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化辽金墓壁画中的服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宣化论文,壁画论文,服饰论文,辽金墓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河北宣化下八里村有一片辽末金初的墓葬群,1974年、1989—1990年、1993年曾先后几度进行发掘,出土的九座墓中均绘有壁画,其年代为辽大安九年(1093年)到金皇统四年(1144年),跨度凡五十一年〔1〕。壁画的题材各墓相近,不外门卫、出行、进茶、进酒、 乐舞、奕棋、积财、奉佛及星象等,可是由于其中人物众多,器用纷繁,构图在统一中又有变化,且画风写实,笔意舒畅,轮廓准确,细节分明,所以相当精采,为后世留下了一大批生趣盎然的生活小景。这里有些服饰在别处不太常见,填补了服装史上的某些空白。
契丹男子髡发,沈括在《熙宁使虏图钞》中已指出:“其人剪发,妥其两髦。”内蒙古巴林右旗辽庆陵的壁画中最先揭露出契丹男子髡发的形像。建国以来,考古工作者又发掘了不少辽墓,其壁画中的契丹男子无不髡发〔2〕。(图一)。故学术界对此已形成统一的认识。 但契丹女子是否也髡发呢?据宋·庄焯《鸡肋篇》说:燕山地区“其良家仕族女子皆髡首,许嫁方留发。”可是长时期中没有找到反映这种情况的形像资料。1981年发掘了内蒙古察右前旗豪欠营6号墓, 其中的女尸保留着完整的发型:“额头上部剃去宽5.5厘米的一片头发,有0.8厘米长的发根。头顶长发集为一束,用纱带捆扎,带结在头顶中央。”〔3〕李逸友先生认为:“这样的女式发型,是考古工作中的首次发现,显示了契丹族妇女所特有的一种髡发习俗,不同于其他民族和契丹族男子的髡发习俗。”〔4〕不过仅修剃额际是否就是庄焯所说的髡首, 不无可疑之处。林沄先生说:“豪欠营女尸的发式应归入蓄发之例,至于其前额剃去一部分头发,应作为契丹蓄发女子的一种装饰手法或蓄发过程中的特殊处理来理解,不能说契丹女子髡首就是只剃去少许额发。”〔5〕笔者同意这种说法。何况豪欠营女尸的年龄据估计为25至30岁,应属已婚妇人,而非髡发待字的少女,似不宜根据她的发型讨论只存在于契丹未婚女子中的髡发式样。但林沄先生接下去又说:“真正是髡发的契丹女子,以1989年发现的河北宣化下八里2 号墓墓室西南壁上所绘待女表现最清楚。这个待女穿褐色的契丹式左衽袍,叉手而立。颅顶及颅后髡发,保留额发和颅前两侧的头发,这种髡发式样在男子中有相同的例子。”(图二:1)他还说:“最近发表的大同市南郊云中大学1号、2号壁画墓是金初的墓,又有四例髡发契丹女子图像。”〔6〕(图二:2)。然而对这些图像进行考察后, 发现林氏指出的人物皆为男童而非女子。比如下八里2号墓西南壁壁画中的叉手者, 身穿圆领长袍,腰间束带,袍下露出肥大的靴子,与壁画中妇女的装束完全不同。此人通体未着任何妇女衣饰,如何能确认为“真正是髡发的契丹女子”呢?大同云中大学金墓壁画的情况相类,画的也是髡发男童。故林说未能解决这一令人困惑的问题。直到1993年下八里5 号墓的壁画出土后,才有一位无可争议的契丹髡发女童的形像出现在人们面前。此像画在该墓后室西南壁上,她手捧唾盂,身穿绿色交领衫,两侧开长衩口,衬紫色内衣,腰垂长带,足穿头部尖翘的鞋,纯属女子打扮。她在脑顶束起一撮头发,周围剃光,额上及双鬓留长发,垂于耳前(图三)。由于此像的发现,遂使人对过去北京市昌平陈庄辽墓出土的陶俑有了更明确的认识〔7〕。该墓出土陶俑两件, 对立于墓主的骨灰龛前,从比例看身材都比较矮,且皆髡发。一件着圆领袍,穿靴子,应是男童;另一件外着对襟衫子,内衬长衣,穿圆头鞋,应是女童。她在脑顶挽一髻,髻周围与颅后的头发均被剃光,额上与双鬓的头发留起来,分成两绺垂于耳后。陈庄辽墓的发掘报告中虽然指出这是“契丹女性髡发”的证明,但由于此俑身躯短硕,在当时且是孤例,容有作其他考虑的余地。下八里5号墓的女童像出土后,二者互相对照, 发现其发型基本一致,于是积年疑窦遂雪释冰消,契丹少女髡发之状遂得以大白于世。不过这和契丹男童髡发的式样也差不多,在绘画和雕塑等形像材料中,他们的性别则只能通过服装来判断了。
图一 契丹髡发男子 据内蒙古哲里木盟库伦旗6号辽墓壁画
契丹少女髡发,成年妇女则蓄发,有身分者且多用巾帼包头,下八里4号墓后室西南壁壁画中端坐饮酒之主妇像就是如此(图四)。 这种作法应称为包髻。包髻团衫是辽金时妇女的盛装。《金史·舆服志》说:“妇人服襜裙,多以黑紫,上编绣全枝花,周身六襞积,上衣谓之团衫。……年老者以皂纱笼髻如巾状,散缀玉钿于上,谓之玉逍遥。此皆辽服也,金亦袭之。”明·朱有炖《元宫词》:“包髻团衫别样妆,东朝谒罢出宫墙。”傅乐淑笺注:“团衫为命妇之礼服,可与凤冠霞帔相当,元曲中每言及之,如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中云:‘许下我包髻团衫紬手巾,专等你世袭千户小夫人’”。笺注又引关汉卿《望江亭中秋切鲙》:“衙内云:‘李稍,我央及你,你替我做个落花媒人。你和张二嫂说:大夫人不许他,许他做个第二夫人,包髻团衫绣手巾都是他受用的。’”〔8〕下八里壁画中因为画的是家居情景,故未见团衫,却有好多人包髻。4号墓中上述之例,其包髻巾之下部有若干块饰物,不知是否即散缀之玉钿。唯此主妇年纪不老,所以未用皂纱而已。
图四 河北宣化下八里4号墓后室西南壁壁画
4号墓西南壁壁画中。除这位主妇外,还有两名男侍、 一名弹三弦的乐工和一名髡发男童,前三人皆戴头巾。他们的巾式有点像宋人的巾子,但不如后者规整,应即所谓蹋鸱巾。宋·周辉《北辕录》说:“(金人)无贵贱,皆着尖头靴,所顶巾谓之蹋鸱。”宋·范成大《石湖集》卷一二《蹋鸱巾·序》说:“接送伴田彦皋爱予巾裹,求其样。指所戴蹋鸱,有愧色。”诗中则谓:“重译知书自贵珍,一生心愧蹋鸱巾。”则蹋鸱与宋人的巾子实是相近之物,只不过式样稍稍不同。宋人自视其服装为上国衣冠,所以认为蹋鸱非雅制。辽金辖区的汉人戴蹋鸱者,也感到寒伧。到后来它就变成一种不入时的头巾之名。《古今小说》卷三六《宋四公大闹禁魂张》说:“赵正去房里换了一顶搭飒头巾,底下旧麻鞋,穿领旧布衫。”许政扬注:“搭飒:破败零落,委靡不振。”实际上“搭飒”应自“蹋鸱”音转而来;不过时代愈晚,它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也就愈益下降了。
注释:
〔1〕河北省文物管理处等《河北宣化辽壁画墓发掘简报》, 《文物》1975年第8期。 张家口市文物事业管理所等《河北宣化下八里辽金壁画墓》,《文物》1990年第10期。张家口市宣化区文物保管所《河北宣化下八里辽韩师训墓》,《文物》1992年第6期。郑绍宗《宣化辽墓》,香港《文汇报》1993年9月15日,“中国文物专版”第61期。 张家口市宣化区文物保管所《河北宣化辽代壁画墓》,《文物》1995年第2期。
〔2〕辽墓壁画中契丹男子像保存得较清晰的有内蒙古库伦旗1号、2号、6号墓,翁牛特旗解放营子和山嘴子墓,克什克腾旗二八地墓和敖汉旗北三家墓等。除在《内蒙古文物考古》总2期,《文物》1973年第8期及1979年第6期,《社会科学战线》1978年第1期等刊物上发表的图片外,其余多见于项春松编《辽代壁画选》,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4年。
〔3〕乌兰察布盟文物工作站《察右前旗豪欠营第六号辽墓清理简报》,《文物》1983年第9期。
〔4〕李逸友《契丹的髡发习俗》,《文物》1983年第9期。
〔5〕林沄《辽墓壁画研究两则》,载《青果集》, 知识出版社,1993年。
〔6〕见大同市博物馆《大同市南郊金代壁画墓》, 《考古学报》1992年第4期。
〔7〕昌平县文物管理所《北京昌平陈庄辽墓清理简报》,《文物》1993年第3期。
〔8〕傅乐淑《元宫词百章笺注》68— 69 页。 书目文献出版社,199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