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华山危险道路的形成过程_唐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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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国古代历史上,天下名山虽多,究以五岳为尊。而在五岳之中,又以西岳华山为最高,最奇,其登山的道路也最险。“华山天下险”,就是人们对作为全国四大名山之一的华山的崇高赞颂和准确评价。由于以白色花岗岩构成的华山主峰犹如一大冲天石柱,直插云霄,顶端东西南三峰对峙,恰似花开三瓣,而山体四面又绝壁千尺,如刀切斧劈,并以巨壑深沟与周围群山相隔绝,仅以苍龙岭一线下伸,连接北峰。所以,为了达到登华山,临绝顶的目的,人们不得不经历一代又一代的反复探索,辛勤劳作,付出无数血汗甚至宝贵的生命,才从花岗岩节理发育和受风吹、日晒、雨淋、水蚀而形成的悬崖缝隙中,险砭峰脊上,扳藤挽葛,凿石栈木,开辟出一条以石磴为主的登山险道,从华山峪的青柯坪直上北峰以至主峰绝顶。要上华山,只此一路,舍此而外,别无他途。因而就有了“华山自古一条路”的谚语出现。这条路,不仅充分体现了“华山天下险”,更可说明“华山天下奇”。因为古往今来,不论是在我国还是在全世界,虽然名山奇峰,多不胜数,但是像华山这样通上主峰的道路仅有一条的现象,可以说是极为罕见的。

关于华山这条路上的一系列奇境胜迹,绝妙风光,历代登临华山的文人学士曾撰写了大量诗文予以赞颂,而对于这条险路的开辟、修建和发展过程,却很少见专文讨论。明清以来的众多华山游记和晚近出版的介绍华山风景名胜的图书,对此亦语焉不详,众说纷纭。因就参加《西岳华山志》编写过程中接触到的点滴资料,排比串联,略述梗概,抛砖引玉,以便为开展华山研究,促进华山旅游,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稍尽绵薄之力。

在科学技术水平比较低,人们对周围环境不能给以科学解释的古代,普遍存在着自然崇拜现象,认为天地、山川、万物都有神灵主宰,必须向之顶礼膜拜,以求免祸得福。作为五岳之一的华山,就是人们崇拜的对象之一。不仅历代朝廷规定有按时祭祀的制度和一系列隆重肃穆的仪式,遇有大事,还不时派遣使臣前来祈请或报谢。史书上还记载有一些帝王亲自前来华山祭祀的众多事例。例如,汉武帝、隋炀帝、唐高祖、宋真宗以至清圣祖康熙等,都曾亲至西岳华山,举行祀典。不过这些祀典都是在山下进行的,初期临时设立坛场,后来就建立了固定的场所西岳华山庙或称西岳华山祠。而封建时代最隆重的典礼——封禅,古代皇帝借口天下太平、国势兴隆、人民安乐而向天神地祗汇报政绩,“告成功”、“答神庥”,名为敬天,实际上为自我炫耀的旷世大典,却都是在东岳泰山上举行。而位居著名古都长安与洛阳之间的西岳华山,却始终未能躬逢其盛。这与东方为春,事之始,西方为秋,事已成的传统观念,是不相符合的。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当然有多种多样,而西岳华山的险峻难登,当确为重要原因之一。唐代大诗人杜甫在希望唐玄宗登西岳以封禅的《封西岳赋》中,假借唐玄宗的语气拒绝群臣关于封华山的要求时,就特别指出“泰华最为难上,故封禅一事,郁没无闻”一点。闫隋侯在此前后作《西岳望幸赋》,更以唐玄宗“圣德幽运,通天至精。山灵附化而开石,蹊路飞人而自成。旧日隘途,将帝道而俱泰;从来绝险,与太阶而共平”。作为唐玄宗登华山之顶举行封禅大典的条件已经完全具备的理由之一。只是,唐玄宗虽在天宝九载正月作出了将于当年十一月登华山以封禅的决定,二三月间关中大旱,华岳庙又发生了火灾,华山封禅之事及其有关筹备工作,也都被迫中止。另外,西汉学者杨雄写过《甘泉赋》和《河东赋》,以讽谏成帝因无子嗣而专心求神,前往甘泉泰畤祀天,汾阴后土祭地,并在祭地之后,顺路在河东郡一带“行游介山,回安邑,顾龙门,览盐池,登历观,陟西岳以望八荒”。“乘翠龙而超河兮,陟西岳之峣崝”。陟字的本意是升或登,但在这里,却不能说汉成帝此次巡游真的登上了华山之顶。因为太华山和华山祠庙,明载于《汉书·地理志》,而甘泉山泰畤和汾阴后土祠则不之见,可知其重要性不同。如果汉成帝真的登上了华山之顶,举行祭祀天地之大典,则恐怕杨雄就不仅写《甘泉赋》和《河东赋》,也要写《华山赋》了。总之,皇帝们还没有一个能登上华山之巅的,虽然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抱有这种强烈的愿望。

既然连封建皇帝都没有办法修通道路以登华山,其他人的力量就更不用说了。所以,秦汉之前能够攀登华山的人很少。而普通劳动人民,不论种植、樵采、狩猎等生产和生活活动,也都无须攀登华山之顶来进行。所以,冒险攀登华山的,多是一些追慕神仙的方术之士以及后来的道教人物。道教和佛教等提倡施财积德以求来世幸福的宗教有所不同,主张到远离人寰的幽静场所、洞天福地去练丹合药,服食修养,以求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乘云驾鹤,白日升天。所以高险难攀的西岳华山,就被他们视为是“天真降临之地,神仙聚会之所”,“大帝之别宫,神仙之窟宅”,“太极总仙之天”,成为他们竟相向往的理想的修行之地。晋代葛洪《抱扑子》曾说:“凡为道合药及避乱隐居者,莫不入山。但入山不知法者,多遇祸害。故谚有之曰:太华之下,白骨狼籍”。还指出了适于登山和不可登山的季节和月份。“白骨狼籍”说明为登山顶而殒命的道教徒众为数不少,关于登山季节月份的禁忌虽含神秘色彩,当亦是从众多登山徒众的经验中总结出来的。而作为攀登华山的主要道路,通过华山峪、青柯坪、苍龙岭以登主峰这个“华山自古一条路”当时尚未形成、也可以从《抱扑子》上述引语中多少获得一些信息。

至少到南北朝时期,被称为“自古华山一条路”的这条登山险道,可以说已经形成、确定了。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河水》篇说:

华岳本一山当河……河神巨灵,手盪脚蹋,开而为两,今掌足之迹仍存。……常有好事之士,故升华岳而观厥迹焉。自下庙历列柏南行十一里,东迥三里至中祠,又西南出五里至南祠,谓之北君祠。诸欲升山者至此皆祈请焉。从此南入谷七里,又届一祠,谓之石养父母,石龛木主存焉。又南出一里至天井。井裁容人,穴空迂迥顿曲而上,可高六丈余。山上又有微涓细水流入井中,亦不甚沾。人上者皆所由陟,更无别路。欲出井,望空视明如在室窥窗也。出井东南行二里,峻坂斗上斗下。降此坂二里许,又复东上百丈崖。升降皆须扳绳挽葛而行矣。南上四里,路到石壁,缘旁稍进,迳百余步。自此西南出六里,又至一祠,名曰胡越寺,神象有童子之容。从祠南历夹岭,广裁三丈余,两厢悬崖数万仞,窥不见底。祀祠有感,则云与之平,然后敢度。犹须骑岭抽身,渐以就进,故世谓斯岭为搦岭矣。度此二里,便届山顶。上方七里,灵泉二所。……上宫神庙近东北隅。其中塞实杂物,事难详载。自上宫东北出四百五十步有屈岭。东南望巨灵手迹,惟见洪崖赤壁而已,都无山下上观之分均矣。这是现存古代关于西岳华山登山道路的最早也是最详细的记载。文中所说的下祠,即今之西岳庙,南祠或北君祠,当在今华山峪口云台观一带,唐宋时期二祠犹存,称为南北祠或南北庙。杜佑《通典》称“华岳南北祠,其柏树两千余株,后周文帝所植”。宋乐史《太平寰宇记》称:“华山有南北二庙,南庙是华山北君祠,今有北君、灵台、上仙、下仙四神童院”。文中所说的天井和百丈崖,当即今之千尺和百尺峡,夹岭或搦岭,当即今之苍龙岭。屈岭之名至今仍存,惟不在东南西三峰中间的中污东北隅东北,而在中污西偏的南峰与西峰之间。“穴空迂迥顿曲而上”,“升降皆须扳绳挽葛而行”,虽未明言当时千尺、百尺峡一带有无为置脚凿石而成的窝、穴、坎、磴等阶级,像后代那样,但确实已均备有帮助攀缘而用的绳索。《北周书·达奚武传》称,达奚武为同州刺史,将数人登华山祈雨,“岩路险绝,人迹罕通”,“攀藤援枝,然后得上”。既没有提及登山所经过的具体地点,也没有提及道上有无绳索设备和人们开凿的石窝、石坎。唐朝诗人李白诗有《云台歌赠丹丘生》,云台峰即今北峰,其他诗人也曾多次提及。诗人杜甫为华州尉时写有《望岳》诗,诗有“车箱入谷无归路,箭括通天有一门”之句。车箱谷为华山路上险段之一,位于百尺峡和老君犁沟之间,通天门今多指为金锁关,已在苍龙之上,东西南三峰分路附近,说明唐宋时代攀登华山亦循今青柯坪、千尺、老君犁沟、苍龙岭之路。

但是,关于“自古华山一条路”的说法,几百年来就有两种理解。一种理解认为它始终是指入华山峪,经青柯坪、千尺、老君犁沟、北峰、苍龙岭以上主峰之路。另一种理解则认为它是专指苍龙岭一段险路而言的。还进一步认为,在从华山峪经青柯坪上北峰以登华山的登山道路出现前,人们攀登华山,都是从黄神谷即今黄甫峪入山,由琵琶沟越仙鱼岭上北峰,即循解放军八勇士智取华山所走的道路到北峰,再过苍龙岭以登华山主峰的。坚持这种说法者提出的理由有三:一是认为《韩非子》所说秦昭王钩梯登华山,并勒铭其上,所取的登山之道就是黄神谷;二是认为汉代的西岳华山庙即汉武帝所建的集灵宫,其宫址即在今黄甫峪口;三是据说唐代李白撰写过《华山黄神谷宴临汝裴毗陵十四明府序》,序中称曾与友人陪“道侣裴冀”由黄神谷路登华山。可是这三条理由都经不起推敲,不是不能成立,就是不够充分。

先说第一条,《韩非子·外储说》的原文是:

秦昭王令工施钧梯而上华山,以松柏之心为博。箭长八尺,棊长八寸,而勒之曰:“昭王尝与天神博于此矣”。这是古代关于攀登华山的最早记载,秦昭王也被认为是已知最先攀登华山的人。现在东峰附近的下棋亭,也被称为博台,其得名据说就与秦昭王有关。但是,引文丝毫也没有提供究竟秦昭王是由那条谷道登山的信息,而且倒底是秦昭王亲自登上华山还是秦昭王所派遣的工匠施钩梯而登上华山,有没有登上主峰之顶,也都存在着两可的解释。所以,用这作为秦昭王从黄甫峪上华山的根据,理由是不够充分的。

关于第二条,拙稿《略论华阴西岳庙的始建地点和年代》已经说明,西汉武帝所建造的集灵宫与当时的华山祠也就是西岳庙并非一事,二者也并不在一个地方。集灵宫并未建于黄神谷口,而是远在华阴以西的敷水东岸,华山祠的兴建则早在秦汉以前的春秋战国时期。虽然后代的华山祠曾有上中下三祠或南北两祠之分,但其中主要的、最早的华山祠实即建在今西岳华山庙附近,而且并无大的迁址之事。

至于第三条,认为李白曾从黄神谷登华山主峰并撰文记事,实属误会。许多研究李白诗文及其生平的著作都可证明,李白并没有在华阴作过官,也没有登过华山,更没有写过游华山的文章。前面提到的《华山黄神谷宴临汝裴毗陵十四明府序》本名《华山黄神谷宴临汝裴明府序》,是曾为华阴尉的唐代文学家独孤及所写,被收入独孤及的诗文集《毗陵集》中,清编《全唐文》也列此文于独孤及名下,而不认为是李白所写。独孤及此文不长,仅有四百字,通读全文,可得出四点认识:

1.此文的撰写时间,独孤及在文中说在“余吏于华之明年”的“六月”间。“吏于华”,指独孤及被任命为华阴尉来到华州所属的华阴县,《新唐书·独孤及传》称其“以道举高第补华阴尉”在唐玄宗“天宝末”,但未指明在那一年。独孤及所写的《仙掌铭并序》称“唐兴百三十八载,余尉于华阴”。“唐兴百三十八载”即唐玄宗天宝十四年,“余尉于华阴”是说他正在华阴作县尉,但并不一定是在这年才开始任县尉。只是这一年的十一月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在河北发动叛变,十二月就攻陷了东都洛阳,进逼潼关。明年六月潼关失守,唐玄宗弃长安南逃四川,太子李亨西奔灵武,七月在灵武称帝,改元至德。这时独孤及自不可能仍以华阴尉的身份安然招待裴冀往游黄神谷了。因而独孤及往游黄神谷并写此文的时间,肯定应在天宝十四载或其稍前不久。因为唐代的官吏是三年一考,三考升迁,四考不迁,即为免职的。而这时候的李白,早已被唐玄宗“赐金放还”,“浮游四方”,“浪迹江湖”,远离长安和关中了。

2.独孤及和裴冀此次黄神谷之游的目的,并不是为登华山,而只是在追慕黄卢子修道成仙的地方宴游观赏,文中是交待的很明白的。开头一句就是“黄卢子灭景上汉千岁矣,留碧峰白云以贻后世”。接着就说“道侣裴冀”“思欲追高步,诣真境。于是相与携手,……会于黄神之谷,兴也”。

3.正因如此,所以他们入谷之后,目光并没有怎么注意华山,而是盯着华山东偏的黄卢子隐居的洞壑风光。对黄神谷以西的华山,只提了“按谷之西,顶实三峰”这么一句作为陪衬。重点则介绍黄神谷东侧的景观。

4.他们的“登探”、“游宴”活动,也都是在黄神谷的东侧进行的。“二子将极其登探也,至则系马山足,披榛石门,入自洞口,至于梯路。蹋连嶂与叠崿,度岖嵌而蹑凌兢。夤缘绝磴,及横岭而止”,而不是攀登上华山三峰。在这里,他们“澡身乎飞泉,濯缨乎清涟”,幻想黄卢子等众神和仙女必来接待,却“爱而不见,搔首空山”。于是就在草地上唱歌、吟诗、弹琴、饮酒。

5.喝醉了,玩的也“高兴尽”了,可能他们当天就步行到“系马”的“山足”,骑马由原路回华阴县城去了。并没有在山谷中过夜,也没有继续去攀登华山。虽然独孤及没有明说,而只是在文章末尾又一次强调了他们黄神谷之游的目的和意义在于“以志仙迹,且旌吾友嘉会之在山也”。因为,如果要从黄神谷深入到猩猩沟折上北峰以攀登华山主峰,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三天是绝对办不到的。

所以,这次独孤及等的黄神谷之游,与华山并无联系,与黄神谷当时是否有路通华山也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既没有从黄神谷路攀登华山主峰,这篇文章也不能作为黄神谷当时系登华山的正路的根据。

被称为“华山自古一条路”的从华山峪经青柯坪以登华山主峰的这条登山险道,其谷口玉泉院至青柯坪间虽亦间有石阶蹬道,但绝大部分是险谷陡坡。坡陡难攀处或折为斗折盘道,著名的有十八盘险段。崖陡水阻则或架桥越涧,或就崖设栈,如陕南的栈道。青柯坪以上则以石级磴道为主,其旁并附以铁索助升和用来固定铁索的铁釴。这种石级磴道和铁釴固索设备的出现及其逐步完善,是劳动人民长期探索不断改进,辛勤劳作的成果。而与悬崖峭壁上木质梯橛相结合的石窝、石坎、石磴等,至少在唐代就已经开始出现了。助升铁索的出现时间也应在金元时代或其以前。那种认为明清时期才开凿出石窝、石磴,安装铁索的说法,是与历史事实不符的。

说明从青柯坪到华山主峰的道路上,唐代已有凿石为窝、为坎,垒石为级的石质磴道出现的证据,是唐代诗人所写的大量诗文。虽然这些诗文很少确指在这条登山道路的那些具体地点修有石窝、石坎组成的道路,而多是泛用“梯”、“梯路”、“石梯”、“磴”、“危磴”“天磴”等名词。至于所说的“阁道”,当然一般都是指的木质栈道了。

李白《西岳云台歌赠丹邱生》诗曰:“云台阁道连窈冥,中有不死丹邱生”。沈佺期《辛丑岁十月上幸长安时扈从出西岳作》诗曰:“云泉纷乱瀑,天磴屹横绝”。王翰《赋得明星玉女祠送廉察尉华阴》诗云:“三十六梯入河汉,樵人往往见娥眉”。顾况《华阴西岗游赠隐玄叟》诗曰:“危磴萝薜牵,迥步入幽谷。”韩愈《答张彻》诗曰:“洛邑得休告,华山穷绝陉。磴藓拳跼,梯飚飐伶俜”。马戴《寄西岳白石僧》诗曰:“挂锡中峰上,经行踏石梯”。郑谷《华山》诗曰:“乳悬危磴上,樵彻上方稀”〔1〕。

上述诗句中的“危磴”、“绝磴”、“天磴”、“石梯”以及“三十六梯”等等,虽然多系泛称而并没有具体指明其所处地点,但都位于由华山峪登主峰的路上,应是没有疑义的。因为前已说明,唐时上华山主峰就是走这条路。它们都当由在崖壁上凿石为窝、为坎,垒石为磴构成,也是没有疑义的,“磴”字就是明证。当然,当时这些由石窝、石坎、石磴组成的阶梯式道路,比之后代,必然是质差数少的,粗糙石磴的断处就插短木、树枝相连。因为直到明代,一些游记在谈及登山道路时还有这类记载。但毕竟已经可以说,攀登华山主峰的石质阶级道路,在唐代就以其极为原始的形态出现了。

华山峪登山磴道在唐代已以原始形态出现的事实,也可由黄甫峪中也有类似情况出现得到证明。前引独孤及《华山黄神谷宴临汝裴明府序》中,就提到黄甫峪中当时已存在着“绝磴”和“梯路”。在当时的情况下,黄甫峪出现的,华山峪当然也可能会出现。此外,《新唐书·诸公主传》曾记载司农卿赵履温为睿宗幼女安乐公主凿定昆池,修造园林,“垒石肖华山,磴彴横斜,回渊九折,以石瀵水”。也可从另一侧面说明当时在攀登华山主峰的道路上已经有了阶梯式的石磴路。

至于当时开辟和修建这些道路的究竟是些什么人,书缺有间,已难详考。估计主事出资者当多为在华山修行的道士、隐居的文人、当地的官吏和政府机构,而出力者自然是当地的劳动人民。据《旧唐书·礼仪志》和《唐会要》记载,唐玄宗在决定登西岳华山之顶举行封禅大典时,曾命御史大夫王鉷负责“开凿险路以设坛场”。虽然往西岳封禅之事正月决定,三月即因关中大旱,西岳庙又发生了火灾而下令中止,修路筑坛之事也不再继续进行,但即此也可说明,唐朝政府对华山险路的开辟也是曾有所致力的。与此有关,金元时期的王处一《西岳华山志》在介绍苍龙岭附近的“御道”时也说:“今两旁有石臼子,乃当时栽阑干用锦锈遮护危险”时所凿。

关于助升铁索的使用,估计唐代已经开始。著名诗人杜甫在其《玄都坛歌寄元逸人诗》中即有“铁锁高垂不可攀”之句〔2〕。 但他所说的是京城南郊子午谷中玄都坛附近的登山铁锁。《法苑珠林》也有关于终南山大秦岭中竹林寺,有“垂崖铁索长丈余”的记载。具体到在华山的登山道路中是否使用了铁锁,却没有见到有关记载,见到的最早资料都是金代和元代的。

周密《癸辛杂志》:“王国用佥省云:五岳唯华岳极峻,直上四十五里,遇无路处,皆挽铁絙以上。有西岳庙在山顶。望黄河一带水耳。”汪元量《湖山诗稿》卷三《太华峰》诗云:“华山山木乱纷纷,铁锁重重袅袅猿。石齿齿前光烁烁,壁岩岩,势奔奔,奇奇怪怪云根耸,郁郁葱葱气昏昏”。虞集《题商德符华山图》诗云:“岂无铁锁悬,翻身若飞鹘。”李皞《太华山创建朝元洞之碑》记:“至元丙子,希贤尊师来自陇西。……遂登太华之颠,辟山膺而洞焉。……复絙铁就道,西折而下,得平台崖腹间,石室在焉。……始事丙子而毕功于壬子也。”疑始道人《登华山绝顶》诗云:“扶箱仅容足,握繘不惊魄。乃知昌黎哭,未信上界乐”。张翥《题华山图》诗云:“仙家楼观超然住,遥认微茫是征路。丹梯铁锁不可攀,直唤茅龙上天去。”

上述诗文的作者,周密和汪元量是南宋末年、元朝初年人,李皞撰写朝元洞碑的时间虽已在元代中期的泰定年间,但碑主贺希贤和虞集一样,也都是元初人。张翥生于元初,卒于元末,而疑始道人的活动时间不详。这些诗文虽只泛指登山道路上已有助升铁索,而并未指明其确切位置,但它当设于青柯坪以上登山道的诸险段中,是无疑义的。尤其是通往南峰绝壁朝元洞、全真岩的长空栈道一段,并非登山主要道路也设安置了铁索,更可说明登山主要险道上设置铁索助升,应当已是相当普遍的现象。由此推断,华山登山险道上开始设置升铁索的时间,自不会晚在元代初年,而应在其以前的金朝或更早一些时候。

明清时期,中国封建社会进入后期,生产发展,技术进步,工商日兴,人口大增。华山上的道观祠宇也较前有所增加,香火甚盛。每年三月、八月和十一月,还有盛大的庙会。届时百货云集,朝山进香的善男信女成群结队,满山遍谷。各地官员、学者、文人游山观景者亦众,有关华山的书籍、诗文,数量远迈前代。仅以明代而论,现存有关华山的游记就有十余家二十余篇。而在此以前的各代,现存的华山游记只有宋代王得臣的一篇。

现存明代二十余篇华山游记的作者,属于明代初期、中期、后期的都有,而以后期万历时人最多。众多游记模山范水,绘形状物,给我们了解当时登山道路的具体情况,提供了丰富的宝贵资料。特别是王履《始入华山至西峰记》、李攀龙《太华山记》、袁宏道《华山记》、王同春《太华双游记》、范守已《同登太华山记》、李之椿《太华山记》、尹伸《游西岳记》、杨嗣昌《太华山记》几篇记载千尺、百尺峡、老君犁沟与苍龙岭等险段情形甚详,引文此处从略。

从上述明人游记可以知道,在明代,华山登山道路的一些主要险段的具体情况。在苍龙岭,明初和攀登大上方的道路一样,只有石坎和危磴,两旁并无护栏。后期就有了“枝栏砌道”,可以“平视徐步”,拾级以登了。两旁的护栏被称为“枝栏”,不知是否为木质结构。千尺、百尺峡、老君犁沟等处,更须手足并用了。脚踏的是刻石为窝、坎石为级、凿石为磴、垒石为繘的“石衔”、“砍墄”、“磴道”、“繘道”。磴浅不容足,则横木或枝柴以辅助之;磴道不接处,则以木梯或插木橛于石壁上以接续之。崖壁的突出处凿为石窦、石洞,或称之为颔、衔以供手握,或仅容指扣。无石洞、石窦可握处,则悬以铁索。为防铁索摆动以减少攀登危险,则凿石为洞,穿索于洞中,无石洞处则另安铁釴以固定之。在南峰长空栈道和东峰去下棋亭的固索铁釴上,发现铸有成化、弘治字样,说明这些险段的铁釴最晚也是成化、弘治年间设置的。长空栈道和鹞子翻身是华山主峰道路中的绝险支线,其线路的开辟自比千尺、百尺峡、老君犁沟等干线上的险段为晚,其磴道设计、铁索和铁釴的安装也当晚于干线并由干线上沿袭而来。由此也可说明,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见到有关明代整修华山登山道路的记载,但当时确曾对华山的登山道路进行过多次修整,应当是毫无疑义的。

进入清代,华山的登山道路情况,有了比较明显的改观。磴道逐渐扩展、延长,高度和坡度进一步调整,石柱护栏和铁釴铁索也进一步规范。行人上下,安全系数大增。关于修整华山道路的文字记载也比以前大为丰富。解放前傅增湘在《登太华记》中曾介绍清代修路情况,说苍龙岭和千尺、百尺峡等地“为三岭绾彀,施工凿,代不乏人。顺治时山人王宏嘉,康熙时中丞鄂海,迭加葺理,募役施工,刊碑记之,至今尚存。阶级既治,辅以石栏,铁釴成行,联以鎚索。挟栏则不虞外轶,攀索则藉助前升。昔之号为极险者,今已易若坦途。……昨岁杨虎城遍登诸峰,捐金数千,修治山径”。实则清代以来修治华山登山道路的次数,远比傅增湘所述要多。

王弘嘉顺治年间修路之事,有关史志均无记载,而其弟王弘撰的《修华山谷路记》则记载了康熙十六年暴雨成灾,谷移路毁,“诸羽士募化重修”之事。

康熙时鄂海修路之事见其所撰《修西岳庙并修山记》,主要内容是:

皇帝御极之四十二年,……翠华西迈,聿举时巡。臣海乃驰诣华山,修理山路。盖圣天子所过之地,百神协应,河岳怀柔。倘山路崎岖,不足以容万乘,则非人臣敬事之礼。于是由山趾而上至青柯坪,其逼仄处皆为展拓,其有水处皆为架桥,其不平处皆为修整。由青柯坪而上,则危崖峭壁,突兀凌空,愈出愈奇,愈行愈险。余皆周详审视,相度经营。险者平之,窄者扩之,逆者顺之,腐者新之。迂远者使之径直,峻削者使之纡徐。外则辅以栏干,使人不至于心悸;内则疏通泉路,使人不知有泥泞。高高下下,不可胜数。而最大者凡数处:曰千尺,曰百尺峡,曰犁沟,曰擦耳崖,曰苍龙岭,曰金天洞。千尺、百尺峡者,皆上下陡止,并无阶级。旧惟穿石受履,用铁索牵挽而上,一失足即有颠仆之恐。予命工凿石为级,并造木梯佐之。犁沟在山之旁,崖最险最峻。余命工修理,一与千尺相似。擦耳崖俯临大壑,深不见底,所行道宽止尺许。过此者面山挽索,不敢睨视。余命工凿入数尺,护以栏干,较前有两倍之阔。苍龙岭耸立天际,两旁悬崖万丈,无可依傍。人过此若从鱼背上行,即韩文公痛哭处也。余命之重为修理,栏干壮伟,阶级分明,人始无心惊目眩之患。金天洞亦横空突立,攀跻不易。即命工凿成阶级,并以木梯助之。过此即南峰顶矣。皇上行次华阴,为万民祈请,欲亲至山顶,特荐馨香。臣以道险启奏,乃命三殿下诣庙代致悃诚,特发帑金千两重修岳庙〔3〕。

这是现存有关华山修路问题的最详细的记载,这次修路也是华山历次修路过程中规模较大、范围较广的一次。对华山登山道路路况的显著改善起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和多数记功碑刻一样,此碑的记载也存在着某些浮夸不实之处。如关于千尺、百尺峡险段,前引明代游记已说当地存在着石坎石磴,碑文却说是“并无阶级,惟穿石受履”。又如,说擦耳崖附近砭道原“宽止尺许”,拓修后“较前有两倍之阔”,而自己“命工”所“凿入”的却竟是“数尺”之广。

雍正年间,也曾对登山道路有过修整。现在有的固索铁釴上铸有“雍正”字样,就是明证。

乾隆四十二年,陕西巡抚毕沅登山祈雨得遂,奏请重修西岳庙,皇帝为之拨款十二万两。在整修华岳庙的同时,登山道路也作了相应的修整。现在民间还流传着毕大人修路开山凿断龙脉的故事。

经过以上多次修整,华山的登山磴道基本定型。苍龙岭上已全为就山脊凿削而成的梯级道路,两旁树以石柱,联为护栏。千尺、百尺峡和老君犁沟也基本上易石窝、石坎、木梯、木橛为石级,两旁竖立铁釴,联以铁索。既可防倾跌,保安全,又有助于攀登。自嘉庆以后,就再也没见到游记中有用木梯、木橛以济石磴之穷的记载了。相反的,却多次出现登山磴道为“康庄”的赞语。例如,清末光绪年间赵嘉肇《太华纪游略》称苍龙岭“石脊剑削,下临无地。古无栏砌。后复栏以石柱、铁鎚”。王鏁运《游华山记》称千尺、百尺峡“凿石为梯”、“旁阪铁索,徒步猱升,虽复阻难,必无堕理”。苍龙岭系“两岸之间天然石梁”,“然实可舁进,不劳步度”。

民国以来,华山的登山道路继续得到几次整修。陕西督军陈树藩曾整修千尺、百尺峡道路,并在千尺之上安设了一个铁门。张大千《华山游记》称“铁门一闭,则更无别路可通,一丸泥封函关矣”。其后杨虎城将军主持陕政时,又对华山道路进行了一次全面修整,安全系数大增。傅增湘称苍龙岭段道路“昔之号为极险者,今已易若坦途,行者第息虑闿神,浮游博览。纵孤高仄,亦自无目眩神摇之患”。张大千也说:“苍龙岭千仞一脊,如蜕龙之骨。东西崖深不见底,略无林木蔽亏,人莫敢睨视。是即《水经注》所谓搦岭须骑行者。今虽磴道修广,铁链扶其左右,可以拾级而登。犹人人自危,匍匐进也。昔人称黄山‘百步云梯’,三面皆空,状如鲫鱼背,行者势如飞渡。其实不及此岭十分之一险”。这都说明,经过历代的修整,华山的登山道路,对比较细心的游客来说,基本的安全是完全有保证的。但人们心理上的恐惧感,自然还是难以完全消除。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1954年就曾对华山登山道路进行了全面整修,1958年又重点整修了从回心石到苍龙岭阶梯石道。1958年又把山区建筑整饰一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由于实行了改革开放政策,华山旅游业的发展突出猛进,日新月异。作为改善旅游条件的基本建设,登山道路情况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华峪口到青柯坪的缘溪盘山险路,已被砌成宽阔平整的石路;千尺、百尺峡、上天梯等石阶险段,新开辟了复道以便旅客上下分行。华峪东侧的黄甫峪中,先是在解放军智取华山的启发下修砌了从两分歧口上北峰的盘山石阶路,接着又修建了旅游公路与登山缆车索道相连,使老弱妇孺也能安然飞上北峰,宣告了“华山自古一条路”的历史因而结束,昭示着华山旅游区蓬勃发展的光明前景。而“人民当家旅游兴,复道缆车入云霄”的历史,另有旅游区主持建设熟悉情况的有关部门系列书、文进行介绍,不需我来多嘴了。

注释:

〔1〕 以上诗句分别见《全唐诗》卷一六六、卷九五、 卷一五六、卷二六四、卷三三七、卷五五五、卷六七五。

〔2〕 《全唐诗》卷二一六。

〔3〕《道光华岳志》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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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华山危险道路的形成过程_唐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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