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正：高擎“海派戏剧”大旗，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海派论文,大旗论文,戏剧论文,陈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北有徐晓钟，南有陈明正”。这是流传在近年话剧界对南北这对大导演的赞语。以其话剧导演的成就而言，倒也绝非溢美之辞。自著名话剧导演胡伟民逝世近十年来，在申城首屈一指的话剧导演，当推陈明正。在他数十载的导演与表演艺术教育生涯中，他执导过大大小小近百出话剧，尤其是近20年来，是他导演生涯的成熟与闪光期。自1977年至1999年元月，他连续执导的36部大戏，大多获市级乃至国家级大奖：无论是教学经典剧目契可夫的《海鸥》，还是莎翁传统名剧《哈姆雷特》；无论是写意话剧《黑骏马》、《白娘娘》，还是写实与写意相结合的当代剧作家的新作《大桥》、《公用厨房》、《OK股票》、《美国来的妻子》、《庄子戏妻》、《苍天在上》……一部部他执导的名剧，犹如一座座导演艺术探索的丰碑，镌刻着陈明正教授对话剧导演的奉献与成果。文华奖、5个1工程奖的桂冠纷纷与这些戏剧导演艺术精品结缘。《白娘娘》、《公用厨房》、《庄子戏妻》还作为国际戏剧交流剧目，在英国、日本、新加坡的话剧界产生了良好的口碑和深广的影响。
陈明正为何能在话剧普遍不景气的这几年仍如伏枥老骥，以雄厚的功力与别开生面的导演手法，营造起戏剧艺坛上的一道道绮丽多姿的风景？一位权威戏剧评论家一语中的：“因为他高扬起海派戏剧的大旗！”
一、《家》：并非他导演艺术的封箱戏，却散发出他对经典话剧重新演绎的睿智之光
空旷的上海戏剧学院实验剧场几乎阒无人迹。曹禺先生的经典话剧《家》的连排刚刚结束，当被陈明正富有激情的点拨燃起了艺术创造之火的95级表演系毕业班学员渐渐散去时，陈明正教授望着刚刚还热闹非凡如今却剧终空空荡荡的舞台，端坐在台下第一排纹丝不动。鸣凤的扮演者之一薛佳凝生怕累着尊敬的老师，几番催促：“陈先生，走吧，该去歇歇了。”陈明正先生仍一动不动，嘶哑的嗓子里吐出一句话：“你们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再呆一会儿。”
是太疲惫了，还是太兴奋了？都是，都不是。每接一出新戏，陈明正都象走火入魔的艺术朝圣者，他会全身心地投入。女婿徐风得了肝脏重病，该去探问一下，他顾不上；刚过问了他所担任名誉校长的谢晋——恒通艺校的今年招生与教学计划，该去了解方案实施的结果了，他暂时也顾不上。此番排练《家》，是他话剧导演艺涯中暂时划下的一个句号。这几年连续导戏，有时一年要执导2至3部话剧，他感到有些累，甚至心力交瘁，他打算排完这部戏后好好休息一阵子。有人戏称这是他的封箱戏，他不承认；如果把它称之为暂时封箱戏未尝不可。可谁又能知道呢？备不住有什么好本子能引起他的创作冲动的话，那他准会不顾一切地再度出山的。
可眼下《家》的排练又是非同小可的一件大事。其一，这是表演系95级学生的毕业公演。众望所归，学生和校领导都觉得执导此剧非他莫属，他也似乎看到了这些未来话剧演员一双双企盼的眼睛——这个班有不少好苗子，有的已是拍过不少影视的新秀了。只是在话剧舞台上完整地演一台大戏尚须再加一把火锤炼一番，那样他们毕业后准有更大的出息。其二更重要的，这是戏剧大师曹禺根据巴老的名著——1993年的成名小说《家》编剧的经典话剧，今年正逢巴老95岁诞辰，巴老前不久刚荣膺了上海市文化艺术杰出贡献奖，作为这个大奖的评委之一，陈明正教授排演《家》，不啻是对巴金的华诞和获奖所表示最好的纪念和祝贺。
事隔几十年，再次排演这出戏，必须挖掘和寻找到一些新的思想和内涵。还有，时代变以了，观众的审美习惯和观赏要求也在改变，原来近4个小时的戏太长了。要适当作一些删节压缩， 但大框架不变：从大的时代背景来展示一个封建家族的衰亡和崩溃，尽管是一出震撼人心的大悲剧，但不能把戏处理得太灰暗，大凄惨，要让观众看到新生一代的崛起和觉醒。比如剧中的梅、瑞珏、鸣凤，在与生命的搏斗中，不时闪耀出人世间最可宝贵的品格，禀性和高尚的爱情。他们热烈地追求爱情，但同时又勇于为爱献身，觉慧更是封建家庭的叛逆者典范，其思想和行为犹如熊熊烈火，焚烧着行将崩溃的封建家庭……还要挖掘戏里的闪光的哲理，比如鸣凤死后，觉慧跪在湖边，情不自禁地叨念：“怎么湖水还这么平静……”
他的心头燃烧着戏剧艺术挚爱的热情之火。凭着这不熄的火把，他似乎看到了公演的成功，也曾迎来过他导演艺术的一次次辉煌。
二、从讲坛到舞台：众多代表作的导演实践熔铸着“陈氏海派导演艺术”的灿烂
《家》的公演大获成功。党委书记戴平教授等院领导会见了表演毕业班师生们。被鲜花和学生簇拥着的陈明正和全体演员端坐在台上，摄影师的相机咔嚓一声，把满脸笑靥的“大家欢”定格在胶卷上……
这是陈明正的导演在近15 年的“黄金时期”又一次闪烁异彩。 从50年代到上海戏剧学院执教以来，从讲坛到舞台，众多代表作的成功实践，熔铸着陈明正的汗水、心血，也铸就“陈氏海派导演艺术”的辉煌和灿烂。
从助教、讲师到教授，古稀之年的陈明正在讲坛上和舞台上的成就是一步一个脚印，一部戏接着一部戏，一种风格接着一种风格的尝试，才赢得今天上海剧坛重镇的地位的。他曾师从于上戏老院长朱端钧，师从导演艺术家胡导。可是如今青出蓝胜于蓝。大剧场、小剧场；写意、写实、悲剧、正剧、轻喜剧；传统的现实主义、先锋派、现代派，题材重大的主旋律，还是风格别致的多样化，他都尝试，都探索，都实践，而且几乎均获成功；除了话剧，昆、沪、越、锡、歌舞剧，他都敢猎涉，而且都有创见。
8 年前记者曾采访过他执导主旋律话剧《大桥》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那别具一格的舞台处理让人耳目为之一新：整个舞台犹如一个巨大的工地，写实的脚手架从台上向舞台深处延伸，工人们载歌载舞在正在建设的大桥上庆祝任务的完成，旋即因过度疲惫，许多人躺在地上渐渐进入梦乡，五彩的场灯和面灯不断更换，仿佛在熟睡的工人们面上镀上一层层绮丽的油彩……倏地剧情发生突转，由于水泥标号弄错，桥墩主体的铺设要敲掉重来……陈总指挥一声令下，主角罗大卫带领工人们默默走进了三台电梯，总指挥向大家鞠躬：“我给大家开电梯！”满台红光中，站满工人的电梯冉冉升起，象片着建设者精神的升华，这也是陈明正导演的艺术的升华！
《公用厨房》是由获奖滑稽戏《CPT不正常》改编的话剧， 陈明正在此剧的导演中充分展示了他“海派戏剧”的风采，整个舞台是写实的，水龙头可以放出水来，一家家市民在舞台上洗菜做饭聊天；但风格是夸张的，夸张得有些变形，笑声中隐喻着调侃和幽默的嘲讽、揶揄。这种海派风格城市喜剧在他执导《OK股票》时达到极致。陈明正强调：“一个戏就象一个人，就是‘这一个’。我们上海人演上海人的戏，要海味十足。景要写实，一眼看去就是上海的‘72家房客’，石库门里做道场，12家人合用一个厨房，阁楼里可以演戏……烧菜时锅里真要冒烟，观众要闻到香味……房子虽然挤，但生活水平要提高，服装、用品都要现代化。”
小剧场话剧《美国来的妻子》则是陈明正小剧场戏剧的臬圭。在此剧中，陈明正重视特定的小剧场氛围中“心灵交流”的作用。观众看到演员细微地重现出一种生存状态、感情状态、精神状态，观众仿佛置身一个特殊的“场”中，深受感染、冲击、启迪。4个演员，二对夫妇， 简单的剧场，复杂的心理冲实，在陈明正导演艺术的魔力调度下，俨然成了一个精品，这就是陈明正的功力！
三、从现实主义到再现美学的全新诠释
如果说陈明正执导的洋溢着“海派风味”的上述的话剧基本上均是现实主义的处理，那么陈明正更绝的绝活是他对导演艺术中的再现美学所作的全新的诠释，而《黑骏马》、《芸香》等剧则是这种诠释的出色展现。
根据著名作家张承志同名小说编剧的话剧《黑骏马》，是陈明正从受单一的斯坦尼体系“体验派”理论影响，嬗变至对现代派，先锋派戏剧博采众长、为我所用、为我所变的写意戏剧观的范例，也是他的导演观、戏剧观发生巨变的典型。这种散点式结构的戏剧，表现的是一位内蒙骑手回归大草原寻找失落爱情的故事，全剧时空变换多，内心独白多，倘若用话剧的传统写实表演手法很难表现得淋漓尽致。陈明正和其合作者决定用写意、象征、诗化的戏剧语言来进行二度创作。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延伸观众席的大斜平台，绿色灯光下它变成了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蒙古包、栅栏、奶桶、牛车轮子均用光束勾勒成剪影，写意的布景与戏的写意风格一脉相承。大量的形体语言与造型功能，把生、死、恋、别通过富有美感的舞蹈动作揭示出来。女主人翁索米亚的分娩， 用4个仙女围着她满台翻滚，象征胎儿的躁动，索米亚的大幅度扭动，隐喻着生命诞生的艰难，婴儿的惊啼，表示生命的活力……在这里，陈明正把人生升华成庄丽的自然运动。用大量的形体动作和造型功能来外化剧中人的思想情感，既有哲理性，又有诗意。舞蹈的律动被十分形象地揉合进剧情，成了塑造人物个性和展示情感的有机组成部分，但又并非只是现代舞，还有戏曲身段，乃至动物模拟训练的形体语言，一切都在陈明正高超的调度和组合中浑然一体。在这里，天幕的各种图形的投影，使充满大草原生活气息的各种场景，化为主人公内心冲突、反思的意识，化为某种哲理的隐喻。在这部话剧里不但有西方现代派戏剧各种手法的展示，百老汇音乐剧中现代舞、幻觉、象征的综合，甚至西方现代派影视中的蒙太奇借鉴，时空交错，夸张变形，主观镜头的舞台体现，但它仍有强烈的中国特色和中华民族的风格。此剧赴京公演，引起了戏剧界的震撼，受到了著名导演、中戏院长徐晓钟和戏剧大师黄佐临的推崇。
我们可以在陈明正执导的《芸香》中，看到演员用形体模拟动作展示内心活动的魅力，当主人公突然发现珍藏的恋人的众多信纸均是一张张白纸，那种失望、失落、肝肠寸断、痛心疾首，通过形体动作、造型功能以及画外音等手段展示得令人毛骨悚然。
从现实主义的多元拓展到再现美学的全新诠释，陈明正用他的大量变幻多姿的导演实践，在观众面前展示出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的戏剧魔方的神奇魅力。而他自己，也正是在高擎海派戏剧大旗的舞台实践中，完成了从戏剧学府杰出教授到广采博收的大导演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