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换与省略--论历史句法的约简模式_谓语论文

代用与省略——论历史句法中的缩约方式,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句法论文,方式论文,历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引言

能指不同的词形,其所指可能相同;结构不一的句子,其句义可能一样;篇幅不等的文本,其内容可能无别。语言中这些“形异义同”现象都可能激发研究者的好奇心,并最终成为语言研究的对象。东汉支谶所译《道行般若经》和三国支谦所译《大明度经》就是两种篇幅不等而内容一致的译经,同刊于《大正新修大藏经》第八册。《道行般若经》约10万字,《大明度经》约5万字,篇幅相差整整一倍,但它们属同经异译,试比较以下两段:

释提桓因复白佛言:“难及也,有学般若波罗蜜者,善男子善女人心无所动摇,般若波罗蜜其受者为悉受六波罗蜜。”佛言:“如是,拘翼,其受般若波罗蜜者为悉受六波罗蜜。复次拘翼,般若波罗蜜学者、持者、诵者、善男子善女人,且听,拘翼,我说,上语亦善、中语亦善、下语亦善。”(《道行般若经》卷二)

释复白佛言:“难及,天中天,是明度学者,心无动摇,悉受六度已。”佛言:“然,善听,我说,上、中、下言皆善。”(《大明度经》卷二)

内容相同的两个文本,为什么篇幅相差如此之大?直观判断是,两种译经的句式长短不同,支谶译经的句子明显要长,而支谦译经的句子相对要短。然而,支谦的句子比支谶的句子究竟短在哪里,这就涉及到句法缩约(Reduction)的问题,句法缩约是为避免形式冗赘而将句子加以简化的一种手段。比较上面两段译经,可以观察到两种缩约方式:一种是“代用”(Substitution),如以代词“然”代替“如是”;一种是“省略”(Ellipsis),如“上语亦善、中语亦善、下语亦善”省略合并为“上、中、下言皆善”。(注:①篇幅的长短除了句法伸缩外,也有词汇方面的因素,譬如支谶译经多用音译词(如“般若波罗蜜”“六波羅蜜”),支谦译经则多用意译词(如“明度”“六度”),音译词比意译词的词长一般要长。)

本文即以上面两种同经异译为例,论述“代用”和“省略”两种缩约方式。文中用a标识支谶所译例句,用b标识支谦所译例句;另用下划线标识代用成分,用“[]”标识省略成分,被代用和被省略的成分则用斜体标识。

二、代用

代用,是指句法中用少量形式代替多量形式。支谶译经一般使用冗长形式,支谦译经则往往以简略形式代替。代用包括“数词概括”和“代词指代”两种。

2.1.数词概括

数词概括,指句法中某些冗长成分被数词加中心语的简略形式所替代。数词表示其项数,中心语代表其内容。“数词概括”可以概括主语、宾语等成分。

(1)a檀波罗蜜、尸波罗蜜、羼提波罗蜜、惟逮波罗蜜、禅波罗蜜、般若波罗蜜不增不减。|b等然。(概括主语)

(2)a如是当阿罗汉、辟支佛道。|b如是当堕。(概括宾语)

“数词概括”是佛典的一个特点,上古汉语并不多见,现代汉语却很常见。与古代的数词概括相比,现代汉语至少有两点发展:一是在数词和中心语之间有时可以加量词,如“思想到位、学习到位、宣传到位、工作到位、责任到位”概括为“五个到位”;二是能够被数词修饰的中心语词类增多,既有实词,也有虚词,还有词缀,而古代只有实词,且主要是名词(参殷志平2002)。

2.2.代词指代

代词指代,指句法中某些冗长成分被代词所替代。(注:代词所代替的语法成分多是冗长形式,但也有个别被代用的成分并非冗长形式,如例(6)。)“代词指代”可以指代主语、宾语、定语、谓语等成分。

指代主语的“其”、“彼”等,指人物;指代宾语的“此”、“之”等,指事物;指代定语的“其”、“诸”、“众”等,指事物或数量;指代谓语的“尔”、“然”等,指行为或状况。然而同一个代词“其”,既可代用作主语的“菩萨”,也可代用作定语的“座”;而同一个被代用词“般若波罗蜜”,既可用“此”代替,也可用“之”代替。代词指代能力之强、使用之普遍,由此可见一斑。

通过“代词指代”的例子,可以验证代词的功能差异,“其”、“彼”、“此”、“之”等只能代用体词性成分,而“尔”、“然”等只能代用谓词性成分;通过“代词指代”的例子,还可看到一些特殊的代用词,如指代人称的“子”以及指代数量的“诸”、“众”等,传统语法通常不把它们视为代词,但是它们也像代词一样具有指代功能;通过“代词指代”的例子,还可窥探到一些代词的历时变化,如“其”在上古一般作定语,不作主语,“尔”在上古一般不作谓语,作谓语通常用“然”。

2.3.“数词概括”和“代词指代”都可以作代用词,代用词与被代用成分具有相同的句法功能,但代用词与被代用成分的语义关系却有两种:一种是“互指”,表示两个形式之间相互所指的关系,代用词和被代用成分所指相同;另一种是“替代”,表示两个形式之间相互替换的关系,代用词和被代用成分所指不一定相同。(注:譬如“He got a cup this year,and I got one last year.”(他今年得了一个奖杯,去年我得了一个奖杯。)句中的“one”替代“a cup”,但是“one”和“a cup”并不是同一个奖杯,所以这里只是替代,而不是互指。互指与替代的异同在不同的语言中有不同的表现,有关英语互指与替代的异同可参看Quirk(1985,P1195)。)“数词概括”全部是互指,“代词指代”有些是替代,两者虽同属代用,但尚有诸多差异。1)“数词概括”使用的数词不限,(注:“个”、“十”、“百”、“千”、“万”位数字都可用于“数字概括”,如“七宝”“八道”“九漏”“十功德”“三十六相”“五十八戒”“百二十转”“三千世界”“六万藏”等等。)其代用的是专指术语(即一个“数词概括”只代用一个所指);“代词指代”使用的代词有限,其代用的是无定概念(即一个“指代代词”不限于一个所指),“代词指代”功能比“数词概括”强,使用也更普遍。(注:数词代用具有特殊性,具体体现在:1)地域差异,譬如汉语的“数词概括”比英语多;2)时间差异,譬如中古汉语的“数词概括”比上古多;3)文体差异,譬如学科用语中“数词概括”比普通用语多。很难找到一种没有“代词指代”的语言,但是没有“数词概括”的语言或许存在。)2)“数词概括”脱离上下文仍与所代成分同义,其还原主要依赖语言外部的知识背景;而“代词指代”脱离上下文则不一定与所代成分等义,其还原主要依赖语言内部的篇章语境。3)“数词概括”因代用名词或名词性短语仅具指称功能,代用不会改变句子结构而导致复杂句式;“代词指代”因可代用动词或动词性成分而具陈述功能,代用有时会造成句中套句的复杂句式。

“数词概括”和“代词指代”同属代用,自然也有很多共同点。首先,两者都以少量形式代替多量形式,两种手段都能化繁为简,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其次,两者都可还原,而还原过程便是寻找互有联系的被代用成分的过程,因此两种手段同具篇章衔接功能;再次,两者都可以丰富语言的表现手法,避免行文单调重复的弊病。

语言总是趋向于采取最经济的手段,所以如果代用和省略两可,一般偏向选择省略,例如:

甲:阎浮利地上亦有摩尼珠,不足言。/乙:阎浮利地上亦有之,不足言。/丙:阎浮利地上亦有[],不足言。

甲句为支谶所译,乙句用“之”代“摩尼珠”,丙句为支谦所译,干脆连“之”也省略了。省略实际上是一种零代用(Substitution by zero),是一种更经济的缩约方式。

三、省略

省略,是指句法中部分成分的从缺。(注:语言中的省略现象细分有四,除了“语法省略”外,还有“语音省略”(如“豆腐”=dòu'f)、“词汇省略”(如“北京大学”=北大)、“语义省略”(如“请坐”=[我]请[你]坐)。)换言之,是指句法中以不足形式表达完整形式所负载的信息。支谶译经中很多成分在支谦的对译中有所省略。省略可分“简单省略”和“复杂省略”两种。

3.1.简单省略

简单省略,指句法中省略某个成分但不因此引发成分合并。“简单省略”包括省略主语、宾语、兼语、动词等,还有同一句中省略主、宾语等情况。

(1)a须菩提报言:我从佛所闻。 |b[]报言:我从佛闻。

(2)a自当为汝说般若波罗蜜。 |b[]当为若说之。(以上省略主语)

(3)a佛语释提桓因:如佛所说法教等无异。|b佛言[]:与佛说无异。

(4)a长者女问萨陀波伦菩萨言。 |b女问[]言。(以上省略宾语)

(5)a沤和拘舍罗便是菩萨不中道取证。|b变谋明慧使[]不中道取证。

(6)a五百女人亦皆效萨陀波伦菩萨立。 |b诸女亦効[]立。(以上省略兼语)

(7)a我不当有瞋恚。 |b我不当[]嗔恚。

(8)a无所罣碍是般若波罗蜜相。|b无罣碍[]明度相。(以上省略动词)

(9)a须菩提白佛言:本无故不恐。 |b[]对[]曰:本无故不恐。

(10)a萨陀波伦菩萨报女言:我欲供养于师故。|b[]报[]言:我以供养师。(以上省略主、宾语)

从省略的形式类型来看,省略可以分为句首(Inifial)、句末(Final)和中位(Medial)省略。主语省略是句首省略,宾语省略是句末省略,兼语省略是中位省略。因为兼语是兼主、宾语的成分,因此中位省略也可视为句首或句末省略的一种特例。一般来说,句末省略是主要类型,其次才是句首省略。

主、宾语的省略多出现在对话体中,动词的省略分别是存现动词(“有”)、判断动词(“是”)的省略。对话体中主、宾语的省略,以及存现、判断动词的省略,说明支谦译经更近于文言文体,因为文言中这些成分也多从缺。

3.2.复杂省略

复杂省略,指句法中省略某些成分并由此导致成分合并。“复杂省略”或省略一种成分(包括“主语”、“谓语”、“宾语”、“状语”、“中心语”、“修饰语”等等),或省略多种成分(包括“谓语与宾语”、“中心语与谓语”、“介词与谓语”、“状语与谓语”、“分句”等等)。

3.2.1.省略一种成分

(1)a自可,自贡高。 |b自可,[]贡高。(省略主语)

(2)a菩萨有信乐、有定行、有精进。 |b其有信乐、[]定行、[]精进。(省略谓语)

(3)a尊者当取般若波罗蜜、当讽诵般若波罗蜜。|b尊者当取[]、诵是经。(省略宾语)

(4)a菩萨闻是不恐不怖。 |b闿士闻斯不恐[]怖。(省略状语)

(5)a若百岁、若百千岁、若百千万岁。|b百[]、千[]、万岁。(省略中心语)

(6)a我于某国、某郡、某县、某乡生。|b我于某国、[]郡、[]县、[]乡生。(省略修饰语)

3.2.2.省略多种成分

(7)a汝身亦有慈、口亦有慈、心亦有慈。 |b若身[]、口[]、心有慈。(省略谓语与宾语)

(8)a却阿罗汉心、却辟支佛心。|b却应仪[]、[]缘一觉心。(省略中心语与谓语)

(9)a若当于独处止,若于树间止,若于闲处止。|b若当于独处[]、[]树间[]、[]闲止。(省略介词与谓语)

(10)a阎浮利人乃得闻、乃得见。 |b阎浮提人民乃得闻[]见。

(11)a叶叶各异、华华各异、实实各异。 |b叶[]、华[]、实各异。(以上省略状语与谓语)

(12)a菩萨摩诃萨作是学,魔及魔官属不能中道坏;菩萨如是学,为疾得阿惟越致。|b闿士大士作是学,邪及官属不能中坏,[]疾得不退转。

(13)a佛在者,亦当随般若波罗蜜教;佛般泥洹后,亦当随般若波罗蜜教。 |b佛在世[]、若灭度后亦当随明度无极。(以上省略分句)

从省略的还原类型来看,省略有前指省略(或曰承前省、右向省)和后指省略(或曰蒙后省、左向省)之别。在“省略一种成分”中,除宾语和中心语是后指省略外,其他成分都是前指省略。在“省略多种成分”中,省略似乎杂乱无章,具体表现为:1)同一句中的省略,有的成分是前指省略,有的成分是后指省略,如例(8)中的谓语“却”是前指省略而中心语“心”是后指省略,例(9)中的介词“于”是前指省略而谓语“止”是后指省略;2)相同成分的省略,有的句子是前指省略,有的句子是后指省略,如例(10)(11)同是“省略状语与谓语”,但例(10)中的“乃得”是前指省略,而例(11)中的“各异”是后指省略;3)同属分句省略,有的分句如例(12)为前指省略,有的分句如例(13)则属后指省略。

然而,在这看似杂乱的省略之中,所有涉及中心语的省略无不采用后指省略;此外,不带宾谓语也是采用后指省略。根据中心语、不带宾谓语遵循后指省略的规则,基本上可以解释1)2)省略杂乱的情况,因为例(9)(11)中的“止”“异”是不带宾谓语,而例(8)(10)例中的“却”“得”是带宾谓语,所以之间存在前指和后指省略的差异。(注:不带宾谓语多采用后指省略,带宾谓语既可采用前指省略,也可采用后指省略。这里只是就文中具体例子而言,它们存在前指省略和后指省略的差别。)但是中心语、不带宾谓语遵循后指省略的规则,无法解释上面3)所言及的分句省略不定的情况,前指和后指省略的差异还需有更具解释力的规则。

宾语、中心语、不带宾谓语采用后指省略,似乎与它们所处句法中的位置有关,因为这些成分都位于句法结构的末端。沿着这条线索可以推测:处于句法结构前端的成分是否就采用前指省略呢?核之上面所揭例句,可以证明这样一条规则:平行成分的省略基本根据其所在句法结构中的位置。如果平行成分位于结构的前端,(注:所谓前端,只要求平行成分之后还有其他成分,并不一定在结构的最前位置;所谓后端,倒是多处于结构的最后位置。)一般采取前指省略,即保留最前的成分而删除其后的其他平行成分;如果平行成分位于结构的后端,一般采用后指省略,即保留最后的成分而删除其前的其他平行成分。这条规则暂称为“相对位置省略规则”,(注:这条规则符合认知原理,一般来说,事物的两端是显著而重要的部分,线性结构的两端相对也是重要部分。前端与后端保留,结果是中间成分删除。但在解码过程中,中间省略的成分可以根据两端成分而被激活。)图解如下:

AB+AC+AD+……→AB+[]C+[]D+……

AD+BD+CD+……→A[]+B[]+CD+……

这条规则既可解释1)、2)看似杂乱的省略情况,也可解释3)中分句省略不定的情况,具体解释如下:

1)例(8)、(9)中的“却”“于”分别位于结构前端,因此采取前指省略,省略其后相同成分;“心”、“止”分别位于结构后端,因此采取后指省略,省略其前相同成分。

2)例(10)中的“乃得”位于结构前端,因此采取前指省略,省略其后相同成分;例(11)中的“各异”位于结构后端,因此采取后指省略,省略其前相同成分。

3)例(12)中两个平行的分句分别位于所在复句的前部,因此采用前指省略,删除后面相同的分句;例(13)中两个平行的分句分别位于所在复句的后部,因此采用后指省略,删除前面相同的分句。

“前指省略”与“后指省略”都遵循“相对位置省略规则”,但是前者比后者更常见,这是因为前示信息总要比后现信息更易于引发联想。这一点与代用中的“代词指代”相似,被指代成分一般也多先于指代词出现。

3.3.细心的读者或许已观察到,“复杂省略”中支谶的例句本身也有不少省略,如例(2a)(3a)(10a)等承前省略了主语,例(7a)等承前省略了定语,不过这些都是“简单省略”,省略并未带来句法结构的变化。(注:例(6)“我于某国、某郡、某县、某乡生。”或许会被认为是一个反例,因为它的还原似乎把一个单句变成了一个复句,即“我于某国生、[我于]某郡[生]、[我于]某县[生]、[我于]某乡生。”但这是一个失真还原,因为还原句义已和原句不同,原句的句义只是强调在某个国的某个郡、某个郡的某个县、某个县的某个乡生,地点从大到小具有领有关系,所指只是一处。)而支谦译经中却多见“复杂省略”,不少省略引发了句法结构的变化。“简单省略”和“复杂省略”乃是口语和文言句法的一道分水岭,之间实有不少差别。1)“简单省略”一般发生在简单结构中,通常省略单个成分;“复杂省略”多发生在复杂结构(主要是并列结构)中,可以连续省略多个成分。2)“简单省略”省略的成分有限,多省主、宾语等,不能省谓语;“复杂省略”几乎所有成分都可省略,省略谓语多见。在这里有必要区分两种“有”的省略,“简单省略”中例(7)的“有”(义表“存现”)不是句中必有成分,不算谓语省略;“复杂省略”中例(7)的“有”(义表“拥有”)是句中必有成分,算谓语省略。3)“简单省略”不能省略谓语,因此不会导致成分合并;“复杂省略”可以省略谓语,因此会导致成分合并。(注:句法成分中谓语的省略是最关键的,因为它会带来结构的变化,举一个典型例子来说明:

0春风轻柔地吹绽了鲜艳的桃花、春风轻柔地吹绽了鲜艳的梨花、春风轻柔地吹绽了鲜艳的杏花。

1春风轻柔地吹绽了鲜艳的桃花、轻柔地吹绽了鲜艳的梨花、轻柔地吹绽了鲜艳的杏花。(省主合谓)

2春风轻柔地吹绽了鲜艳的桃花、吹绽了鲜艳的梨花、吹绽了鲜艳的杏花。(省状合中)

3春风轻柔地吹绽了鲜艳的桃花、鲜艳的梨花、鲜艳的杏花。(省谓合宾)

4春风轻柔地吹绽了鲜艳的桃花、梨花、杏花。(省定合中)

5春风轻柔地吹绽了鲜艳的桃、梨、杏花。(省中合定)

只有从2到3的省略(即省略谓语)才会导致结构的变化(即由并列复句变成单句)。)从这一点来看,“复杂省略”是一种更为有效的缩约手段。4)“简单省略”的还原主要是从语义理解的要求出发去找回省略成分,即主要通过意会还原;“复杂省略”的还原主要是从上下文的平行结构中来找回省略成分,即主要通过形式还原。

“简单省略”和“复杂省略”同是省略,当然也有很多相似之处。首先,两种省略都能化繁为简,因此同具经济功能;其次,两种省略都强调逐字还原,而还原实际起到了连接篇句的作用,因此同具衔接功能;再次,两种省略都是省去旧信息项以突出新信息项,因此同具信息功能;此外,两种省略都遵循“相对位置省略原则”,而且都趋向于采用前指省略。

四、余论

4.1.代用和省略都是为避免重复而采用的缩约方式,但省略作为一种零替代,是一种比代用更为经济的方式。代用中的“代词指代”又比“数词概括”更普遍,省略中的“复杂省略”也比“简单省略”更有效,因此,①“数词概括”②“代词指代”③“简单省略”④“复杂省略”在缩约功效上呈递增级次。而且,这些方式并不限于单独使用,有时几种方式交互使用,句子因此得到最大程度的缩约,例如:

①和②合用:a檀波罗蜜、尸波罗蜜、羼提波罗蜜、惟逮波罗蜜、禅波罗蜜、般若波罗蜜不增不减。|b

①和④合用:a使色、痛痒、思想、生死识不可计,不可量。|b使不可计[]量。

②和③合用:a自当为汝说般若波罗蜜。|b[]当为若说

②和④合用:a尊者当取般若波罗蜜、当讽诵般若波罗蜜。|b尊者当取[]、诵

代用和省略的还原便是句法的扩展。由于各种方式在缩约功效上存在差异,因此它们还原扩展的结果也不尽相同。所有“数词概括”和“简单省略”的还原只会增加词长,例见2.1和3.1节;而不少“代词指代”和“复杂省略”的还原可以改变结构,例如:

b人民无德使。 | a人无德使

b共一师、一船、一道。 | a共一师、[共]一船、[共]一道。

前一例代用成分(“尔”)的还原,让一个小句充当句子的成分,这种还原导致句法包孕;后一例省略成分(“共”)的还原,使一个单句扩展为三个平行的分句,这种还原导致句法并列。由此可见,与代用和省略两种缩约方式相对,句法的扩展也有包孕和并列两种方式,列表对照如下:

伸缩类型\伸缩方式方式一方式二

缩约代用省略

扩展包孕并列

反复使用并列和包孕,句法结构可以变得越来越复杂;反复使用代用和省略,句法结构也可以变得越来越简单。句法的伸缩便是代用和包孕、省略和并列几种方式变换使用的结果。

4.2.通过缩约,相同语义的句子形式就会变短;通过扩展,相同语义的句子形式也会拉长。从a(支谶译经)到b(支谦译经)是缩约,从b(支谦译经)到a(支谶译经)是扩展。然而,支谦的译经并不是由支谶的译经缩约而来,支谶的译经更不是由支谦的译经扩展而来。译经时间的先后并不一定反映语言发展的事实,两种译经句法繁简的差异应归结为语体的不同。支谶译经采用口语体,口语不免啰嗦,形诸文字便不避繁复;支谦译经采用文言体,行文深思熟虑,所以文体趋于简约。(注:Erik Z ürcher(1991)也曾论及支谶译经具有较多的口语成分,而支谦译经行文讲究,似乎作了更大的润色。)语言虽然循着经济而明晰的目标发展,但简约的语体并不一定代表发展的语言。

两种同经异译语言的繁简差别,虽然不是语言发展的结果,但是通过缩约方式的探讨,不仅可以了解两种译经篇幅差异的实质,而且从中也可窥知口语与文言句法的界点,进而了解文言意合法的特征;两种同经异译语言的繁简差别,也给历史语法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以往历史语法研究多从静态的构成成分来考察,其实历史语法也可从动态的伸缩变换来研究。遗憾的是,汉语史研究无法用内省的方法来考察动态现象,现象纷繁的同经异译或许可以稍稍弥补这一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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