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与王敖子孙关系探析_金圣叹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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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1608~1661)是明末清初因文学批评而著名的下层文士,王鏊(1450~1524)是明代中期仕至户部尚书、大学士的高官显爵(谥文恪),在“天时”上二者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然因二者均为苏州人,故金氏与文恪公后裔的交往,就先天性地具备了“地利”之便。关键是“人和”:王鏊长子延喆以父荫官至大理寺右寺副,诰赠尚宝司卿;延喆长子有壬以祖荫官至太常寺少卿。有壬之子已无荫可袭,长子俨,吴县庠生,入北雍;次子禹声,万历举人,联捷成进士,官至湖广承天府知府,生卒均已不详。禹声有两子,长永熙、次永焘,皆以诸生终,时在明末。如果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孟子》)包括官运的话,从王鏊父琬以岁贡生任湖广光化县知县算起,至此恰为五世。自万历末年以后,文恪公后裔已从显赫的官宦门第而变为一般的富家大户,这便为其子弟与普通才士的交往铺平了道路。遍检金圣叹现存诗文和批评著作,所涉及的王姓友人共有六位:王斫山、王道树、王子文、王勤中、王轮中、王禹庆。经与清道光刻本苏州太湖《太原王氏家谱》(以下简称为家谱)对读,竟发现除了第六位之外,前五位以及一位圣叹称之为“公晋”者,皆系出文恪。为便于行文,以下按其长房、次房顺序,分别予以考述。

王子文——王玉汝

金圣叹曾写过一首七言律《王子文生日》,诗曰:“人在山中无历日,客从海上得筹星。未须灵寿承荣赐,正学参差引上真。曾点行春春日好,陶潜饮酒酒人亲。沉冥便是桃源里,何用狺狺更问津。”(注:[清]金圣叹:《沉吟楼诗选》,《金圣叹全集》(四),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按照圣叹“分解”唐诗的做法,此诗前四句似指主人正隐居学道,圣叹却不请自到、前来贺寿;后四句似指主人热情以酒相待,圣叹感叹能隐居世外(“沉冥”指幽处匿迹,语出扬雄《法言》)便自得桃源仙境,无须更求成仙之路。

王子文者,何许人也?据家谱卷十一《世系表·文恪公长房尚宝公支》,禹声长子永熙共有四子:其宁、玉汝、其宜、其宠。这其中,次子玉汝字子文,号愚庵,附例生,乡饮大宾,“万历辛亥四月十五生,康熙庚午十二月十三故”(1611~1691.1.11),故其小于圣叹三岁。壬子文鼎革之际约35岁,据此可推知其人是以明诸生入清隐居,故《王子文生日》先后共用了四个与隐士有关的意象、典故或语词(山中无历日、学上真、陶潜饮酒、沉冥)来首肯其遁世避匿。子文事迹已不可考,在家谱卷十三《传》类,有玉汝同高祖(有壬)的族侄王焸所撰《景雍公传》,记其父永熙(与王焸祖永思为堂兄弟)事甚详,可见其家风:“叔祖讳永熙,字景雍,先太傅文恪公四世孙也。为人厚重古朴,衣不喜新,食不兼味。经年兀坐一室,非春秋祠祀,未尝履于户外。……年至耄耋,从未干谒当事。惟有敬天好施,和宗睦族,轻财重诺,以示后人。”

如果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从永熙为人自然不难看出对其子王子文隐居乐道的影响;而对于研究金圣叹来说,则《王子文生日》诗的颈联最值得注意。上句“曾点行春春日好”,可与金氏对自己为何字“圣叹”的解释参看。此句典出《论语·先进》第24则,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孔子命诸弟子“各言其志”,曾点以“眼前真乐在己者可凭,事业功名在人者难必”(清李惇语)(注:姚永朴:《论语解注合编》,黄山书社1994年版,第195页。)而言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闻罢,“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南宋黄震(1213~1280)认为,此段话表达了“曾点之狂,无意于世者也,故自言潇洒之趣”。这种“狂”的人生理想,实乃以洒脱随性的处世方式和忘世自乐的生命态度,代替了对功名事业的兢兢业业和富贵利禄的孜孜矻矻。孔夫子以“吾与点也”相许,当是如黄震所言,是因“夫子以行道为心,而进时不我与,方与二三子私相讲明;于寂寞之滨,乃忽闻点言,不觉喟然而叹:盖所感者深矣!”(注:姚永朴:《论语解注合编》,黄山书社1994年版,第195页。)曾点所言,亦为圣叹之平生追求,他自号圣叹,即取义于此。其死后不久,于康熙初年,钱塘赵时揖赴吴门,向金氏“故友”邵然、邵点和圣叹堂兄金昌等人,访求其批杜诗的遗稿,并问诸公“先生之称圣叹何义”,邵然答曰:“《论语》有两‘喟然叹曰’,在‘颜渊’为叹圣,在‘与点’则为圣叹,此先生之自为狂也。”(《贯华堂评选杜诗》)邵然者,字悟非,明末清初余姚人,与弟邵点(号兰雪)寓居吴门,与金氏交契。故此解与稗说耳食者异,当是得自圣叹亲口所言。而《王子文生日》诗之第五句,不仅印证了赵引邵言之可信,亦再次说明“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潇洒疏放,于圣叹既是心向往之,又是身躬践之的。他正是在这种心境或心态下,于暮春季节,身着薄衫,踏青访友,饮酒致醉,是何等惬意之事。有的学者认为金氏以圣叹为号是“自信可以得到圣人的赞叹,这是他的自负”。笔者则认同于这样的看法:自负在这里或许只是次要的或表面的,骨子里当主要是表达了金氏对曾点之志的追求和肯定(注:陈洪:《金圣叹传论》,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7页。)。

颈联下句“陶潜饮酒酒人亲”,是继首句“人在山中无历日”之后,再次赞美友人王玉汝的隐逸风范,同时也让我们注意到圣叹对酒的嗜好。他以“酒人”(好酒之人)自居,并因主人善饮而倍感亲切。这种好酒的自白,可与熟知其人者的有关介绍参看:

圣叹性疏宕。好闲暇……又好饮酒,日辄为酒人邀去。稍暇,又不耐烦,或兴至评书,奋笔如风,一日可得一二卷;多逾三日,则兴渐阑,酒人又拉之去矣。(徐增《天下才子必读书》序)

每于亲友家素所往还酒食游戏者,辄置一部,以便批阅,风晨月夕,醉中醒里,朱墨纵横。(金昌《叙第四才子书》(注:[清]金圣叹:《唱经堂杜诗解》,《金圣叹全集》(四),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先生饮酒,彻三四夜不醉。谈谐曼谑,座客从之,略无厌倦;偶有倦睡者,辄以新言醒之。(赵时揖《贯华堂评选杜诗》)

然而,圣叹之于酒,既有喜好的成分,也有借之佯狂、消己块垒的因素。他在七言律《题渊明抚孤松图》中,曾说自己对陶潜的仰慕是“爱君我欲同君住,一样疏狂两个身”(注:[清]金圣叹:《沉吟楼诗选》,《金圣叹全集》(四),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在清顺治五年(1648),甚至写下直抒胸臆的楹帖一纸,其文曰:“消磨傲骨惟长揖,洗发雄心在半酣。”疏狂不羁也好,傲骨雄心也罢,欲借酒食游戏加以掩饰遮盖或开脱排解,这才是“酒人”金圣叹的真面目或真心境。

王斫山——王瀚、王道树——王学伊

前此研究金圣叹,当关涉其交游时,几乎无人不提到一位王瀚(号斫山)。圣叹在自己的著述中,曾数十次提及此人名号。诚如金氏仰慕者曲江廖燕(1644~1705)撰《金圣叹先生传》所言:“生平与王斫山交最善。”此外时常提到的友人,便以王学伊(号道树)最为频繁了,在其著述中至少出现过十次。道树之于圣叹,算得上古人所谓“诤友”。圣叹在与友人徐增论选批唐诗的尺牍中,曾解释为何将部分书稿给道树先览:“所以先呈道树看者,道树与弟同学三十年,其英分过弟十倍;又且知弟最深、爱弟最切,弟有不当,能面诤之。昨亦恐有不当,欲其面诤,故特私之也。”(注:[清]金圣叹:《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金圣叹全集》(四),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此二人的事迹及其与圣叹的交往,笔者在有关文章中已有初步介绍(注:陆林:《〈晚明曲家年谱〉金圣叹史实研究献疑》,《文学遗产》2002年第1期。),此处只就家谱的记载略作引述。

据家谱《世系表·文恪公长房尚宝公支》载,王鏊曾孙禹声次子为永焘,与兄永熙一样,亦有四子,长子名曾,生卒未载;次子名瀚,“字其仲,号斫山,吴庠附例生”。此人,便是金氏在自己著述中所云“吾友斫山先生”。斫山生卒亦无考,然其父永焘“字景照,长庠生,万历十二年十一月十二生,天启五年八月初十故,寿四十二”,故其生卒为1584年12月13日至1625年9月11日。如果永焘20岁(1603年)左右生长子,而斫山又略长于1608年生人金圣叹(金批《西厢·闹简》[石榴花]:“彼视圣叹为弟,圣叹事之为兄。”),可推知王瀚生年约在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左右。

王道树据家谱《世系表》载,名学伊,字公似,号道树,长洲庠岁贡生,为永焘第四子,亦即王曾、王瀚幼弟。学伊身后无志传,家谱亦未载其事迹,惟于其直系裔孙王季烈(1873~1952)撰《重修胥庄享堂记》一文中,尚可窥其崖略:“出苏郡胥门,西北不二里,有庙巍然,曰三乡庙。南滨河,有村落,是曰胥庄,我九世祖道树府君实葬于此。府君王氏,讳学伊,字公似,晚号道树老人。明岁贡生,文恪公五世孙也。生于万历四十七年己未,七岁而孤,世父景雍公抚之成人。景雍公节用好施,澹于荣利,府君承其教。甲申之变,以世受国恩,不忍剃发易服,遂隐居是地,并营生扩以终老。伏处数十年,未尝一履城市。亲朋绝迹,故生平行事无人知。卒于康熙四年二月,身后亦无志传,邑志家乘俱弗载焉。”(注:王季烈:《螾庐未定稿》卷一,民国二十三年(1934)石印本。)可知学伊入清后也是一位抗节隐居的明遗民。

王公晋——王希

《沉吟楼诗选》五言律有组诗《送维茨公晋秋日渡江之金陵》十二章(首)(注:[清]金圣叹:《沉吟楼诗选》,《金圣叹全集》(四),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从“秋日凉风动,两贤同载行”(其一)、“忽忽念素友,双双留白门”(其六)诸诗句中,不难看出作者是于秋季送两位友人赴金陵白门,一位字号为维茨,一位字号为公晋。前者姓氏待考,后者当姓王。清初吴江徐崧(1617~1690)所辑《百城烟水》曾提及此人,该书于吴县“怡老园”下注曰:“怡老园,王尚宝公延喆创,为父文恪公讳鏊归老之地……文恪没,尚宝始自有之;再传之太常及光禄……复归光禄闻孙公晋氏。”(注:[清]徐崧:《百城烟水》卷二,中国书店1979年影印清康熙二十九年(1690)刻本。)可知此“公晋”亦为王鏊后裔,其具体情况大致如下:

前文说过,王永焘共四子,长曾、次瀚,三则为希。家谱《世系表》著录王希仅有“字公晋,号知我,嘉兴府秀水县庠生”诸字,然于其家族后裔王季烈民国重修《莫釐王氏家谱·忠义》所引蒋赓壎《贞义编》,言其于“顺治乙酉除夕自尽,遗命以幅巾敛,墓表称‘故明王知我先生’,后人从之”。乙酉除夕,即南明隆武元年(清顺治二年,公元1645年)十二月三十日(1646年2月15日),可见是感愤于明朝的覆亡而自绝于世,亦可算作南明烈士了。其生年虽未见记载,然据家谱其长子宪文生于明崇祯二年(1629),若其时王希约20岁左右,则其当生于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前后,小于次兄王瀚约四岁,小于圣叹约两岁。其父永焘天启五年(1625)去世时,王希已约16岁,当可自立了。

现在回过头来再看《送维茨公晋秋日渡江之金陵》组诗,从创作系年和交游考证的角度论,第四首较为重要:“今年三十外,旧镜得新霜。同学渐有事,众经未成章。二公又离别,一秋无纪纲。得归幸及早,有约毋相忘。”首联上句间接标明写作时间,然“外”是一个较为宽泛的概念,二、三皆可云“外”。结合圣叹其他诗作,笔者认为“今年”是其33岁,王希则在31岁左右,即时在明崇祯十三年(1640)。此时,年方逾壮的金圣叹已鬓发早衰,如非天生少年白,可见其用脑过度。颔联可与《沉吟楼诗选》七言律《送吴兹爱赴任永州司理》(注:[清]金圣叹:《沉吟楼诗选》,《金圣叹全集》(四),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参读,此诗约写于崇祯十三年十月至十四年初(注:陆林:《〈晚明曲家年谱〉金圣叹史实研究献疑》,《文学遗产》2002年第1期。),首联“我欲治经今日始,君行折狱几年平”,便可移作“同学渐有事,众经未成章”的最好注脚。再看组诗之四的颈联,“二公又离别,一秋无纪纲”云云则显示出圣叹在“说经”事业上对维茨和公晋的仰重,“纪纲”意指起着统领法度准则作用的人,这里比喻二公对自己的重要性;组诗第五首颔联“二士今为客,孤灯谁说经”,则是从反面渲染了友人之于自己的“纪纲”作用,悬想他们离别后无人参与“说经”的孤寂冷清。尾联最后希望王希等勿忘相约,及早归吴,表现出眷眷期盼之情。

因史料的缺乏,今天已难以一一确认圣叹所说之“经”具体是何书目,自崇祯十三年开始的“治经”可能是哪些书呢?据学术前辈徐朔方先生《金圣叹年谱》(注:徐朔方:《金圣叹年谱》,《晚明曲家年谱》,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载,此年之前,圣叹尚无著述问世;而在此年之后,首先是崇祯十四年二月“改编《水浒》为第五才子书”,其次“因儿子及甥侄辈要他做得好文字”而评选《天下才子必读书》也“成于今年或略后”(圣叹子雍崇祯十四年方十岁,正当启蒙之际)。此外,据乾隆年间吴县顾公燮撰《哭庙异闻》(此乃《哭庙异闻》一名《辛丑纪闻》的最早版本)记载,《唱经堂杜诗解》“从事”于“亥、子之交”(注:[清]顾公燮:《丹午笔记》,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即清顺治十六己亥、十七庚子年(1659~1660)之间,然《木工诗解》卷四《奉送蜀州柏二别驾将忠承命赴江陵起居卫尚书太夫人因示从弟行军司马位》诗后,有圣叹堂兄金昌(矍斋)注曰:“余廿年前,读此诗解,合什大士前,颂其青莲法眼。”(注:[清]金圣叹:《唱经堂杜诗解》,《金圣叹全集》(四),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卷二《三绝句》之一,圣叹评语中言自己“殆于三十四五岁许,始乃无端感触,忽地惊心,前此犹是童稚蓬心,后此便已衰白相逼”(注:[清]金圣叹:《唱经堂杜诗解》,《金圣叹全集》(四),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顺治十六年(1659)的20年前,即明崇祯十三年(1640),圣叹始33岁,故《杜诗解》亦当始评于此际(注意“衰白相逼”与“旧镜新霜”之合)。

《送维茨公晋秋日渡江之金陵》组诗除了使后人知道南明烈士王希为圣叹挚友外,还告诉我们两点:其一,无论圣叹出于何种考虑曾夸口其几岁评《水浒》、几岁阅《西厢》,但真实表露心曲的诗歌创作却道破了其一切文学批评活动的真正起始阶段;其二,圣叹的确才华横溢,其“说经”之举,不似常人按部就班、次第进行,而是全面开花、“众经”齐治,并能在短期内完成主要部分,不愧其为才子。

 王勤中——王武、王轮中——王宪度

金圣叹《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卷首所载其与友人论批评编选唐诗的书信《鱼庭闻贯》,第50则和93则分别是《与王勤中宪武》、《答王轮中宪度》(注:[清]金圣叹:《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金圣叹全集》(四),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度其命名、取字之规律,两人似为兄弟行。据家谱《世系表》,王希有子六人:长子宪文,字昌中,吴庠生;次子武,字勤中,号忘庵,吴庠岁贡生;三子会,字鼎中,号冷庵,岁贡生;四子宪度,字轮中,吴江县庠生;五子华岳,字载中,府庠生;六子申荀,字咸中,号真山,廪贡生。

上述六子中,四子宪度是圣叹与之答书者,固无疑问,只是事迹未见他书记载,身世不得不付之阙如了;二子名武(1632~1690),是清初颇有名气的画家。此人虽与“宪武”有一字之缺,然而,(1)姓、字皆相同,(2)昆季取字皆有“中”,(3)父、伯、叔均与圣叹友善,(4)其弟宪度亦名列《鱼庭闻贯》:故此,王宪武与王武当同为一人。至于为何一人而有两名,笔者的猜测是勤中原名或榜名宪武。顺台七年(1650)吴县第25名诸生,便是一位名叫王宪武的。(注:[清]钱国祥:《苏州府长元吴三邑诸生谱》卷一,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刻本。)此人与上引王武的“吴庠”身份恰合,如是王武,则其入庠之时年在19岁(亦正当其时);顺治十七年与圣叹讨论诗法时,年已28。可见其名去“宪”存“武”,那已是中年以后之事了。

在金圣叹所交诸王中,王武颇似其伯王瀚。《丹午笔记》曾记其逸事:“以镜自画小照,朝内寝,曰:‘怕见俗人。’识者睹其脑即知其人,传神曲肖。”(注:[清]顾公燮:《丹午笔记》,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可见其才艺出众和卓荦不群。王武于诸王中又是在后世最有名气的一位,起码占有三个唯一:他是唯一一位有别集存世者,所著《雪颠存稿》二卷,有民国七年(1918)上海仿宋书局排印《书画名人小集》丛书本;他是唯一一位有同时名人为之作传者,长洲汪琬(1624~1690)于王武死后曾为之作传;他亦是唯一一位名入正史者,《清史稿》有其传,赞其“画花草,流丽多风,王时敏亦称为‘妙品’,学者宗之”(卷五○四)。在日趋式微的文恪公后裔中,自王武始,其族始具振兴之象。正如时人陈元龙《忘庵公墓表》所云:“门第不足以重先生,而先生实为高门华胄之砥柱也。”(家谱卷十五)

由于汪琬所撰王勤中传是圣叹所交王氏由同时代人撰写的唯一碑传,对了解诸王的性情神采亦颇有参考价值,故节录如下:

王先生武,字勤中,明太傅文恪公六世孙也。以诸生入太学,少时风流傥爽,不屑意举子业。自读书赋诗外,若投壶、蹴鞠、弹棋、马射、技击之术,与夫艺花、种树、豢鱼、笼禽之方,无不通究;而尤长于画,素擅鉴赏。当王氏家门鼎盛,其先世所遗及平时购获者,率多宋元明诸大家名迹,往往心摹手追,务得其遗法。故其所写花鸟动植,信意渲染,皆有生趣。家本饶裕,而王先生雅不事生产,为徭役所困;又性好施予,亲故间或有负之者,亦概置弗问,计一岁所入,辄缘手尽:以是其家遂落。甫壮,乃屏绝诸好,独以高洁蕴藉自持。所居为文恪公故第,其旁怡老园,有亭榭花木之胜。恒与宾从及诸昆弟,具蔬果酒食,觞咏其间。值其空乏时,亦必清坐相对,谈笑移日不倦,家既益落……。(注:[清]汪琬:《尧峰文抄》卷三十五,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刻本。)

从王勤中的多才多艺、慷慨好施、澹泊名利、隐居遁世,后人尚依稀可见其父辈们如子文之隐、斫山之豪、公晋之节和道树之义的神情风貌。

小结

通过将金氏著述与王氏家谱对读,以综合分析其所交王氏兄弟子侄,有这样几点值得一提:

第一、有关金圣叹的研究向为古典文学界的热点之一,甚至已有学者正式提出建立“金圣叹学”的主张(注:张国光:《从为金圣叹及其评改本〈水浒〉“翻案”到倡明金圣叹学》,《江汉论坛》1998年第2期。)。然而对以其交游为中心的史实研究,却少有涉及。知人论世,不知人何以论其思想、创作和理论。史实研究的薄弱,在一定程度上已制约了金圣叹研究的深入。圣叹一生友人不算太少,大约有一百余位,之所以缺乏专题探讨,当是受限于史料搜求的路径:他所交者多为小人物,事迹无论正史罕见,即便方志亦鲜有记录;他系被清廷镇压死者,当时所编的诗文集多将与之来往的文字删去。故在习见文献之外,宜尝试另辟蹊径,家谱便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选择。现代社会学家潘光旦先生在论及方志与家谱的短长时,曾指出方志“往往不能教你明白两个出自一家的人物彼此究有多么密切的血缘关系”,即“血缘的记载不明”,只有利用家谱,才能发现人物之间的“血缘系统”(注:潘光旦:《明清两代嘉兴的望族》,《潘光旦文集》第三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260~262页。)。仅以拙文为例,如果没有家谱可资利用,充其量只能大致推测王宪武可能是著名画家王武,是绝对不敢将子文、斫山、公晋、道树、勤中、轮中视为一家的,更不要说去分析他们的思想倾向和处世为人了。

第二、王氏兄弟子侄均是仅为秀才的普通文士,没有一位考中举人。而且凡在明代已为诸生,入清后皆隐居不事科举,甚有捐躯报明的烈士;即便入清后中秀才者,亦多有隐逸倾向,对功名无进一步的追求,无愧为世受朱明国恩的王鏊后裔。诸人多有财兼有才,家道中落之后,仍好客不衰,且津津乐道于先祖王鏊对才子沈周、唐寅、文征明的礼遇和器重,承继了祖上的豪侈之气和爱才之风。他们大多深浅不同地参与了金氏评说“众经”的文学活动,不仅金氏许多富有创见的学术观点因之而得到激活或受到启发,而且像王斫山、王道树的文学见解和文学创作也部分地保留在金氏的有关著作中。如王瀚惟一存诗便因载于金批《西厢记》卷六《闹简》[石榴花]曲批语内而传世,《沉吟楼诗选》七言律《拟唐王季友鹦鹉洲诗》是金圣叹与王学伊合作的。

第三、以金氏与诸王为中心的文化圈,还辐射及王氏的姻娅之亲。如据《鱼庭闻贯》载,与金氏书信往来、讨论诗法的,还有许定升、宋德宏、陆志舆。其中,许氏(1623~?)乃明戏曲家许自昌三子元任之子,为王瀚、希、学伊幼妹婿;宋氏(1630~1663)兄德宜是王希次女婿,陆氏榜名吴世恒,是王希小女婿(参见王氏家谱《世系表》)。另外,《沉吟楼诗选》有七言古《孙鹤生日试作长歌赠之》一首,孙鹤姓韩名俊,为圣叹子金雍岳父,金氏在诗中叙及挚友同居一巷、鸡飞相及的亲密情景:“王生与之情最亲,家有二叔皆俊民;瘠者金子髯者申,鸡飞相及为德邻;四海兄弟在何处,一巷来往无人嗔。”(注:[清]金圣叹:《沉吟楼诗选》,《金圣叹全集》(四),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此中,除了金瘦子是圣叹自称,王书生和申胡子今已难以确指了,然联系到金氏与诸王的交情,以及王希所娶为申继揆(1590~1674)之女,学伊女嫁继揆长子申庄为妻,王生与申髯其人,已呼之欲出了。

最后,为便于读者了解圣叹所交诸王相互之间及与王鏊的关系,特将其谱系删去枝蔓,列成简表如下,以结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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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与王敖子孙关系探析_金圣叹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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