培训提高。理论培训应包括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即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主义的人类学理论等,并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和民族学的理论、方法自学地指导调查研究工作。同时,还应不断地借鉴国外民族学的先进理论和方法,使之“中国化”,搞好我们的民族调查研究工作,不断地探索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特别是全局性、战略性的重大问题,加强研究,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下功夫,勇于创新。
第二、在深入调查的同时,加强民族学的理论研究和应用研究。重视对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现实问题的调查,是“六山六水”民族调查的优良传统。但是,对于调查指导方针、类型等,上升到理论的总结,从20年来看显得薄弱,不利于调查水平、质量的提高,不利于人才的培养,这是需要加强的,今后应五年、十年进行一次这方面认真的总结。同时,对已经调查的丰富资料,进行后期的研究工作力度不够。实践证明,凡是对调查资料进行了继续的应用研究工作,就会产生社会效益,最有说服力的就是麻山、瑶山民族地区贫困调查,还有妇女调查。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在向中央的《中国民族学研究的现状与发展趋势》调研报告中,谈到“研究成果的效益”时称:“例如贵州省民族学工作者对麻山地区苗、布依等族贫困状况的调查及提出的对策性意见,得到国务院有关领导、中央统战部和国家民委的重视,已采取扶助当地少数民族脱贫致富的相应措施。”
但多数调查如少数民族爱国主义调查、少数民族精神文明调查等都属后期的应用研究不够造成,这里既有客观的原因,更多还是主观的原因。“六山六水”民族调查,在现实问题的调查上,注意了与西部大开发相结合、与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社会进步、经济发展相结合,应该象江泽民在考察中国人民大学时所希望的那样,“深入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实践,努力对全局性、战略性、前瞻性的重大课题作出科学的回答”,与时俱进,不断创新,更好地为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的改革开放、现代化建设服务。
第三、加强调查与学科建设,特别是边缘学科建设有机结合。“六山六水”民族调查积累了数以千万字的民族调查资料,奠定了民族学各分类学科建立的基础。只有通过民族学的调查,搜集大量的学术研究资料,不断丰富,才能使民族学的边缘学科的研究得到不断的深化,加强学科的建设,离开了民族学的实地调查,什么都是空的。今后的调查,应该注意和各学科的结合,特别是边缘学科的结合。同时,还有一些新学科,如影视人类学、都市人类学、审美民族学等的资料收集和学科建设,不断地丰富第一手资料,完善和丰富资料的积累,使贵州的民族研究更好地向纵深发展。
第四、加大经费投入,不断改善调查队的基础设施和调查条件。“六山六水”民族调查之所以能坚持不间断的20年,首先应该感谢贵州省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贵州省哲学社会科学联合会和贵州省财政厅长期给予的指导、帮助和支持。离开了他们的支持,我们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调查队目前仍处于较低层次、经费十分紧张、设备十分简陋,许多应该具备的必要设备都没有的情况下运作,20年里,参加调查人数最多时60余人,最少时30余人,近几年中每期用于调查、印刷、资料费共计仅相当于一个国家哲学社会科学课题的经费额(国家课题经费也不高),如影视人类学因没有设备长期无法实施。“六山六水”民族调查还不仅是一个调查、出版的问题,还有一个继续深入研究、补充资料的问题。只有在调查基础上的继续深入研究,才能为政府提出质量较高、针对性较强、可操作价值更大的思考意见,这也有一个投入的问题,出版的问题。否则,既不利于调查质量的提高,也不利于人才的成长,特别是中青年科研人员的成长。应当遵照江泽民在考察中国人民大学时强调那样:“高度重视改善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和人才培养的条件”,让我们能把今后的“六山六水”民族调查搞得更好一些。
第五、继续发扬深入村寨、不辞辛劳、艰苦努力的“六山六水”民族调查精神。民族调查(或称田野调查)本身就是一项十分艰苦的工作,从某个意义上讲,不作田野调查是搞不好民族研究工作的。要做田野调查,就必须要深入到村寨,特别是少数民族边远山区的村寨,各方面的条件都是很差的,交通不便,生活艰苦,要做好调查就必须要有很大的付出,有“自我牺牲的科学精神”,不能图轻松、简单,收集别人的现成资料,抄抄写写完成调查报告,这是没有前途的,必须要深入村寨,不辞辛劳、艰苦努力,获取第一手资料,踏踏实实地从事民族研究工作,为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社会进步、经济发展服务。
收稿日期:2002-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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