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美与生态旅游_生态旅游论文

环境美与生态旅游_生态旅游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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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以后,生态旅游(Ecotourism)在西方社会引起高度重视并获得迅猛的发展。许多旅游学家认为,生态旅游是当代世界旅游的转折点,它标志着世界旅游正在逐步摆脱二战后以满足旅游者“四S ”需要为基础形成的大众旅游模式,经由文化旅游向更高的层次发展,预示着二十一世纪旅游发展的方向。那么,到底什么是生态旅游呢?是否与环境、生态有关的旅游活动都可以被称为生态旅游呢?如果用重返大自然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可以概括生态旅游的内涵,那么,生态旅游与传统的自然山水旅游又有什么区别呢?从环境美学的角度对生态旅游进行分析,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刻地把握其精神内核。

自然作为人的审美对象,有两层含义:“人化的”自然的美和自然环境的美。旅游业产生以来所出现的各种形式的自然山水旅游实际上主要与“人化的”自然的美有关,而生态旅游则侧重于对自然环境的审美欣赏。

“人化的”自然是指在文艺复兴以后人们逐渐形成的一种看待自然的方式。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人们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不断增强,主体性高度扩张,于是自然不再具有神性,而被看做人们生产实践活动的直接或潜在的对象。“人化”意味着自然被纳入了技术框架。就可能性而言,自然的物性必定会被人的主体性刺透和包容,从而使自然和人在主体基础上达到和谐统一。

对“人化的”自然之美的观照正是对这种主体基础上的和谐统一的体味。在被纳入技术框架的自然物身上,“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通过感性的形式统一为完善的审美意象。如同技艺的产品一样,“人化的”自然美能使人产生愉悦和亲切的感受,这是人与物“亲密”融合的感觉。但是,这种统一只是主体性的统一,自然的物性几乎完全被溶掉,与人浑然无隙,人们在自然中所随处感受到的实际上只是各种变形或者放大的自我。这种亲密性容易导致人对自然的随意的态度,最终使自然丧失了独立的品格,成为依附于人满足人的消费需要的现实的和潜在的原材料。近代的自然山水旅游正是以对“人化的”自然美的观赏为基础发展起来的。无论是在大自然中的猎奇探险旅游,还是回归自然的绿色旅游,其主旨都是对自然的征服和利用,以满足人类的虚荣心和生理心理需要。

当人的主体性发展到顶峰时, 其消极影响也显露无遗。 在最近的200年里,借助于科技的力量, 人类在生命层中获得了史无前例的权力。人的能动力量使人同动物区别开来,改变世界以满足人的需要,促进社会的不断发展。但过于自信而任意扩张的主体性有可能产生这种危险:人不再认为自己是与诸事物共处的主体,人把自己从事物的自然秩序中超脱出来,自诩为拥有无限伟力的征服者和统治者。“一切存在者从与主体的单纯的‘对峙’而得到自己的地位,成为对象,因而推动了自己的独立性和自为存在。人因而在其他存在者面前得到了优等的地位”,成为可以为所欲为的存在的主宰。

这种极端的主体性通过技术控制的形式在当代展现出来。一切存在物都被纳入技术活动之中。在技术的框架中,自然只从与技术的交往中得到规定,被降格为单纯的物质材料,自然失去了其它特性,像一般的原材料一样,只具有满足技术需要的功能。人凌驾于自然之上,根据自己的需要对自然作出规划和谋算,限定和强求自然发生变化,如L ·克拉格斯在《人和地球》中所说,“人们卡住了自然的脖子,使它的每一个毛孔都溅血。”在生产活动中,人们顽强地贯彻自己的意志使自然物进入生产和加工的过程,作为原材料被系统地耗尽,产生出人们不断消费的替代物。更使人忧虑的是,消费品的制造可以重复进行,由于把自然物理解为消费品,所以,人们认为,当自然物被消耗掉以后,人能够再把它们重新生产出来。在这种背景下,人们对自然展开大规模的索取和掠夺,肆意剥削、蹂躏、践踏自然。全球性的环境问题是人与自然的这种非正常关系发展的必然结果。大量物种灭绝,森林资源迅速减少,空气污染,水质恶化,生态平衡受到破坏,人的生存直接受到威胁。

在这个过程中,自然山水旅游常常扮演助纣为虐的角色。一些旅游学家认为,虽然在旅游活动中人会比在其他活动中离自然更近一些,但这不能改变当代人在根本关系上与自然的隔膜。这是因为人不再把自然当神一样尊崇,也不是非常超脱地欣赏自然的美丽,而是对自然持一种消费的态度,把自然看做可以用钱购买的普通消费品。尽管很多旅游地的开发是打着保护环境、维护生态平衡的旗号,但在运营中实际上都对生态环境造成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比如肯尼亚的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公园出现了生态平衡失调和野生动物习性改变的问题,中国的长白山由于旅游开发而造成苔藓带的破坏。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自然山水旅游已成为这个时代人与自然关系淡漠甚至恶化的标志。

世界性的生态危机表明人与自然的关系遇到挫折。自然并不如人想象的那样能够被人的理性所随意支配。在自然物中,始终存在着与人相异的一面,无法为人的理性所透析。于是,在技术框架中人与自然的简单明了的关系中又插入一种新的令人茫然的神秘因素。这导致了人与自然的审美关系的变化。

在这种审美关系中,自然不再是作为技术框架中的原材料和“人化的”自然,而是现身为人的生存环境。自然首先和根本上是人的生存之地。人归根结底是依附于自然的。对自然的改造从属于人在自然环境中的生存这一最原始的目的。只把自然作为技术的对象,始终对自然采取征服和进攻的态度,这是对自然的本源意义的遗忘,长此以往,将导致人的生存根基的丧失。所以,对自然环境的审美欣赏是人向本源的复归。

与“人化的”自然不同,当人把自然作为生存环境来欣赏时,所体验到的是一种“亲近”的感觉。亲近不是人与自然绝对的亲密的融合,当代西方著名的思想家海德格尔认为,“亲近现身于带来遥远的亲近中”,也就是说,人与自然二者之间虽然高度融洽,但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互相尊重各自的异质性。这种人与自然相互融洽的理想状态在中国古代诗人陶渊明的诗中有深刻而清晰的表述:“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人们喜爱鸟鸣,但不是把鸟养在笼中观赏,而是在自己的住宅周围广植树木,引来鸟的千鸣百啭,人与自然各适其性,各得其乐。因此,对自然环境美的感受是对自然的异质性的品味,是对自然同人类在疏离之中的亲近关系的确认。在这种审美活动中,人所体验到的不是由于主体性对自然的包容而产生的所谓人与自然的统一,而是一种内在的一致性。这种一致性是非主体性的,它是对主体与客体、人性与物性的超越。由于有这种内在的一致性,所以自然在保持它的不可渗透性的同时,可以同人进行对话和交流。

生态旅游与近代旅游业产生以来的各种类型的自然山水旅游的根本不同之处,正在于对自然欣赏态度的转换。在生态旅游中,通过对环境的审美感受,使人们重新发现自然物的环境意义。自然山水旅游强调参与、进取和享受,而生态旅游则主张“无为”和“倾听”,尊重自然的异质性。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强行对自然施加影响,而是如美国国家公园服务处提出的口号那样:“除了脚印,什么也不留;除了摄影,什么也不取。”学会把自然当做有个性的独立的生命,虚心地倾听环境的呼喊与细语,与自然交流。在美国国家公园一条幽静的小径的入口处,立着这样一块牌子:“你不妨中途驻足片刻,静静地做个聆听者,听听这片树林内一切居民的声音。”这是生态旅游的根本方式。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人对自然的尊崇是通过神来维系的。在中世纪的时候,“正像一个人从田野的百合花中认出上帝的善良和财富一样,一个虔诚的和勤奋的矿工兴致勃勃地和满心欢喜地在矿石丰富的地段也看到了上帝的力量和奇迹。”所以,“事物从来也不是由人进行加工的单纯物质,而是本质上不同的更高的东西。”面对具有神性的自然,人不敢嚣张和狂妄。那么,在一个神灵的踪迹消失的时代,如何能在人的活动中,使人仍然保持对自然应有的敬意,小心翼翼地维护自然的最后的秘密,扼制人类的过分扩张,守护住存在的基础呢?

生态旅游不会对生态产生直接的作用,它的影响是潜在的,间接的。生态旅游只是提供一个与生态直接交流的机会。通过参加生态旅游,使游客对生态面临的危机有具体的感性的体验,从而引发他们从人类生存的角度思考环境问题,反省人与自然的关系,以一种新的心态和角色同自然交往。

在生态旅游中,对环境美的欣赏能够使人产生对自然的亲近的感觉,有助于维护对自然的尊崇和敬畏,唤醒人们对遗忘的本源的回忆,使自然作为人类生存的基础呈现出来,并最终使人类进入这样一种境界:人安澜地生活在大自然之中,仿佛生活在自己的家园一样。如荷尔德林所说:

……人诗意地

居住在此大地上

(本稿收到日期:1996年6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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