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现象学在认知神经科学中的应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现象学论文,神经科论文,认知论文,学中论文,意识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060(2011)06-0001-08
在很多人看来,哲学不属于应用学科;它不但不以应用为目的,甚至以应用为耻。古希腊哲学就特别强调哲学的非应用性。例如,亚里士多德就认为,认识论没有用,但这不是一件坏事。近代的黑格尔在谈到哲学的立场时,提出哲学的目的就是寻找真理,而不是实用。①但是现代哲学挣扎在追求真理和追求实用之间,因为它已然没有了古希腊哲学的自信和自足。在被迫的应用实践当中,哲学沦为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补充学科甚至边缘学科。
然而,现象学在进行应用实践的时候,其出发点是完全不一样的。胡塞尔在严厉地责难现代科学之后,希望通过作为严格科学的先验现象学,为自然科学提供一个无可怀疑的基础,并为科学家们“澄清和批判他们尚未澄清的基本概念和假设”。②施密茨则更清楚地道出了现象学的应用宣言:新现象学的应用,是为了履行哲学的责任;贵族哲学不愿意在应用实践中弄脏自己的手,新现象学则相反;哲学就是实践的,不管她愿意与否。③
意识现象学与认知神经科学的结合,就是在上述背景下出现的一个具体工作。现象学应该如何对认知科学作出实质性贡献?这也是近年来认知科学界一直在讨论的问题。行为主义长期以来的统治地位,使得不少科学家质疑现象学的作用。例如:菲利什(Z.W.Pylyshyn)认为,主观经验只是一种幻象,不能揭示无意识层面上的内在表征。④埃德尔曼(Edelman,G.M.)认为,人们有关他们自己意识的报告,不能揭示潜在的大脑运行过程;胡塞尔现象学是“对意识的深思熟虑的非科学反思”,对意识的科学研究没有价值。⑤心灵哲学家丹尼特更是认为:“意识的第一人称科学是一个没有方法、没有数据、没有结果、没有未来、没有承诺的学科。它就是一个空中楼阁。”⑥
为了驳斥上述质疑,本文将着重讨论在意识的科学研究(即通过客观的、第三人称的方法,寻找意识的神经基础并对意识活动作出科学解释)中,胡塞尔现象学所起的作用。神经现象学(Neurophenomenology)和前置现象学(Front-loaded Phenomenology)的工作,可以证明现象学是能够对认知科学作出实质性贡献的。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梅洛-庞蒂似乎是应用现象学的鼻祖。他经常用现象学的洞见来对病理学的案例进行再解释。他的这种方式是一种理论创新,因为他提出了新的解释。但是,由于他的分析涉及了经验案例,所以其正确性不能完全诉诸现象学本身,而必须诉诸实证科学的检验。在《知觉现象学》中,梅氏提出了对盖尔布和戈尔德斯坦的大脑损伤病人施奈德的再解释。施奈德由于脑损伤,而成为了精神性盲,即不能在闭上眼睛的情况下完成抽象运动。梅氏按照所谓的存在分析,指出施奈德的根本病因是他丧失了存在内核(即展开过去和走向未来的能力),并且他的意向弧(即身体与世界之间的牢固联系)也变得松弛了。但是,这种解释对吗?梅氏似乎从未试图将他的现象学解释反馈给盖尔布和戈尔德斯坦,因此他的解释只是一种有意思却没有得到检验的解释。这种类型的应用现象学,因其总是处在实证科学之外,所以可将之称为间接现象学;而神经现象学和前置现象学,因其总是与实证科学一起进行研究,则属于直接现象学。
一、神经现象学
1.神经现象学的提出背景
认知科学承诺,它要提供有关心灵的严格科学知识,而且这种知识完全能够超越心理学和哲学。它发展至今,大致发展出了三种范式:(1)认知主义:心灵是计算机(1950-);(2)联结主义:心灵是神经网络(1980-);(3)具身动态主义:心灵是具身的动态系统(1990-)。目前,这三种进路共同存在,而认知主义的影响仍然是最大的。认知主义是行为主义的忠实信徒,因此它把意识从心灵科学中驱逐了出去,并认为:精神过程即认知无意识。由于它把认知过程(无意识的信息加工过程)与意识过程相割裂,这就造成了解释鸿沟(查默斯称之为意识的难问题)。实际上这种鸿沟,可以上溯至笛卡尔二元论中物质与心灵、自然与意识之间的分立。尽管神经科学能够解释第三人称视角下的精神运作机制,但是,主观经验中的精神过程、认知过程是什么,它无法解答。因此,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传统的认知科学是不完整的,因为它不能解释主观性的意识。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瓦雷拉(Varela,F.)提出神经现象学进路,即通过让当代认知科学与胡塞尔现象学相联姻,来克服解释鸿沟。汤普森(Thompson,E.)称这种进路为心灵科学的现象学转向。“心灵科学可以从现象学家提供的对活生生经验的分析中,获益良多。……我们将要看到的,科学的现象学转向,将会使人们获得对自然、生命和心灵的全新理解。”⑦
2.神经现象学的理论:起点、方法与核心
神经现象学⑧的起点是:意识的不可还原性;前反思的意识经验就是分析的出发点。在这里,胡塞尔现象学被理解为一种特殊的态度。与之相对的是自然或天真的态度;它们把大量有关经验主体及其对象的知识视为当然。现象学的起点就是悬搁这些知识,以获得新的知识。胡塞尔的著名格言是“回到实事本身!”“实事”不是第三人称的客观世界,而是直接经验到的世界。胡塞尔希望建立起一门真正的严格科学,而它不是与自然科学相并列,而是要给自然科学提供真正可靠的基础。
由此,神经现象学主张:在研究意识的神经基础时,要对内省的现象学报告进行系统的应用。⑨然而这种主张面临着如下质疑:(1)第一人称报告是不准确的。⑩(2)做现象学报告的行为可能会改变经验。(11)(3)解释鸿沟:第一人称领域和第三人称领域之间的分立。总之,在认知科学中,有关经验的第一人称报告仍然饱受质疑。尽管如此,神经现象学仍然强调:“从受过现象学训练的主体那里收集到的第一人称报告,是描述和确定与意识相关的生理进程的启发式策略。”(12)
在方法论层面上,神经现象学的一般路径包括:首先,通过对经验的现象学探索,获得原初的第一人称数据。其次,用这些原初的第一人称数据,去解释有关意识之神经生理过程的第三人称数据。神经现象学对现象学的理解是:通过训练,找到活生生经验(lived experience)中的现象学不变项;活生生经验即鲜活的、原初的、第一人称的经验;现象学不变项,即各种鲜活经验所具有的不变范畴特征;训练的目的是提高对自身鲜活经验的敏感度。(13)
神经现象学的核心是运用第一人称的现象学方法,获取原初的第一人称报告;这种报告不但是意识科学的数据来源,也是解释第三人称数据的启示。因此神经现象学与传统现象学非常不同的地方是:它不仅是一种理论,更是一种实践。换言之,它的核心就是对注意力和情绪进行自我调整的系统训练,而这种实践有两大源头:胡塞尔现象学和东方佛学。
神经现象学实践的实质是现象学悬搁。它有三个阶段:(14)(1)暂停(suspension):暂停对经验的已有信念或习惯思想,以获得开放和无偏见的态度。(2)重定向(redirection):在暂停态度的基础上,主体的注意力摆脱对经验对象的习惯沉浸,而转到鲜活的经验质上。(3)放手(letting go):即在紧张与放松之间游走。这虽然是一个消极的承受态度,但它仍然是积极的。因为它是开放的,允许新经验的出现。
这种实践大致相当于佛学修行的初级阶段。六祖曾经详细阐述了禅宗修行的法门:“何名坐禅?此法门中,无障无碍,外于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善知识,何名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著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15)上述修行,完全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严格现象学还原实践。因此,瓦雷拉和德普拉兹(Depraz,N.)认为,要让神经现象学更为实践化,就必须吸收佛教的精神修炼方法,(16)而且瓦雷拉本人就是一位禅宗的修习者。
3.神经现象学的应用案例:以第一人称数据为基础的脑动力学研究
威斯康星-麦迪逊大学魏斯曼脑成像和行为实验室的科学家卢茨(Lutz,A.),应用第一人称数据来理解大脑中大尺度的动态加工机制。由于决定意识的神经进程是很多大脑区域的短暂和持续的协同,而不是任何单一的神经进程或结构。(17)所以神经现象学以大尺度整合问题(large-scale integration problem)为研究的起点。他的工作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功。
他注意到,在实验科学中一直存在着对第一人称数据的强烈排斥。科学家们早就发现,对被试进行重复的同一刺激时,被试的反应是多种多样的。他们认为这种差异性源于被试认知情境的波动,而这些情境包括:被试的注意状态、思考过程、执行任务的态度等等。神经科学家们将这些因素当作“非理智噪音”(18),并且采用平均技术来摒弃它们。
卢茨作为神经现象学的信奉者,对上述通常做法提出了质疑。他希望通过对有意识经验的分析,来理解大脑的复杂性。他认为,正是神经科学对第一人称数据的排斥,导致很多神经进程变得无法理解。“由于即时状态没有得到仔细监测,所以大多数大脑反应不能得到理解。……描述即时认知活动的策略是获取被试的准确口头报告。脑成像研究通常会忽略这种第一人称数据。”(19)他的工作假设是:“第一人称数据能够用来探测和解释神经进程。”(20)如果这个假设是对的,那么菲利什、埃德尔曼等人的观点——意识经验与潜个体的神经表征无关,就被打破了;而解释鸿沟也有望填平。
实验的内容是:向被试播放3D幻象,并记录下他们即时的脑电活动以及他们对其认知状态的报告。实验的第一步是训练,目的是在正式实验前,通过以下设问使他们能够提交有关他们经验的一贯和清晰的报告。
例如:实验者问:“你在这个图像出现之前和之后,各有什么样的感觉?”
被试1:“我有种期待感,但不是对特定客体的期待;然而,当图像出现时,我有种确定感,一点都不吃惊。”
被试4:“我好像感到图像就出现在我注意的边缘上,但是,我的注意突然被那个形状所吸引。”(21)
这种训练的要义是引导被试将注意力集中到他们知觉经验是如何呈现上,而不是他们知觉到了什么;其核心是训练被试的第一人称能力,或者说是让被试更接近日常被忽视的原初经验。被试接受训练,直到他们能够找到他们自己稳定的经验范畴,来描述他们知觉中的主要成分为止(即能够进行本质还原的实践)。通过这种方法收集到的第一人称数据,即现象集(PhCs)。卢茨把它们分为三种。充分准备(SR):这时的知觉,通常是“连续的”、“确定的”或“满意的”;未充分准备(FR):知觉是不连续的;没有准备(SU):被试恰好看到图像时,感到很惊讶。
实验的核心是将第一人称数据与同时收集到的神经进程数据相结合,以探查大脑神经活动的原初动态范畴。当被试报告他有充分准备时,被试组的平均反应时间很短(平均是300毫秒);他大脑的伽玛频带(30-70赫兹)能量随着他开始准备而渐强(迦玛脑波源自脑神经元的同步共振放电,而脑神经元的同步共振即高级意识活动的表征,因此它的强度是意识活动能力强弱的标志);有准备被试伽玛频带中的能量,总是高于无准备被试。卢茨还发现,经过长期修炼的佛教徒,其伽玛脑波的强度远高于普通人。可见第一人称训练,可以提高人对其意识经验的洞察。另外,当被试报告他没有准备好时,在对他进行刺激前,无法测得他有稳定的相位同步整体,而且他们的反应时间要更长(平均是600毫秒)。在对他进行刺激后,在测到一个复杂的弱同步和巨大的相位离散后,前侧同步整体才缓慢出现。(22)实验还表明,第一人称数据和第三人称数据之间存在着耦合。“(1)被试认知情境的口头描述,与刺激前脑电记录中测量到的、稳定的、局部和全局同步性存在联系;(2)被试报告的准备状态和知觉,既能调节刺激后的行为反应,又能调节刺激后的动态神经反应;(3)尽管这些同步性模式的精确形态存在个体差异,但是对同一个体的不同记录阶段来说,它们是稳定的;因此它们是被试认知策略的一贯标志。这些结果表明了行为、动态神经和第一人称数据之间的联系。”(23)
神经现象学是目前将现象学与认知神经科学相结合的最直接进路,而将二者结合的另一种方式前置现象学,则更偏重理论和概念上的阐释。
二、前置现象学
前置现象学这一术语来自美国现象学家加拉格(Gallagher,S.)(24)。他的意图是让现象学在实验开始之前就介入其中,“通过将实验设计建立在由现象学中发展出来的概念和区分的基础上,人们可以完善实验设计。这就是我所谓的前置现象学,因为我们在实验设计的开始阶段就应用了现象学。”(25)这虽然是一种将现象学自然化的方案,但这显然不同于一般意义的自然主义,因为它仍然坚持非实证方法的有效性。目前,它的实践者主要是加拉格和瑞士现象学家马尔巴赫(Marbach,E.)。
1.意识现象学与心象(Mental Imagery)的科学研究
心象属于高级意识活动,而它就是通过意象对当前不在场事物的再现(representation)。在自柏拉图以来的哲学中,它一直拥有重要的地位。在休谟那里,哲学中观念(idea)一词就是心象的对应词。随着实验心理学的诞生,心象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哲学问题,而成为一个经验问题。到了20世纪70年代、80年代,认知科学中的心象研究开始达到了高潮,并出现两大对立派别:绘画派与描述派。绘画派的代表人物是科斯林(Kosslyn,S.M.),他认为心象表征是描绘式的(或类图画的),即通过心象的空间格式来得到表征。(26)描述派的代表人物是菲利什,他认为心象表征具有命题式结构,而纯粹功能空间没有解释价值。(27)尽管他们存在分歧,但他们都认为:有关心象的主观经验是清晰的,无需仔细的现象学分析;而且这种主观经验在心象的科学研究中没有用处,因为心象是一种潜个体的、无法意识的表征。科斯林指出:“心理学的兴趣仅在于意象的刻面(facet)——它在信息加工中的作用,而不是它的现象学或情绪生活的地位。本书将聚集于潜藏在‘用心灵之眼的看’之经验以下的潜在事件的本质;我们不考虑经验本身的特质。意象术语指信息加工中的内在表征,而不是经验本身。意象经验是大脑事件的表现,因此它在研究中有价值,但在当前研究中没有独立地位。”(28)
神经科学家们把现象学经验误解为单纯的内省经验,但是胡塞尔本人曾经一再对这种误解进行澄清。“对现象学的基本误解是:它是内在观察方法或直接内在经验的一般重构。”(29)现象学关注的不是意识经验的感受质,而是其中的不变结构。“第一位的是‘经验可能性’的前提。这些前提就是经验的永恒本质、不可取消的本质。现象学经验分析所探究的经验本质,就是经验的可能性以及所有与本质相关、与经验可能性相关的东西,当然就是经验可能性的条件。”(30)马尔巴赫认为,这种结构是对意识进行经验研究的基础。“先于这个工作的是:探讨有意识经验包括了什么,即要在科学中进行研究的有意识经验包括了什么。”(31)现象学数据除开上述本质性,才是第一人称性。因为任何活生生的意识经验,都必须通过我、你、他而活起来。现象学要弄清的是那些通过第一人称给予的经验细节。客观的本质还原又是以主观的第一人称视角为基础的。因此,现象学数据具有两面性:客观性,即任何人意识中都拥有的不变结构;主观性,通过我、你、他的活生生经验来进行本质还原。
马尔巴赫试图证明,在科学家们寻找意识的科学解释之前,必须要明确他们要解释的东西是什么,而这正是现象学擅长的。在科斯林等人的《意象的神经基础》一文中,他们认为哲学和认知心理学“都提出了关于意象的重要问题,但在找寻答案时都没有取得实质进展”(32)。然而,他们通过运用新的脑成像技术,尤其是PET(正电子发射体层摄影技术)和fMRI(功能磁共振成像),使心象问题成为了一个可以解决的经验问题。因为这些技术能够非常精确地识别大脑新陈代谢和血流的变化,从而这使得心象理论能够得到客观的检验。他们发现:“心象与同时进行的知觉具有同样的神经机制。”(33)但是,二者的过程是不一样的。“尽管意象和知觉的形态、定位和表面特征是类似的,但是二者有重大的区别:意象不像知觉,不需要低层的组织过程,而知觉也不像意象,当刺激不存在时,不需要激发记忆中的信息。”(34)
马尔巴赫认为,对知觉、视觉化、看图和意象的现象学分析(在现象学看来,心象是一种对经验的再现),可以结合到上述神经科学的调查中。他的前置现象学方法就是:使用现象学符号来指称再现意识(诸如回忆或想象某种东西,或者说它们的结合)的成分和结构关系。“在这些符号的帮助下,我试图说明现象学的第一人称数据能够从另一方面确证科学的观点:知觉以及想象和描绘形式之间存在内在联系。”(35)他用如下符号公式来表示知觉、视觉、看图和意象等活动。对于为什么要使用这种方式,他的解释是:现象学的语言非常容易引起意义混淆,而符号公式则可以克服这个缺点。
(1)实际地看,即看到当下在场的客体x,用符号表示为(PER)x。
(2)视觉化的想象,即在真实环境s中,通过对中性化的x知觉之再现,来再现某种虚构或真实的客体x,用符号表示为。
(3)观看客体x的图画,即在真实环境s中,通过对x知觉的再现(它出现在我实际知觉到的图画y中)来再现虚构或真实的客体x,用符号表示为。
(4)建构对客体x之图画的心象,即在真实环境s中,通过中性地再现另一种对x进行呈现的活动,来再现一个真实或虚构的客体x,而且在半处于被中性再现的真实环境s中,对x的知觉被再现为中性再现的x知觉(它在图画y中显现),用符号表示为。
上述第一人称分析中,至少有两点可以结合到神经科学调查中:首先,通过上述公式,可以清楚地看到:知觉活动PER在每一个情况下都出现了,这证明了知觉与想象以及描绘形式之间的内在联系,同时从第一人称角度确证了科斯林的发现:进行知觉和心象活动,所运用到的特殊皮层区域有大量重叠。其次,在情况(1)中,知觉活动实际发生,所以PER加的是(…),而在后三种情况下,知觉活动没有实际发生,而只是被再现了,因此加的是[…]。上述分析说明:对客体x的意向指称与确实看到x以及对看x的再现是不同的。这驳斥了科斯林的这个发现:“将一个客体可视化,与实际看到一个客体十分相似。”(36)例如,当主体观看凶兆客体的图画时,他的皮电、心率和呼吸都会上升;(37)而在他们只是将这种客体可视化时,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38)现象学对相关再现经验的分析,能够清晰地阐明对某种客体再呈现的意向(使用意象)和图画的区别。
这些经由现象学推导得出的区分,甚至比科斯林等人通过脑成像技术得到的对知觉和意象的区分更精确。区别在于,前者是现象学的本质还原分析,科斯林等人关注的是意识活动的神经基础。现象学对主观经验的分析告诉我们:知觉、想象、记忆是不同的经验,因此相应的神经触发模式应该有根本差异。这样的分析应该作为相关神经科学实验设计的一部分。
2.前置现象学与自我归因实验
马尔巴赫对前置现象学的设想,目前仍在理论阶段。真正走到实践中去的是加拉格。他和瓦雷拉一样,也认为现象学不是文本,而是实践;现象学不是一种已经完结的东西,而是一种正在生成的东西——人们可以通过吸纳胡塞尔或梅洛-庞蒂的现象学工作,来分析和提出各种问题,并在科学实验中运用这些结果;即使本人不能直接参与实验,也应当与实验者沟通,并尽力参与他们正在讨论的问题和正在使用的程序。他甚至认为,如果梅洛-庞蒂还活着,肯定会和认知科学家们在一起工作。(39)通过他的努力,目前现象学对意识的科学研究已经有了实际影响。
他注意到:在20世纪90年代,美国的心灵哲学通过对自我进行哲学分析,与认知科学进行了互动。因此,他尝试通过对自我的现象学分析,来影响有关自我的认知科学研究。他认为,存在着两种重要的自我概念:即最小自我和叙述自我。最小自我的概念,就是对自我作为经验之即刻主体的意识,而它不能在时间中延伸。叙述自我即:在我们和其他人讲述我们自己的故事中,由过去和未来构成、具有一定连贯性的自我(或自我意象)。最小自我的首要特征是:它可区分为行动的自主感和所有感。自主感(sense of agency)即对我是行动之引起者的感觉。例如,我感到我是让某个东西动起来的人,或我是现在正在思考的人。所有感(sense of ownership)即对我正在经历一种经验的感觉。例如,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动,不论这种运动是自愿的还是强迫的。(40)另外,加拉格指出:由于自主感和所有感的区分是一阶现象经验,而不是二阶内省归因的结果,因此神经科学家们就应该在运动控制机制中去寻找与它们相对应的原初神经进程。(41)
上述现象学分析的确影响到了若干神经科学的实验设计。代表性的实验有两个。由于在自愿行动中,自主感和所有感是难以区分的,所以两个实验都让被试进行了非自主行动;并且两个实验都从运动控制机制中去寻找与自主感和所有感相对应的原初神经进程。
在第一个实验中,法勒(Farrer,C.)和弗里特(Frith,C.D.)对自主感和所有感的神经关联进行了研究。他们要求被试使用操纵杆,让屏幕上一个圆圈绕着T形路走。在第一种情形下,他们要求被试移动圆圈;这时,被试知道他们在移动圆圈,并且将行动归因于他们自己。在第二种情形下,被试仍然执行同一任务,但是他们知道屏幕上圆圈的行动是由科学家移动的。研究表明:在把行动原因归因于自己时,前脑岛有明显活动;而将行动原因归因于他人时,顶下皮层有明显活动。他们的结论是:“前脑岛与所有与自愿运动相联系的多渠道协调感官信号相关联。相反,顶下皮层表征着外来解码系统中的运动,而这种系统能够被用于他人和自我的行动。”(42)
在第二个实验中,卡米纳德(Chaminade,T.)和德卡特(Decety,J)发现:在被试不能区分其行动的起源时,其顶下皮层双侧都有活动。他们在被试面前的白色显示屏上,放了两个可移动的圆圈。被试A用鼠标控制其中的一个圆圈,而被试B控制另一个圆圈。在被试A向被试B示范在计算机屏幕上移动一个图像时,这时A能意识到B跟随着他的动作,这时A右侧顶下皮层中的活动,明显多于B右侧顶下皮层中的活动,而B左侧顶下皮层中的活动多于右侧。由此,他们得出结论:“顶下小叶活动的偏侧性,对于区别自我产生的活动与他人导致的活动有关键作用。”(43)
上述工作说明两点:首先,现象学的概念区分,能够作为神经科学实验设计的基础。换言之,第一人称层次上的分析,能够给第三人称层次上的实验设计以启发。通过现象学弄清意识的基本概念范畴,而神经科学再去寻找与之相关的神经基础。上述两个例子就是在自主感和所有感概念相区分的基础上,寻找它们的神经关联的典型。其次,现象学家们可以从神经科学的工作中,获得更多的对意识本质的认识,并进一步完善现象学的理论。只有两个方面工作的结合,才能使人类对意识获得更全面的认识。
神经现象学和前置现象学的已有工作充分表明:现象学在个体层面上对意识经验的描述,可以揭示潜个体层面的神经运作机制。因此,现象学的概念和解释,可直接应用于神经科学实验的设计中。正如马尔巴赫所说的:“理想的情况是,神经科学实验团队中应该有一个纯熟的现象学家,他能够在实验之前提供有关可能的意识经验的相关结构性第一人称数据。神经科学研究者能够把现象学家对各种意识经验的描述报告作为设计揭示经验细节之实验的启发。”(44)另外,现象学在神经科学中的应用,仅仅是她走向人类生活的第一步。她还要在更为实践性的学科(医学、心理治疗等)中,证明其应用价值。
收稿日期:2010-10-20
注释:
①③,M.(Hg.).Neue zwischen Praxis und Theorie.Freiburg/München:Verlag Karl Alber,2008,S.14,15.
②[美]施皮格伯格:《现象学运动》,王炳文、张金言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127页。
④Pylyshyn,Z.W.What the Mind's Eye Tells The Mind's Brain:A Critique of Mental Imagery,Psychological Bulletin,80,1973,p.3.
⑤Edelman,G.Bright Air,Brilliant Fire:On The Matter Of The Mind.New York:Basic Books,1992,p.159.
⑥Dennett,D.C.The fantasy of first-person science,http://ase.tufts.edu/cogstud/papers/chalmersdeb3dft.htm,2010-06-30.
⑦Thompson,E.Mind in Life:Biology,Phenomenology,and the Sciences of Mind.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7,p.14.
⑧Varela,Francisco J.Neurophenomenology:A Methodological Remedy for the Hard Problem,Journal of Consciousness Studies,3(4),1996,p.330-349.
⑨(12)(13)Lutz,A.and Thompson,E.Neurophenomenology:Integrating Subjective Experience and Brain Dynamics in the Neuroscience of Consciousness,Journal of Consciousness Studies,10,No.9-10,2003,p.31,32,32.
⑩Hurlbert,R.T.and Heavey,C.L.Telling What We Know:Describing Inner Experience,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5,2001,p.400-403.
(11)Schooler,J.W.Re-representing Consciousness:Dissociations Between Experience and Metaconsciousness,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 6,2002,p.339-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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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坐禅品第五》。
(16)Varela,F.J.et al.The Embodied Mind.Cambridge,MA:MIT Press,1991; Depraz,N.et al.On Becoming Aware.Amsterdam:John Benjamins Press,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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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Engel,A.,Fries.P.& Singer,W.Dynamic Predictions:Oscillations and Synchrony in Top-Down Processing,Nature Reviews Neuroscience 2,2001,p.704-716.
(19)(20)(21)Lutz,A.,Lachaux,J.-P.,Martinerie,J.,and Varela,F.J.Guiding the Study of Brain Dynamics Using First-person Data:Synchrony Patterns Correlate with On-going Conscious States During a Simple Visual Task,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 USA:99,2002,p.1586,1586,1587.
(22)Lutz,A.and Thompson,E.Neurophenomenology:Integrating Subjective Experience and Brain Dynamics in the Neuroscience of Consciousness,Journal of Consciousness Studies,10,No.9-10,2003,p.45.
(23)Lutz,A.,Lachaux,J.-P.,Martinerie,J.,and Varela,F.J.Guiding the Study of Brain Dynamics Using First-person Data:Synchrony Patterns Correlate with On-going Conscious States During a Simple Visual Task,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 USA:99,2002,p.1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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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Gallagher,S.and M.Sasma.Phenomenology and Neurophenomenology:An Interview with Shaun Gallagher,2003.http://pegasus.cc.ucf.edu/~gallaghr/GallINTERVIEW.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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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Gallagher,S.Phenomenology and Experimental Design,Journal of Consciousness Studies.2003,http://kfil.upol.cz/hpo2003/gall03expphen.html.
(42)Farrer,C.and Frith,C.D.Experiencing oneself vs.another Person as Being the Cause of an Action:The Neural Correlates of the Experience of Agency,NeuroImage 15,2001,p.596.
(43)Chaminade,T.and Decety,J.Leader or Follower? Involvement of the Inferior Parietal Lobule in Agency,Neuroreport 13(1528),2002,p.1978.
(44)Marbach,E.On Bringing Consciousness into the House of Science - with the Help of Husserlian Phenomenology,Angelaki 10(1),2005,p.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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