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力商品与人的全面发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与人论文,全面发展论文,劳动力论文,商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近几年来，理论界十分关注人的发展问题，特别是将人的发展同商品经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结合起来所作的探讨，取得了诸多令人欣慰的成果。略嫌不足的是尚缺乏从劳动力商品与人的发展的内在联系中予以更进一步的思考。本文拟就这一问题以陈管见。
长期以来，人们习惯于将劳动力商品与劳动者“一无所有”的经济地位等同起来，又同人的“自由发展”的理想目标对立起来，似乎它只是应该加以诅咒的东西。其实，从马克思关于人的全面发展过程及其阶段的理论来看，劳动力成为商品不仅是商品经济存在的前提条件和基本标志，而且也是人的发展的自然历史形式和动力机制，在人的发展过程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历史作用。
马克思所阐明的人的全面发展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即人的社会关系的极大丰富、人的能力体系的普遍形成和人的自由个性的充分发展。人的全面发展是人类所追求的理想目标，而这一目标的实现又是同一定的社会经济条件相联系的。因此，马克思总是将人的发展置于具体的历史过程中进行考察，从而揭示了人的发展与社会经济形态运动的内在统一性。马克思把人类社会历史划分为依次更替的自然经济、商品经济、计划经济三大经济形态。与此相对应，又将人的发展看作是由先后相继的三个形态或阶段构成的历史过程：第一阶段或最初形态即“人的依赖关系”；第二阶段即“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第三阶段即“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1〕这一对应关系表明，人的发展和社会经济形态的进步是同一历史过程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商品经济是人的发展不可逾越的历史阶段，人的发展是“以建立在交换价值基础上的生产为前提的”。〔2〕这就是说，商品经济的发展是人的全面发展目标得以实现的前提和基础，无论人的社会关系的丰富和能力体系的形成，还是自由个性的发展，都是同商品经济的发展联系在一起的。
商品经济是人的发展的必经阶段和前提条件，这一点在理论界已有共识。但我们不应就此徘徊不前，还必须进一步看到，商品经济在人的发展中的历史作用从根本上说是通过劳动力商品而实现的。劳动力商品及其自由交换是人的发展第二阶段的内在要求和动力机制。马克思指出：“一旦劳动力由工人自己作为商品自由出卖，这种结果就是不可避免的。但只有从这时起，商品生产才普遍化，才成为典型的生产形式；只有这时起，每一个产品才一开始就是为卖而生产，而生产出来的一切财富都要经过流通。只有当雇佣劳动成为商品生产的基础时，商品生产才强加于整个社会，但也只有这时，它才能发挥自己的全部潜力。说雇佣劳动的介入使商品生产变的不纯，那就等于说，商品生产要保持纯粹，它就不该发展。”〔3〕不言而喻，在马克思看来劳动力成为商品既是商品经济形成的前提，也是商品经济存在的标志，又是商品经济发展的动力。所以，从深层意义上说，没有劳动力商品就没有商品经济的存在和发展，也就没有第二阶段上以物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形成，从而人的全面发展也将成为不可能。可见，如果说商品经济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必经阶段的话，那么，劳动力商品就是这一阶段的基本标志和中心环节。不难理解，商品经济与人的发展之间的历史联系。实质上是劳动力商品与人的发展之间的联系。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劳动力成为商品是人的发展的自然历史形式，商品经济对人的发展的历史作用集中表现为劳动力商品对人的发展的推动作用。
劳动力成为商品不仅是人的发展第二阶段必然采取的历史形式，而且就其本身的内容来看，也是同人的发展第二阶段的内容和要求相一致的。劳动力是劳动者（人）自身所固有的属性和能力。马克思说：“我们把劳动力或劳动能力，理解为人的身体即活的人体中存在的、每当人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就运用的体力和智力的总和。”〔4〕由于劳动力商品所具有的不同于其他任何商品的特殊性质，决定了它与人的发展之间在内容上具有直接相容的关系。这是因为人的全面发展就其本质内容而言，也就是人的劳动能力（体力和智力）的充分发展，而劳动能力（生产能力）则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直接体现。只有劳动者的这种生产能力得到充分发展，才能使人们有可能驾驭丰富的社会关系，进而形成高度的自由个性。显而易见，没有劳动力商品所赋予人的“自己人身的自由”，便谈不到人的“独立性”和能力体系的形成，而没有独立性和一定生产能力的人身自出也同样是不可思议的。毋庸置疑，完成人的发展第二阶段的任务是劳动力商品的题中应有之义，也是其责无旁贷的历史使命。
劳动力商品在人的发展过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历史作用。马克思指出，只有在第二阶段上“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体系……第二个阶段为第三个阶段准备条件。”〔5〕这就表明，劳动力商品在人的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既是出其所担当的第二阶段的任务（内容）决定的，同时也是这一阶段承上启下的特殊性质决定的。具体说来，劳动力商品作为人的发展的动力机制，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的历史作用。
第一，只有劳动力成为商品，才能使劳动者从“人的依赖关系”的禁锢中解放出来，从而获得人身自由，而人身自由的获得则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起点和先决条件。在自然经济条件下，无论是古代的、亚细亚的、还是封建的社会形态，都是以人的依赖关系为特征的。在奴隶社会中奴隶只是会说话的工具，没有任何人身自由可言；在封建社会里，虽然劳动者有了一定的自由，但这种自由是极其有限的，远不能使劳动者摆脱人身依赖关系而独立。以劳动力商品为前提的商品经济的产生，“标志着社会生产过程的一个新时代”〔6〕，也开辟了人的发展的新时代。劳动力商品的出现，使劳动者第一次从人身依附关系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作为独立和平等的一员加入到社会经济生活中去，成为出卖自己劳动力的“自由人”。毫无疑问，如果没有伴随劳动力商品而来的人身自由，任何人的能力体系、社会关系以及自由个性的发展，都将因缺乏现实条件而成为空中楼阁。
第二，只有劳动力成为商品，才能彻底打破自然经济对人的种种限制，从而形成人的丰富的社会关系。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把各个人的交往局限在各种孤立狭小的共同体内（如氏族、部落、农村公社、行会等），使人与人之间几乎处在隔绝的封闭状态。由于生产只是在狭小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这就决定了生产的结果只能把自己作为共同体的成员再生产出来。尽管在这样的共同体内“单个人显得比较全面”，但那“正是因为还没有造成自己丰富的关系。”〔7〕显然，这种原始的“全面”只能是社会关系极端贫乏的表现。以劳动力商品的出现为标志，人的依赖关系被物的依赖关系所取代。“毫无疑问，这种物的联系比单个人之间没有联系要好，或者比只是以自然血缘关系和统治服从关系为基础的地方性联系要好。”〔8〕好就好在个人只要通过交换价值就可以自由地在一切地域和方面交往，劳动力商品的自由交换，无情地斩断了自然经济对人的交往的形形色色的羁绊，使个人之间的交往由封闭走向开放，进而形成全面的社会关系。随着劳动力商品的普遍化和商品经济的充分发展，必然使人的活动范围日益扩大，使人由地域的、民族的人进而作为世界的人出现。这样的自由交往必然造成空前广泛和丰富的社会联系，这是在人的依赖关系和自然经济中永远不可企及的。
第三，只有劳动力成为商品，才能在与自然界进行物质变换的过程中造成人的全面能力体系。在人的发展第一阶段上，人的生产能力的发展既十分有限又极其缓慢，是以狭隘性和保守性为特征的。劳动力商品的出现，为人的全面能力体系的形成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现实条件和动力机制。由于劳动者是具有支配自己劳动力“天然特权”的独立的人，就使他们在自由流动、自主选择和不断变换职业的过程中，扩大视野，更新观念，从而在全新的基础上形成自己的生产能力、交往能力、应变能力、需要和消费能力以及开拓创新能力等诸方面的素质。尤其是满足个人多样化需要的内在驱动和人们之间相互竞争的外在强制，必然形成激发人们高度重视自身素质和尽力发挥自己潜在能力的动力机制。在这一机制推动下，将会使效率观念和竞争意识成为个人自身发展的催化剂，促使人们不得不适应不断变化着的需要，尽可能地利用一切机会和条件强化自己的能力素质，提高文化水平，更新知识结构，增进劳动机能，改善劳动态度，提高劳动效率，挖掘生产能力的全部潜力，逐步形成以生产能力为主体的全面能力体系。现代商品化社会，承认劳动变换，要求“工人尽可能多方面的发展”〔9〕，为劳动者各种能力的发展开辟了广阔天地，从而在扩大社会分工的同时造就出具有全面能力的个人，进而也为社会分工的最后消灭提供了可能的条件。
第四，只有劳动力成为商品，才能为人的“自由个性”的充分发展“准备条件”。自由个性的充分发展是人的全面发展的最高目标，也是其最终实现的标志。但这一目标只有在形成个人全面的社会关系和能力的基础上才能得以实现。也就是说，只有经过劳动力商品社会化和现代化的历史阶段，才能为人的发展第三阶段的到来准备现实条件。当这种条件在劳动力商品自由交换的市场机制中孕育成熟之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最终服从于他们自己的“共同的控制”，人的个性才进入自由发展的领域。此时，“在这个必然王国的彼岸，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展、真正的自由王国，就开始了。”〔10〕也只有在这时，劳动力商品所担当的人的发展第二阶段的历史任务才告完成，而它自身也因此成为仅供人们研究的历史资料。
应当指出，在马克思所处的时代，所能看到的商品经济的发展阶段是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直接联系在一起的。因此，他把人的发展的第二阶段与商品经济发展的资本主义形态等同起来，并把劳动力商品的存在看作只是资本主义社会特有的现象就是在所难免的。但从马克思逝世一百多年后的历史条件特别是从商品经济（市场经济）发展的实际进程看，马克思关于劳动力商品及其社会经济条件的论述，与其说揭示了劳动力商品与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内在联系，不如说揭示了劳动力商品与一般商品经济（市场经济）之间的内在联系。因为现实中的社会主义社会也必须凭借以劳动力商品为基础的市场经济，才能造成人的普遍的社会关系和全面能力体系，从而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实现人的发展第二阶段的目标。这就是说，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虽然在社会经济制度上根本上不同，但却共同承担着人的发展第二阶段的历史任务。无庸讳言，资本主义商品经济在二三百年的发展中，实现了劳动力商品的社会化和现代化，在人的发展中发挥了非常革命的作用，使人的社会交往和生产能力的发展达到了应有的历史高度。相反，由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刚刚起步，尚缺乏劳动力商品在全社会范围内自由交换的市场机制，所以从人的发展来看还处在第二阶段的起点上，人的普遍社会关系和全面能力体系仍远未形成。这就表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人的发展方面面临着更为严竣和紧迫的任务。
众所周知，中国封建社会延续了几千年，人的依赖关系根深蒂固，宗法的自然经济一直占据统治地位，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前自然经济仍占绝大比重。在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以后的很长时期内，由于社会主义建设指导思想的失误，使我国商品经济不但没有得到应有的发展，反而被视为滋生资本主义的土壤而遭到压抑和限制，至于劳动力作为商品自由流动更是不可问津的“禁区”，因而时至今日，旧社会遗留下来的那种人身依附关系仍然没有被彻底打破，农业中自然经济还占较大比重，工业中各企业之间的横向联系还很不发达，所有这些都在不同程度上限制着人的发展。尤其是以排斥商品经济和劳动力商品为特征的传统经济体制（政企不分的高度计划体制）所固有的种种弊端，致使劳动者既缺乏满足需要的内在动力，又缺乏市场竞争的外在压力，造成了对人的发展的双重限制：一方面由于劳动力部门（单位）所有，使个人在选择职业和机会等方面受到各种“关卡”的限制，无法捕捉和利用各种发展自己的机会；另一方面，又使个人养成了依赖国家“铁饭碗”的传统和习惯，从而助长了劳动者的惰性，使其安于狭小的天地而变得孤陋寡闻，满足于低层次的需要而变得自甘贫困。事实表明，没有人与人之间的普遍交往和劳动力商品的自由流动，就不会产生出个人的多方面需求和能力体系，也就不可能造成一代全面发展的新人。因此，建立劳动力商品自由交换的市场机制，既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存在和发展的基本条件，也是培养和造就社会主义建设人才的一项战略任务。
邓小平指出：“现在我们国家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不是四个现代化的路线、方针对不对，而是缺少一大批实现这个路线、方针的人才。道理很简单，任何事情都是人干的，没有大批的人才，我们的事业就不能成功。所以，我们搞四个现代化，急需培养、选拔一大批合格的人才。”〔11〕历史的经验充分表明，生产力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以及四个现代化的实现，从根本上说依赖于人的素质相才能的现代化。随着世界范围内科技革命的迅速发展，现时代对人的能力和素质提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高的要求。因此，我们在确立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过程中，必须自始至终把发展生产力的“中心任务”和人的发展的“理想目标”结合起来（它们本来就是统一的），把培育劳动力商品市场和优化劳动力商品交换机制作为一项基础工程来对待，着力建构双向选择、合理流动和优胜劣汰的劳动力商品供求机制以及相应的劳动力质量评价体系。只有这样，才能使劳动者既有动力又有压力，人尽其才，才尽其用，最大限度地激发他们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为造就一代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新技术革命发展要求的新型人才创造条件。
同样应当指出的是，劳动力商品在不同社会经济制度下对人的发展所发挥的推动作用具有不同的特点。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力商品的交换是以生产资料的资本家私人占有制为基础的，这就使劳动力商品的交换过程表现为社会关系不断物化的过程，从结果上看只能把这种物化关系在放大的基础再生产出来。因而它为人的发展所能提供的条件和可能依然是很有限的。与此不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确立为人的发展开辟了前所未有的广阔前景。虽然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也难以避免形成人与人之间的物化关系（目前我国社会经济生活中出现的拜金主义和各种非法牟利活动就是这种物化关系的表现形式），但由于这种劳动力商品交换机制是建立在生产资料公有制基础（主体）上的，因而能够将这种物化关系对人的发展的消极影响限制在尽可能小的范围之内，加之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建设的同步发展，就能够避免资本主义社会那种通过牺牲人本身来实现人的个体发展的弊端，从而使劳动者在社会主义条件下以比资本主义社会更小的代价获得最大限度的发展。
综上所述，劳动力商品的社会化和现代化是人的全面发展目标得以实现的必由之路。只要我们充分利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劳动力商品这一人的发展的动力机制，扬长抑短，就能够造就一代又一代具有先进科技文化知识的、有多方面能力和素质的、有社会主义理想和道德的新人。
注释：
〔1〕〔2〕《马克思思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第104、109页。
〔3〕《资本论）第l卷。第644页。
〔4〕《资本论》第1卷，第190页。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第109页。
〔6〕《资本论》第1卷，第193页。
〔7〕〔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第109、108页。
〔9〕〔10〕《资本论》第1卷。第527、927页。
〔11〕《十二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册，第2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