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意识与选择压力——进化心理学视野中人类自我意识的起源与发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自我意识论文,起源论文,心理学论文,视野论文,人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84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 —9162(2001)01—0038—06
根据已知证据,更新世(Pleistocene epoch )末期很可能是人类自我意识出现的极好时期。这一时期,和现代自我意识在内容、结构、功能上具有相似性的自我出现了。进化心理学认为,自我意识起源于更新世末期,是因为就人类而言,有三个特殊事件,即脑的扩展、狩猎和社会群体交汇出现于这个时期。同时进化心理学还普遍把这个时期人类自我意识的出现看作是对选择压力的反应。那么,在数百万年前,人类面临着什么样的选择压力?这些选择压力对人类自我意识的起源以及心智能力的产生与发展具有什么作用?本文将根据有关研究证据,对上述问题予以阐述。
一、食物获得与认知能力的发展——对生态学压力的反应
食物的获得对一个物种而言是最主要的选择压力之一。一些进化心理学家认为,自我意识首先是在对生态学压力反应中出现的认知能力提高的一种结果,而对生态学压力的反应首先和食物的获得相联系。[1]
为什么要把认知能力的进化同食物的获得联系起来?可以设想,早期人类为了搜寻食物,就需要具备基本的心智器官。这可以追溯到五百万年以前人科(hominid)的发展。 早期人科可能就已经拥有了某些基本的心智器官以适应对食物的搜寻,这包括认识、辨别食物,寻找食物以及加工和处理食物的技能。对食物的辨认也涉及记住每一种食品,并为其规定价值;寻找食物需要记住如何到达不规则分布的食物地点,如何回忆到达食物地点的最短路径等。此外,寻找食物还需良好的空间记忆或认知地图(cognitive map); 加工食物的目的是为了在摄取之前使食物变得可以食用;对食物的成功处理需要认知表象和对未来事件的预期等等。
从能人(Homo habilis)到直立人(Homo erectus)的进化,部分地是早期热带草原生态环境向后来的物种提出挑战的结果。对直立人而言,狩猎是其重要的食物来源之一。这样,直立人就面临着一种和较早的人科十分不同的生活方式:追捕并杀死动物,可能包括大猎物。这对那些尚未对在开阔的大草原上生存与再生产有充分准备的某种动物而言,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困难任务。
直立人也许通过制造武器而补偿了其低下的捕猎能力。对武器的使用,增加了运动肌肉、运动神经的灵巧与敏捷,但这些武器的有效使用范围极为有限。这样,就迫使直立人去熟练搜索并潜近猎物。狩猎者必须知道有关猎物的所有信息:其年龄、性别、大小、奔跑速度;猎手必须估计其飞行或奔跑、游动的距离,估计它们将要飞行、奔跑及潜逃的时间与地点等等。无疑,这些捕猎技能的掌握对直立人认知能力的提高与发展提出了要求:
首先,需要发展或形成较完善的知觉能力系统,以应付全新的事物和各种迅速变化的信息。有机体必须识别某个移动对象的某个精确的形象。因此,在心理上迅速而又准确地对目标对象做出定向的能力就成为关键:心理定向和心理旋转帮助了对被捕食动物行为的预测。
其次,需要良好的记忆系统。对被捕食动物的再认必须在几秒钟之内,甚至在瞬间完成。为此,记忆能力的改善与提高十分重要。第一,由于需要储存大量食物来源的信息,所以,记忆能力必须扩展,记忆的组织与结构也必须改进,于是对被捕食动物的有效认知分类促进了再认。第二,由于需要迅速把目标对象置于这些分类中的能力,进而,认知地图的能力得以改善,认知地图在围剿和捕猎过程中,为猎手节省了能量和时间,也使得当凶残的肉食动物出现时,他们可以灵巧而安全地逃走。第三,在一个环境中,对迅速而准确地做出决策予以奖励的原则提高了适应的合理性。从认知观点看,速度以自动化操作方式为最佳保证。那些需要速度的心智成分“很可能象对呼吸方法的控制一样,成为一种自动控制”能力,并以“内部感受的形式被保存下来”。[2]
另外,需要思考分析的能力。早期的人类由于其活动范围广阔以及社会性行为的产生,他们常常在某种程度上处于新情境或新困惑之中。例如,他们可能尝试判定如何将猎物带到栖息地,猎物是否能被延迟到栖息地再消费,以及最理想的准备食物的方法;对于不熟悉的情境,需要有关的个体仔细地注意刺激物的具体特征,审慎地对情境做出分析,力图使某种刺激物与已有的分类相匹配;或许,还要创用新的分类以适应新刺激物。在这些情境中,有机体需要系统地解释、说明大量的可变化的事物,对可能的结果做出评价,并且从事假设推理,即对环境要求的各种行为反应的适当性做出估价。
以上情况需要有控制的加工和处理,而有控制的思考要求从长时记忆,从环境,甚至从想象中提取更多信息,对计划做出灵活、自主的修正。在新的情境中,对有控制的认识能力的运用,无疑是一种有意义的生存策略。
二、群体互动策略的掌握与使用——对社会压力的反应
在肯定了上述生态学压力的观点的同时,进化心理学又认为,稳定的社会群体的出现是自我意识产生的又一重要因素,即自我意识是通过社会群体成员将其他成员对他的知觉与评价及其方式的内化而形成的。社会压力观点假设:社会问题向直立人提出了强大的选择压力,而且自我意识是对社会问题的一种进化反应;社会压力是由直接导致自我意识进化发展的群体生活方式派生而来的。[3]
(一)群体生活的作用与意义
1.群体生活有利于捕猎活动和对资源的保护 群体生活改善了狩猎的效率:群体成员可以分享并协调其人力资源以增强狩猎的成功。群体生活也使每个群体成员通过食物共享而提高了生存与再生产的机会,例如,对大猎物的成功捕猎创造了充足而剩余的肉食,对此,可在群体成员中被共同分享。[1]群体生活提供了对重要资源的共同保护, 诸如食物资源和配偶,从而避免了同种群体成员之间的竞争。
2.群体生活减轻了捕食者的压力 这表现为:(a )增加了对整体环境的戒备,并且提供对捕食者的侦察与警戒;(b )减少了群体成员被捕食者捕食的风险;(c)改善了对捕食者的袭击的御防能力。[1]
3.性别的二态性(sexual dimorphism)得到了表现
男性比女性更高大一些,并且具有更强的搏斗能力。男性相对高大的身材,很可能导致男性进行大多数的捕猎活动,女性却承担着对群体生活而言是同样重要的任务——诸如食物的收集、准备,儿童的照料、养育以及保护等。事实上,假设所有这些任务都要求人们相互依赖与合作,由此社会关系得以培育,而社会关系形成的过程就是一个有助于认知能力与自我进化发展的过程。[1]
4.地位的分化 群体应该有某种组织形式,这种组织形式典型地表现为地位的分化。假设男性在体能上具有优势,那么,设想他们在群体管理或统治中就会倾向于有较高的地位。在早期人类群体中,地位的分化并未采取严格的形式,也未采用在许多动物种群中所观察到的简单的支配—服从等级制度。在许多方面,这种严格的群体结构简化了动物群体的社会关系——某一个体对其他个体的反应基于其固定的社会等级。这种严格的群体结构不会导致社会压力的产生,因而动物也就不会选择可以导致自我发展的认知能力。相反,人类维持了一种相对松散和灵活的社会结构,因而其个体的身份、地位常会随时间、地点、情境及联合体的变化而变化,这种社会结构对个体寄予了大量认知要求:为了成功,个体必须经常不断地监控其他群体成员以及当前的情境。此外,如果个体企图朝着权力位置移动,或企图巩固社会等级制度中的权力地位,那么预见和计划便成为富有意义的认知品质。这种社会结构对自我的发展至关重要。
(二)群体互动策略——合作与竞争
1.合作 合作对给予者和接受者都是有利的。给予者可能付出短期的代价,但由于接受者常常要报答,所以,长期的利益会超过这种代价。合作行为可以导致个体的联合或友谊的形成,并进而导致诸如联盟、联合体的建立。群体内的合作也产生新的挑战:为了生存,一个群体需要很好地履行包括角色的区分、对个体努力的协调、对规则的遵从、对群体的忠诚、以及对社会排斥的恐惧等若干功能。[4]
上述社会因素表明,早期的群体,其结构逐渐变得复杂起来。这样,有人推测,在直立人中,一些个体拥有了使之在这些群体的运行中表现出色的认知与个性品质,并进而通过得以获得食物、配偶以及免于捕食者的伤害等而具有了再生产的优势。相比较,那些在群体功能与运行中不那么出色的个体,在竞争方面就处于不利地位:他们很可能被排斥并被置于群体边缘,并且因此更易受到捕食者的攻击,或低资源分配结果的伤害。[5]
2.竞争 在早期人类中也出现了一些非合作的互动策略(如个人主义或竞争)。显然,如果一个人能够压倒他人并以相对低的代价得到资源,那么,这种竞争可能是有效的。这种竞争可能采取两种主要形式:其一,群体间的竞争,其二,群体内的竞争。群体间的竞争,即与其他的同种群体相竞争。成功的群体间竞争可能通过群体内的合作而实现,即如果通过群体成员协力合作吸引并补充更多的女性到群体中,繁衍后代并确保领土资源以提高子孙后代达到再生产的成熟期的机会,维持内群体(ingroup)的团结与相互支持,保卫领土反抗入侵敌人, 那么这个群体间竞争的策略就具有成功的最大机会。
由上述讨论可见,直立人很可能遇到了大量复杂的社会性问题:成对成双的、三人组合的,或者群体水平的合作;协调群体的活动;欺骗及对欺骗者的觉察;群体内(以及特别是性别群体内)的竞争;群体间的竞争。假使直立人以大规模的、结构灵活的社会群体生活着,那么,这些社会群体就有可能要比更刻板、僵硬的社会结构中的物种所面临的问题要多得多。因而,进化心理学指出,在早期人类中有助于认知能力扩充与发展,以及后来有助于自我意识进化发展的正是这些社会问题所带来的压力。
三、选择压力对自我发展的意义
(一)生态学压力与自我意识
作为对多重而复杂环境挑战的结果,特别是在早期人类反复遇到的食物获取方面,人类认识能力对自我意识的发展起着关键作用。但是,认知能力的发展又如何显示出与自我的关系呢?
可以说,抽象符号的推理能力是自我意识发展的关键,没有这种能力,自我意识就不可能出现。而且,自我的出现很可能在提高机体适应的合理性方面进了一步。即当得到自我意识引导时,被提高的认知能力和适应的效用可能会变得更大。何以言之?因为自我意识的内容具有对过去成就的记忆和对未来成果计划的特点,因而它可以对不断增加的行为效果做出有意义的指导。进而,当人类有机体一旦形成自我,他便能够思考并且在可供选择的时间与环境中对自己做出反映。[6 ]进化心理学指出,对自我的思考与反映对短期与长期目标的确立,对从事各种任务都具有促进作用,因此这种未来定向(future-oriented )的思考很可能是适应性的。[7]简言之,在种种未来情景中, 有关自身的思考将导致对于那些情景的适应行为。
这种看法也涉及到了自我尊重与情感的关系。通常进行自我评价的方式之一就是把自我理想或计划与所取得的结果相比较,如果结果表明行为是成功的,那么积极的自我评价和自豪的情感就会产生。反之,将会产生消极的自我尊重和羞耻感。这种情感反应或许有利于提高自我的适应性:第一,它们可能直接提供关于实现目标的当前状况的反馈信息;第二,情绪反应可以提供关于努力的配置及其效能的重要反馈信息。
那么,自我尊重和自我意识情感具有什么作用呢?在早期人类中自我尊重可以担当一种社会测量器:[8](a)自我尊重有助于对其他同种个体的评价和监控,有助于向有机体报告眼前的社会排斥与拒绝的危险。这些危险可能伴随个体未能实现群体重要目标,或未能遵守群体规则而产生。(b )自我尊重可以作为有机体同其他同种个体关系的提示,从而避免了因有限资源的竞争而产生的冲突。(c )在早期人类支配体系中,所处等级与自尊高低相关联,在支配体系中占据高位者也具有与高自尊相一致的自我。
(二)社会压力与自我意识
无疑,在早期人类中,各种社会问题所带来的压力有助于其认知能力的扩充与发展,进而有助于自我意识的起源与发展。
来自体质人类学的证据指出,扩大并降低了的咽(这对发音清晰的语言是必要的)在直立人晚期或早期智人(Homo sapiens)中得以进化发展。咽的下移以及不断增大的脑表明,各种认知能力在不断增长,特别是随着语言能力一起,运用符号的能力也在发展。[9 ]在复杂社会结构中的认知与语言沟通能力同自我意识的出现是一致的。在复杂的社会生活不断增加的背景中,沟通技能的出现是有意义的。沟通技能使早期人类能够计划社会行为,有助于创立和维持长期的人际关系,并有助于子孙后代的社会化。
直立人认知能力与自我水平的提高还表现为其社会摹仿技能的发展——把自己看作他人的能力的获得。这种自我思考的能力和在认知上把自己想象为不同他人的能力表明其在符号推理能力方面得到了迅速、充分的发展。早期人类个体通过和各种各样的其他同种个体相互作用,采用他人的观点,记下并掌握同群体的成员对其评价方式。这样,群体生活与社会交往对个体提出了对他人及其思想与情感做出内心描绘的需要。
这些社会过程对自我知觉进化的意义是明确的,特别是这些社会过程导致了公开自我(public self)的出现。 公开自我是指个体将自己展现给他人。这种自我认识的基本原理是明确的:为了在复杂环境中和他人沟通,扮演必要的社会角色以及在必要的时候有效地影响他人,个体必须发展形成如何操纵自己并向他人呈现自己的知识与技能。
与公开自我相关联的是私下自我(private self)。私下自我指个体对其内在状态及所持态度、意见的感觉。首先,由于个体重视自己公开自我的各个方面,因而公开自我诸方面愈来愈受个体的注意与回忆而被内化,最终导致私下自我的形成。第二,社会相互作用导致期待的形成。为了和他人共同活动,个体必须形成他人所期待的东西的观念以及自己对他人所期待的东西的观念。为了预见他人将如何作出反应,个体需要知道他所履行的社会角色与作用。[10]因此,同他人的社会互动能够导致作为一个认识客体的自我的进化发展——把自我想象为他人所看到的“我”。
总之,社会交往与相互作用是一种有利于个体形成与他人共同活动能力的选择压力。因而,自我意识产生于复杂的社会相互作用过程并受到语言能力的促进,自我意识通过对其他同种有机体的评价的反映过程所塑造。
原则上,上述自我进化发展的两种压力观是相互独立的。即两种观点强调了不同的选择压力,因而,各自也提供了对自我产生的一种独特说明。生态学压力观强调与个体基本生存环境有关的选择压力,着重于对生态学需要作出反应的认知能力的进化以及随之而来的自我意识的出现,和以成就为基础的自我评价与自我尊重的产生。社会压力观则强调群体生活,着重于对群体生活带来的选择压力的反应形式,认为社交驱力导致公开自我出现,而后公开自我通过反省、自我评价的方式导致私下自我出现以及基于合作与交往基础上的自我尊重的产生。
我们认为,在自我的产生与发展上,这两种选择压力都是存在的。然而,两者中,哪种选择压力对自我的进化、发展是基本的,以及哪种压力只不过对形成我们今天观察到的自我意识的某些方面起了作用,却是有待进一步研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