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内阁在经济改革方面的艰难处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内阁论文,小泉论文,处境论文,艰难论文,经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13/17.32 文献标识码：A
今年5月7日，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在国会发表施政演说，强调他将实行堪称“新世纪维新 ”的改革。他说：“当前最重要的课题是恢复经济，这是小泉内阁的第一项工作”。他将把 各界开具的促进经济复苏的处方和他本人一贯主张的“没有结构改革就没有经济的恢复”这 一思想统一起来，实行一揽子的结构改革。他现在必须做的事是“下定决心”和“付诸行动 ”。其具体做法是：第一要在2-3年内处理完不良债权；第二要建立与21世纪相符合的竞争 性的经济机制；第三要实行财政结构改革，控制国债发行，减少财政支出。到目前为止，小 泉的改革还仅限于一个大致的框架，具体内容如何填充尚未可知。但鉴于日本经济现状，小 泉的改革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本文拟就小泉政府面临的主要经济难题逐一分析，并对新 政府的经济政策目标做简要评论。
一、国家财政濒临崩溃
为了刺激经济景气，1992年宫泽喜一内阁首次实施10万亿日元规模的经济对策，其后历届 内 阁纷纷效仿。迄今为止，日本政府共发动10次刺激经济对策，国家和地方长期积累的债务截 止到上个财政年度已高达680万亿日元，占2000年度GDP的130%。日本财政对国债的依赖程度 在2000年度是38.4%，也就是说将近40%的财政收入要依赖于发行国债。2001年度有所下降， 但仍然占34.3%。年过七旬的财务相宫泽喜一3月8日在国会参议院警告说：“政府现在的财 政状况已近崩溃边缘”。
小泉上台后，制定了财政改革分两步走的战略：第一步是控制国债发行；第二步是削减财 政支出，并通过财政重建，最终实现基本收支平衡。具体举措是从2002年起要将国债发行额 控 制在每年30万亿日元以内，并且政府将努力保持将国债发行量限制在未偿债务的水平上；今 后3年要削减9.4万亿日元的公共事业投资额，每年节省3万亿日元以上的政府开支；对“道 路特定财源”（主要来自于汽油税等）的用途进行调整。笔者认为，小泉的这些财政改革措施 实行起来难度较大。首先，国内经济持续低迷，并未出现明显的“自律性恢复”的迹象，日 本财务省发布的5月份日本经济报告表明，日本经济形势不仅没有明显的改善，而且出现了 衰退的迹象。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国内“景气优先”的呼声日益高涨，使主张“改革优先” 的小泉内阁承受着巨大的压力。1996年前首相桥本也曾为重建财政进行过大刀阔斧的改革， 节流（压缩公共支出）开源（提高消费税），结果使稍有起色的经济又遭重创，桥本只落得个引 咎辞职。其后的小渊和森喜朗政府汲取前车之鉴，继续奉行积极的财政政策。小泉显然不甘 心也不可能走往届政府的“老路”，强调“不怕痛苦，不拘泥过去的经验”，然而，在经济 体质极度虚弱、急需增加营养的时候，控制国债发行、削减公共开支，无疑于“釜底抽薪” ，将使经济雪上加霜。一旦由于公共开支牵引力度不够，致使经济形势骤然恶化，引起国民 的信任危机，朝野各政党又将趁机联手倒阁，小泉内阁势必成为另一届“短命内阁”。其次 ，小泉上台后声称“坚决不增税”，其用意之一是兑现竞选承诺，取信于选民，表白本届政 府“说话算数”；另一用意还在于打消广大消费者的顾虑，使他们敢于花钱，以刺激低迷的 国内需求。然而，此举是否明智倍受置疑。日本政府靠发新债偿还旧债艰难度日，又要维持 庞大的公共开支，如果不适当增加税收，收支缺口会越来越大，政府财政将可能破产。对此 ，财政相盐川正十郎表示“实行起来相当困难”。再次，小泉提出的对道路特定税源的用途 加以修改的主张，具体落实也并非易事。所谓道路特定税源主要包括国税中的挥发油税和汽 车总量税种以及地方税中的汽车取得税等税种。这些税收原则上用于道路建设。小泉主张对 这种僵硬的预算分配体制进行调整，使这一税源被用于环保等其他领域，以提高预算资金的 使用效率。但这几乎不可避免地触动自民党内“道路族”的巨大利益，必然招致抨击和阻挠 。因此在自民党内部利益协调上，小泉不会一帆风顺。可见，重建财政过程中，棘手的问题 很多，就连小泉本人也表示：5年内难以达到基本预算平衡。
二、不良债权痼疾难除
自泡沫经济破灭以来，金融业不良债权一直是制约和困扰日本政府的一块心病。虽然历届 政府对该问题都严重关注，并制定了相关因应措施，但收效甚微。时至今日，日本的不良债 权不但不见减少，反而仍在不断增加。据日本金融厅调查，1996年3月末，所有银行的不良 债权规模为28.5万亿日元，1999年3月末，增至29.6万亿日元，2000年3月末为30.3万亿 日元，到了2000年9月末，又增至31.8万亿日元。可见，日本银行业已陷入坏帐泥潭。根据 高盛编制的数据显示，日本银行体系实际上已经破产：日本银行业出现了53万亿日元（约合4 400亿美元）的“即时资本短缺”，在截止到2001年3月底的财政年度，潜在亏损额为105万亿 日 元，而应付亏损的储备只有52万亿日元。银行造成坏帐积压的原因主要是：80年代泡沫经济 虚假繁荣时期，银行向不动产市场过度融资，融资的条件是以地产商手里定价过高的股票和 不动产作抵押，泡沫破灭带来了房地产公司股票和不动产价值“大缩水”，使银行损失惨重 ，自此埋下了不良债权的祸根；在政府的诱导下形成了日本独特的银企关系，其最显著的特 点是银企相互大量持股。据统计，日本全国136家银行的持股规模达44.45万亿日元，远远超 过银行的自有资本金总额（35.25万亿日元），这使银行和企业成为“一根线上的两个蚂蚱” 。当经济衰退、企业经营业绩下滑、股市下挫时，银行也会在劫难逃，收益下降，不良债权 上浮。一旦企业破产，银行更会血本无归。目前，日本股市长期低迷，房地产市场日渐清冷 ，企业破产事件接二连三，银行在向企业催收债款时，因投鼠忌器，不敢强逼，不良债权的 阴影也就挥之不去。为了解决不良债权问题，日本政府于4月6月推出“紧急经济对策”，决 定由政府和银行共同出资设立“股票收购机构”，并为银行持股规模设定上限，以达到为银 行“消肿”的目的。股票收购机构承接的股票持有期限规定为5年，若到期时，股价比收购 时下跌，亏损部分由政府以税金加以填补。若到期时股票升值，盈余部分返回银行。显然， 日本政府承袭了动用国家财政为银行填补黑洞的做法。小泉上台后，基本延续了紧急经济对 策，表示要在2-3年内最终解决不良债权问题，具体做法是：截止2000年9月，16家大银行 已有的12.7万亿日元的不良债权必须在从2001年度开始的两年内处理完毕；2000年9月以后 新出现的不良债权，必须在从2001年度以后的3年内处理完毕；各大银行在每一个决算期公 布一次处理不良债权的实际成绩，政府金融厅将严格监督、检查处理的进展情况，并要求银 行增加透明度。虽然新政府在处理不良债权方面下了很大决心，但政策实施的效果还难以预 料。能否在这么短的时期内彻底剥离银行的不良债权并不完全取决于政府的一厢情愿和银行 自身的努力，关键在于企业的经营状况能否有明显的好转。而目前的状况是大批中小企业或 亏本经营，或靠银行贷款苟延残喘，或破产关门，根本无钱还贷。各大企业纷纷裁员，砸了 职工的饭碗，使更多家庭的生活处境更加艰难。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政府再把纳税人的血汗 钱大把大把地用来填补金融黑洞，而不去追究玩忽职守的银行经营者的责任，相信广大日本 国民不会答应。政府要人与银行的关系由于由来已久的黑金交易和“官员下凡”而变得错综 复杂，对不良债权的清理和增加透明度无疑会使一些见不得人的“暗箱操作”曝光，前森喜 朗政府内阁要人的金融丑闻也许只是“冰山一角”。所以，在处理不良债权的过程中，肯定 会遭遇来自民间和政府内部的双重阻挠。眼下不良债权越处理越多，想在2-3年内处理完毕 恐怕并非易事。
三、国内需求依旧疲软
作为一种成熟的经济，日本政府本应在1985年的“广场协议”以后因势利导，使本国经济 由“出口主导型”向“内需主导型”转换。然而，日本政府仍然继续执行“倾斜的产业政策 ”，满足于日益积累的贸易顺差，使国内需求被长期忽视，造成了日本独特的“二元经济” ：一方面是少数强大的出口企业集团，另一方面是大批弱小的面向国内市场的生产者。后者 没有得到政府应有的重视和扶植，资金短缺，技术陈旧，产品的市场适应性差，经营面临很 多困难。据统计，今年1月份全国破产企业的负债总额达到9696.46万亿日元，比去年同期增 加60.6%；2000年度全国消费者物价综合指数（扣除价格变动激烈的生鲜类食品）为101.7，较 前年下降了0.4%，是可比较的1971年以来最大的跌幅。企业生产不景气的直接原因当然是居 民消费需求不足。日本总务部公布，消费支出的主要衡量指标－受薪者家计支出今年4月份较 去年同期下降4.4%，为34.7882万日元，为5个月来首度下降，其下降幅度为1999年12月以来 最大。居民消费为何如此低迷？原因是多种多样的：首先，日本经济状况一直没有得到根本 改善，前景难以预料。日本经济产业部公布，经季节调整后，4月份工业生产下挫1.7%，日 本工业生产已连续两个月下滑。日本总务部公布，4月份失业率由3月份的4.7%上升到4.8%， 接近去年12月份及今年1月份的4.9%历史高点。失业的阴影挥之不去，家庭经济来源受到严 重威胁。其次，尽管日本的个人储蓄占收入的30%，但这并不意味着丰厚的利息收入。事实 上，日本各银行吸收存款的利率一直很低。3月21日日本各城市银行纷纷宣布将当前0.1%的 普通存款年利率下调到0.02%，创下了历史新低。对于普通个人储户来说，原来100万日元存 1年可得利息1千日元，新利率实施后将只能得到约200日元的利息，这在日本仅仅是买1根黄 瓜的价钱。如果再扣除手续费和消费税，几乎无利息可得。可以说日本居民储蓄也进入了“ 零利息”时期。再次，日本正快速进入一个少子老龄化社会，社会保障体系是发达国家 中最差的，社会养老保险金支付又存在巨大缺口，这不能不逼迫人们（尤其是拥有银行储蓄 绝大部分的65岁以上人口）为将来打算，宁可舍弃目前消费。由于以上种种原因，占日本GDP 60%以上的个人消费需求长期处于疲软状态。为了拉动国内需求，日本政府和日本银行使尽 了浑身解数。多年来政府一直实行减税和扩大公共事业开支的扩张性财政政策，以致债台高 筑；中央银行为了配合政府的财政政策，实施了超宽松的货币政策，将银行隔夜拆借利息和 贴现率调整到接近“零”水平，并决定扩大货币供给，通过诱导物价上扬来拉动投资增长。 小泉上台后坚称“绝不增税”，就是为了向市场传递积极信号，使企业和居民放心消费。然 而，国内需求依旧不振，近期内还难以看到由内需拉动的经济自律性增长的曙光。
四、国际环境每况愈下
整个90年代，美国经济在信息产业的带动下增长强劲，与日本经济的萎迷不振形成了鲜明 的 对照。美国是日本的第一大贸易伙伴，日本出口产品的30%销往美国市场。同时，美国又是 日本的第一大直接投资国。所以，日本经济得到了美国高购买力消费市场和庞大投资资本的 强有力支撑。另外，亚洲其他国家经济在90年代大部分时间里都有上佳表现，也为日本提供 了廉价的生产要素市场和广阔的产品销售市场，这一切使日本经济摆脱了崩溃的命运。而今 ，时过境迁。1997年爆发的东亚金融危机使大多数其它亚洲国家的经济遭受重创，至今仍未 恢复元气，对日本产品的购买力大大降低。更糟的是，自去年下半年开始，美国经济突然减 速，第四季度的经济增长率猛降到1.1%。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预计，美国今年第一季度的经 济可能为零增长。美国经济的急转直下，对日本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最明显的表现是美 国市场对日本信息产业产品的订货自去年8月份以来大幅下降，今年3月份日本厂家尚未接到 612个月的长期定货合同。IT产品需求日减，库存增加，与之相关的配套产品生产也急剧 下滑。对美国出口的急剧萎缩迫使三菱电机和东芝公司等大型企业纷纷削减投资预算。据日 本经济新闻社调查，2000年日本制造业的设备投资增幅为9.6%，而今年以来则为负增长。受 美国纽约股市尤其是美国NASDAQ暴跌的影响，作为日本经济“晴雨表”的东京股市持续低迷 ，3月13日日经平均股价跌至11819.70点，这是1985年2月以来日经平均股价首次跌破12000 点心理大关。面对恶化的国际经济环境，日本政府采取的典型应对战略就是降息。日本央行 分别于2月9日和3月1日连续两次降息，将贴现率由原来的0.5%下调到0.25%，短期利率由0.2 5%下调到0.15%。紧接着总裁速水优又于3月19日宣布实行“金融缓和政策”，放弃特定利率 指导目标，加大资金投放规模。降息的目的一方面在于撑托股市、刺激投资、鼓励消费；另 一方面，它将客观地造成日元的大幅贬值。在过去的7个月中，日元对美元已贬值了11%，从 107日元兑换1美元降到目前的123日元左右兑换1美元。日本政府和日本银行对日元贬值采取 “默许”的态度，因为，对日本政府来说，日元贬值的短期好处是明显的：一是可以扩大出 口，弥补国内需求不足；二是通过进口产品的高价拉动国内价格水平，改善国内物价长期下 滑的状况。然而，日元贬值不良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日本企业的许多原材料和绝大 部分能源依赖进口，日元贬值意味着成本增加，使一些进口依存度较高的企业不堪忍受。据 依赖进口能源的东京电力公司测算，日元贬值1日元该公司将减少60亿日元的收益。其次， 日本股市上忧心忡忡的外国投资者（尤其是以美元、欧元等货币进行投资的投资者）开始警觉 并大量撤资，日本股市将严重失血，还可能引发股市崩盘的危险。再次，如果日元进一步贬 值，势必弱化与日本关系密切的亚洲各国的出口竞争力，加大各国货币贬值的压力。一旦掀 起新一轮的各国货币竞相贬值，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的历史悲剧就会重演，其结果只能是在 亚洲有着巨大经济利益的日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综上所述，小泉政府面临诸多棘手的经济问题，其政策目标的实现将面临巨大的挑战。在 重建财政方面，大幅度削减公共事业开支的做法在目前的情况下显然不可取，因为这与刺激 景气背道而驰，在朝野达成共识亦有难度。在坚持不增税的情况下要想在几年之内达到基本 预算平衡，恐怕是痴人说梦。不良债权堆积如山，要在2-3内处理完毕绝非易事，在加大处 理力度的同时，势必要兼顾金融业的系统风险和大多数中小企业的承受能力，否则，如此“ 伤筋动骨”的大手术可能造成日本经济的长期“残废”。国内需求严重不足的根源在于业主 和普通百姓对本国经济前景的不确定性和社会保障体系的脆弱性怀有消极的心理预期，仅仅 维持“零”利率是不够的，产业的结构调整势在必行。靠发行消费券诱导居民消费的手法也 显得“小儿科”，只有花大力气健全社会保障体系，解除少子老龄人口的后顾之忧，才是正 确的因应之道。在经济全球化迅猛发展的背景下，耍货币贬值的手腕损人不利己。日本应该 在国际社会中勇于担负起自身的责任，通过自身的改革和完善来强化促进经济发展的原动力 ，并在区域经济合作中发挥建设性的作用。可见，小泉内阁的经济改革任重而道远，一旦出 现重大政策失误，日本经济就会跌入深渊。正如经财大臣竹中平藏所警告的那样：日本经济 就要驶入最后的隧道。如果日本经济面临的问题仍然得不到解决，外部环境又不好，这条隧 道也许就没有出口。
收稿日期：2001-0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