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仙踪”系列探讨_绿野仙踪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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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绿野仙踪》问世、流传二百多年间,后人对它的考证、评述虽有,但为数不多;而综合起来从各个方面进行较系统研究的却少见。如有关作者的一些问题,有关版本流传的情况,有关书中的批注,等等,都需要进行研究。前人研究做出的努力,有筚路蓝缕之功,自不待言。然而仍有必要把一些没有十分搞清的问题提出来,加以考证或论述,使这部传世之作能在中国文学史上获得一定的地位,这是本文力求达到的目的。文中或有利用前人研究的成果来论述,或有个人的看法,做为一家之言,聊备一格耳。

(一)关于作者李百川

今天人们知道《绿野仙踪》的作者是李百川,那是由传世的百回抄本中的陶家鹤《序》始得知。陶序云:“余于甲申岁二月,得见吾友李百川《绿野仙踪》一百回”。而后人第一个揭示陶序内容的是1932年时节的吴辰伯(既吴晗)。辰伯在题为《绿野仙踪的作者》一文中指出过去看到的八十回本的陶序,在前引的两句话中,没有“李”字,仅云“吾友百川《绿野仙踪》八十回”,并且这种八十回的刻本中的陶、侯两序作者都无姓氏,只署“山阴弟家鹤谨识”,“洞庭定超拜书”。吴辰伯的文章写于1931年,发表在1932年1月16日出版的《清华周报》第36卷11期。吴文全文转录了被一切刻本删除掉的作者自序,并根据自序中提供的情况,初步勾勒了李百川的生平行实。

作者的名字是否就是“百川”二字?吴辰伯说“他的正名……却无可稽征”,意思似认为“百川”可能是作者的字或号。1932年出版的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著录该书时接受了吴的看法,也说李百川的“名未详”。

关于百川是何籍贯?今有二说:

一说他是江南人,甚或说他是江苏省或浙江省人。此说首见于吴辰伯《绿野仙踪的作者》一文。吴文据作序人之一的李百川友人陶家鹤“是绍兴人”,另一侯定超“是洞庭人”;对百川自序认为“宜删”的周竹蹊“是南京人”,因而论曰“据序中言‘癸酉携家存旧物远货扬州’。和他友人的籍贯一印证,则作者之为江南人可决。由他的朋友关系推测,他的籍贯决不会出江浙二省外”。对这个结论,今天的研究者大都接受。如: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百川,江南人(据近人吴辰伯考)。”谭正璧在1935年的《中国小说发达史》第七章第三节中也说李百川“仅知是江南人”。柳存仁在《伦敦所见中国小说书目提要》(1962年)中说“百川姓李,江南人”,侯忠义在其整理出版的百回排印本《前言》中,则引述了吴辰伯的意见云“故推断作者当属江南人无疑”。然而孙、谭、柳、侯等人为了谨慎起见,却都没有更进一步跟着吴辰伯断言“他的籍贯决不会出江浙二省外”。

另一说认为,《绿野仙踪》是山东人所作。郑振铎在《谈金瓶梅词话》一文(1933年)中说“[《金瓶梅词话》]作风的横恣、泼辣,正和山东人所作的《醒世姻缘传》、《绿野仙踪》同出一科。郑氏认为《绿野仙踪》是山东人作,但没有论证,又是在谈《金瓶梅词话》时联及的,因而今未见有从其“山东人作”说的。

上二说,我倒以为郑振铎说为近似,而李百川绝不是江南人,或更缩小范围说他是江苏省或浙江省人。

首先,我们考察一下吴辰伯说“江南人”(江浙人)的两点根据。第一,作序的侯定超和劝说李百川删去自序的周竹蹊,无疑是江南人(所谓“洞庭”,或指湖南的岳阳[巴陵],或指太湖中的东、西洞庭),但陶家鹤的“山阴”,如在绍兴志书上找到陶家鹤其人则已,否则,山西省也有个山阴,清时属大同府,在大同府的西南端。明代万历时曾为首辅的王家屏,即山西山阴人,时称“山阴相”。李百川在《自序》中曾言及他去山西辽州依同祖弟李说严生活一段,那么,何不可于此时与山西的山阴人陶家鹤相交往呢?因此说李百川的友朋皆江南人,或不然。即使陶家鹤是绍兴人,也不能因此类推李百川必是江南人。第二,李百川“远货扬州”,也证明他不会是江苏人。扬州当江苏的中心,离它最远的江苏徐州,由乾隆时的黄河(当时的黄河流经徐州)顺流而下至清江浦改由运河南下至扬州,并不算远。况且李百川言及其叔父李余谷曾“宦游盐城”,也似能证明李家不可能是江苏人。因为封建社会的清代,很少可能有在本省宦游的。

其次,郑振铎提出的“山东人作”说,是他就作品风格兼及语言特色而言之的。我之认为郑说较近似,兹亦先由作品的语言来论证。读《绿野仙踪》全书,谁都会感到它的语言是北方普通话,与明清之际江浙人的小说语言不同,也和《金瓶梅词语》及《醒世姻缘传》之多山东方言有差别。固然,中国的通俗小说发展到清乾隆时代,语言的地方性已与明末清初的小说多为作者本地方言词的情况大为减少。比《绿野仙踪》早问世一些年的《儒林外史》,夙被认为在语言上不杂方言俗语的、纯粹白话的小说,“是为白话之正宗,盖行之全国,传之后世,无有人病其费解者也”(蒋瑞藻《小说考证拾遗》引《缺名笔记》)。但《绿野仙踪》却有几个词语(不止用过一次),很少出现于其他通俗小说,可供研究作者运用词语的地域性色彩作参考。

第一“汉仗”。

如第八回,“这个人好个大汉仗”(石印八十回本的第七回作“汉子”)。另,十一回(同前第十回作“身体”)、十七回(同前第十六回作“相貌”)、四十五回、六十四回,都有“汉仗”的词语。

按“汉仗”一词,其他小说今知似仅见于《儿女英雄传》第十五回:“放着你这样一个汉仗,这样一分膂力”。显然,这里的“汉仗”是“身量”意,“大汉仗”、“汉仗雄伟”都可证明它的语意。陆澹安《小说词语汇释》引《儿女英雄传》前述一例,释为“即‘汉子’”,不确。可能由于陆澹安释为“汉子”的影响,今排印标点本的《儿女英雄传》径校改前引一句话为“放着你这样一个汉子”。《儿女英雄传》以基本是京话的范本著称,可见“汉仗”一词是北京及其附近的特有语词。而《绿野仙踪》不止一次用“汉仗”一词,值得特殊注意。

第二,“蹶劣”。

第八回,“那男子一蹶劣站起来道”(石印八十回本的第七回无“劣”字)。另,十回、二十六回(同前第二十三回无“劣”字)、四十三回、八十三回(同前的六十四回无“劣”字)、八十六回(同前的六十七回做“蹇劣”)。“蹶劣”一词的意思是清楚的,急遽貌,蹶,读gùi。文言文都用“蹶然”表示,把“蹶”与“劣”合组成为一个词语,肯定是地方性形容急遽样子的通俗语词,今未见别的小说或戏曲作品用过这样的词语或音相近、意相同的类似词语。明末清初许多由江浙人作的小说,地方性词语很多,但未现过“蹶劣”一词或音相近意相同的类似词语。

第三,“听”。

第四十七回,“你还没有吃饭,我与你听饭去。”(八十回刻本三十九回作“我与你打听饭去”,石印本同)又,同回:“一面借空儿出去听何公子去了”(刻本与石印本亦作“听”字)。第四十九回“你快到后面听早饭去吧”(刻本与石印本均无该情节的这一句话)。

“听”是“看”的意思,四十七回前一例与四十九回例,如按刻本作“打听”尚可通。四十七回后一例作“打听”就不行了。金钟儿并非是借空儿出去打听何公子的什么,而是去看何公子。因而“听饭”也是去看一看饭怎样了的意思。今河北省一些县(如冀东)犹以“看”作“听”,看什么叫作听什么。

上列三例,两例是北京和河北省用的词语,另一例暂未能明。还有如“馍”字,也值得注意。第七回,冷于冰于京西山村遇文怪邹继苏,邹问冷:“年台山路跋涉,腹饿也必矣,予有馍馍焉,君啖否?”,“于冰不解‘馍馍’二字,想着必是食物,忙应道:‘极好!’”(刻本与石印本的第六回同)书中写冷于冰是北直隶广平府成安县人。顾学颉、王学奇《元曲释词》,释谓“馍馍”有些地方叫“波波”,一般写作饽饽。并引翟灏《通俗编·饮食》说《升庵外集》解释“廆”,“今北人呼为波波,南人谓之磨磨”。又引《畿辅通志·方言》:“波,即毕罗之合声,波、磨叠韵字,故或呼为磨磨,今顺天人称波波,畿南人称磨磨。”所谓“畿南”指今河北省南部靠近河南省的邯郸地区,成安县属焉。今天我们熟悉一句名言是“吃旁人嚼过的馍不香”,这是兰考县委书记生前讲的。兰考靠近豫北,自然也与畿南距离不十分远,所以兰考习惯称“馍”,可见《畿辅通志·方言》中所谈“畿南人称磨磨”,而北京及其附近各地人称为“波波”(饽饽)是合乎实际的,乾隆时当亦然。奇怪的是,李百川竟写畿南成安人不懂馍馍是何意,并且在冷于冰刚见到邹继苏时,自报家门云“京都宛平县秀才”。隔了不几回书,冷于冰又称河间府人拿捏京腔的太安知州为“老乡亲”(十四回)扑朔迷离,但总离不开京畿及其左近。看起来,并非由于冷于冰籍广平府成安县所致。其实李百川对畿南并不熟悉。如,第四回冷于冰由江西广信府万年县(此处把万年县归属广信府,也暴露了作者对江西情况不熟悉。明清时代,万的县属饶州府。第一回则已云冷松妹嫁饶州府万年县周通为妻,此处又云广信府万年县,所以刻本此处就修改为饶州府万年县了)姑母处北归成安,不管当时(明或清)交通条件如何,也不至绕路柏乡遇夏公子(柏乡明属真定府,清属赵州),然后再向南穿过顺德府全境,又穿过广平府大半境,始达其南境的成安。相反,作品写冷于冰和金不换等人入都,却把北京的小街巷写得挺详细,如东河沿、西河沿、香炉营、余家胡同、西江米巷、永光寺西街、东猪市口,等等。而据自序,他于扬州就医时,草创前三十回的第十五回写金不换家环境,竟写了炕、炕桌、炕席(试马坡妓家也写炕)等北方农村的情景。但他在自序中叙说自己的行踪,又绝无到过北京的描述。

根据前述词语运用的情况及作者对北京的熟悉、北方风物的描述等来观察,说作者是北方人,可能更合适一些。鉴于书中把温如玉的家和他的活动,安排到山东省太安州(州系明制,清代泰安不是属于济南府的州,而是独立出来的泰安府),且写得较详,故前述几个特殊语词,如果能证明是山东也有的,则作者李百川是山东人(当然到过北京)也是可能的。我们如再进一步品玩作品带有感情色彩的,对扬州、镇江、苏州、杭州的描写及感叹,也能嗅到北方人乍到南方时的气味。如,第十回中冷于冰南游求仙,看了苏州虎丘后,冷于冰竟发出了代表北方人的议论:“北方人提起‘虎丘’二字,没一个不惊天动地。要皆是那些市井人与有钱的富户来往走动,他那里知道山水中滋味!……。”第四十回尤奎乍到镇江,远远见金山寺楼台殿阁,层层叠叠的摆列在江中,大声叫好说:“我们生长北方,真正空活一世!若不出门,焉能观此奇景!”固然,冷于冰、尤奎都被写成是北方的河北省人、山东省人,然而他们对南方景物的慨叹、评价能是南方江浙人体会北方人的观感道出的吗?

如果推断李百川是北方人(或既京师附近或山东人),怎样解释自序所云“远货扬州”呢?从京师或山东某地顺运河南下扬州,不可谓不远,比之江浙更合适。扬州是靠近北方的商业城市,货家存古董可能比北京更易脱手而得高价。如是江浙人,到苏州就可以了,哪里是“有钱人的富户走动的地方”(第十回冷于冰语),不必过江去货古董的,而如家在苏北,更无“远货”之理。本来李百川在《自序》里已提供给我们能追查他是何处人的线索了,既他的叔父李余谷于乾隆十八年宦游江苏盐城及他的同祖弟李说严于乾隆二十一年为山西辽州知州。五十多年前吴辰伯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检《淮安府志·职官志》,乾隆十八年左右盐城无李姓仕宦,因而断定“大概系佐贰杂职,所以不见仕履”。今天进而检光绪《盐城县志》,情况也一样,从而要在李百川的余谷叔父身上寻找李百川的生平(小到是何处人),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了。乾隆二十一年任辽州牧的李说严,确实如吴辰伯所说的那样,康熙、雍正两次修的《辽州志》当然不会记有李说严,而光绪修的《山西通志》的《职官谱》所收职官,又只限道府以上,知州以下不著录。吴辰伯“盼望将来能找到一部乾嘉以后重修的《辽州志》,使这位已被湮没了百年的作家重新和我们握手”。可惜在今天,我们找到了稀见的光绪《辽州志》的民国十八年(1929)补版重印本(这个重印本据《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载知,现今全国也只有五处图书馆藏有),仍然大失所望。总因光绪十六年(1899)修的《辽州志》,距乾隆二十一年(1756)已将近一个半世纪,档案有阙,乾隆年间的任职官员记载不全。在其卷之四《续职官》知州项,仅载有一名乾隆间李姓知州,名李之,“直隶沧州人,进士,以潞安司马署”,无具体年份。查乾隆以后修的《沧州志》,知此位李之是雍正元年(1723)进士中试,因而他就不会是李百川的同祖弟了。李之以潞安府同知署辽州知州,大约是乾隆初年。这样,想从《辽州志》中寻找李百川的有关线索已不可能。

从文献资料既然无法直接寻求李百川是何处人等问题,故暂以作品表露出来的一些内证推断他是北方人,已如前述。

李百川在书中自序里把自己的一些经历已叙述了不少。吴辰伯《绿野仙踪的作者》一文也已作过排列说述,不须重复。姑就自序中谈及的“远货扬州”时,“无如洪崖作祟,致今古董涅槃”一事,作些探微索隐,以揭示他生活中的一段经历。什么叫“洪崖作崇”,致令家存旧物的古董都涅槃既损失掉?考“洪崖”是指传说中古代的所谓仙人,原来只说他在帝尧世已三千岁,汉武帝时还在世,后来竟说他是炼丹的术士,“居西山洪崖,有炼丹井”,“隋开皇中以洪崖所在,改郡名为洪州”(《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二百二十四引《江西通志》)。由此可知,所谓“洪崖作祟”盖指一炼丹的术士作祟,把古董骗去而使之涅槃了。作品结尾的“词曰”后四句便透露了此中消息:“既无金石延遐算,应有心情惜寸光。一卷书成君莫笑,由来野史少文章。”“金石”指炼丹术士所炼的丹药。《本草·金石三》:“雄黄出石门者名石黄,而通名黄金石。”《云笈七签·卷112传》:“杨大夫者宦官也,早解所任,纵意闲放,唯以金石为务,未尝有疾。”“遐算”谓长寿,欧阳修《青词》:“保遐算于无疆,均含生之赖德。”(欧阳修选集)曾巩《状》:“倾率土之欢心,祝后天之遐算。”(曾巩集奏状)因而,李百川的自道,是说既然没有金丹妙药吃了以延年益寿,也应有心情不浪费时光,所以写了稗官野史做补偿。可以推测,作者是打算从术士炼丹药,结合“洪崖作祟”一语,又可断定他大概在携家存旧物(古董)远货扬州的途中,遇到炼丹的术士(洪崖式的所谓仙人者流),用巧妙的骗术把他的古董都给骗走了。如果我们愿意从《绿野仙踪》中找到事情的经过,或许第九回中湖广黄山多宝寺僧人在天宁寺石堂假设骗局弄去冷于冰百十多两银子的描写,便是它的影像了。冷于冰是李百川的一个理想化身也。——上术由自序所云由于洪崖作祟致令在乾隆十八年癸酉,他携家存旧物远货扬州途中,古董全失,几至漂泊陌路,从而于他穷愁潦倒之际,作起小说《绿野仙踪》来。又结合作品结尾词曰的最后四句话,映衬自序的话,我以为索隐式的推断李百川曾有过这样一段经历,并和他作《绿野仙踪》的思想脉络相联系,大约是不会错到哪里去的。

关于李百川的家庭状况,似也可以由他的“自序”中找到点蛛丝马迹的遗痕。他的叔父曾宦游盐城(佐贰之类的小官),但他的同祖弟却是不到四十岁便当了一个州的知州(所谓“不到四十岁”,是由乾隆十八年癸酉李百川刚刚年过三十,乾隆二十一年丙子李说严便授了辽州牧而推断的),总是个举人或进士出身。而乾隆二十三年戊寅,他的亲弟又丁母艰,也是个现任官。李百川又曾代人借四千余金这样大数目的金额,后又携家存旧物(古董)要远货扬州等等,可以毫无疑问,认定李百川的家是旧族世家,恐与他的两个化身即冷于冰、温如玉的家庭有某些相似处吧。

对于李百川的生平经历等,主要是依据了《绿野仙踪》的自序提供的线索,今天只能考出如前述那么多(加上吴辰伯的排比叙述)。但我仍抱有希望,即认为李百川是北方人,清时的北方五省,据他的自序所言,可以排除山西、陕西、河南三省,说他是北直隶(河北)或山东省人。而他的同祖弟李说严,则仍是寻找李百川生平的重要线索。如有人不惮烦劳,翻遍河北、山东二省的志书,总会找到某个李姓进士在乾隆二十一年及以后,曾任辽州知州的,这样就能进而把李百川的面纱揭开了。连类旁及,我以为李百川的生平事迹或许不久就会大白于小说研究界的。

(二)百回抄本与八十回刻本的比较

现今传世的《绿野仙踪》有百回本与八十回本之别,形成了两个系统的本子。

(1)百回本:为手抄本,现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北京大学出版社已据之影印出版。又有整理的校点排印本。另据日本大冢秀高《增补中国通俗小说书目》著录尚有鄂海鄂大学、北京图书馆藏有,个人收藏则有:吴晓铃藏1—50回,康生藏1—50回(51回—100回据北大藏本抄配),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李玄伯藏有小型抄本100回。

(2)八十回刻本:今知者有:

A乾隆刊巾箱本(胡士莹《中国通俗小说书目补》著录,刊于《明清小说论丛》第四辑中)。按,此本如确是乾隆时刊刻,则是刻本系统中最早的刻本了。

B道光十年刻中型本(柳存仁《伦敦所见中国小说书目提要》著录)。东北师范大学图书馆亦有此本。按,伦敦藏本封面书题的“第三行仅刻‘堂梓行’,堂字上空白”,东北师大藏本则第三行完全空白。

C道光十五年乙未集谊堂校刊本(吴辰伯《绿野仙踪的作者》一文中述及)。

D道光二十年武昌聚英堂刊小本(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著录)。

E道光二十五年乙巳刊本(胡士莹《中国通俗小说书目补》著录)。

另外,现今还知道有由八十回本出的两种石印本,一是光绪三十年上海书局本,一是民国十三年上海大成书局本。而大达书局的铅印本等则更在其后。

《绿野仙踪》既然有百回本与八十回本两个系统之别,那么它们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呢?候忠义在据百回抄本整理的排印本《前言》中说:

《绿野仙踪》现在通行的本子,是八十回的刻本,刻本与抄本相差二十回回目,从故事内容来看,大体是相同的。但两种不同版本之间,内容、情节上有些区别和差异,抄本又有些长处和特点。我们不妨概括地叙述它们之间的关系,那就是:抄本在前,刻本在后;抄本是“繁本”,刻本是“简本”;抄本是“原本”,刻本是“节本”。两本除了内容、情节、语言的繁简之外,在每回内容的多少,情节发展的次序上,刻本都作了部分压缩和调整,因此“刻本回目上就表现为减少了二十回回目。

侯忠义的概括,基本是合适的。他又举了一些例证,但有的例证并不合适。如说百回抄本“文字准确,语言完整”,这就全书而言或许是对的,而所举实例却不切。他说刻本(即八十回本)第一回,冷于冰自叙名和字的由来时,说:“名字即学生父亲所命,即以此作名,亦无不可。”(按:道光十年刻本实际作“名字皆学生父亲所命,即字作名,亦无不可。”)侯忠义认为“这话令人费解。‘名字’为何又能‘作名’?此是何意?不甚了了。抄本曰:‘字讳皆学生父亲所命,即以字作名,亦何不可?’表达得何等确切。刻本的‘名字’应作‘字讳’才是。又‘以此作名’之‘此’字,指代什么,甚为含混。抄本明确以‘此’作‘字’,才算准确。”——其实他这里提到的,不是刻本错,“名字”即“字讳”。冷于冰名于冰,字不华,“名”与“讳”是一样意思。冷于冰对老师王献述讲自己的“名”与“字”不应称自己的“名”为“讳”,刻本改“讳”为“名”,比抄本要恰当一些。而八十回本从出的石印本中的“此”字也通。因为上文是王献述建议打“不华”代“于冰”,因此,“此”自然指“不华”而言。又如,侯忠义认为刻本第六回“许多”吚唔夜读声不妥,抄本无“许多”二字是对的,“一人在读,哪来的‘许多’”?这也是误解。冷于冰夜间遇到的村学,明明有一些学生嘛,吚唔读夜书的,是一群小学生,并非那位先生,所以加“许多”二字是可以的。侯忠义说,刻本有语言不够完整的缺点,当然也是事实,但所举例亦不恰。刻本第十六回“朱公子倾囊助多金”,道光十年刻本与民国十三年大成书局石印本皆如此,不存在少一“多”字的问题,可能只有侯忠义参照的光绪三十年上海书局石印本与大达书局铅印本偶缺“多”字,因而不能说刻本缺“多”字而不完整。抄本七十三回“再不然,回了赵文华,就不走了”。是赵文华家丁们索诈地方官与驿站嫌数目不足,不是殴打衙役,就是锁拿长随,“再不然,回了赵文华,就不走了”,是作书人的叙述语,非胡宗宪说的话。刻本此处作“再不然可了起文华就不是了”,并非作“我不是了”。刻本此句原文误植了两个字,即“回”字误为“可”,“走”字误“是”字。侯忠义同志论抄本“描写细腻,表达生动”,说“凡看过抄本的人,对作者的写作才能,都不能不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侯忠义同志虽然没有明说“描写细腻,表达生动”是刻本不具备的,但大前题既然是论抄本的长处,举例就该是刻本所无的。而他举的一些例子却都是刻本有的,一字不差,甚或还多出一些。如举第二十一回方氏与金不换同桌而食,装羞又极力装扮一节,刻本二十一回该段除个别不要紧的字有差违(如“遮”误刻为形近的“遍”),其他相同,也有五个“极”字,只有石印本阙如。第四十三回萧麻与郑三的对话,刻本第三十六回也是除个别字有差违(如“日色已晚”作“日色迟了”)外,其他同。也是石印本阙如。至于第二回对罗龙文形象的描写,仍然是刻本阙,且刻本比抄本还多出几句话。如在“儿同挂面”下边,多出“乌纱官帽晃动时,使尽光棍威风;青缎补袍摇摇后,羞杀文人气象。足未行而肚先走,真见六合内惟彼独尊;言将发而指随来,居然四海中容他不下。”石印本无。——由上述可见,侯忠义参照的是石印本与铅印本,石印本无的,他便以为是刻本也无。石印本对刻本也无一些删削的,但大都是字句上的减少或个别字眼的更改。不过仍是刻本的八十回本的系统,而不同于百回本与八十回本是两个系统的本子也。

大约八十回本对百回本之更改,除相同情节中个别词语及词句有改、删外,不外在情节上还有下面几种情况:

第一,单纯的删削,从而使内容减少,以至使回目合并。凡这类删削,或不露痕迹的上下文自然连接起来,或稍加几个字使上下文连接。如,石印本在淫秽处删节,而八十回本反而有个别的增添,其他地方也有改八十回处。这类的例子至多,不必烦举。而对个别情节整个删削或代以简单的叙述,从而减少了回目。如百回本第四十一回“散家仆解当还脚价,疗母病拭泪拜名医”,第四十二回,“买棺木挪移烦契友,卖衣服竭力葬慈亲”的两个回目,八十回本均删削掉,把原两回书详细叙述温如玉母如何病,温如玉如何请医治疗,母死又如何埋葬等,用“他母亲黎氏,自从闻知此事(按指被尤魁骗去钱财),日夜愁苦,虑着将来如何过度,遂致饮食少进,抑郁成疾。随后又转了痢泻,不上两个月就乌乎哀哉了。如玉号痛欲绝,无奈只得竭力备办棺木衣食,遂将家中衣物典当一空。过七八个月,又极力搜寻了几十两银子,将他母亲就埋葬了。”只不到一百个字便代替了原六千多字的描叙。又如百回本第四十九回“抱不平萧麻训妓女,打怨鼓金姐恨何郎”,八十回本无此回标题。这一回书约五千字,萧麻子为温如玉在郑龟家的被冷落抱不平,对金钟儿有一番很好(?)的长篇训辞,说温如玉打金钟儿还是良善的,“今日气到至极,才伸出他那没用的文雅手儿,在你脸上拍两下,还惹得你家娘儿两个七嘴八舌。”……等等。于是金钟儿后悔,暗暗自责。但他还想在何公子身上找补偿,探询要跟他从良,被何公子用严父不能允许为借口,峻拒了金钟儿的可怜意愿,而何公子又不与金钟儿先打招呼就要离开,并只开付嫖金十二两,经郑婆争论,何公子竟说须到山东巡抚府堂上才能算清帐。于是金钟儿完全丢掉了对何公子的幻想,而且怨恨起他来,同时更加想(?)温如玉,才有了下一回书苗、萧二人的“传情书帮闲学说客。”到在八十回本,便在其第四十一回“传情书帮闲学说客”的开头,用了不到二百字略叙过去云:“话说温如玉那日负气出了试马坡,苗秃子、萧麻了赶了一会,如玉执意坚不肯回。萧麻子转来将金钟儿同郑三婆子训饬了一番,金钟儿大是后悔。过了几天,何公子执意要走,金钟儿百般挽留,何公子也是冷冷的不甚答理,临行只给了十二两银子,郑三婆子与他吵闹了一番,也无可如何。金钟儿见何公子走的无情无意,越发思念着温公子的好处,于是大家又想着设法去请温如玉去了”。又如百回本第八十八回“读圣经贡生逐邪气,斗幻术法官避妖媛”,八十回本无此回目。百回本在此回目中述齐贡生要求见妖妇,便两眼紧闭,像诵念咒语似的,把《四书·大学》从“大学之道”起直默诵到“读者不可以其近而忽之也”,企图以此驱除妖邪,无功。沈襄与周通商量请来龙虎山上清宫张天师位下的两位法官来,与妖妇斗法,也无功,等等。这些描写三千字左右,八十回本却只在第六十九回“骂妖妇庞氏遭毒打”前边略叙“周通回到书房,同沈襄秘商遣除之方,甚是无计可施。随后又请龙虎山两位法官来,也制服不住他。”只这么四十左右个字,下边就接叙庞氏骂妖妇遭毒打了。

有的删削却是颇为干净的,连以略叙加以补充也无。如,百回本第三十六回“走长庄卖法赚公子,入大罐举手避痴儿”,八十回本无,把冷于冰第一次在泰山庙内见温如玉想度他,温如玉生气而去,下边的冷于冰去长太庄变戏法,引动温如玉特请冷于冰等到自己家做戏以娱老母,冷于冰等用障眼法钻入磁罐避开温如玉回古洞清修一节,完全削除,只是把如玉生气而别直接联到冷于冰去衡山玉屋洞,却连简单的叙变戏法入磁罐都未有。百回本第五十三回“萧麻子想钱卖册页,挡人碑装醉闹花房”也是干干净净的删削,把这一回去掉,使百回本的第五蕩二回与第五十四回直接联结起来,变成第四十三回、第四十四回,一点未露删削的痕迹。同样,百回本第六十一回“嗅腥风庙外追邪气,提木剑云中斩妖奴”,第六十二回“掷飞针刺瞎妖鱼目,倩雷神拣得玉匣书”两回,被八十回合拼成为第四十九回,标目曰嗅腥风九华寻妖物,仗神针桥畔得天书”。这两回书被拼合为一回书,则是断断续续有间隔的删削,不留痕迹。如去掉形容怪风与妖精形貌的三段韵语(百回本六十一、六十二回)。又去掉冷于冰与妖对话、与超尘、逐电二鬼的对话以及降妖过程中个别情节的节略。不去掉了六十一回关于天堑岭子孙娘娘庙的环境描写及群众进香还愿时的具体情景和作者对此的评论,等等。这两回书节略的却是最有趣的冷于冰寻找妖鲲的过程。而删削回目最多、字数达三万多的是百回本第六十四回至第七十回的六回半书。这六回半书写冷于冰许温如玉可得一场大富贵,叫他“求富贵独步”北京的“南西门”,于是温如玉独步而去,却在大觉园入梦走入华胥国,当主、封侯,出将入相几十年,忽然在敌国一将斩头落地而一梦醒,复寻冷于冰,冷于冰领他游大觉园,指示玄机,温如玉始翻然大悟,随冷于冰等入道修行。八十回本完全删除温如玉寻富贵、梦境富贵与醒后寻梦境原址等节,它的第五十一回则是温如玉、金钟死后,生计穷绝,入都寻到冷于冰,冷于冰问他:“公子今日来意,还做富贵中人,还是做烟霞中人?”温如玉答:“小弟此来,穷极奔人,有何主见,惟祈兄长指示前途。”于是冷于冰谈了一篇人生遇合,死生有命道理,最后说:“我为你一身仙骨,大有根气,亦非一世之缘。只因你世情太重,痴念未忘,所以三番两次点醒于你,你若仍然执迷不悟,我便与你从此永别了。”温如玉便魂魄惊心,浃背汗流,大彻大悟,扒倒地上顿首,声言“此后虽有极大富贵,吾不愿得之矣”,“愿随老师修行”。由于如此简单的温如玉便悟了道,从而第五十回写所以“温如玉时穷寻旧友”,是因“心如死灰,求生无路”猛然想起冷于冰曾几次说他“有仙骨”,感到“果然跟他一旦登仙,也不辱没了父母”,深思一步,又想到“冷于冰他是个富贵公子,尚然丢开家私,抛离妻子,终年访仙求道”,而现在自己呢,“家中还在偃蹇过度”,故且入都,“或者得遇冷于冰指点佳境”。正因他入都寻冷于冰的思想基础是寻求访仙求道的佳境,冷于冰见面的一番话才能使他立即悟彻。返观百回本关于温如玉入京寻冷于冰的思想则另是一样。第六十三回写温如玉受挫后“猛想起:冷于冰在试马坡那晚吃酒时,许他的功名富贵,须得去都中一行;又想着冷于冰为人奇奇怪怪,似有未动先知之术,他说的话无不应验。”如此,入都后始有冷于冰叫他梦入华胥国当附马等大富大贵的几回书。冷于冰过去在试马坡吃酒时如何许他功名富贵的呢?第四十四回泼水戏花娘那一次在妓家冷于冰陪温如玉吃酒时曾说“若欲求功名富贵,必须到远方一行”。“几时到极不得意处,……不必你寻我,我还要寻你,助你一臂之力,保管你吐气扬眉”。“临期自有意外际遇”。然而八十回本第三十七回冷于冰对温如玉讲的话,与上述百回本第四十四回讲的一字不差,这样,八十回本第五十回改了百回本六十三回的内容,照应其五十一回的立即彻悟是严密的,却使其第三十七回与第五十回之间出现纰漏,接不上榫了。同样,八十回本第七十四回温如玉幻游泰安,听苗秃讲与他只一两月不见等等,温如玉心里打稿说:“我在玉屋洞三十年,难道又和在大椿国三十年一样么?是这样,看起来将玉屋洞勤劳,又做了梦了!”显然,所谓大椿国三十年,应即指百回本有的温如玉梦中在华胥国事。大椿以八千为春,八千岁为秋,而朝菌(菌芝)不知晦朔,以喻小与大的差别,见《庄子·逍遥游》、《列子·汤问》。用大椿国比华胥国,正是百回本第七十回冷于冰说温如玉“把眼前所到之极小境界,皆化为无极之大境界,”所以,大椿国云者即小境界化为大境界的华胥国。从而这里又露出《绿野仙踪》原本有温如玉梦中华胥一节的,而八十回本削掉,却在其七十四回讲了有其事,出现了削而未能净尽的残痕。

第二,八十回本对百回本删削的同时,在删处有增改。最明显的两处例子,是百回本第四回下半截标题“易素服官署哭恩师”被八十回本改增为“洒血泪市曹矜忠良”;百回本第九十四回下半截标题“温如玉失散遇张华”,八十回本第七十四回改增为“温如玉失散遇苗秃”。因故事的连续,相应的百回本第九十五回“做媒人苗秃贪私贿,娶孀妇如玉受官刑”,也被八十回本第七十五回改增为“会金钟秘问从良计,遇萧麻拆散旧姻缘”。

两个系统本子的第四回下半截,完全把故事情节更换了。百回本是说冷于冰被王献述召到京中,过了半月余,王献述突得中风病,延挨八天而去世,所以才是“官署哭恩师”。到第五回开头,冷于冰回家,又知与自己交好的潘知县,三十左右岁的人,突然心肌梗塞(感痰。出恭,往地下一蹲就死了)死亡,于是才“警存亡永矢修行志”。八十回本则把冷于冰亲见王献述中风病故,略叙在第五回,说大理寺正卿王献述从衙门中回来,眉目间有些不爽,原来是他刚刚会同都察院、刑部官审完杨继盛参严嵩案,大家拟了个“斩决”字样上奏嘉靖皇帝。王献述又叙自己所以不能上本急救的为官秘诀,把杨夫人的陈情本章拿给冷于冰看。第三日出斩杨继盛,冷于冰到刑场仰瞻,写了杨继盛的被斩前的轩昂气概,吟诗四句等等。从而冷于冰在精神上受到大刺激,八十回本把百回本第五回开头写冷于冰回成安后的愁思,移至第四回尾,说冷于冰看了杨兵部被斩回王献述府便“触动他无限愁烦,便想到一个解元轻轻更换,一个夏宰相斩首市曹,今日杨兵部死的这般凄惨,固是严嵩作恶,也是本人命数限定”等等。到第五回,他回了家又遇潘知县猝死,差不多同时,京中又传来王献述得了痰症而死,最后志决出走。所以八十回本把第五回的上半截标题“警存亡永矢修行志”改作了“惊死亡永矢修行志”。可见,八十回本写冷于冰之出走“永矢修行志”,重点在惊扬继盛的死亡,而不单纯是看破人生存亡无定,不是人生观决定的,主要是政治观决定的。

八十回本的七十四回下半段和七十五回全回,把百回本第九十四回下半段和九十五回全回的故事内容完全更换掉。百回本原叙温如玉等四人在看守丹炉时,由于意志不坚,走入幻境。当幻境中“冷于冰逃生死杖下”,温如玉、连城璧、金不换、翠黛四人被一阵怪风吹散,温如玉幻回泰安,先遇张华,继遇苗秃,张华与苗秃都说与温如玉相别三年,到张华家暂住遇孀妇吴氏,如玉感到她胜过金钟儿,未经女方婆母杨寡妇知候,通过苗秃的撮合,温如玉竟还俗与吴氏成婚。恰当此际,杨寡妇告到官府,如玉被责以“儒释道三教皆不可要的臭货”,重打四十大板。如玉运气治好伤痛,驾云复归九功山。八十回本把温如玉幻境中这一艳遇,改为:他回泰安后,重与金钟儿相遇,据云金钟儿当时系被郑婆子藏起,假造坟莹,而金钟儿不肯重接新客,入庵为道姑。当如玉筹措与金钟儿重续旧盟时,由于麻子的破坏,郑婆子告官府,如玉被责四十板,运气医好伤痛,驾云回九功山云云。——另三人:连城璧、金不换、翠黛的幻境中遭遇皆同于百回本。

第三,八十回本对百回本的情节有调整。如:百回本第三十九回“贴赈单贿赂贪知府,借库银分散众饥民”,八十回本的第三十四回把下截改为“摄赃银分散众饥民”。原来百回本写冷于冰受火龙真人指令到陕西崇信县救济饥民,其赈金除平师尚后“施法劫贪墨”(三十八回),把陈大经、严世蕃的贪墨的赃银三十七八万两拿来,尚缺三十万两,冷于冰却弄法术把冯剥皮的私囊取来,又弄术向陕西藩司库中暂借。后来才在“报国寺殿外霹妖蝎”后在菜市口儿听老百姓说户科给事中郑晓谕因参严嵩被杀,冷于冰便打主意“宰相府库内走银蛇”(四十六回),变白蟒运走严嵩府库的白银,交结陕西藩司库的银子。而八十回本无百回本四十六回“报国寺殿外霹妖蝎,宰相府库内走银蛇”的回目,把霹妖蝎一节在其第三十八末尾略叙,便在结尾处说三人驾云回玉屋洞(百回本原四十六回结尾的几句话)。但“走银蛇”一节却也没有抹掉,而是直接移到三十四回,说变白老鼠运走冯剥皮的赃银后,即命逐电二鬼押回一条大白蟒,化为元宝,然后简叙严嵩府失银二十六万三千多银子,把从陕西藩司库先借用,后又加以补偿做为一件事叙过。

另一个移植、调整的例子是关于朱文魁骗弟弟朱文炜然后卖弟媳事。百回本第十九回“兄归乡胞弟成乞丐,婶守志亲嫂做媒人”,中间被连城璧、金不换的故事三回书隔断,到第二十三回,始接续“入赌局输钱卖弟妇,引大盗破产失娇妻”。八十回本改为第十七回“丧心兄弃弟归故里,长舌妇劝姒过别船”,接着第十八回便是“入憨局输线卖弟妇,引强盗破产失妇妻”。第十九回为“悔前愆弃妇思寻弟,拯极厄救夫又保妻”。即接叙朱文魁的妻子被乔大壮抢走后,“悔前愆”想去寻弟。然后叙冷于冰遇朱文炜,介绍他投奔荆州林总兵。继则寻到文炜妻姜氏与仆妇欧阳氏,叫超尘、逐电二鬼保护她们到成安县自己家暂住。而百回本则又是上述情节穿插开,其第二十四回“恤贫儿二士趋生路,送贞妇两鬼保平安”,则把朱文魁夫妻后悔前愆欲寻弟的有连续的情节隔断了。

上述或一个情节的删削(或有的略叙在别的回目中)、删削而改增别的情节;或调整、移植情节,加上故事未减而有语句上的删减等情况,就不仅使得百回本书变成了少二十回的八十回本书,且使作品的内容有些微的变化。这两者既不全同于《水浒传》式的简本和繁本,也不同于《三国》、《西游》、《金瓶梅》等作品不同时期的本子(既稍有字句上改动,而于大局无关)。两个系统的本子在艺术上各有千秋,不能以此否彼。又由于在结构上有前述的一些变化,也不能不影响到作品中人物的思想、性格方面有所不同。如:冷于冰虽然他的行动在全书中主要是在现实社会里,对当时腐朽的政治不满,对造反者仇视,对抵抗外敌入侵赞助,等等,“云空未必空”。但由于冷于冰出家的描写有百回本与八十回本所写他的基础不完全一致,所以八十回本的冷于冰政治性更强些。冷于冰在第四回里对夏言之死的“割白镪旅舍恤寒士”与杨继盛之死的“洒血泪市曹怜忠良”完全结合起来。八十回本的冷于冰所以“万念皆虚”,首要的是“想到自己一个解元轻轻更换,一个夏宰相斩首市曹,今日杨兵部死的这般凄惨,固是严嵩作恶,也是本人命数限定。将来老死牖下便是好结局”。其次是知“又想到死后无论穷富贫贱,再得人身也还罢了,等而最下做驴马,犹不失为有如觉之物,岂不辜负此生此身。想及于此,看得万事皆虚”(第四回)。而百回本则其“万念皆虚”者,除前述中对人生不得意之外,又加上王献述之陡然死,“中会做官一场,回首如梦,人生有何趣味?便纵位至王公将相,富贵百年,也不过是一瞬间耳”。(第五回)一层意思翻作两层,后来他叫温如玉入华胥之梦,正是另一层意思的继续。八十回本之去掉了华胥之梦,又与它改换冷于冰出家学道的思想单一基础相应。从而温如玉的出家思想也被更换了。百回本的温如玉是梦游华胥,历尽荣华富贵后,醒后方悟道随冷于冰而去的。八十回本则为冷于冰一番话所启发,立即彻悟的。

八十回还在读者不甚注意处增加了几句话,便更改某一个人对某一事件的态度。如“周琏对原来妻子何氏吊死后,两个本子都写他见何氏缢死,“也是二年多恩爱夫妻,止不住扑到跟前,抚尸大痛。”八十回本有埋葬何氏三日后的周琏一段思念何氏的描写,“回想与何氏是结发的夫妻,素无怨嫌,一旦为新妇杀故妇,心里万分对不过何氏。而死者不可复生,心里懊悔欲绝,竟有披发入山之意。又念父母只有自己一身子,少妻无主,身子又无子嗣,万难离弃,使父母乏嗣。日后忧郁难释,行动忽忽,若有所亡。”百回本无这样的内容。与此相应的,当晚上周琏房间有裂帛式的响动,窗外撒土扬沙等怪现象时,齐蕙娘对周琏说:想是大奶奶割舍不得你,又回家来。”八十回本说“周琏无语”。百回本却是周琏说:“胡说,胡语,我倒不劳他光顾!”——这里很显然,八十回本写周琏对何氏死后是有很深的思念之情的,百回本则否。这样,两个本子的周琏在这一点上是有差别的。从另一个角度看,莫如说八十回本的周琏思想前后较统一,合乎一个人在结发妻子因自己的过错造成不幸死亡应该表现思想、态度。我们如仔细联系思考,由于百回本有“抱不平萧麻训妓女”(四十九回),八十回本无。八十回加了温如玉幻游泰安时“遇萧麻拆散旧姻缘”,百回本无。从而这位帮闲蔑片的萧麻子在两个本子里也不完全等同,八十回本的萧麻更坏一些。

另外,《绿野仙踪》的语言是以北方话为基础的,李百川提炼,加工了许多别有风趣的艺术语言,百回本、八十回本共有之外,由于百回本有些情节是八十回本没有的,因而某些好的语言便成为百回本所独擅的了,在此就不一一对比了。

苏铁戈整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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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仙踪”系列探讨_绿野仙踪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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