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认同视野下乡村档案文化建设的实践逻辑——基于浙江省畈田蒋村的调查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浙江省论文,文化建设论文,乡村论文,视野论文,逻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275.9
1 问题的提出
乡土社会的急剧变迁极易带来社会认同的弱化与解构,如何通过乡村档案文化建设,挖掘乡村档案文化的社会认同功能,业已成为新农村建设进程中一个刻不容缓的现实问题,也是亟待深入研究的领域。
随着人们对档案文化社会功能认识的深化,档案文化建设开始引起了政界和学界的高度重视,如覃兆刿[1]从记录、记忆与档案的关系入手,探讨了记忆工程以及档案文化建设的关联,提出了档案文化建设堪称是一项“社会健脑工程”,丁华东[2]从功能角度回答了为什么要进行档案文化建设,薛真真[3]从社会记忆的角度研究了档案功能,薛匡勇、王英玮[4]等则从属性、结构等角度进行了探讨。一些国外学者也给予了特别关注,如美国学者弗西斯·布劳因关注着档案、权力与社会记忆的关联[5],丹麦档案学者因格·邦加德则关注个人文化对于政府和社会的作用,美国学者史蒂文·卢巴关注信息文化与档案的关联,加拿大学者T.库克[6]对档案与社会记忆展开研究,等等。在一定意义上,这些研究代表了学界对档案文化建设的前沿成果。
总体而言,已有研究大致呈现三大特点:一是从研究内容来看,侧重政务类档案资源和馆藏档案展开,散存于乡村田野的各种民间档案未能很好地进入人们的研究视野。不可否认,中国是在农业社会的传统因子基本保留的状态下进入现代工业社会的。在现代化变迁中。如何通过乡村档案文化建设实现乡土文明与现代工业文明的有效对接已成为一种必要。二是从功能研究来看,侧重从理念、价值层面探讨档案文化建设的重要性与必要性,从社会认同视角研究档案的文化功能与社会功能极为少见。毋庸置疑,档案文化建设的重要性与必要性已是普遍共识,关键在实践中进行了怎样演绎,呈现怎样的实践逻辑,绩效如何,有待进一步解释与回答。三是从研究方法来看,侧重静态层面的应然性思辨型研究,较少通过田野调查进行实然性案例研究,致使对档案文化建设的运行与现实问题的把握仍比较薄弱。
基于上述考虑,本文将透视档案文化建设的视野投入长期为人所忽略的乡村领域,尝试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采用案例研究,勾勒乡村档案文化建设的实践图景,并以社会认同为视角分析乡村档案文化建设的实践绩效,期望能为当下的乡村档案文化建设提供启迪。对这一组相关联问题的回答有助于从实践层面把握乡村档案文化建设的规律,为客观理解乡村档案文化建设提供一个特别的研究视角,弥补基础性社会档案研究的缺失。本文属个案研究,将选择浙江省畈田蒋村进行具体观察和印证,所用资料来源于两年间课题组对该村进行的不定期驻村调查。
2 乡村档案文化建设的实践图景
在本文,乡村档案从总体上看是在乡村社会生产实践过程中为了满足日常管理控制的需要而产生的一种管理方式和手段,是乡村组织和个人对凭证信息公信保存的依赖结果。[7]关于乡村档案文化,特指个体或社会化组织在特定的、历史性的社会情境和语境下形成的一切与乡村档案有关的实物、文本、方式、制度、理念、民俗等,以及在此基础上借助一定的技术或工具所进行的档案文化实践活动[8]。
畈田蒋村起源于洪武廿七年,迄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以蒋姓为主,系诗坛泰斗艾青的故乡,区位优势凸显。距浙中中心城区约35公里,距镇中心1.5公里,距义乌国际商贸城约20公里。历史上畈田蒋村集富裕大户20户,置田产达方圆二十里,开酱坊、染坊等,号称“财主村”。目前,全村共有农户556户,人口1250人,大专以上学历多达300多人,乡民人均年收入12600元,乡民的主要收入来源为来料加工、经营农家乐和个体经商等,村集体经济年收入10余万元。现任村党委书记蒋国富是区、市二级劳动模范,区、市二级人大代表,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民营企业家。该村先后获得了省级绿化示范村、省级旅游特色村、省级重点培育中心示范村和省级历史文化名村等称号。
畈田蒋村档案文化资源十分丰富,颇具特色的主要有:一是以艾青为代表的村庄名人档案。二是过往的荣光记载。历史上,畈田蒋村不仅是明清时期远近闻名的“财主村”,更是人才辈出,形成耕读传家的良好风气。据《蒋氏宗谱》记载:蒋氏代代出人才,立传记的就有120多人。特别是先祖蒋可大因战功显赫,被当时的明朝皇帝朱元璋赐封为“开国元勋”,并恩准蒋氏祠堂采用“平头梁”结构[9]。三是以族谱、家书和村委历史文件等方式承载与展现的村落民俗、民谣及纺纱、雕花、制酒等传统村落手工艺。近年来,该村抓住新农村建设有利时机,对接与融入村庄新农村建设,围绕村庄档案文化资源着重进行了如下建设。
第一,依托支农项目,挖掘村庄名人档案,合力打造档案文化品牌。作为艾青故里,村民有着强烈的继承和发扬艾青文化的愿望,并着重开展艾青文化品牌建设。首先,广泛收集、整理艾青档案资源。在艾青亲属的帮助下,畈田蒋村“两委”征集了许多艾青的生平事迹、照片与诗词原稿。2006年,在市人大代表蒋国富的领衔下,向市人大提出了旨在发扬光大艾青档案财富的议案。其次,依据档案文献修复艾青故居,建艾青文化广场和艾青故里牌楼。在修复艾青故居,建艾青文化广场和艾青故里牌楼的过程中,主要依照历史照片档案和乡民记忆,着重还原历史原貌而少做现实性的设计。得益于各种财政支农项目,该村拓宽艾青大道,建造艾青文化广场、海澄公园和艾青故里牌楼。再次,情景再现艾青诗作。在艾青文化广场立艾青诗词石碑,镌刻着“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等饱含民族情、乡情的经典诗词,还有大堰河怀抱孩子的雕塑、艾青诗歌提到的石子路、八角井、农夫晒场均得到了很好的保护,使艾青这位伟大诗人生动的展现在人们面前,物化彰显了艾青档案文化记忆。最后,打造百廉主题文化馆。在区、镇等各级政府部门的共同策划与支持下,该村广泛收集和撷取具有廉政教育导向的村庄档案文化资源,特别是挖掘艾青诗稿中的廉政教育素材,并选取村庄周边历史名人档案记录,如宋濂、张作楠等前辈廉吏生平事迹等进行重点展示。2010年7月,百廉主题文化馆开始建设,全馆由艾青诗作、廉诗砥廉、画说廉洁、廉吏传廉、金东廉吏与廉政文化等共百余幅图展组成,成为畈田蒋村较有创意的档案文化建设产品之一。
第二,吸纳社会资本和族群力量,挖掘族群档案文化资源。长期聚族而居使畈田蒋村积淀了浓郁的族群档案文化资源。但由于各种原因,村庄各种外显化和符号化标识的族群档案文化资源均程度不等的受到损坏或流失。针对已有七十四年未修宗谱的事实,畈田蒋村广泛吸纳社会资本和族群力量,以续修宗谱为契机开发与整合族群档案文化资源。2009年5月畈田蒋村成立蒋氏续谱理事会,主持修谱的各项事宜,包括收集散落民间的旧谱及可入谱的各种资料,各族人的档案资源等相关信息,同时理事会提出筹资筹劳方案。在个人捐款中,多则50万,少则200元不等,族人均慷慨解囊。2010年1月畈田蒋村举行圆谱大典,以隆重的方式宣读族规族训,强调保护和展示重德重学、诗礼传承、谦和好学的民俗民风和文化氛围,续修的宗谱成为宣扬本宗荣光、展示族规族训、诗文、人物介绍、经典故事、读书十则的重要载体。
第三,对接文化旅游产业,多渠道宣传村庄档案文化。如上所述,畈田蒋村在竭尽全力传承与挖掘村落档案文化资源的同时,积极发展文化旅游,大力宣传村落特色档案文化,赋予村庄档案文化建设可持续发展平台。比如,融艾青幼时学习的照片、学习用具、诗歌手迹等作为旅游文化讲解的素材,展示不同版本的宗谱、祖先画像,情景化讲解族谱中的家训、家规以及族群过往荣光,同时,还向游人讲解与演示村庄的手工艺术和风俗习惯。如独特的丧葬风俗、婚嫁礼仪、各种节日礼仪、火腿制作、酿酒制作、十二月水果歌谣。
3 社会认同视野下乡村档案文化建设的实践绩效
社会认同是衡量个体融入社会程度的一个重要维度,其本质是一种集体观念,包括对自我特性的一致性认可、对周围社会的信任和归属、对有关权威和权力的遵从等等[10]。在本文,社会认同主要体现为对村落共同体的情感、身份和秩序认同。乡村档案文化建设不仅是有形空间的拓展,也是精神空间的建构。得益于对村庄档案文化资源的有效运作,畈田蒋村不仅在外显层面再现档案文化的标识与符码,而且深化了乡村档案文化内涵,发挥了重要的社会认同功能。
首先,打开认知窗口,提升了村落共同体的知名度与美誉度。有效的乡村档案文化建设之所以能够推动社会认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它为村民提供了区别于他者的集体荣誉感。近年来,随着艾青故居和艾青诗作的情景化开发、百廉主题文化馆的落成,畈田蒋村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成为了当地政府向外展示新农村建设的良好窗口,当地党员干部接受廉政教育的基地和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畈田蒋村因此先后被授予省级重点培育中心示范村、省级历史文化名村等称号。慕名前来的学者、诗人、国际友人、港澳同胞和游客络绎不绝。
其次,重塑乡村社会记忆,强化村民身份识别。社会记忆是指人们将在生产实践和社会生活中所创造的一切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以信息的方式加以编码、储存和重新提取的过程的总称[11]。作为过去在现在的“现存”东西和维系社会认同的心理基础,社会记忆导引着人们对生活意义、生命价值的思考与体验,为转型变迁带来的“我来自哪里,我是谁”的身份困惑提供经验依据。正是在继承性再造村庄档案文化实践中,畈田蒋村文化脉络得到梳理与外显性延续,为乡民追忆过往生活提供了丰富素材与可被感知的展示平台,触发乡民集体记忆,并在集体记忆的建构与集体行动中找到了“根”的依托与“家园”的指认。譬如,艾青是畈田蒋氏家族的骄傲,也是畈田蒋村的象征性档案文化资源与文化符码,甚至成为畈田蒋村的代名词,畈田蒋村人因此常以艾青故里为荣。蒋氏宗谱重修后,乡民时常援引祖先的光辉与平头梁结构。这一切不仅赋予了畈田蒋村人自豪和希望,而且强化了村民身份的识别,成为了畈田蒋村人区别于他者的重要标识与确定群体的符号边界。
再次,强化村庄关联,助推集体认同。村庄关联是指村庄内部人与人之间具体关系的性质、程度和广泛性,它是村民在村庄社会内部结成的各种具体关系的总称。[12]调查发现,在村落档案文化建设的每一次集体行动中,乡民均要调动和集体利用共同的价值观、行为规则、组织程序等资源,借助对村落档案及其文化的领悟、解读与表达,从程序意义和实体意义层面感受来自集体的情感和力量,激发村落公共因子,促进村落有机团结与内聚力。从蒋村宗谱重修来看,遍布全国各地、不同职业、不同年龄的族人都因宗谱重修,纷纷捐款出力,由此派生出历史感、归属感、道德感和责任感,一道强化村庄关联,建构村庄共同体的向心场,助推集体认同。就此而言,乡村档案文化建设是乡民对村落集体意义系统的把握、诠释和再建构的结果。
最后,提供价值,规范村落社会秩序认同。从价值层面看,村庄档案文化资源本身蕴涵着深厚的积极价值理念。如充满浓郁家乡情、民族情的艾青诗词原稿,族谱中记载的家训家规与读书十则等字里行间无不渗透着畈田蒋村人过往的为人处世的价值取向和审美偏好,并通过物的外显与不断操演,启发和影响场域内每个主体的价值取向。从规范层面看,规范是特定社会系统的成员稳定的行为模式。规范决定社会系统容忍什么样的行为,它对社会成员起着引导和规定的作用[13]。在档案文化建设的集体行动中,村民参与的过程实际上是对村落过往的进一步体验,是对村落共同体规则、秩序的认可,并在参与中形成公共价值观和社会评价,规定着什么事情应当做,什么样的事情不应当做的戒律,成为人们行为处事的一张看不见又挣不脱的大网。正如纳日碧力戈所言,“我们对现在的体验,大多取决于我们对过去的了解,我们有关过去的形象,通常服务于现存社会秩序的合法化。”[14]
以上四个方面,大致勾画出了畈田蒋村档案文化建设的社会认同绩效,构建了乡村档案文化建设的现实生存与发展的空间。在这种富有成效的建设和文化自觉中,乡村档案文化建设作为一种隐性的精神纽带,既穿越时空又指向未来,积极地促进了乡村社会的有机团结和社会认同。
4 讨论与思考
基于深厚的村庄档案文化资源,畈田蒋村充分体现了田野智慧,构筑了村落浓郁的档案文化建设绩效与发展空间。畈田蒋村的经验事实也为今天乡村档案文化建设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思考与启迪。
第一,乡村档案文化是一座蕴藏丰富的社会认同富矿。作为乡土社会生活、生产、价值和创造性实践的结晶,乡村档案文化资源普遍以各种形式、各种载体散存于乡村田野。由于治理结构与价值取向等因素,特别是历史上“以君为本的封建档案文化特性”以及“详于政事而略于文化”的档案结构影响,[15]大量乡村档案难以进入官方的馆藏宝地,未能得到规模保存与规范整理,但不等于也不影响乡村档案文化资源本身的丰富性与价值性。名人档案、宗谱、文物器具、民俗民风、传说等各门类的档案文化资源,犹如深闺瑰宝,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诠释、传播,构筑起乡村文脉和集体记忆的“母资源”,成为构建社会认同的一座富矿。
第二,乡村档案文化具有构建社会认同的独特优势。区别于资政治史的馆藏档案,作为村庄内生性文化资源,散存于乡间的档案文化资源天生嵌合着乡民的生活习惯。畈田蒋村的实践表明,与仅仅满足于适应私人物品与生产的市场机制,以及提供公共文化物品的外生性国家治理机制不同,借助内源性档案文化资源建构的社会认同更能被乡民接受、理解与内化。
第三,乡村档案文化建设要在构建社会认同中发挥积极作用,以下值得借鉴与重视。
一方面,立足特色与适度对接产业。乡村档案文化是村落特定时空长期积淀的宝贵财富,具有浓郁的区域特色和风格。蒋村实践告诉人们,立足特色是档案文化获得生存与发展的立足点,但同时又需适度对接产业,以生动直观的形式,使锁在深闺的乡村档案文化瑰宝为大众认知。畈田蒋村之所以有档案文化建设的底蕴和绩效,最关键源于对诗人艾青档案文化品牌的打造与延展。适度旨在追求档案文化产业与利润的过程中,以尊重档案文化特质,保护和传承优秀档案文化为宗旨,绝不可一味迎合市场进行掠夺式与低俗式开发,绝不能被市场和资本所绑架。唯其如此,乡村档案文化建设才能在传统与现实的勾连中实现可持续发展,强化社会认同功能。因此,在强调文化产业时,要防止单纯地偏重于经济利益而忽视社会利益,遗忘乡村档案文化价值之要义。
另一方面,强化借力与多元协同。借力意指借助他人或他物力量以达到目的。作为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乡村档案文化建设有赖多种资源、主体的支持与协同。在畈田蒋村,借力主要表现为借政府各类支农项目、社会力量以及村民之力,多渠道筹资筹劳。协同则主要表现为政府、村庄与个人等多主体、多渠道、多方式的分工与合作。其中,政府侧重资金支持、引导与监管,村庄特别是村“两委”侧重动员、组织、规划、整合与执行,个人侧重参与与人力物力财力等方面的支持。
值得一提的是,畈田蒋村档案文化建设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村“两委”,特别是核心干部的组织与整合,得益于续谱理事会这类议事型自组织的动员与参与。这就启迪人们,在推进与完善乡村档案文化建设中,既要强化借力与协同,也要充分重视发挥村落自组织的力量,引导其积极有序参与,在参与中继承,在参与中增强档案文化建设的内发动力,助推社会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