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者有其股——西方股份合作制评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股份合作制论文,工者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27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 －6522 （2000）01－0082－05
西方企业产权制度总的发展趋势，是由个体化向社会化、内部化向外部化、集中化向分散化的三位一体运动，并形成了以股份公司等现代典型企业为主导的格局。但“二战”后以反主流、非典型姿态出现的“工者有其股”的股份合作制蓬勃发展，在多元化企业制度结构中的地位日益引人注目。“十五大”报告指出：“目前城乡大量出现的多种多样的股份合作制经济，是改革中的新事物，要支持和引导，不断总结经验，使之逐步完善。劳动者的劳动联合和资本联合的集体经济，尤其要提倡和鼓励。”可以预见，股份合作制正在成为我国产权改革的热点。西方股份制已有近半个世纪的发展历史，其规范形式和丰富经验对我们探索股份合作制的实质，发展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股份合作经济，无疑有着重要的借鉴价值。
一、西方股份合作企业产生的机遇和条件
在私有制的汪洋大海中创办股份合作企业，一般要有两种机遇：一是投资者创办企业时出于保障就业目的而做出的特殊选择，第一个股份合作企业就是这样产生的。1956年，一些西班牙职工为解决就业问题，集体创办了名为“蒙德拉贡”的股份合作企业群体，劳动者当了“老板”；二是典型企业因经营不善而面临资产重组局面。如1982年，国有英国运输财团濒临倒闭， 被全体雇员购买后变为股份合作企业而起死回生。1984年美国私有大公司威尔顿钢厂，转为股份合作企业后，避免了破产厄运。类似机遇还有私人企业非常规继承，子公司因故被大企业遗弃等等。职工保障劳动权利的要求，加上不景气企业职工下岗的压力结合上述机遇，直接促成股份合作制迅速发展。到80年代中期，号称“托拉斯王国”的美国已有1万多家这类企业，从业人数占劳动力总数的7%，英国和法国也各有900和1400多家。
政府的推动作用不可低估。为保障就业、缓解劳资纠纷和减少破产震荡，英国1976年通过《工业共有法》，美国1978年通过“工人股份所有制企业议案”，并分别建立了“合作企业发展局”或“小企业管理局”，以公共基金和贷款资助以及税收优惠政策鼓励不景气企业改制为股份合作企业。1978年英国首先颁布股份合作企业税收优惠条例，规定对公司实施股份合作的开支，按职工人均持股额最多500英镑额度免税； 免征企业成员按规定转售股票的所得税。这样，这类企业可少纳50%以上的公司税，职工税前收入一般可增加15%。为了保证股份合作企业稳定发展，税法还做了特殊规定。
二、西方股份合作制的性质和特征
股份合作制首先属于合作经济，是劳动者在自愿互利基础上，以资金入股、统一经营、共负盈亏和按股或按劳分配方式组织起来的集体经济形式。本企业职工持股虽也是个人所有，但与社会分散的个人持股同企业只存在资产关系不同，是一种有组织的集体经济性质的持股，是劳动者以劳动联合为基础的资本联合形式。可见，无论社会制度如何，现代股份合作制都是公在制的具体实现形式。“十五大”报告指出：“公有制实现形式可以而且应当多样化。一切反映社会化生产规模的经营方式和组织形式都可以大胆利用。”股份合作制是西方无产阶级自发创造的公有制新形式，只要符合国情需要，有利于发展生产力，更应被东方无产阶级拿来发展壮大。
股份合作制的公有经济性质，具体表现为以下两个基本特征：
第一，财产关系内部化是股份合作制典型的产权特征。股份合作企业的职工无论创业者或新加入者，都必须认购本企业股票，都是本企业的股东，从而是本企业法律和经济上的“老板”。这种产权结构及其带来的财产收益和决策控制等权利，是以贯彻“双重认同”原则为基础的，即：职工以在企业内部的劳动为前提，以共同拥有企业资产为条件，实现彼此之间既存在作为劳动者的认同，又存在作为所有者的认同，全体成员既是“老板”，又是雇员。“内部所有制”对解决现代企业产权关系的下述两难困境是有借鉴意义的，即：为了提高效率，现代公司制将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使虚拟资本运动与现实资本运作既分开又制约，明确所有者资本运营和经营者企业管理的权责；但它又使企业资本异化于企业运动，加剧了资本与劳动两大生产要素、资本收益最大化与劳动收益最大化两种价值取向在企业内的对立，扼杀了生产者积极性，最终降低了以创新为动力的现代经济的效率。正因为如此，西方才在最初“工人资本主义”允许职工对产权有限参与的基础上，产生了股份合作制。这对我国在产权改革中冷静权衡股份制的利弊得失，防止刮风和照搬的盲目性，是有现实意义的。
第二，股份合作企业运行机制的基本特征，是职工支持控制并参与企业经营决策。股份合作制的发展，真正启动了企业决策民主化的进程。在这种企业，从董事会和监事会组成、管理人员聘任到企业投入产业决策，职工都拥有“一人一票”直接表达自己意志的权利，本企业职工至少占企业控制机构成员2／3以上，劳动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产权成为决定经营决策权归属的基础。这样，企业经营决策重心在经历两权分离转向经营者之后，又通过内部所有制两权合一转到生产者手中，从而极大焕发了劳动者为自己的资产利益和劳动利益而努力工作的积极性。
股份合作制的产权特征和企业运行特征，使股份合作经济在西方充满生机和活力。蒙德拉贡到80年代中期已拥有60多家企业，职工1.5 万人，企业无一倒闭，职工无一下岗；英国运输财团和威尔顿钢厂等资产重组改建的股份合作企业经营更是业绩斐然。我们对西方股份合作企业的机制并不陌生。党和国家历来把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阶级，实行“两参一改三结合”等民主管理制度，作为企业生存和发展的根本保证，现在只是需要从企业产权关系上保证这一优良传统的恢复和发扬而已。
三、西方股份合作制发展的难点
同任何事物一样，股份合作制也是利弊并存的。
（一）财产关系组织和调整的障碍
西方股份合作企业在起步阶段主要面临产权转移的困难，即如何将企业资产存量所有者转移到以工资为生、投资能力有限的职工手中。上述全英运输财团和威尔顿钢厂全额购买成本太大，目前通行做法是建立雇员信托基金。它是由当事人通过契约关系建立的法人实体，承担实现所有者转换、代表全体职工占有企业资产并维护企业长期利益等功能，对克服起步困难发挥了很大作用。
这种企业在发展中存在产权调整的三个困难：第一，如何分配资本收益。目前一般采用按股和按贡献分配两种方式。前者在产权上是公平的，但不同职工占有的股份，会随着计入个人资本帐户收入的多少不同而大小悬殊，最终将转变职工凭借劳动成为所有者、通过财产参与保持对企业高度认同的特征。后者分红多少与工资高低或工作时间长短挂钩，更能体现按劳分配原则，但企业产权却因此模糊，弱化产权经济意义，不利于激励职工关心企业资本利益，诱发企业短期行为。
第二，是否允许股权转让。股权自由转让是所有者的基本权利，也是保证股份合作企业职工认购股票的必要条件。但如允许职工股权自由买卖，会造成企业成员在产权参与上的不平等和资本收益分配不公平，甚至为少数管理人员控制股权提供机会，改变股份合作性质。第三，所有权“轮换”问题。无论按何种办法分配资本收益和处理股权，结果都会使增量资本很大部分转到职工股东、尤其创始股东手中。职工进入企业带入资金，退出带走资金。必然造成所有权的轮换，尤其在职工退休高峰期造成企业资本锐减，企业生存周期以工人生命为限，严重影响企业经营乃至生存。
西方股份合作企业产权关系的自组织障碍，是其稳定和发展的最大困难，常常导致其向私人企业蜕变或被其它企业接管。目前越来越多的股份合作企业在政府支持下采取以下措施：首先，对资本收益分配采用以贡献为基础、兼顾产权的利润分享原则，即以固定的利息支付成员的股份，再根据成员个人对企业的贡献分配利润。这里的贡献是职工提供的劳动量，表现为工资高低和劳动时间长短。实际实行的是按劳分配为主，辅以按资分配的结构性分配方式。其次，为了稳定企业产权关系，一般规定：第一，企业资产集体所有与个人持股结合，以职工信托基金组织作为企业内集体所有权的实体和个人所有权的支柱。如规定基金以债务人身份向社会或职工筹资，占有企业51%的股份，或将企业年利润的51%留作集体储备；第二，企业优先股属于集体或外部股东，普通股只归企业成员，企业控制权由普通股支配；第三；职工入股后在规定时间内（2—5年）不得转售股票，允许转售的股票要由职工信托基金购回；第四，职工离职也要在一段特定时间后才能收回股金，价格由国家税务署股票估价处或审计员决定；第五，规定新职工可向银行或基金借款缴足股金，鼓励职工股份分红大部分用于再投资，设法弥补股金流入量与流出量的差额。
英国税法为支持股份合作企业产权稳定，作了三项规定：一是股票发行要一视同仁，但也不能硬性平均分配；允许按工资级别、工作年限合理分配股票，但要注意照顾老龄职工利益，并不得为企业领导人及其朋友谋利益。二是除死亡或退休等特殊情况，从购买股票起两年内职工必须封存其所持股票，不得转售，如要免纳所得税，还可在期满后继续封存5年；三是公司职工持股不得超过股票总额的50%， 其余部分应由“有法律保证的社会事业机构”或“受限制的”私人投资者持有，可由企业董事会决定，以维护企业运营资金的稳定性。
（二）企业决策过程的内在矛盾
在经济组织内部，要对所有行为主体形成足够的激励，除贯彻物质利益原则外，须面对两种不同选择：或者维护绝对权威，抑制决策过程成员的普遍参与；或者部分牺牲权威，让全体成员普遍参与决策。股份合作制采用后一种做法。它的好处是可以取得全体成员对决策的理解和支持，减少执行过程的障碍。但它也带来了下述新问题造成的如何保证组织决策效率的困难。
职工高度参与决策的第一个问题，是普遍参与受到行为主体能力的限制。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缺乏必需的市场经验和财务知识，不熟悉供需变动规律和企业盈亏机制，盲目地平等参与决策，很难避免决策失误。这样，职工通过股份合作制获得的权利，同他的素质和能力不对称，从而限制了真正意义的决策参与。第二个问题是普遍参与决策受到行为主体自身利益的影响。在任何制度下利益都不可能完全一致。股份合作企业在协调成员利益上取得了典型企业不能得到的成功，但它并不能消除成员利益的相对独立性这一客观现实。如在分配上，快退休的老工人往往追求按股分红，而青年工人则往往要求按贡献分配。企业成员受个人利益支配，在分配决策上态度不同，导致企业内部形成不同的利益集团，带来两种影响：一是如果某一决策对一部分成员利益激励不够的话，他们会对决策取消极态度，影响决策参与的实际意义；一是如果个别利益与整体利益发生偏离，往往影响企业决策的行为的合理性，如对风险的不同态度会制约企业作出正确的投资决策。
上述问题对企业组织决策效益的影响是：第一，增加了企业决策的交易费用。为使参与决策不流于形式，减少利益矛盾和摩擦，保持行为的一致性，要向全体成员提供大量信息，反复说明决策意义，统一意见，结果使系统内部为减少摩擦付出极高代价，产生柏金森效应。第二，延缓了企业决策过程。市场经济要求企业决策要快、准、活，才能跟上市场变化，正确反映需求动向，不断调整企业生产结构，实现资源优化配置。然而，股份合作企业为说明情况，协调所有决策人利益，要做大量工作，拉长了决策过程，往往丧失了发展机遇。第三，抑制了管理人员的作用、经济过程越复杂，市场条件变化越快，企业决策越依赖于具有专业素质和特长的管理人员。但在股份合作企业中，工人参与管理实际限制了管理人员功能和作用的发挥，影响了他们的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会降低企业的决策质量。
（三）市场机制的作用受到限制
市场机制是推动现代经济运转的基本力量，其主要机理就在于用价格信号引导要素流动实现资源优化配置。股份合作制通过刚性就业使劳动要素流动内部化；通过内部融资使资本要素流动内部化，无疑抑制了市场机制的充分作用。
股份合作制在决策过程和与市场大环境协调等问题上存在的困难表明，它实际是在市场经济大背景下，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特殊的生存小环境，相对减弱了市场机制的调节力量。现代科技与经济的协调发展，如信息电子化等，也许会增加股份合作企业既在市场环境中生存，又不完全受市场机制调节的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存在着一个经济界限，即：股份合作经济的总规模不能超过扭曲市场机制的水平。因此，西方股份合作的存在是以大量非合作的典型企业的运行为前提的。如果它的发展超过了典型企业的发展，就可能使要素市场解体，市场信号系统失灵，从而危及包括股份合作经济在内的整个社会经济的效率。可见，同中国办任何事情一样，发展股份合作制也不能刮风，也要避免盲目性。
四、我国发展股份制的近期对策
众多下岗职工已成为影响我国社会稳定的因素之一，而目前明亏和潜亏的国有企业仍达45%和30%，分别拥有2000万职工。为减轻企业债务负担，仅1997年国家就要增加300亿元银行呆帐坏帐准备金， 还要将300亿元“拨改贷”债务通过“贷改拨”转为资本金。与此同时， 对居民储蓄存款余额38520.8 亿元这只“笼中虎”（很多储户是国有企业职工），国家支付利息又是不小的负担，形成“国家欠居民（职工）、企业欠国家”的大三角债链条。可见，目前我国推行股份合作制既有机遇和压力，又有一定经济承受力，已是箭在弦上。最近深圳出台《国有企业内部员工持股试点暂行办法》，可谓又得风气之先。
借鉴西方经验，我国部分国有企业可以通过资产存量债权化或租赁制改造为股份合作经济。即国家投资机构（资产经营公司等）作为投资主体，或以企业资产存量债权人身份，同企业全体职工（可由职工信托基金或管理委员会代表）签订债权债务合同，按期收取国家债权收入；或以企业所有者身份，将企业租赁给全体职工经营，通过职工民主选举的企业董事会按期取得国有企业租金。资产存量的债权或租赁关系确定后，作为债务人或租赁者的企业全体职工将认购按资产与劳经比例折合成的股票。股票认购可规定上下限，也可按平均数，亦可分期付款缴纳股金，还可以住房或存折申请抵押贷款，后者风险肯定比银行向企业直接贷款要小得多。
在股份合作制改造中，一要明确企业产权，确定投资主体是国家的哪级政府或哪个部门；二要估准资产存量，包括剔除不良资产，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或夸大原资产存量；三要建立维护国家和职工权益的专门机构，如国有资产经营公司和股份合作企业协会；四要确立专门承办股份合作企业创办和发展业务的金融机构，目前的城市合作银行就很合适；五要研究制订鼓励和引导股份合作企业发展的各项政策及税收优惠措施。
如果冲破公有制＝国有制的思想牢笼，将部分缺乏活力的国有企业改造成股份合作经济，实现职工“工者有其股”的愿望，真正掌握企业命运的中国无产阶级一定能够创造出比他们的西方弟兄更加辉煌的奇迹。
收稿日期；1999—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