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敏与20世纪初的新史学_吕思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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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579(2003)01-0028-06

近年来,史学流派与思潮的研究已经成为近现代史学史研究中的一个热点,有关的论 文甚多,且多有新意和深度。侯云灏先生的《20世纪前期中国史学流派略论》一文[1] ,对20世纪前期中国史学流派,归纳胪列,一一概述其特征和演进轨迹,颇见功力,唯 将吕思勉的史学归入古史辩派,似可商榷。

史学流派的划分和归类,既取决于历史学和历史学家本身的状况,也取决于研究者的 划分尺度和标准。如果以19、20世纪之交为界,将前后的史学状况作一比较,那么,侯 文所列出的大部分史学流派,都可以归入20世纪前期的新史学。吕思勉的史学自然也属 于新史学的范畴,这或许更便于讨论吕思勉史学的特色以及他对新史学所作的贡献。

我国史学起源甚早,历史悠长,但真正具有“范型”意义上的史学革新,要到20世纪 初才发生。新史学的开山者是梁启超,他发表于1902年的《新史学》可视为新史学的宣 言书,经过其后数十年的发展,形成了一种与传统史学不同的史学新“范型”。对于20 世纪前期的新史学的特征,史学史界有各种不同的概括,笔者认为,新史学主要在四个 方面体现出它与传统史学不同的特征:(1)历史考据学上的新方法和新趋向;(2)从侧重 于史籍训诂、校勘到史实的考证,再进而贯串、会通地说史;(3)建立通史著述的新模 式;(4)社会科学理论在历史学中的运用。身处这一时代的历史学家,或多或少地会在 他们的史学著述中反映和体现出上述特征,在这些方面做出成绩或贡献,从而为我们评 说包括吕思勉在内的史学家们在20世纪史学史上的地位提供了切实可靠的依据。

史学研究的基础工作是对史料和史实的考证,通常称之为历史考据学。从学术传承上 看,传统史学在这一方面积累了大量的有价值的成果,为新考据学的产生和发展提供基 础。新考据学的成绩(也可视为特征)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用新观念、新方法系统 整理古史材料;二是扩大史料利用的范围,如地下考古材料来证史、诗文证史等,并由 此而形成了考据学上的一系列新方法。吕思勉在这方面的成绩,主要体现在第一个方面 。

我国先秦古籍,大多口耳相传,至汉代始著于竹帛。其间辗转流传,难免有后人的羼 入。历代学者、特别是清代学者对先秦古籍作了大量的整理,但都限于校勘、辑佚及训 诂,而对后人羼入的问题一直没有系统的解决。“拣剔”这些羼入的东西,全盘整理古 史材料,是为新考据学的任务。这方面的研究工作,可以顾颉刚为首的古史辩学派为代 表。说吕思勉不是“古史辩派”,这是因为他的古史观与“古史辩派”不尽相同。在《 古史辨》第七册的序言里,吕思勉提出了古史真相“逐渐地剥落”的观点,认为研究我 国上古史,除了要注意“层累造成”的一面,还要注意历史真相“逐渐剥落”的一面, 应采取“层累地造成”与“逐渐地剥落”相结合的观点[2]。在古史“层累地造成”的 过程中,历史真相则是“逐渐地剥落”,不过,“古史之传于后者”仍有其真相的幸存 者,那就是古史材料中的“极简略之词”和“单辞片语”。凡单辞片语未经扩大者,其 说皆可信,然其详则不传。比如,尧舜禅让之说,“予昔极疑之”,尤其是“谓尧舜禹 之禅让,皆雍容揖让,一出于公天下之心,”更不可信。“古代史事,其详本不可得闻 。诸子百家,各以意说。儒家称美之,以明天下为公之义;法家诋斥之,以彰奸劫弑臣 之危,用意不同,失真则一。”“然儒家之说,虽非史事之真,而禅继之义,则有可得 而言者。”“今之论者,举凡古人之说一切疑为有意造作,则非予之所敢知矣”。所以 ,我们不能因为古史材料有后人的羼入而一笔抹杀它的价值。(注:钱穆《国史大纲》 第一篇第一章《中原文化之发祥》中,也有同样的观点。)

在研究方法上,吕思勉主张疑古、考古和释古三者并举而不可偏废。他说:今人与古 人所见自不能同,所见异,于古说安能无疑。而古书之训诂名物,又与后世不同,今人 之所欲知者,或非古人之所知;或则古人以为不必知;又或为其时人人之所知,而无待 于言;而其所言者又多不传;幸而传矣,又或不免于伪误。如是求知古事者,安能废考 释之功,然于今日之理,异于古人者茫无所知,则读古书,安能疑,即有所疑,亦必不 得其当,而其所考所释,亦必无以异于昔之人,又安用是喋喋为哉?故疑古考古释古三 者必不容偏废。然人之情不能无所偏嗜,而其才亦各有所长。于三者之中,择其一而肆 力焉可也。而其不可于余二者绝无所知,而尤不可以互相诋排,此理亦灼然,而世之人 多蹈其失……[3](pp.264-266)

吕思勉的古史观虽与古史辩派的看法不尽相同,但两者并不对立。或者说两者是异曲 同工,相得益彰,互相补充。如果说疑古派的研究侧重于“破坏”,那么,吕思勉的研 究则侧重于“重建”。其实,“破坏”、“重建”均为学术分工上的需要,就个人而言 ,可凭其才性“择其一而肆力焉”;就学科建设而言,“疑古、考古、释古三者必不容 偏废”,而且彼此不应“互相诋排”。所以,吕思勉主张古史研究当持“不容偏废”、 不“互相诋排”的态度,遗憾的是,这一意见在当时并未能得到学界的普遍认同和响应 。(注:当年如能逐步培养出一种良好的学术氛围,一种对学术“异己”的兼容并蓄, 则对刚刚开始的新史学的建设是极为需要的,遗憾的是这种良好的学术氛围到后来竟成 为一种奢望。)

用古书之外的材料,如考古发现、诗文、小说中的材料来证史,在传统史学中也有偶 尔的运用,只是未受到普遍重视,因为新材料的发现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自19世 纪末起,甲骨金文、秦汉简牍、新材料层出不穷,于是,“两重证据法”、“以诗文入 史”等方法遂得以发扬光大,成为20世纪前期的学风时尚和潮流。论者或说,吕先生的 古史研究,主要以经、史典籍为依据,未能注意甲骨、考古材料,未能“使地下史料和 纸上史料密切结合”,是为不足之处,不必“为贤者讳”的。[4][5]不过,此也有其缘 由:一是因为当年作伪甚多,发掘之材料“陈列以供众览者少,报告率出一二人,亦又 未可专恃”[6],要利用这些新材料,非得有自己深入切实的研究,随便引用,或敷衍 承袭,这为吕思勉所不取。二是受治学条件的限制。在现代史学家中,论治学条件之艰 苦,吕思勉是较为突出的一个。珍稀罕见史料的找寻利用,需要有一定的条件,如物力 上支持、人事上的便利等,这都是吕思勉所不具备的。他一生研读过的书极多,但所用 的都是普通的古书典籍,从未经手过什么珍稀孤本和甲骨材料。其三,则是与吕思勉的 禀性有关。吕氏为人平实且特立独行,不赶时髦、不趋新潮(不必否认,当年在通史编 撰中使用些甲骨材料,是颇为新潮的事);惮于与人(尤其是名人)交往,这种性格气质 决定了他的治学风格上不会走“以新材料取胜”的路数。

与其他学科的研究相比,历史学是一门繁难复杂的学科,它先要解决材料上的问题, 然后要解决史实上的问题,此后方可以做解释、概括等研究工作。正如顾颉刚曾说:“ 清代学者的训诂、校勘是第一级工作,我们的考订史实是第二级工作,等到一个个史实 弄清楚后,再“承受其结论而会通之”[7],即通过对材料的系统梳理、进行融会贯通 的历史研究。

清代的考据学,详于经而略于史,即使在史的方面,也多留心于一枝一节,“其能贯 串全史,观其会通者盖寡”[8]。这当然也是总体上的特征,具体到个别学者,则也有 在这方面颇有成绩的,如顾炎武、王鸣盛、赵翼等,以比较、归纳等方法专论“古今风 会之递变,政事之屡更,有关于治乱兴衰之故者”[9]。梁启超对此曾有很高的评价, 按梁氏的观点,这种研究方法最符合新史学的要求。所以,在前人训诂、校勘、考订的 基础上,进而做贯串、会通的研究,也可以说是新史学的一项任务。

吕思勉治史也喜欢走融会贯通的一路,他曾说自己“少时读史,最爱《日知录》、《 廿二史札记》,稍长,亦服膺《十七史商榷》、《癸已类稿》。今自检点,于顾先生殊 愧望尘,于余家差可肩随耳”[10](p.451)。吕思勉治学从写读史札记入手,效法前辈 学者的方法,数十年如一日,先后把二十四史反复阅读了好几遍,又参考其他史书以及 经、子、集部文献,将辑录的史料加以排比考订、再经过综合分析,写成一条条札记。 其中,有文献订误和史事考证,更多的是对史事的分析和融会贯通的综合。吕思勉认为 ,要用通史体例写出令人满意的大部头著作,必须拥有详确的史料,对各方面的历史发 展情况作出正确的概括和分析,才有可能把复杂的历史情况真正贯通起来[4]。正是出 于这样的认识,他的读史札记都是有系统成系列的。比如有关匈奴史事,吕思勉写有《 匈奴为夏后氏苗裔》、《匈奴不讳名而无姓字》、《匈奴官制》、《匈奴人口》、《匈 奴风俗》、《匈奴文字》、《匈奴龙庭》、《头曼北徙及复渡河南之年》、《头曼城》 、《优留单于非真单于》、《五饵》、《萧望之对待匈奴之议论》、《分地》等札记, 以此为基础,再进一步写成《匈奴文化索隐》一文及《秦汉史》中有关章节。吕思勉的 几部断代史著作,都是在写读书札记的基础上再加以综合贯通研究而成的。这一点,严 耕望是独具慧眼的,他说:“诚之先生的几部断代史……直以札记体裁出之,每节就如 一篇札记,是考史体裁,非撰史体裁。……有位朋友极推重赵翼《廿二史札记》。其实 即把诚之先生四部断代史全作有系统的札记看亦无不可,内容博赡丰实,岂不过于赵书 邪?”[11]

在20世纪前期的史学家中,注重对历史系统的梳理和融会贯通分析的,并非吕思勉一 人。陈寅恪的《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也决非单纯的史实考证,它所体现的也是作者 的会通研究,且该书的叙述体制也属考史体裁而非撰史体裁。(注:从历史编撰学的角 度看,考史体裁的优点就是严耕望先生所说的“出处分明,易可检核”,缺点是直录引 文太多,难以吸引读者。)所以,从原先的史籍训诂、校勘上升到史实的考订,再进一 步加以贯串会通的研究,是当时新史学派学者共同的追求。如能假以时日并作相当的积 累,这一层面上的研究或许可以为20世纪新通史的编撰打下厚实的基础。无奈到了40年 代,由于时局的刺激和影响,越来越多学者不耐于做基础性、积累性的研究工作,而急 切寻求对历史的理论解释。于是,新史学的另一个特征——即运用新理论来解释中国历 史——逐渐成为时尚。现在回过来看,早年一些论史之作之所以未能有持久的学术生命 ,原因便是跳过了“考史”而直接来说史,缺少大量的对历史本身的细密考订和贯串会 通的梳理,其结论自然就经不起事实上的推敲。

中国传统史学向来讲究史书编撰体例,纪传、编年、记事本末、典志、纲目等体裁的 演进几乎达到极致。然而,也因极致而成为定式。17世纪后,史学家们一直在寻找一种 能融汇众体的新综合体。[12]但是,如不能在治史观念上有所突破而仅着眼于体例上的 “翻新”,实在也难以创出什么新花样。这种情况到了20世纪初发生了转机,先是章太 炎(1900年),紧接着是梁启超(1902年),创议建立一种新通史的编撰模式,力求在治史 范围、内容结构、编撰体例上进行全面革新。梁氏本人虽然没有完成通史著作,但他的 思想影响是巨大的。20世纪前期出版的一批新通史,都可以说是承继和发展了梁氏的理 想。

诚如王家范师说,通史的写作必得“通博”两字。[13](p.383)“通博”也就是“通贯 ”和“博赡”,前者着眼于纵向上通感,要能“一贯体系。一贯精神”,“上下脉络连 贯一气”;后者则是要求横向上的周全博赡,“识大而不遗细,泛览而会其通”[3](pp .260-261),“通博”两字或许可以用作对通史著述高下优劣的评价尺度。

吕思勉一生写过两部通史:《白话本国史》和《吕著中国通史》。《白话本国史》写 于上个世纪的20年代初,1923年出版。最能体现吕思勉历史通感的,是该书的历史分期 。《白话本国史》上起远古时代,下至1922年的华盛顿会议,实是一本名副其实的中国 通史,即囊括了古代、近代和现代的全通史。所以,该书的历史分期,实际上是中国历 史的一个总分期。吕氏将整个中国历史分为五个阶段:(1)上古史:周以前;(2)中古史 :从秦统一至唐朝全盛;(3)近古史:从唐朝安史之乱至南宋;(4)近世史:元朝至清朝 中叶以前;(5)最近世史:从西力东渐到现在。这个历史分期的特色,就是突出中国历 史总脉络中的三大变迁:即三代以前和秦汉以后为上古与中古历史的一大界限,唐中期 安史之乱为中古历史的一大界限,以西力东渐为界划分出传统与现代历史的一大界限。 这样的划分,完全来自于他对中国历史发展脉络的梳理和通感的理解,被称为是中国古 代历史研究中抓住关键的创新见解,对史学界有着深远的影响。[4]有意思的是,陈寅 恪在《论韩愈》一文中,也将唐史分为前后两段,认为前期结束了南北朝相承之旧局面 ,后期开启赵宋以降之新局面。钱穆《国史大纲》,讲南北经济、文化转移,也是以唐 安史之乱为界。陈氏主要是从政治、文化学术诸方面着眼,吕氏还加上一层民族关系上 变化。三位大家的研究角度不同、侧重不同,但得出的历史分期则大体相同。

就思维特征而言,“通贯”和“周赡”往往难以两全齐美,一如绘画的大写意和工笔 画,得气势神韵,难免疏阔遗漏,反之也然,这实在也是通史著述难以完满的主要原因 。通史的周全博赡,不等于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纷繁复杂的史事如何选择,详略如何 安排,都颇有一番斟酌考量。吕思勉的处理方式是以社会史和制度史为两翼,另加民族 史一块,至近代以后,则再加中外交涉的内容。通过这样的安排,力求全方位地展现某 一时代的历史面貌。1939年,吕思勉在编撰《吕著中国通史》时,又尝试一种新的通史 体例。他认为:流行的各种通史著作,其对典章制度的叙述,往往缺乏系统,不够连贯 ,不能形成系统的历史知识。为了克服这种毛病,他将马端临《文献通考》中的“典章 经制”和“理乱兴亡”加以改造,分别用来叙述“静的历史”(社会文化制度)和“动的 历史”(政治史),《吕著中国通史》分上下两则,上册叙中国文化史,下册叙中国政治 史。(注:有关《吕著中国通史》的成书经过,可参见该书的前言、自序和绪论。)吕思 勉在40年代后写成的四部断代史,也都是沿用这个模式。

总之,吕思勉的两部通史著述,颇能体现梁启超新通史的理想,他所尝试的两种编撰 模式,在今日仍有借鉴和参考的价值。此外,在编撰体制上,如序言总论、行文注释( 用双行夹注,附记必要的考证、资料出处等)、参考书目(参考书、他人的研究成果)、 记年记地(纪年以民国纪元逆推,地名则标明其今地名)、甚至格式标点符号(凡引文成 文的,提行另另)等方面,吕思勉都作了一番新改革,力求整齐规范,以符合 现代史学的发展要求。所以顾先生称吕思勉的通史著述为通史写作开一个新的纪元,当 非过誉。

吕思勉是史学界公认的旧籍读得最多的一位学者,其实,他在新书的学习、研读上所 下的功夫,决不在旧籍之下。严耕望说他是国学基础深厚,而治史意趣却不保守。这实 在与他对新书的研读,对新学说、新理论的吸取、运用有关。

吕思勉认为,作为一个现代的史学家,决不能以熟读经、史、子、集为满足,他说: 今日言历史,尤易有科学的眼光,“史学之研究,即以得他科学之辅助而益精,如推古 代年月者,可借助于历学,考求古代人民之生活状况,可借助于经济学”[3](p.82)。 在1945年出版的《历史研究法》中,吕思勉再次强调“现代要想研究历史,其第一个条 件,就是对于各种科学,先得要有一个常识。治史学的人,往往以为社会科学是紧要的 ,自然科学则不甚重要,实亦不然。有许多道理,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是相通的。如演 变的观念,若不知道生物学,就不能知道得真确。又如治历史,要追溯到先史时代,则 史家对于地质学,岂能茫无所知?这是举两端为例,其余可以类推。所以治史学的人, 对于现代的科学,都不能不略知大概。否则用力虽深,也和一二百年前的人无以异了, 安足称为现代的学问家?”[14](p.35)他很敏感地认识到,现代史学的进步须得到各种 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帮助,需要引入它们的理论、方法和成果。其中,常为吕思勉所 论及的有进化论、唯物史观的经济学说、社会学、考古学、地理学、文学等。(注:曹 聚仁曾称钱穆是当年唯物史观运用得最好的学者之一,说中国学术界最懂唯物史观的, 只有张东荪、冯友兰,钱穆三人。(曹聚仁:《天一阁 人物谈》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年12月版,第255页)此说能否成立,自有不同看法,但曹氏的看法值得重视,至少说明 当年受唯物史观影响的并非只是一般我们熟悉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

吕思勉曾自言,他一生思想经历三大变化:童年时最信儒家学说,向往社会大同;17 岁后信服法家;20世纪30年代前后服膺马克思。所谓思想三大变,与其说是新旧思想的 更替,到不如理解为一种递进与包容更为贴切。终其一生,大同境界一直是吕思勉追求 的最终“悬鹄”,也是他服膺马克思的内在学理逻辑。他认为,现代史学的发展,必须 以社会科学、尤其是社会学为理论指导,“社会的方面很多,从事于观察的,便是各种 社会科学。前人的记载,只是一大堆材料。我们必须先知观察之法,然后对于其事,乃 觉有意义,所以各种社会科学,实在是史学的根基,而尤其是社会学。因为社会是整个 的,所以分为各种社会科学,不过因一人的能力有限,分从各方面观察,并非其事各不 相干,所以不可不有一个综合的观察。综合的观察,就是社会学了。”[15]他认为,“ 治史学第一要留意的,就是社会学了。历史是研究整个社会的变迁的,任何一种事件, 用别种眼光去解释,都只能得其一方面,惟社会学才可谓能揽其全。”[14](p.28,p.23 )

理论的引入和借鉴,最忌生搬硬套,如果只是搬入其名词术语,而缺乏对理论精髓的 真切体会,是难以将理论与史事的“结合”做到水乳交融。吕思勉的著述没有大量概念 地使用外来的术语,如讲社会阶层分野,用的还是国人、野人、君子、贵族、平民、奴 婢、豪族、游侠、门阀士族等名词术语概念;叙述中国历史演进历程,使用的也是氏族 、部落、封邦建国等“老术语”。即使是运用一些社会学的理论概念来解释中国历史上 的具体史实,也无生硬牵强的感觉。如吕思勉在《先秦史》社会组织·昏制一节中,借 用英国社会学家的“半部族婚制”(即“两合氏族组织”的一种意译)理论来解释中国历 史上的昭穆之制。他说:古有两姓世为婚姻者,如春秋时之齐、鲁是也。古虽禁同姓婚 ,而姑舅之子,相为婚姻者反盛,亦此。社会学家言,又有所谓半部族婚者(moieries) ,如以甲乙二姓,各再分为两部,甲为一、二,乙为三、四,一之婚也必于三,生子属 第二部,其婚也必于四,生子属第一部,其婚也又必于三。如是,则祖孙为一家人,父 子非一家人矣。古昭穆之分似由此。这一种研究“无疑给后来的学者以探索方向上的有 意启迪”[6](p.269)。正如王家范师所说:“先生于著作中常透出一些精彩议论,知道 他实得益于对社会学、人类学等新知识的吸收,社会经济、社会组织、社会生活都进入 了他的中国通史,实为中国社会史研究的先驱”。[13](p.378)

20世纪初掀起的新史学,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史学变革,大约到了三四十年代,新史学 的发展已经初具规模,初有规范。然而,在经历了其后的战争、动荡和社会变革之后, 等到尘埃落定,人们突然发现,曾经“风光”一时的新史学家们,连同他们那些煌煌巨 著,已经云消雾散,荡然无存。只是到了20世纪末,我们才得以去回顾、反思世纪之初 的那一场有始无终的史学变革,包括吕思勉在内的20世纪前期的诸多史学家的贡献及其 他们对当代史学的意义才逐渐显现出来,并日益受到我们的重视。

收稿日期:2002-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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