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汉语程度副词“很”的兴起与“甚”的衰落论文

近代汉语程度副词“很”的兴起与“甚”的衰落

汤传扬

(清华大学 中文系,北京 100084)

摘 要: 在汉语史中,“甚”“很”在表示程度高的副词中占据重要地位,两者存在竞争替换关系。魏晋至元代主要用程度副词“甚”,清中叶及以后主要用程度副词“很”。通过考察近代文献中程度副词“很”的使用情况,并结合其在现代方言中的分布,本文认为程度副词“很”的产生是自身语义演变与语言接触共同作用的结果,其扩散是从北向南推进的。在现代汉语中,程度副词“甚”在少数方言中有保留,但功能有限,基本出现在书面语中。程度副词“甚”衰退的原因有三:表义明晰性低;求新心理;“好不”“好生”“好”“十分”等程度副词的使用。

关键词: 程度副词 甚 很 历时兴替 语言接触

在汉语发展史中,“甚”“很”在表示程度高的副词中占据重要的地位。据笔者所考查的语料,魏晋至元代主要用程度副词“甚”,清中叶及以后主要用程度副词“很”。程度副词“甚”“很”在汉语史上存在竞争替换关系(1) ① 在汉语发展史中,表示程度高的副词有多个。本文的研究旨在将各阶段代表词之间的兴替描写清楚。 。程度副词“很”在现代汉语普通话及部分方言中常用,而程度副词“甚”除了在少数方言中有保留且功能有限外,基本出现在书面语中。本文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在考辨程度副词“甚”“很”的产生时代的基础上,把“程度副词‘甚’—程度副词‘很’”的替换过程描写清楚;二是讨论程度副词“甚”“很”在历史上的情况和现代汉语方言中的分布,并试着对它们的关系作出解释,对程度副词“甚”衰退的原因进行分析。

一、程度副词“甚”“很”的产生时代

关于程度副词“甚”的产生时代,学界目前主要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甚”是上古汉语中的程度副词。如吕叔湘举《史记·管晏列传》:“意气洋洋,甚自得也”为证。[1](P147)向熹举《左传·成公十六年》:“甚嚣,且尘上矣”和《孟子·梁惠王下》:“齐人将筑薛,吾甚恐”为证。[2](P116)杨伯峻、何乐士举《左传·僖公二十四年》:“臣之罪甚多矣”和《史记·管晏列传》:“意气洋洋,甚自得也”为证。[3](P274)徐朝华举《国语·晋语一》:“晋国惧则甚矣,亡犹未也”为证,并认为:“作为专用于形容程度高深的词,‘甚’最晚产生在西周。”[4]《汉语大词典》、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的《古代汉语虚词词典》等辞书中也是首举先秦的例子。一种认为“甚”在中古汉语中才发展成为程度副词。李杰群认为:“只能充当状语的词才是副词。”她统计了《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论语》、《孟子》、《墨子》、《庄子》、《荀子》等八部先秦古籍中“甚”的全部用例,指出“甚”作状语的虽然占全部用例的三分之一以上,但用得最多还是谓语,占全部用例的一半以上。特别是有的著作用作状语的很少,或者根本不用作状语。因此,“甚”不能认作副词,而应归属于形容词,古代汉语的形容词是既能作谓语,又能作状语的。在《论衡》中,“甚”仍然是主要作谓语,其次才是作状语和补语。因此,“甚”在东汉时期词性尚未变化,仍然是形容词。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甚”在《法显传》、《世说新语》、《百喻经》中作状语的比例高达95%以上。因此,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甚”才发展成为程度副词。[5]李文的操作标准及结论得到杨荣祥[6]、付义琴[7]的认可。吕雅贤也持类似看法:“先秦,‘甚’在句中常做谓语、中心语和补语。所以,它是形容词而不是副词。它在句中修饰动词和形容词,是形容词做状语。”[8]

苏颖、杨荣祥提出“状位形容词与副词作状语的鉴别属于词类辨析问题,主要依靠语义标准,同时辅以数据统计。一般来讲,形容词进入状位后,如果在这个位置上有一个意义与它在其他句法位置上的意义相同或变化不大,就说明这个词在状位仍然是形容词或有一部分用法是形容词,反之便判定它是副词。”在分析上古汉语中的“甚”时,他们认为“甚”作谓语和状语语义上是同一的,表示“过分、严重”。此外,“甚”在《左传》中作谓语出现的次数接近作状语的两倍,《史记》(下)中状语用法大幅度上升,但只略高于谓语用法,“甚”是形容词无疑。[9]笔者同意这种鉴定标准。

与程度副词“甚”相比,程度副词“很”产生较晚。据太田辰夫考察:“‘很’用作副词的例子元代能见到”“在元代还多写作‘哏’”。[10](P251)学界普遍认同这一看法。程度副词“很(哏)”在元代文献中的用例如:

(1)唐太宗是唐家很好底皇帝。(《吴文正集·经筵讲义》)

(2)事务哏多。(《元典章·朝纲》)

将表1、表2作对比,在《元典章》、《元刊杂剧三十种》、《全元散曲》等语料中,“甚”的使用频次高于“很”,这可能是受语体的影响;在《通制条格》、《古本老乞大》中,“很”的使用频次高于“甚”。在直讲体白话《经筵讲义》、《孝经直解》中,未见“甚”。这充分表明“很”在元代部分区域表现出活跃的生命力。

二、程度副词“很”的发展及其与“甚”的历时替换

如前文所述,程度副词“很”最早出现在元代,字形还多写作“哏”。程度副词“很”在元代白话语料中的使用情况如何,为此笔者调查了直译体白话《元典章》、《通制条格》;直讲体白话《经筵讲义》、《孝经直解》;汉语教科书《古本老乞大》;《元刊杂剧三十种》、《全元散曲》等语料,结果如下:

表 1程度副词“很(哏)”在元代部分口语性文献中的使用频次和组合情况

结合表1及相关语料,程度副词“很”在元代的使用情况有以下特点:

一、从分布上看,程度副词“很”大多出现在直译、直讲体白话和汉语教科书中,在元杂剧、散曲、南戏和讲史评话等纯汉语文献中则分布较少。

二、程度副词“很”虽然在元代才出现,但其在语料中的组合情况却呈多元态势。“很”既可以修饰形容词,又可以修饰动词、偏正词组、述宾词组、述补词组以及兼语词组。

三、从使用频次上看,“很”主要修饰形容词,而在其所修饰的形容词中,以单音节形容词居多。比如,在《古本老乞大》中,“哏”修饰单音节形容词11例,双音节形容词2例。

“很”是一个具有程度量级的形容词,它虚化为表程度义的程度副词有其语义基础。吕叔湘指出:“从‘凶狠’的意义派生‘甚极’的意义,在很多语言里都有这样的例子,如英语的awfully,terribly,dreadfully。”[25](P292)有学者还从其同义词的类同引申加以证明,如李崇兴、祖生利指出:“现代方言有用‘蛮’作程度副词的。‘蛮’、‘狠’语义相通,两者转为程度副词的心理基础是一致的。”[22](P78)诚然,“很”从形容词虚化为副词有其语义基础。但从文献调查情况来看,程度副词“很”为何最早出现在元代?而且大多出现在直译、直讲体白话和汉语教科书中,在元杂剧、散曲、南戏和讲史评话等纯汉语文献中则分布极少。江蓝生认为:“元代的白话资料比较能观察到‘汉儿言语’的庐山真面目。纯汉语资料如元人杂剧、散曲可以看到一些受蒙古语词汇和语法影响的痕迹。直讲、直译体白话和汉语教科书能够反映当时北方汉语口语的真实面貌,尤其是汉语教科书。”[26](P377-378)由此可见,太田辰夫推测副词“很(哏)”来自和蒙古人接触较多的北方的“汉儿言语”不无道理。综上所述,我们认为程度副词“很”的产生当是自身语义演变与语言接触共同作用的结果。

王力指出:“副词‘很’的语源颇不易明,大约也是从形容词变来的。”[21](P251)李崇兴、祖生利亦持类似观点,认为:“副词‘很(哏)’当由形容词‘狠’变来。”[22](P78)

(3)如今木八剌沙、许也速歹儿、张伯颜等叁起赍擎着圣旨,百姓每根底抽分羊口,哏教百姓每生受有 ,么道,礼部官人每备着大同路文书俺根底与了文书有。(《通制条格》卷十五)

据张海媚研究:“在表‘使令’义上,唐代以前,主要以‘使’‘令’为主;宋金时期,‘教(交)’取代‘使’‘令’成为当时口语中表‘使令’义的主导词。”[15]由此不难看出,相比而言,“教(交)”在元代是比较新的成分。汪维辉提出:“新词和旧词的组合能力是不一样的。一般地说,新词组合能力强,旧词组合能力弱;新词常常跟新成分组合,而旧词跟新成分组合就比较困难;旧词的组合关系多为承用前代的一些固定搭配。”[16](P410-411)“很”可与“教(交)”组合,而“甚”则未见。“很”“甚”组合关系的对比再一次验证了此观点。

六、杨荣祥提到:“近代汉语中可以见到不少‘程度副词+形容词’直接修饰名词的例子”。[17](P224)其所举的例子中即包含“甚”。然而限于研究材料,杨荣祥未对“很”进行细致地调查研究。事实上,在这一点上,“很”同“甚”一样。例如:

从表3不难看出,《红楼梦》(前80回)中“很”出现的次数比“甚”多14次,“很”“甚”之比是1.2:1;对话体中所使用的“很”占“很”使用总数的98%;对话体中所使用的“甚”占“甚”使用总数的45%;对话体中“很”和“甚”分别占对话体“很”“甚”之和的72%和28%。这些数据表明:

(5)这个马如何?今春新骟了的,哏壮马 。(《古本老乞大》)

“甚”在元代的使用情况如何?笔者的调查结果如下:

表 2程度副词“甚”在元代部分口语性文献中的使用频次和组合情况

在文献语料中,“甚”除了可以在“甚+VP(A)”结构中充当状语外,还不时出现在“VP(A)+甚”结构中。关于后一种结构形式中“甚”的词性,马建忠认为其用如静字而为表词(形容词)。[11](P229)刘丹青支持该说。[12](P43)杨伯峻、何乐士认为这是程度副词用在谓语后作补语。[3](P274)杨荣祥认为这种“甚”是形容词性的,是“甚”形容词用法的残存。“VP+甚”应该分析为主谓结构,“甚”是对VP的状态加以陈述、说明。[6]吴茂刚对杨文进行了商榷,认为“甚”是程度副词,程度副词可以充任补语。[13](P203)对比分析,我们认为“VP(A)+甚”中的“甚”是形容词性的(2) 饶有趣味的是,这种用法的“甚”在现代汉语方言中还有留存。据李荣主编、江苏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第2552页“甚”条:温州,表示“程度相当高”,和北京话的“很”接近,但多后置于被修饰的词语:该年十二月暖~|你该套房宕买来便宜~|该个工人提个意见有道理~|我逮该起事干干爻打悔心~。 。此外,“很”在“得”后作补语的语义和用法与“很”在谓词前作状语的语义和用法很可能有不同的来源。汤传扬对程度补语“很”的历史和现状进行了考察,推测程度补语“很”兴起于江淮流域而后向北向西扩散。[14]基于以上两个方面,本文仅考察状语位置上“甚”“很”的使用情况。

太田辰夫对副词“很(哏)”在明代语料中的使用情况做了简要说明:“对明代文献笔者尚在调查中,还不能说些什么,但好像‘很’用得很少,它变得大量使用似乎是从进入清代开始的。”[18](P205)全面调查明代现有语料,副词“很(哏)”用得极少。凡见3例,《燕山丛录》1例,明末小说《明珠缘》2例。清初小说《醒世姻缘传》出现副词“狠”1例。这表明直到明末清初“很”还尚未得到广泛使用。检《红楼梦》(前80回),副词“很”出现88例。这反映出清中期副词“很”已经广泛运用于北京话。为了更好地说明副词“很”在曹雪芹时代的北京口语中已经得到广泛运用,我们从叙述—对话体、组合搭配、人物三个方面对《红楼梦》(前80回)中副词“甚”和“很”的使用情况进行考察。

“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恢复体能,这才有利于你继续寻找答案。”米多开着玩笑,“不过,我倒不希望你一直这么清醒,反倒希望你是糊涂状态,因为我是个喜欢听‘谢谢’的人。”

(一)副词“甚”和“很”在叙述—对话体中的分布

我们将《红楼梦》(前80回)中人物之间的对话称之为对话体;叙述故事情节发展所运用的言语称之为叙述体。副词“甚”和“很”在叙述—对话体中的分布如下:

表 3副词“甚”“很”在叙述—对话体中的分布

(4)价钱如常,人参正阙著,哏好价钱 。(《古本老乞大》)

在风浪海况的作用下,悬链线承受了约束风机平台系统的荷载。假定一条或者多条悬链线发生断裂,平台的运动将发生较大改变,影响风机的正常运行。根据实际情况,现拟定锚链断裂故障工况如表2所示。

1.在《红楼梦》(前80回)中,副词“很”的使用频次要略高于“甚”。

2.就“甚”而言,出现在叙述体中的数量要略多于对话体中的数量,具体比值为1.3:1。

3.就“很”而言,与“甚”相反,出现在对话体中的数量远远多于叙述体中的数量,具体比值为43:1;对话体中的“很”占“很”总数的98%。

低年级是重点识字、写字的学习阶段,这时孩子们往往容易天马行空地进行表达,有些加上方言特色的语言就出来了。看图写话教学除了教会学生基本语法表达,写话包括四要素(什么时间,谁,在什么地方,干什么),还应教会学生如何观察图画,结合生活实际并根据自己的想象进行描述写话及表达感情。比如一幅一个孩子在草地上放风筝的图画,学生除了表达谁在哪里干什么,还应描述一下周围的景色,放风筝的孩子的心情。这样比较完整地表达图画的主题。学生在写话中,我们利用学生思维特点,让他们充分发挥想象写出自己想说的话才是最重要。

高职毕业生的择业心态与传统的就业意识和新的就业观念相互交错、相互影响,表现出多元化的择业取向,因而需要学校在就业咨询、就业信息、求职技巧等方面给予有效的指导和帮助。同时拓宽就业指导工作内容,增加学生个体特点的专门咨询和有效指导,重视就业观念价值取向的引导、职业判定和选择能力的培养以及创业教育、职业道德教育等方面内容,使就业指导工作更加适应毕业生的求职需要。

太田辰夫认为:“一般地说,(红楼梦)叙述部分的语言受文语或传统的白话小说所用的古白话的影响大些,对话部分接近北京话。”“(红楼梦)不是用纯粹的言文一致的语体写成的。不止叙述部分,甚至对话部分也有相当的文语渗透进来。”[18](P216-217)根据上述数据分析,副词“很”在曹雪芹时代的北京口语中已经得以广泛运用应该是语言事实。

3.2 入睡前不恰当活动 睡前过度兴奋的游戏和运动都会增加大脑皮层的觉醒度,从而导致儿童入睡困难,另外睡眠如果过于开心或伤心,情绪波动过大也会影响睡眠质量。一般建议上床睡觉前1h需要有固定的、安静的活动,养成良好的习惯。

(二)副词“甚”和“很”组合关系的考察

在红楼梦(前80回)中,“甚”可以修饰形容词、动词、偏正词组、述宾词组、介词短语等。“很”亦可修饰形容词、动词、偏正词组、述宾词组等。除此之外,“很”还可以修饰助动词、副词、述补词组等。由此可见,副词“很”已完全具备了“甚”的语法功能,这说明“很”已基本发展成熟。

(三)副词“甚”“很”在人物对话中的分布考察

我们对《红楼梦》(前80回)对话体中的“甚”“很”进行人物分布考察,选取代表性的人物15人列表如下:

表 4副词“甚”“很”在人物对话中的分布

表4中的15个人基本代表各个层次。从表四不难看出:

1.在对话体中,上流社会的男子,如贾政、贾赦等说“甚”而不说“很”。

领导重视、政府参与是闻喜县水利普查工作取得实效的重要基础。闻喜县以政府的名义召开会议、下发文件,部署水利普查工作。政府出面协调,解决水利普查工作中的重点、难点问题并创造有利条件。同时,以政府名义抓典型、树榜样,对一批水利普查工作积极的事业单位、企业和村进行大力宣传,并给予政策上的优惠。通过以点带面、典型引路,很快在全县掀起全民参与水利普查的热潮,确保了水利普查工作顺利开展。

2.只说“很”而不说“甚”的,均是女子,她们当中既有是上层社会的,如尤氏、湘云;又有是底层的,如紫鹃。

3.主人公宝黛钗以及王熙凤、贾母、王夫人等人既说“甚”也说“很”,但“很”出现的频次要高于“甚”。

以上数据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红楼梦》中不同人物使用新旧语言成分的不同特点。太田辰夫认为:“(《红楼梦》)对话中知识阶级的男子的语言靠近文语,特别是对地位高的人用文语……”[18](P217)上层人物贾政、贾赦等的对话中,只说“甚”而不说“很”;底层人物紫鹃等的对话中,只说“很”而不说“甚”。真正反映当时日常生活口语的当是后者。据此,我们可以推断,在当时的口语中,“很”已经基本替换了“甚”。

对于高血压脑出血的手术时机仍有争议。目前,早期或超早期手术患者的数量正在增加。原因是血肿周围脑血流减少和脑灌注压降低产生“缺血性半暗带”。6~8小时后,可能发生不可逆转的损伤。一些研究显示,在此期间清除血肿可以降低死亡率和致残率。所以我们提倡早期或超早期手术治疗,早期减少血肿对脑组织的压迫,减少高颅内压,防止脑疝的发生,提高脑灌注压,保护半暗区细胞[1],减少血肿的有害成分如凝血酶、纤溶酶、血红蛋白等对脑组织带来的毒性效应。

综上所述,通过分析副词“甚”和“很”在《红楼梦》(前80回)中的组合搭配情况、叙述—对话体以及人物对话中的分布,我们可以肯定:在北京话中,副词“很”广泛运用于日常口语的时间应不晚于曹雪芹时代。

在现代汉语中,程度副词“甚”基本用于书面语,但同时也保留在少数方言中,只是功能有限。在这些方言中,“甚”通常置于否定副词“不”之前,凝固成“甚不”,表示“不太;不怎样”义。如《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甚不”条:西安、西宁。不太;不怎样:~好(西安)|钟~准(西宁)。[19](P2552)《汉语方言大词典》“甚不”条:<副>不怎么,不很,不常。①中原官话。新疆吐鲁番 ~哭|~去|~熟|~好看|街上~去,一天在房子蹲底念书底呢。②兰银官话。新疆乌鲁木齐 ~来|~闹|~冷|~亮|天气~冷,毡筒不穿也不要紧。[20](P3922)

综上所述,网络语言的出现对汉语言文学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冲击。面对网络语言的冲击,人们应该加强对汉语言文学的学习,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重点对普通话和拼音进行推广和运用,并能够对网络语言进行合理控制,让汉语言文学经受住网络语言的冲击,并得到传承和发展。

三、程度副词“很”的来源和扩散

关于程度副词“很”的来源,前修时贤多有推测,但结论未达一致。纵观各家观点,影响较大的有三种:

五、与“甚”相比,“很”还可以修饰兼语结构。例如:

太田辰夫指出:“(很)用作副词的例子元代能见到。但是只在某些文献中出现。可以想象是和蒙古接触较多的北方人之间使用的俗语。在元曲中也只是偶尔一用,恐怕汉人是不太使用的。在元代还多写作哏。”[10](P251)由上可见,太田辰夫认为副词“很(哏)”来自和蒙古人接触较多的北方的“汉儿言语”。

王国栓、宁彦红指出:“程度副词“很”从形容词虚化而来的说法缺乏语料的根据,而这个词是不是从蒙古语借过来是不定的。”[23]所以认为副词“很”替代了元代新出现的副词“哏”。

综上所述,程度副词“很”是从形容词虚化而来,还是语言接触的产物,抑或是两者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产生后又是如何扩散的?本节将着重讨论这两个问题。

“很”字始见于战国文字,《战文编》作。小篆作。很是形声字。从彳,艮声。艮初形为人上有一夸大的眼睛,是见的反文。见为前视,艮为后视。[24](P140)《说文·彳部》:“很,不听从也。一曰行难也。一曰盭也。”“很”的本义是违逆,不听从。如《庄子·渔父》:“见过不更,闻谏愈甚,谓之很。”再如《国语·吴语》:“今王将很天而伐齐。”韦昭注:“很,违也。”由此引申出“凶狠”义(3) 刘金勤对程度副词“哏(很)”在元代语料中的分布情况及其来源作了考察。刘文存在自相矛盾之处,一方面说“很”与“狠”本义迥异,仅仅是同音借词;另一方面说“狠”与“很”在汉代之前就已经产生,且由于本义比较接近而经常混用。刘文未能很好地梳理“狠”与“很”的关系。(参看刘金勤《程度副词“哏(很)”的共时分布与历时考察》,《长江大学学报》2016年第2期79~81页。)事实上,“很”与“狠”原本音义俱殊。《说文·犬部》:“狠,犬斗声。”段玉裁注:“今俗用狠为很,许书很、狠义别。”但由于字形的变化,俗书却或用“狠”为“很”,这是异形的借用。张涌泉认为:“唐代前后‘狠’被借用作‘很’的俗字。”(参看张涌泉《汉语俗字研究》增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第106页。) 。如《尚书·酒诰》:“厥心嫉很,不克畏死。”再如,《左传·襄公二十六年》:“太子痤美而很。”杜预注:貌美而心很戾。

四、否定式只见“很+不+AP”形式,未见“不+很+AP”,如“很不便当”。

太田辰夫对副词“很(哏)”在元代以后的使用情况做了较为详细的阐述和说明:“不久‘汉儿言语’消亡了,但其中一部分似乎变成普通话被继承下来。如现在常用的‘很’元AI写作作‘哏’,在《元典章》及其他特定的文献中屡屡出现,但并没有普遍通用于各种文献……这就明确显示出‘哏’在元代还没有成为普通话。”“‘汉儿言语’在明初消亡了,可以推测取代它的是官话。”[18](P205)按照太田辰夫的看法:随着元蒙王朝的灭亡,“汉儿言语”走向衰落,但“很(哏)”却变成普通话被继承下来。太田辰夫所说的“普通话”指的便是排斥南音的官话。太田辰夫指出:“(很)在明代的文献中还不能说出现得很多。但是,它确实在北京话中使用,在文学作品中不大能见到,这大概说明它们是基于和北京话很不相同的方言的。”[10](P251)其所举的例证摘录如下:

4.就对话体而言,“很”占72%,“甚”占28%,这说明口语中“很”的使用要远远超过“甚”,“很”“甚”之比为2.6:1。

总之,移动学习必须紧跟信息技术发展方向,促进知识传授的效率和质量。对于师生双方,信息技术环境下的移动学习即是挑战也是机遇,移动学习作为教育发展的阶段性产物,自身仍有许多不足之处,亟待更多的科技工作者和教育同仁共同探索、实践和优化。

(6)妇女淫曰浪起来,极曰很浪,又曰怪浪。(明·徐昌祚《燕山丛录·长安里语》)

徐昌祚,常熟人。《四库全书总目》云:“《燕山丛录》……盖其官刑部时所作……末附以《长安里语》,尤为鄙俚。”徐昌祚在《长安里语》卷下云:“京师为四方之极,其语为海内共传。然中沦左袵(4) 左袵:少数民族。 ,不无一二侏离(5) 侏离:形容方言、少数民族或外国的语言文字怪异,难以理解。 。余蹀躞长安,日耳于市廛间语,得其可笑及与南音异者辄录之。”

《长安里语》记载的是明万历年间北京的方言俗语,因而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明代北京话的语言面貌。根据上述分析,在明代,“很”应该是北京话中的俚俗词。

聂志平认为:“明在北京建都以后,随着北京话影响的扩大,明末‘很X’开始在北方话文学作品中出现,而在18世纪中叶以后,在清朝旗人的文学作品中得到广泛的使用。这反映出一种发展的过程。”[27]聂文的观点是可信的。本文第二节对明末至清中期的语料《明珠缘》、《醒世姻缘传》、《红楼梦》(前80回)等中“很”的使用情况之调查可与此说相验证。

1109 单纯疱疹病毒Ⅰ型诱导人成神经细胞瘤细胞 SH-SY5Y 表达 β-淀粉样蛋白 徐 娟,张力航,高金超,赵文娟,殷 明

《歧路灯》、《儒林外史》与《红楼梦》同时创作于18世纪中叶,它们的语言分别代表了当时的中原官话、江淮官话和北京官话。《歧路灯》中副词“很”凡见55例,其中有49例用于对话体,6例用于叙述体;《儒林外史》中未见副词“很”。这说明副词“很”在当时已经扩散到中原官话区,但还未波及到江淮官话区。

《海上花列传》、《老残游记》、《跻春台》创作于清末,它们的方言背景分别是吴语、江淮官话、四川方言。《海上花列传》中副词“很”凡见6例,均用于叙述体;《老残游记》中副词“很”凡见77例,其中有54例用于对话体,23例用于叙述体;《跻春台》中副词“很”凡见4例,其中有3例用于对话体,1例用于叙述体。这表明,副词“很”至迟在清末就已经波及江淮官话区和西南官话区,并在清末通语中普遍使用。将副词“很”在不同时期、不同方言背景文献中的使用情况做对比分析,不难推断出:副词“很”的扩散是从北向南推进的。

这是1980年个人所得税法出台以来第7次大修,被舆论称为是一次根本性变革。自此,中国个人所得税告别此前按月征收、按次征收的方式,明年将采取综合征收模式。

总体组是铁路勘察设计院最基本的生产单元,鉴于总体在项目推进过程中发挥着最基础、最完整、最重要的统筹协调和把关作用,总体是团队运作的“领军人”、信息传递的“中间人”、项目控制的“关键人”、形象展示的“代言人”。这个表述远远高过设计院规定的岗位职责,明确了总体既负总责,又抓落实,还当代言的角色定位。

副词“很”在现代汉语方言中的使用情况如何?为此我们进行了调查。《汉语方言地图集》(语法卷)第20条以“很今天~热”为例调查方言点里的“程度副词+形”的情况[28](P20)。以下表5、表6是“很热”在省级行政区以及方言区——次方言中的分布情况。

表 5“很热”在省级行政区中的分布

表 6“很热”在方言区——次方言中的分布

从表5、表6可以看出:1.在省级行政区中,新疆、甘肃、宁夏等西北地区绝大部分都说“很X”;在方言区——次方言中,兰银官话基本都说“很X”。江蓝生指出:“现代西北方言——‘汉儿言语’的活化石……真正能集中反映‘汉儿言语’遗风流绪的是甘肃、青海、宁夏、陕西、新疆等西北地区的汉语方言……今天的西北方言是‘汉儿言语’的流,它能够历经历史的沧桑之变而较好地保留‘汉儿言语’的面貌。”[26](P384)将历史文献与活的方言结合起来看,太田辰夫所持的“副词‘很(哏)’来自和蒙古人接触较多的北方的‘汉儿言语’”这一观点再一次得到验证。2.口语中说“很X”的方言点自西北向东南呈递减趋势,这与“很”的扩散路径相呼应。

印度日报(the Indian Daily)援引一位匿名消息人士称,“印度和美国在豁免问题上达成了广泛共识。与去年(2017—2018)相比,印度将削减多达35%的进口原油。”

四、程度副词“甚”消退的原因探讨

“甚”之所以消退,我们认为有以下三方面原因:

一、表义明晰性低。笔者曾梳理过“很”在近代汉语阶段的使用情况:“在近代汉语中,‘很’的本义‘违逆、不听从’渐渐消失,‘凶狠’义成为主要用法,而在这一义项上,‘很’与‘狠’通用。后来,‘凶狠’义多作‘狠’,‘很’多用来表示程度高。由于‘很’自身本义罕用,‘凶狠’义转移给了‘狠’,作副词表示程度高便成为其在近代汉语中的主要用法,不会因义项多而产生负担过重的问题。”[14]而“甚”的义项和用法则较多,根据《汉语大字典》,“甚”在近代汉语时期的义项和用法有:胜,超过;正好,果真;代词:1.表示疑问,相当于“何”、“什么”。2.询问原因,相当于“怎”、“怎么”;副词:1.表示程度,相当于“很”。2.表示情态,相当于“诚”。真,实在。其中,“甚”的代词用法在近代汉语阶段很常用。因此,“甚”存在着语义负担过重的现象,表义明晰性受到了影响。诚如汪维辉所说:“词汇系统可能存在着一种自我调节机制,通过词义的分担来不断求得系统内新的平衡。一个词随着使用的频繁往往会引申出许多新的义项,词义负担不断加重,表义明晰性受到影响,这时就会把某些义项卸给其他词。”[16](P419)另外,程度副词“很”在清代功能强大、用法活跃,这是它的另一优势。

二、求新心理。张志毅、张庆云在分析义位演变的原因时提到了心理感情因素:“人们的心理包括多种多样的心理欲望:求新、求美、求省、求雅和求秩序等等。在语言使用中的每一个欲望都是义位演变的永不停止的动因。符号形式越新颖,新奇价值越高,信息量越多。”[29](P266-267)义位的演变如此,词汇的更替亦是如此。长期使用“甚”难免让人生厌。与之相比,“很”则是语言的新生代,十分迎合人们的求新心理。如此以来,“很”替代“甚”也就自然而然了。

三、“分外”“好不”“好生”“好”“十分”“万分”“怪”“老”等程度副词的使用。以上诸词产生于近代汉语中、后期。它们与程度副词“甚”“很”在语义上没有大的区别,均表高程度义。但这些词在使用中更为生动、形象、细腻,主观色彩也很强。随着它们的使用,“甚”便受到了挤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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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ise of Degree Adverb “Hen ”and the Decline of Degree Adverb “Shen ”in Modern Chinese

Tang Chuanyang

Abstract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both Shen andHen are important degree adverbs indicating high degree, and there is a competition and substitution relation between the two. Before the Yuan Dynasty, the Shen was commonly used as the degree adverb. But since the middle of Qing Dynasty Hen is mainly used as the degree adverb. Through investigating the use of Hen in modern literature and combining with its distribution in modern dialects, this essay attempts to prove that the generation of the adverb of degree Hen is the result of self-semantic evolution and language contact, the spreading is from north towards south. In modern Chinese, the adverb of degree Shen only appears in written language. There are three reasons for the decline of the adverb of degree Shen. Firstly, low clarity of meaning ;Secondly, psychology of seeking new; Thirdly, the use of other adverbs of high degree such as “Hao bu ”,“Hao sheng ”,“Hao ”,“Shi fen ”,etc.

Key words :the adverb of degree;Shen ;Hen ;history;present situation.

中图分类号: H109.2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9853( 2019) 03-174-09

收稿日期: 2019-05-15

作者简介: 汤传扬,男,1993年生,河南开封人,清华大学中文系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汉语词汇史研究。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近代汉语常用词词库与常用词历史演变研究”(11&ZD125)。

责任编辑:步 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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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汉语程度副词“很”的兴起与“甚”的衰落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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