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别和鉴定《金瓶梅》作者的可靠依据,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金瓶梅论文,鉴定论文,可靠论文,作者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9.41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6425(2003)02-0056-06
作者问题是当今《金瓶梅》研究中的第一号难题,目前已有数十种作者说。作为研究依据的只有明朝文人沈德符所记载的“闻此为嘉靖间大名士手笔”和现存《金瓶梅词话》序言所写的“兰陵笑笑生作”,由于它们本身就不可靠,故各种作者说只能“和平相处、长期共存”,莫衷一是。
经过多年研究,我们在《金瓶梅》书中发现了一条识别和鉴定《金瓶梅》作者的可靠依据,那就是作者与徐州一定有重要关系。
大家都知道《金瓶梅》“假托宋朝,实写明朝”,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其实,在故事地点方面《金瓶梅》同样也采用了“明假暗真”的写作手法,明写的“清河”是假托的,实际上“清河”(本文凡是提到书中的“清河”都加引号,对于地理上真实的清河则不加引号)却具有了明朝徐州的种种特征。以下四个方面的重大历史、地理证据可以为此作证:
一、“清河”既在京杭大运河旁又在黄河南岸边
《金瓶梅》68回写,安进士拜访西门庆,说到“清河县”旁边河道上的12个码头:“瓜州、南旺、沽头、鱼台、徐、沛、吕梁、安陵、济宁、宿迁、临清、新河”。这些码头全是京杭大运河上的码头,有力地证明“清河”旁边的河道就是京杭大运河(除了瓜州码头之外,宋朝的运河不通过所有这些码头,可见《金瓶梅》写的不可能是宋朝,只可能是明朝)。再如,《金瓶梅》第65回中写,黄主事对西门庆说:“朝廷如今营建艮岳,敕旨令太尉朱勔,往江南湖湘采取花石纲,运船陆续打河道中来,头一运将次到淮上。又钦差殿前六黄太尉来迎取卿云万态奇峰,长二丈,阔数尺,都用黄毡盖覆,张打黄旗,费数号船只,由山东河道而来。”这句话说明了好几个问题。其一表明,“清河”在京杭大运河旁,因为它旁边的河道直通淮上,而淮上是京杭大运河上四大著名码头之一;其二表明,当时的京城是北京,因为由朝廷出发的黄太尉要由山东河道而来,而宋代的运河是不通过山东的,既由山东而来,则故事写的一定是明朝,京城一定在北京。这样,北起北京、通过“清河”、南达淮上的河道,除了是京杭大运河外,还能是什么河道呢?其三表明,“清河”不在山东,不然怎会说“由山东河道而来”这句话呢?由这句话看,此地既在山东之外,又紧邻山东南边境,清河固然不在山东,但更不在山东边境南,只有徐州才符合。
读过《金瓶梅》的人都知道“清河”在运河边不远,可能没注意书中还说“清河”在黄河南岸边。例如,71回写西门庆由京城(上面证明即北京)回“清河”,“刚过黄河”遇见了大风。为了躲风,西门庆在黄龙寺住了一夜,第二天风停才回家。据72回写,“后晌时分”西门庆便来到了家。可见“清河”在黄河以南且离河不远。再如,91回写媒婆向孟玉楼说,李衙内是“北京真定府枣强县人氏,过了黄河不上六七百里。”这句话告诉我们:“清河”在黄河南岸边,离枣强约有六七百里。实际上,清河在当时的黄河以北数百里外,而且山东省的城市都在黄河以北。那时的黄河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山东境内与运河相交,并在山东境内入海,而是途经山东南边境,在徐州“夺泗入淮”。换句话说,黄河是在徐州城的东北角流入泗水(运河借泗水为道,泗水即运河)的,然后经徐州城东,再东南流,流入淮河,再流入大海。那时的徐州既在运河旁又在黄河南岸边,这正是徐州的显著位置特征,可见“清河”只能是徐州。
如果在地图上,以枣强为中心、以六七百里(按地图比例)为半径画弧,就会发现:这弧与运河相交处(上面说过:“清河”在运河旁)正好到了徐州辖区内,南边就是黄河。过了黄河,南岸就是徐州城。可见徐州准确符合《金瓶梅》所写的“清河”地理特征。
二、“清河”附近运河上有一个重要码头:新河口
《金瓶梅》书中十余次写到“清河”附近运河上有一个重要码头新河口,说它离“清河”约50里。那么,如果我们能确定新河口的位置,就能确定“清河”在那里了。
其实,聪明的作者早已在书中作了有力的提示,他在书中专门写了一个苗员外遇害的故事。苗员外是在著名的徐州洪被家人苗青勾结贼梢杀死的,其书童安童也是在徐州洪被贼梢打落水中,又被人救起(47回)。案情就发生在徐州洪。接着书中又写在新河口将二贼梢捉拿归案;在新河口发现了苗员外的尸体,从而表明新河口应离徐州洪不远。
美国教授韩南考证出苗员外的故事抄袭于《百家公案全传》。该书的全名是《新刊京本通俗演义全象百家公案全传》。两相比较,故事情节基本相同,几乎连字句都一样,只不过改了人名而已。但若仔细研究,还会发现《金瓶梅》改写后的故事增加了两个重要地名。原文写被害地点在陕弯,《金》则将被害地点明确改在徐州洪;原文写贼梢在河口被发现、被逮捕,《金》则说贼梢在新河口被逮捕;原文写“清河县城西门有一慈惠寺”,在河岸边发现尸首,而《金》则改成在“清河”城外相当远的地方新河口岸边发现尸首。这些改动有力地表明:作者是有意用著名的徐州洪来为新河口定位的。要知道,著名的徐州洪(又名百步洪)在徐州城东南约2里处。
明朝万历年间,徐州附近的确有个新河口,据《徐州府志》记载;“徐州置判官三人,管粮、管捕、管河,……分上下河厅,上河厅驻新河口……。”据《明史》记载:“先是汶泗之水由垞城会黄河。隆庆间,浊流倒灌,稽阻运船,郎中陈瑛,移黄河口于垞城东八里,建古洪、内华二闸,漕河从古洪出口。”[1]这里明确指出,黄河原在垞城流入运河(即泗水),隆庆间黄河使黄河口上游之运河淤塞,为了避开淤塞,中河郎中陈瑛将黄河口移至垞城东八里的地方。这样就出现了一个新黄河口,它理所当然地被称为新河口。不过这里没有指出新河口出现的准确年月。
同治《徐州府志》载,“万历十一年三月,以徐州戚家港流急,开新渠,建闸境山曰梁境闸,新河中闸曰内华闸,新河口闸曰古洪闸。”从两段记载所共同提到的内华、古洪二闸名可以看出:上述两段记载说的是一回事。可见,万历十一年开的新河口就是上述陈瑛(万历二年进士,万历十一年,他正在徐州担任治河郎中,万历十三年由中河郎中升为山东参政)新开的黄河口,它的位置就在徐州垞城(在徐州城北边约有40里)东8里。万历十六年,“帝又从给事中常居敬言,令增筑镇口闸于古洪外,距河仅八十丈,吐纳益易,粮运利之。”因新河口中有古洪闸和镇口闸(《明史》和其他书籍又常称新河口为镇口或古洪口),这与书中所写“新河口闸”相符。
《神宗实录》说得更明白,万历十一年三月“己亥,工部复漕运尚书凌云翼(陈瑛的上级)题称徐州戚家港流急,运艘难行,议开新渠,建闸境山废闸曰梁境闸,新河中闸曰内华闸,新河口闸曰古洪闸。乞移咨吏部于梁境闸专设闸官一名,内华、古洪二闸共设闸官一员,并铸给条记。”[2]这是明政府工部给漕运尚书的公文,应当非常可靠。而这位尚书就是被《金瓶梅》写作兖州知府的凌云翼,更可见《金瓶梅》所写的新河口,就是这位漕运尚书领导下新开的徐州新河口。《神宗实录》的公文中和《徐州府志》中均明确写有“新河口”这个名称。显然,这个新河口具有其他任何新河口都不具有的重大历史意义,这应该是作者选用新河口来为“清河”定位的根本原因。
确定了新河口的地理位置,“清河”的地理位置也就得到了明确无误的定位:《金瓶梅》中的“清河”实际上就是徐州(离新河口的距离也与书中所写相符合)。黄河和运河是中国著名的大河,用黄河流入运河这个载于史册的新河口,来为“清河”定位,应该说是相当聪明的办法。不仅如此,而且新河口还可为《金瓶梅》成书年代作证,它证明《金瓶梅》应成书于万历十一年之后,所谓嘉靖年代成书说、隆庆年代成书说均可以休矣。
三、“清河”附近的运河曾因“南河南徙”而“淤沙无水”
《金瓶梅》68回写安进士谈到承命修理河道,他报怨任务艰难,说运河十二个码头“皆毁坏废圮”,又说“南河南徙,淤沙无水”,“大覃神输鬼没之才,亦无如之何矣。”“南河南徙,淤沙无水”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因为“南河南徙”以至“清河”段运河现在“淤沙无水”。那么,南河是何处呢?作者生怕读者不知,69回就有意写西门庆差人“即去南河”,“往怀庆府……打听消息去”。可见怀庆府就在南河附近。怀庆府即今河南沁阳一带,它紧靠黄河。可见书中所说的“南河”只能是黄河,“南河南徙”就是“黄河南徙”。任何其他解释都不能符合作者自己所写的这一段注释。要知道,潼关以下由西向东流的这段黄河自古即称“南河”(见《辞海》南河条)。
明朝嘉靖、万历年间,黄河在徐州流入运河,黄河南徙只能造成徐州运河淤沙无水,不可能造成清河、临清附近的运河淤沙无水。明朝总河尚书朱衡早就说过,“河出境山(按:徐州北境之山)以北,则闸河(按:指山东运河)淤;出徐州以南,则二洪(按:即徐州洪和吕梁洪)涸;惟出境山至小浮桥四十余里间,乃两利而无害。”[3]通常,黄河在小浮桥(紧靠徐州城东北)或新河口(按:在徐州东北角约50里,属徐州境)流入运河,也就是在境山至小浮桥之间流入运河,故对运河无害。一旦黄河南徙,徐州段运河势必淤沙无水,而运河的其他段并无此等特征。这说明作者是有计划、有目的地借黄河南徙事件来表明他所写的“清河”是徐州。
据《明史》记载,嘉靖十九年曾发生过一次“黄河南徙”,但不到一年黄河即归故道,不算什么“神输鬼没之才,亦无如之何”的大问题;《金瓶梅》故事的背景年代最早只能从嘉靖二十一年算起(参阅洪城《金瓶梅故事背景年代考》,徐州师院学报社科版,1990年第四期),且《金瓶梅》所写到的,与安郎中上述谈话有关的花石纲事件中的凌云翼、黄甲、赵讷等,在嘉靖十九年都未中进士,更重要的是《金瓶梅》十余次写到的“新河口”开成于万历十一年,《金瓶梅》所写的黄河南徙事件应发生在万历十一年之后才对,显然不是嘉靖十九年这一次。
另一次黄河南徙发生在万历二十四年秋,持续到万历三十四年,长达十年之久。明政府虽采取各种措施,运河只能时通时断,徐州段运河“淤沙无水”的严重问题一直难以解决。明政府为此几次撤换漕运尚书,治河尚书刘东星为此忧瘁而死。这真可谓“神输鬼没之才,亦无如之何”的大问题。这次黄河南徙,黄河在徐州以南宿迁附近才流入运河,果然使徐州二洪及徐邳段运河长年严重干涸。
据《明史》卷84记载,万历二十五年“四月,河复决黄固口,溢夏邑、永城,由宿州符离桥出宿迁新河口入大河。”“二洪告涸,运道阻塞。”卷85载万历二十五年后“河大势南徙,二洪漕屡涸”。万历二十八年“徐邳间三百里,河水尺余,粮艘阻塞。”万历二十九年更为严重,“全河尽南注。河身变为平沙,商贾舟胶沙上”。
《金瓶梅》的描写与上述历史记载相符。从65回开始写,“河中没水,起八郡民夫牵挽”,直到100回末,写爱姐在徐州郊外碰到其二叔(在徐州作“挑河夫子”),二人同去湖州寻找亲人,“那爱姐本来娇嫩,弓鞋又小……,将到淮安上船”。爱姐本来娇嫩,弓鞋又小,为什么不在徐州上船,而要将到淮安上船呢?这种写法表明徐邳间运河严重缺水,正如上述《明史》所记载的万历二十九年的情形,连小船也不通,由徐州出发的爱姐才不得不将到淮安上船。可见100回所记爱姐“将到淮安上船”一事反映的是,万历二十九年徐州段运河“淤沙无水”的历史。事件持续时间很长,《金瓶梅》的有关描写相应时间也很长。
历史证明,书中所写的“南河南徙,淤沙无水”事件,发生在徐州而不是任何其他地方。这一事件确凿无疑地证明了:“清河”即徐州。
顺便说一句,《金瓶梅》既然写到了发生在万历二十四年的“黄河南徙”事件,并反映了万历二十九年的状态,此书一定写于万历二十四年之后,直到万历二十九年仍在写作之中。
66回说安进士“升都水司郎中,如今又奉敕修理河道”。68回写安进士上任拜访西门庆等人,74回写安郎中等人借西门庆家宴请路过的蔡九知府。可见安的任所即在“清河”,但是“清河”从来没有进士出身的都水司郎中及其任所。同治编《徐州府志》载,明朝“设工部分司于徐州洪,初差御史郎中,正统初选工部都水司主事洪事,凡三年一代,署在城东南,徐州洪东岸”。该志录有进士出身的都水司郎中47人的姓名。书中也说“三年钦限,河工完毕……”与此处记载相同。
以上三个方面的重大历史、地理证据充分证明:《金瓶梅》中的故事地点“清河”是假托的,“清河”实是徐州。不仅如此,书中所写的“临清码头”也是假托的。
四、“清河”下游70里的“临清码头”实是徐州的房村码头
从书中所写来看,来往“清河”的运河码头有两个,一个是新河口,另一个是“临清码头”。新河口离“清河”约50里,“临清码头”离“清河”70里。这两个码头当然不可能在同一个方向。从书中所写来看,北方来的客人都在新河口停船;南方来的货物则在“临清码头”起旱装车来“清河”,可见新河口应在“清河”的北边,而“临清码头”应在“清河”的南边。清河南边的确有个临清码头,但是它的特征与《金瓶梅》所描写的不相符合(下面再论证)。既然“清河”实是徐州,则“临清码头”就只可能是徐州东南70里处运河上的房村码头。
81回记述了“清河”与“临清码头”之间运河的水流方向和水势。该回写韩道国由扬州沿运河北上回“清河”,“一日到临清闸上,这韩道国正在船头(按:方向当然向北)站立,忽见街坊严四郎,从上流(按:即“清河”)坐船而来,往临清接官去,看见韩道国,举手说‘韩西桥,你家老爹从正月间没了。’说毕,船行的快,就过去了。”由上下流的说法可以看出,这里的运河水是向南流的,“清河”在“临清码头”的上流,“临清码头”在“清河”的下流。由一句话才说完船就过去了的描述,可见水流之湍急。
值得注意,京杭大运河是借用各地河道而形成的水运通道,它的水流方向并不是一致的,它有个重大特点,那就是在山东南旺分流,南旺以南运河水向南流,南旺以北则是向北流的。清河与临清之间运河的水流方向从来都是向东北流的,《读史方舆纪要》称,运河在临清“始与卫河合而东北流”,且水流从不太急,全然与《金瓶梅》所言不符。但是徐州则完全符合。徐州段运河由北向南流,徐州以下的河道正是运河天险徐州洪与吕梁洪。明嘉靖大学士徐阶所写《疏凿吕梁洪记》碑文称:“我国漕东南之粟,贮之京庚;为石至四百万。其道涉江乱淮,溯二洪而北,又沿卫以入白,然后达于京师。为里三千而遥,而莫险于二洪。二洪之石其狞且利,如剑戟之相向,虎豹象狮之相攫,犬牙交而蛇蚓蟠。舟不戒则败而莫甚于吕梁。”(注:此碑由韩邦奇篆文题额,此人被《金瓶梅》写作徐州知府)吕梁洪之下便是徐州的房村码头,房村以上水流特急。“顺流者一瞬而下,逆溯者以尺寸许”(《万历野获编》),其情其景与上述81回的描写何其相似。
《金瓶梅》以运河和“清河”为写作背景,其作者不会不知道“清河”附近运河的水流方向,可见作者这样写是为了表明“清河”和“临清码头”不是真正的清河和临清码头,而是徐州和徐州房村码头的代称。
再者,《金瓶梅》在81回后十余次将“临清码头”直接称为“河下”。例如,81回写陈经济“往河下寻舟”,“三日到临清码头船上”。93回说“临清”有个坐地虎刘二,94回说孙雪娥被卖在“临清”洒家店为娼,但张胜“往河下买几十石酒麴”,却见到了“这酒家店坐地虎刘二”和孙雪娥;99回又说“往河下捉拿坐地虎刘二”。93回说“临清一家酒楼,名唤谢家酒楼”,99回则称这酒楼为“河下大酒楼”。98回先说杨光彦在“临清码头”上开了一座大酒楼,后又说“差人往河下拿杨光彦去”,等等。
“河下”至少是河之下游的意思,立足“清河”称“临清码头”为“河下”,至少说明“临清”处于“清河”的下游,这与真实临清的实际水流方向不合。《读史方舆纪要》称,运河在临清“始与卫河合而东北流”,可见运河在临清附近是向东北流的。清河在临清的北方,可见临清是清河的“河上”而非“河下”。“河下”的称呼断然否定了“临清码头”乃山东临清之说。
79回西门庆交代陈经济,“开了河,你早起身往下边接船去”,81回陈经济果然去“河下”即“临清码头”接到了船。可见,“清河”人称“临清”为“下边”。此外,由“清河”到“临清”,“清河”人常说“下去”,例如98回三次说“三五日下去(按指到“临清”去)走一遭”。“下去”与“下边”的说法是一致的,两者均表明:“临清”是“清河”的下游,地势低,地方小。而实际上的临清是清河的上游,地势高、地方大,与书中的说法全然不相符合;徐州下游70里的房村码头则完全符合。
吕梁洪是运河中的险道。吕梁分上下二洪,房村紧靠下洪。徐州段运河的水由北向南流,吕梁洪和房村地处徐州运河之下游,又是徐州辖区的最南边,明朝时期徐州人据此称之为“河下”,应是情理中事。据徐州地方志记载,徐州管理运河的判官官署,一驻新河口,称上河厅,一驻房村,称下河厅(值得注意,这两个码头都被写入《金瓶梅》书中),下河厅的名称表明当时徐州人会称房村为“河下”的,因为“下河”与“河下”的意义相同,只不过“下河”是对河的称呼,而“河下”是对下游地方的称呼而已。而且“河下”还有地处黄河之河下流的意思,明朝人袁桷在《徐州吕梁神庙碑》一文中写,“……吕梁为河下流,奔赴南海,一息千里。”既然吕梁洪被称为河下流,地处吕梁洪下的房村理所当然的应当称河下流。
房村在徐州的“河下”,地势比徐州低,徐州人当然称房村为“下边”,由徐州去房村也当然可以称之为“下去”了。全与《金瓶梅》的描写相符合。
其三,《金瓶梅》第58回说韩道国“在杭州置了一万两银子缎绢货物,见今直抵临清钞关,缺少税钞银两,未曾装载进城”,等待纳税后再“起脚装载进城”。《金瓶梅》59回接着写,韩道国的货车来到,通共十大车货。《金瓶梅》77回又写崔本由湖州贩绸绢乘船“赶至临清码头”,“顾头口来家取车税银两”。从西门庆那里拿到50两银子和致钞关钱主事的信后,方才赶回“临清码头”起旱装车来家。
很明显,两次货物都是沿京杭大运河运来的,为什么要在临清码头“起脚装载进城”呢?由临清到清河本是顺流而下,为何不等船到清河再装车运进城内呢?只有知道书中所写“临清码头”实是徐州的房村码头、“清河”实是徐州,方好理解。因为,由房村到徐州需要经过吕梁洪和徐州洪,这二洪是当年运河上的两大险洪,凡是只到徐州的南来货物,为了避开二洪天险,大都在吕梁洪前面的房村码头(书中伪称临清码头)弃船换车,然后再改旱路将货物运至徐州。这样做既能避险,又能节省时间和费用,何乐而不为。即便还要继续北行,也往往于房村舍舟陆行,到徐州复乘舟,以避开运河天险。这是由于徐州二洪之特征所决定的。真正的清河和临清是没有这一特点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起旱装车的道理。运河其他处也没有这种特征。显然,作者深知这一点,他之所以要在书中这样写,就是为了借助这一特征来充分表明,《金瓶梅》所写的临清码头实是徐州的房村码头。由此当然也就再次证明:书中所写的“清河”实是徐州。
其四,《金瓶梅》81回写,韩道国由松江(今属上海)买布来到“临清码头”,“不想那时河南、山东大旱,赤地千里,田茧荒芜,不收棉花,布价一时踊贵,每匹布帛加三利息,各处乡贩都打着银两远在临清一带码头迎着客货而买。”韩道国听说西门庆死了,就在“临清码头”上发卖了一千两布货。以上情节说明“临清码头”是山东、河南商贩购买运河南来布帛最合适的码头。
值得注意的是,真正的临清码头远在山东西北部,离河南北边界向北还有百里以上,河南、山东乡贩不向南去迎接运河来的布帛,反而逆其向跑到北方灾区临清码头去迎接南来的布帛,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又是一个否定“临清”真实性的证据)。如果“临清码头”实是徐州的房村码头,这就合理了。因为徐州紧靠山东的南边境、河南的东边境,河南、山东的乡贩当然应当到徐州去迎接运河南来的布帛,更由于房村码头到徐州还要经过二洪天险,房村的布价应该比徐州的布价更便宜,山东河南乡贩们到徐州的房村码头去买布,应是最合适的地点。
以上四点证据充分证明“临清码头”也是假托的,“临清码头”实是徐州的房村码头。这一结论必然为“清河”实是徐州的结论提供又一个论据,因为房村码头是徐州下游70里的运河码头,既然“临清码头”实是徐州的房村码头,则书中所说“临清”之北70里的“清河”就只能是徐州了。两个结论可以归纳为一个结论:《金瓶梅》“假托清河、实写徐州”。
此外,书中还有很多相关证据。例如,《金瓶梅》第65回写,“清河”驻有两卫军队。明朝徐州是军事重镇,的确驻有两卫军队(每卫辖五所),即徐州卫和徐州左卫。再如,书中描写,“清河”南门外特别繁华。这是徐州的显著特点:“三面阻水,即汴泗(按:明朝时期,黄河占据汴水、运河借用泗水)为池,独南门可通车马”(《徐州府志》卷16),徐州最大的危险是水害,城内的地势低于黄河水面,而城南有山,地势高,有钱人的住房多在南门外,许多商店也都设在南门外,储运漕粮的广运仓也在南门外,致使徐州南门外特别繁华。因篇幅所限,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
当时徐州所具有的许多重大特征几乎都被《金瓶梅》写作“清河”的特征了;而书中“清河”除徐州所具有的这些特征外,似乎已不具有其他重大特征了。这些特征载于史册,铁证如山,又非孤证,无可非议。任何其他地点都不可能具有这些特征。
徐州在《金瓶梅》中被直名写成山东的一个府。明朝山东只有六府,《金瓶梅》偏偏添上东平府和徐州府,写成“山东八府”。添写东平府是因为《水浒传》是这样写的,《金瓶梅》借用《水浒传》引入故事,依样画葫芦,不值得奇怪;奇怪的是,八府之中唯独徐州不属于山东,为什么单单要把不属于山东的徐州也算作山东八府之一呢?显然也是为了强调徐州对于作者的特殊重要意义。
“假托清河、实写徐州”的笔法贯穿《金瓶梅》全书,既说明《金瓶梅》不是世代累积型集体创作本(不可能有前后一贯的统一创作意图),也充分证明作者与徐州一定有重要关系,否则作者就不会这样费尽心机来暗写徐州了。合理的解释只能是:他之所以一定要“假托清河、实写徐州”,是因为他想告诉后人:徐州与他有特殊重要的关系;他之所以不敢将徐州明写成故事地点,是因为害怕当权者顺藤摸瓜会在徐州发现并找到他,这样就与直接署名的危险一样了。在这种两难的情况下,聪明的作者采用了明暗双线的写法:假托清河,人们就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作者;实写徐州,千里伏线,终究能让有心人发现作者与徐州有重要关系,既可掩人耳目于一时,又不致泥牛入海无消息。
作者与徐州一定有重要关系的结论来源于《金瓶梅》文本,铁证如山,又非孤证,无可非议。因此,它应当成为识别和鉴定《金瓶梅》作者的可靠依据:凡是与徐州没有重要关系的人,一定不会是《金瓶梅》作者;只有与徐州有重要关系的人才能是作者。绕开这一可靠依据去探索作者等于是缘木求鱼。
有了这一条可靠依据,我们就可以很方便地对各种作者说作一个识别和鉴定了。例如,王世贞、贾三近、屠龙、徐渭、王稚登、汤显祖、冯梦龙、李先芳、沈得符、李渔、李贽、赵南星、卢楠、谢榛、冯惟敏、贾梦龙等作者候选人,均与徐州没有任何重大关系,他们既无必要也不可能将“清河”暗写成徐州,既无必要也不可能将临清码头暗写成房村码头,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是《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也不可能是《金瓶梅》的作者,因为欣欣子只强调了兰陵,而《金瓶梅》却强调了徐州。至于李开先虽然也曾在徐州作过官,但他死于1568年,比万历元年(1573年)还早5年,他怎么会写出万历十一年之后才出现的新河口码头,又怎么会在《金瓶梅》之中反映出万历二十九年黄河南徙所造成的严重状态呢?
不仅如此,这一结论还可以帮助我们发现真正的《金瓶梅》作者,另文再谈。
[收稿日期]2002-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