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想句式的跨语言比较_语言表达论文

假设句句法操作形式的跨语言比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句法论文,形式论文,语言论文,操作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句法操作理论

语法操作包括词法操作和句法操作,其主要职能是把小的语言单位组成更大的语言单位。词法操作即词的合成,指的是用语素去组成派生词、复合词和有曲折变化的词,是在词库中完成的。句法操作,即句子的生成,既包括用词项组成句子或句与句组成复杂句的操作,也包括从基础句子(深层结构)到派生句子(表层结构)的操作。

徐杰(2001:182)高度概括了句法形式上所能采取的生成句子的四种手段方式,即四大句法手段:(1)加进没有词汇意义而只有语法功能的所谓“虚词”;(2)重新安排某语法成分在句子中的位置;(3)重复某语法成分;(4)删除某语法成分。并把这四类句法手段分别简称为“添加(Adjioning)”、“移位(Movement)”、“重叠(Reduplication)”和“删除(Deletion)”。这四大类句法手段在不同自然语言中跟不同的语法范畴匹配时会有不同的实例化方式。

句法操作手段要在一定的句法位置上实现,徐杰(2005:223)通过对“疑问”等全句功能语法范畴的研究,进一步认为句法操作手段有三类(“添加”、“移位”和“重叠”),句法操作的位置有三个(“句首”、“谓头”和“句尾”),并把这三个位置称为“句子敏感位置”。

句首就是句子的起首,是个空位,常常成为添加的位置。如古汉语祈使句常在句首添加祈使语气词“唯”。例如:

(1)寡君将率诸侯以见于城下,唯君图之。(《左传·襄公八年》)

(2)陛下未有继嗣,子无贵贱,唯留意。(《汉书·外戚赵后传》)

句尾是句子的收尾,也是空置的,只能进行添加操作。如汉语常常通过在句尾添加疑问词表是非问。例如:

(3)你吃饭吗?(4)你去学校吧?

谓头,是个语法位置,在线性语序上,大体就是谓语起头的那个位置,所以我们称之为谓头语法位置。线性上跟这个位置最靠近、关系最密切的是助动词,是汉语类语言的句子中心(参见徐杰2006:55)。跟句首、句尾一样,谓头对属于全句功能语法范畴(指的是那些属于整个句子的功能特征,如“疑问”、“否定”等)的句法操作比较敏感,在不同语言中能够诱发添加、移位、重叠各种句法手段的运用,即可以跟各种句法手段匹配。如白话文中的“可”添加在谓头表疑问。例如:

(5)叔叔如今可大安了?(《红楼梦》)

(6)你们可把我这话听明白了?(《儿女英雄传》)

谓头语法位置的句法成分可以通过重叠操作来表达疑问。“重叠”就是把助动词,没有助动词就把动词移入句子中心这个位置,并在那里对其进行简单的“AA”式正正重叠,或者稍微复杂一点的“A不A”式正反重叠。例如江西于都客家方言(转引徐杰2006:55~56):

(7)明朝你去去赣州?明天你去不去赣州?(8)食食酒?你喝不喝酒?

福建长汀客家方言(转引徐杰2006:55~56):

(9)粥食食?稀饭吃不吃?(10)要要纸票?要不要钱?

彝语(转引徐杰2006:55~56):

谓头语法位置的句法成分也可以通过移位来表达疑问,即谓头移位,也叫中心语移位。英语、法语和德语都可以采用这种方式表达疑问,不同的是:英语只能移走助动词,没有助动词,要通过do支持,补进一个助动词,动词性短语本身不能移走。例如:

上述移位可图示为:

法语、德语的助动词和主要动词都可以进行“V-I-C”移位。例如法语(转引王瑞昀2005:49~51):

上述移位可图示为:

根据上面的分析,三种句法操作手段和三个句法操作位置组配起来,除去无法实现的组合,可以得到下列几种可能的匹配方式(见表一):

表一

自然语言的全句功能语法范畴的句法操作都应该是上述五种匹配的具体化和实例化。作为全句功能语法范畴的假设范畴的句法操作也应该是对这五种匹配的有限选择。

二 假设句的句法操作

2.1 添加和添加的位置

跨语言的比较显示,添加是表达假设的最普遍的句法手段,即在句中添加一个语法成分来表达假设,我们把这个语法成分称作假设标记,包括连词、关联副词、助词和一些还没有完全凝固的短语词或词的叠加形式。添加的位置有三个,即句首、谓头、句尾。在我们收集到的材料中只有汉语、克蔑语、布赓语等语言有谓头添加,并且这三种语言都有句首添加操作,所以我们把句首添加和谓头添加的假设标记合称为前置标记,句尾添加的标记又称为后置标记,并考察标记的位置跟不同语言小句语序的关系。

由于主句中添加假设标记不具有普遍性,很多语言都没有,即使有些语言主句句首添加假设标记,也不具有强制性,并且大部分是具有指示性的词语,如汉语的“那”,英语的then,俄语的To,德语的SO等。为了进行类型归纳和比较,本文只考察从句中的假设标记。我们就这类操作手段及操作位置作了统计,下表是根据我们可找到的材料整理而成的,涉及的语言有汉语普通话、汉语方言、国内各少数民族语言及外国语言;从系属上看包括南亚语系、南岛语系、汉藏语系、印欧语系等语言;从语言类型上看包括SOV型、SVO型和VSO型等。有的语言或方言可能没有涉及,即使涉及的方言,我们也只是罗列可根据例句看出位置的假设标记,其目的是想利用尽可能多的材料来归纳假设标记的位置分布。“要”、“要是”、“的话”主要用于口语中,普通话有,方言中用的也较多,其位置分布多跟普通话相同,为了节省篇幅,方言中这类假设标记我们没有列举。

表二

续表二

续表二

2.2 谓头移位

英语的假设句还可以通过把谓语动词或其中的一部分,如助动词had、should、were等移到主语前来表达。如果had、were等就是句中的谓语动词,就把谓语动词直接移到句首;如果had、should、were等是谓语中的一部分,也只移该助动词,主要动词不动。例如:

2.3 假设句的句法操作类型

上述分析显示,不同语言假设句的句法操作类型有四种:(一)汉语、英语等语言的句首添加;(二)汉语、克蔑语等语言的谓头添加;(三)英语、德语等语言的谓头移位;(四)汉语、日语等语言的句尾添加。

我们把上述假设句的句法操作类型整理成如下表格:

表三

从操作手段上看,只有添加和移位两种,理论上应该有通过谓头重叠表达假设的语言,也许由于语言材料有限,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另外,在我们考察的34种语言中,只有英语和德语可以通过谓头移位表达假设。见例(24)~(29),同时谓头移位也是这两种语言是非问的标记,见例(13)~(15)和(20)~(23)。

用是非问标记表假设在世界语言中都具有普遍性。从标记的形式看,可以是一个词缀,如hua语的-ve;也可以是一个构词语素,如俄语的假设标记esli是由est和是非问标记li构成的;也可以通过句法移位来实现,如德语、英语等语言中的谓头移位;也可以是一个词,如在Mayan Tzotzil语中mi既可用来标记假设,相当于if,也可用来标记是非问句,相当于whether。(参见Haimanl978:570)

汉语的是非问标记“吗/呢”和“吧”也都可以用来表假设。例如:

(30)你要是同意呢,就赶紧来。

所以,英语和德语通过谓头移位表假设是用是非问表假设这一语言普遍特征的实例化方式,只不过英语和德语的是非问标记是谓头移位,所以相应的假设标记也是谓头移位,而别的语言标记是非问的手段可能是添加,所以相应的假设标记也是添加,如汉语。

三 添加的位置与语序类型的和谐

根据我们前面的分析,自然语言主要运用添加手段表达假设(英语、德语除了运用添加手段,还可以通过谓头移位表达假设)。从添加的位置来看,不同语言的假设标记有三种类型:前置标记、后置标记、既有前置又有后置的标记。在语序类型学中,一种语序之所以被重视,被用作类型参项,无非因为它与其他许多句法结构乃至形态结构有关。主动宾的位置向来是被语言学家注意的,因为它是小句的主干成分。在各种语序中,Greenberg(1984)最重视的是小句的语序,在他总结的45条共性中,与小句语序有关的有15条。所以,我们以假设标记添加的位置和小句的语序为参项,考察它们之间的关系,见表二。

根据Greenberg(1984),带有名词性主语、动词和宾语的陈述句中主语、动词和宾语的相对语序逻辑上有六种可能,即SVO、SOV、VSO、VOS、OSV、OVS。在这六种之中,前三种通常作为优势语序出现,其中前两种分布最广,后三种根本不发生或极少见。我们共考察了34种语言,其中VSO型语言2种,SVO型语言15种,SOV型语言12种,VOS型语言2种,VSO和VOS型语言3种。除了赛德语和邹语,其他32种语言都属于所谓的优势语序。结果发现假设标记的位置和小句语序关系密切,SVO型语言倾向于使用前置标记,VOS型和VSO型语言使用前置标记,SOV型语言倾向于使用后置标记,在我们考察的SOV型语言中有两个例外,彝语和毕苏语都有前置标记,它们都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关于出现例外的原因,有待进一步研究。如果把VSO、VOS和SOV看做在假设标记的位置参项上处在对立的两端,SVO更靠近VOS,但在两者之间有点摇摆,主要使用前置标记,有时也用后置标记,尤其是汉语这种更不典型的SVO型语言。Greenberg(1984)已经注意到了SVO型语言摇摆不定的类型特征,所以他总结的15条跟主宾语有关的共性中竟没有一条涉及SVO。SVO在语序上更靠近VOS,说明宾位在语序类型上比主位更起作用。如果不考虑小句的主语,VO型语言跟前置标记和谐,OV型语言跟后置标记和谐。这种类型和谐特征在汉语方言中也有不同程度的反映,刘丹青(2001)指出,吴语呈现出一种次话题优先的特征,主要表现是受事话题化比普通话常见得多,而受事常见的位置主要是主语后动词前的次话题位置,形成了STV的小句结构。这样的方言显得离典型的SVO语言已不远,出现了向SOV语言靠拢的萌芽。相应地吴语中也出现了与OV型语言和谐的后置假设标记比较发达的语言现象,如上海方言中后置假设标记就有“末”、“是”、“咤”、“个闲话”、“仔”等五个(参见钱乃荣2003:302~303)。

再比如,汉语西北的一些方言,如甘肃、青海等地的方言由于受藏语等SOV型语言的影响,基本语序出现了向SOV型语言的转变,其标志是这些方言中也出现了宾格标记,用以标志谓语动词之前的语义角色。例如甘肃临夏方言(转引石毓智2005:29):

(32)我这个人哈认不的。我不认识这个人。(33)我他哈劝了半天。我劝了他半天。

(34)他哈我劝了半天。我劝了他半天。(35)玻璃哈打破给了。玻璃给打破了。

临夏方言的“哈”是宾格标记,如果没有它,句子将会出现歧义。如例(32)没有“哈”的话,将无法判断是“我不认识这个人。”还是“这个人不认识我。”

青海方言也有类似的现象,例如(转引黄伯荣1996:727):

(36)你报纸先我哈给。你先把报纸给我。(37)你东西哈放下。你把东西放下。

SOV型语言相对于SVO型语言具有复杂的形态标记系统,倾向于用形态手段来表示各种语法范畴,通常用“主格”、“宾格”来标示句子的基本成分。对于SVO型语言,句子的基本成分已经由语序加以表示,谓语动词之前为主语,之后为宾语,不需借用其他形态手段标明了。“格”标记的出现说明这些方言具有了SOV型语言的典型特征。其假设标记也是后置的,跟OV型语言和谐。例如甘肃临夏方言(转引谢小安、华侃、张淑敏1996:278):

(38)兀个事人家们知道□,不得了。那件事如果别人知道了,就不得了。

(39)价钱太贵了□,我不要。如果价钱太贵,我就不要。

受OV型语言使用后置标记的影响,宁夏、陕西等地的后置假设标记也比较丰富。如陕北晋语沿河方言的后置假设标记就有“起”、“动起”、“动”、“时价”、“动弹”、“”、“价”、“动儿”、“动儿价”、“咾”、“唠哒”等数十个(参见邢向东2005、2006)。

跨语言、跨方言的比较发现,假设标记的位置与动宾语序类型有关,前置标记跟VO型语言和谐,后置标记跟OV型语言和谐。

整体上,汉语假设标记的位置与SVO型语言不和谐,除了SVO型语言的类型特征使然,也跟汉语的历史发展有关,即假设标记的语法化来源有关,例如汉语的“时”、“的时候”、“的话”语法化之前是关系从句的核心,由于汉语关系从句的语序为核心后置,根据语法化的保持原则,由其语法化来的假设标记也是后置的,有的还连带着关系从句的标记“的”,如“的时候”、“的话”,方言中还有“个闲话”、“嘞话”等。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们打算另文讨论。

四 结论

不同语言假设句的句法操作表面上千差万别,其实都是对句法操作的三种手段和三个位置的有限选择。根据句法操作手段和操作位置的不同,假设句的句法操作可分为四类,即句首添加、谓头添加、句尾添加和谓头移位。从句法操作手段来看,只有添加和移位两种类型。在我们考察的34种语言和43个汉语方言中,通过谓头移位表达假设的仅有英语和德语两种语言,同时谓头移位也是这两种语言的是非问标记,而用是非问标记表达假设具有跨语言的普遍性,所以英语和德语只不过是这种语言共性的一种实例化方式。添加是不同语言表达假设的主要句法操作手段,根据位置的不同,添加的标记又分为前置标记和后置标记。这种位置的差异与不同语言的语序类型是和谐的,VO型语言倾向于使用前置标记,OV型语言倾向于使用后置标记。并且这种语序和谐特征在汉语方言中也有不同程度的反映,主要表现在吴方言和西北方言中,这两个方言的语序出现了向SOV型语言靠拢的趋势,所以后置假设标记相对其他方言较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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