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记忆工程及其走向探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探析论文,走向论文,记忆论文,城市论文,工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近三十年来,我国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逐步建立起以大城市为中心、中小城市为骨干、小城镇为基础的多层次城镇体系。在城镇面貌发生巨变的同时,城镇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却面临沉重的压力。诚如《城市、人、记忆》一文的作者所言:“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的城市化、现代化进程突飞猛进。‘中国城市走在超速现代化的路上,成为一个建构和摧毁同时并存的空间,都市民众的感性受到眼花缭乱的强刺激,民众正承受着强烈的远大于波德莱尔时期的震惊体验’。”[1]
城市不仅是物质实体的组合,更是精神实体的聚落。作为人类属性的产物,城市最理想的状态除了经济快速增长之外,更应符合人性化生存与发展的需要,具有独特的人文特质和精神内蕴。而城市记忆是城市形成、变迁和发展中形成的具有重要保存价值的历史记录,涉及城市活动的各个领域。完整的城市记忆对于城市的管理、建设及其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并具有不可替代的城市“身份论证”作用。
为了应对我国城市化进程中城市记忆“建构和摧毁同时并存”的客观现状,更好地抢救和保护城市历史面貌,力图担负起收集保护和开发利用有关城市往昔生活、城市传统文化、城市发展与历史变迁等历史资料,记录和追寻城市发展轨迹,延续和保护城市“文脉”的城市记忆工程应运而生。
一、城市记忆工程的缘起及其拓展
城市记忆工程缘起于我国文化界针对大量古迹遗存、历史建筑、历史街区在城市改造、更新中遭到前所未有的建设性破坏这一实际而发起的历史文化保护活动。“许多文化名城,特别是一些规模较大和经济较为发达的城市,至今已难得找到较为完整的历史街区和历史地段了。我们的城市正以远离多样性、差异性和历史文化特色的方式失去记忆。”[2]“城市空间的异化以及人与物固有关系的突变,已经使城市人群再难体验到位于城市精神家园中的认同感与归属感。”[3]在文化界一些有识之士提出保护和抢救城市历史面貌倡议的背景下,文化部门、文物部门、建筑界、图书档案界等多个领域的有关人士以高度的文化觉醒、文化自觉、文化责任,关注“城市记忆”的保护问题并身体力行地开展了多方面的探索。但就实施的力度和工作范围看,档案部门不仅是“城市记忆工程”的直接提出者,更是其主要的倡导者和实践者。
2002年3月,青岛市档案部门率先启动“城市记忆工程”,计划用4年左右的时间建立起一个全面反映青岛市基本面貌的多媒体档案信息数据库,与互联网互联,面向社会开放。这项活动“旨在通过一系列抢救性举措,丰富馆藏档案的载体形式,创新为现实服务的手段,同时,也担负起记录历史的重任,积累、保存好全面、生动、系统反映城市发展历史的宝贵的档案财富。”[4]
此后,北京、上海、天津、重庆、武汉、广州、沈阳、太原、长沙、福州、大连、青岛、柳州、南通、苏州、威海等地的档案部门相继推出“城市记忆工程”,而且,这一活动区域还在日益扩展,不断有新的城市档案部门加入到“城市记忆工程”行列中来。各个城市的档案部门以各自鲜明的主题开展了各具特色的活动,比如:北京市档案馆从胡同入手梳理城市记忆,在小胡同里做大文章。上海市在《上海市档案事业发展“十一五”规划》中提出以档案资源抢救、馆藏档案数字化、城市数字记忆、档案开发服务四个子项目,抢救性地收集有关上海城市发展的具有永久保存价值的各种形式的档案资料,完整记录上海城市发展的历史轨迹,为构筑和完善城市记忆,塑造城市文化和城市精神提供服务。天津市档案馆配合全市人才战略,实施“杰出人才建档工程”。广州市城建档案馆以城市各类景观图片和鸟瞰广州“航拍成果展”展示不同时期广州城市面貌的历史变迁和发展历程。长沙市档案馆开展以“把最宝贵的东西放在最安全的地方”为主题的系列征集活动。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石拐区档案局提出要“留下城市记忆、记录人民生活、传承历史文化”。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式的“城市记忆工程”活动“将记录重大活动、城市变迁与抢救性收集城市记忆档案资源相结合,将城市记忆档案资源建设与开发并举”,成效显著。
概言之,随着城市记忆工程的不断推进与日益深化,城市记忆工程的建设目标从初创时的抢救性记录城市变迁、保存城市历史记忆,逐步升华为挖掘城市文化底蕴、深化档案资源建设、强化档案服务能力等方面;城市记忆工程的建设内容由单一向多元拓展,从以城市历史街区、遗迹和建筑原貌拍摄建档为主,逐步扩展为抢救、建立、征集、整合有关城市形成、变迁、发展中具有保存价值的各种文字、图表、声像等各种形式与载体的历史记录;城市记忆工程的建设方式不断创新,从档案部门的单向被动收集为主逐渐向档案部门与社会公众之间的多维互动转变,档案的境外征集、档案的网络征集、档案展览、档案论坛、“档案馆日”等活动风生水起;城市记忆工程的组织也由开始时的民间行为为主逐步转变为当下的组织行为为主。
城市记忆工程作为档案部门采取的推动城市档案工作发展的新举措之一,其进程虽几经曲折,但从它所取得的成效和影响力来看,其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二、城市记忆工程建设的意义
从档案部门现有的实践看,城市记忆工程是档案部门从记忆的角度看待档案及档案工作,积极发挥自身专业优势,以城市记忆工程为抓手推进城市档案工作深化发展的一项重要举措。城市记忆工程的首要目标是为了全方位、多角度、多层次地保留城市记忆,以城市历史发展为脉络,通过拍照、录像、征集和搜集等相结合的方法,在自然、社会、人文等各个领域,把处在快速变革中的城市记忆借助现代技术手段以抢救性方式予以多媒介地记录和保存;其长远目标在于以城市记忆工程为平台,在维护资源主体各方利益、保护资源原件的前提下,整合相关部门已有的档案信息资源,“分门别类建立相应的目录数据库、重要全文数据库、专题数据库,构筑一个集文字、图片、多媒体技术于一体,全面反映城市风貌的档案信息资源系统”[5],促进城市记忆档案信息资源的科学管理与合理共享。因此,在城市记忆“建构和摧毁同时并存”的严峻现实面前,推进城市记忆工程建设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城市记忆工程建设拓展了档案工作发展的视野
随着城市记忆工程建设的逐步推进以及对于城市记忆内涵认识的日益深化,档案部门开始从文化的角度不断反省、不断突破自我,逐步实现了从“档案文化觉醒”到“档案文化自觉”的跃升,档案工作的视野有了重大的拓展,由最初倾向于从城市的历史文化和建筑、风貌等视角关注城市面貌档案的收集和记录,到从城市社会记忆建构和传承的视角开展城市社会历史经济文化等档案的收集和开发利用,而广大档案工作者也不仅仅只是城市历史的守护者,更是建构城市记忆的积极因素,因为“在他心目中,老字号、老房子、老厂子、老学校、老餐厅、老配方等都活着,富有传奇的经历,都有一方文化的根脉,在城市‘除旧布新’的过程中,档案要‘拉历史一把’,挽留住可能失落的记忆。”[6]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城市记忆工程建设“主动记录城市面貌,是档案馆打破传统工作理念,变革工作思路的重大转变,对档案馆档案资源建设和开发利用具有深远的战略意义。”[7]
(二)城市记忆工程建设部分地记录或复原了行将消逝的城市记忆
城市记忆工程的建设实践,体现出档案部门开始将主动记录与接收、征集等并列为档案资源建设的重要渠道,逐步改变以往被动的档案收集工作模式,主动承担抢救性记录城市面貌变化的职责,将名人、名企、名校、老字号等代表城市发展历史轨迹的闪光点尽可能地予以记录或复原,“终于将历史消失前的一瞬,形象地锁定为永久”[8]。例如,自2002年至2006年,青岛市档案馆通过拍摄影像和文字记录,“形成了850条主要街道、120个城市村庄、195个企业事业单位、80座优秀建筑、60个风景名胜点、116个居民小区、40个古遗址、76个里院建筑、37个名特优产品、15条河流、100多个建设项目等共计1752个项目的2万多分钟录像档案和2万张照片档案,在国内率先形成了规模化的城市面貌档案库。此后,青岛市档案局馆又把记忆的视角拓展到城市的文化、社会生活等新的领域”[9]。与此同时,城市记忆工程建设还探索了城市记忆档案资源的积累机制与开发模式,填补了城市记忆保护主体(部门)的缺位与不足,这对于城市记忆的完整与安全、对于国家档案资源体系建设的推进与完善等均具有重要的意义。
(三)城市记忆工程建设搭建起整合开发城市档案资源的平台
在城市记忆工程的建设进程中,成立组织机构,制订实施方案,开展资源调查,建立“城市记忆名录”,抢救性记录城市风貌,广泛征集档案文献,初步厘清城市记忆脉络,摸清城市记忆档案资源的现状,建立城市记忆档案资源数据库,充分利用信息化技术和环境,在维护资源主体各方利益、保护资源原件的前提下,初步搭建起城市记忆档案资源的收集、整合、开发、共享的平台。例如,重庆市档案局在2008年提出在“十二五”期间全面启动“重庆市城市数字记忆”工程,形成以“重庆档案信息网”为主体的开放档案信息公共服务平台,初步建成以市档案馆馆藏为核心,以各区县档案馆馆藏为骨干,以各专门档案馆、部门档案馆馆藏为补充,连接全市各机关档案室的市、区(县)和条块结合的档案信息资源共享体系。上海市档案局则依托政务网把政府公开信息和档案信息的查询服务逐步向社区延伸,进一步充实和完善上海档案信息门户网站,大力推进分布式开放档案目录、数据库一门式查询服务系统建设,逐步形成具有上海特点的全市档案服务网站群,为社会公众提供便捷的档案信息资源网络化服务。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城市记忆工程建设也为档案部门提高档案服务能力和拓展档案服务领域提供了一个更宽广的平台。
(四)城市记忆工程建设提供了档案部门与社会互动的结合点
城市记忆工程建设以抢救城市历史、保护城市文脉为目的,具有较强的感召力和凝聚力,容易得到社会各方面的认同、响应与支持。以城市记忆工程建设为切入点,有助于档案部门转变观念和认识,强化档案资源建设,最大限度地满足社会对于档案服务的需求。以城市记忆工程建设为平台,也有助于激发社会公众参与保全城市记忆的热情及其责任感,增强社会公众保护城市记忆档案的自觉意识,加强档案部门与社会公众的联系。以此为结合点展开多方面的互动,既可以引起社会更多的关注和支持,也有益于深化城市记忆工程建设,使城市记忆工程建设的成果更好地融入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发挥其独特的作用。
三、城市记忆工程的再认识
城市记忆工程建设从记忆的角度看待档案及档案工作,为档案工作的发展拓展了视野、搭建起平台、提供了互动的结合点,并部分地记录或复原了行将消逝的城市记忆,但我们不能就此认为城市记忆工程是档案部门应对挑战、突破瓶颈的“万能钥匙”,应正确认识和客观估计城市记忆工程在档案工作发展中的地位与作用。
据不完全统计,近十年来,祭起城市记忆工程大旗的档案部门已超过50家,且存在数量有不断增加的趋势。
就总体而言,对于城市记忆工程功能作用的主流认识,以肯定的居多。有代表性的观点诸如:“‘城市记忆工程’不是政绩工程,不是一次性工程,也不是领导工程,它是档案部门承担社会记忆传承的使命工程,是档案部门开展城市文化建设的‘文脉工程’,是档案部门服务民生的情感工程,是档案部门参与城市重点工程建设和重大活动的接轨工程,它也是提高档案部门影响度的品牌工程”;“城市记忆工程既是城市文化的抢救性工程,更是城市文化的建设性工程”;“‘城市记忆工程’是档案部门传承与建构社会记忆的亮点工程”;“档案工作者在‘城市记忆工程’中用行动阐释了‘档案工作者不仅是历史的守护者,更是建构社会和历史记忆的积极因素’。城市记忆工程为档案学界开展社会记忆保护、传承与建构研究搭建了实践载体,为档案事业再创新局面提供了新的切入点、契机。”[10]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事实上,现有的统计分析表明,目前所推进的城市记忆工程建设,绝大多数都是以记录城市面貌、强化档案资源建设为切入点和目标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笔者认为城市记忆工程只是特定时代的产物,是档案部门基于档案工作职责使命与“档案文化自觉”而找到的一个“切入点”或“抓手”,对以往未予以重视的、未纳入归档范围的乃至流失在外(国内民间、国外)的具有保存价值的城市记忆所开展的一项抢救性、补救性工作,因此,确切地说,城市记忆工程只是一项补缺工程,若将其称之为“品牌工程、亮点工程、文脉工程”,似乎与实际有一定的出入,会带来不必要的误解。而如若将“记忆工程”作为一个筐,试图将相关区域历史文化记忆的积聚及其管理全部纳入其中,并“以档案部门建档存史的特有方式和视角主动记录和见证当下社会经济发展的方方面面”[11],其愿景自然是美好的,且不论档案部门实现“从被动接收转到主动存史”的突破,做到“主动去记录、见证当下事、当下人”是否靠谱,也不说档案部门“组建自己的声像拍摄队伍,跟踪拍摄重要领导实地调研,重大活动、重点工程建设过程等”是否可行,如此这般的“记忆工程”势必对现有的档案工作机制及其模式带来重大的影响乃至致命的冲击,制约档案工作的健康发展。
四、城市记忆工程的可能走向
记忆是时间与空间的结晶,聚焦于过去,映射着当下与未来。我们的生命中贮满了记忆,人类也在这些记忆中成就了自己。
以城市记忆工程建设为切入点,在特定历史时期内确实推进了特定区域档案工作的深化发展,但对城市记忆工程本身,应予以更多理性思考与客观评判,既不应过高地估价其已发挥的作用,也不应对其的可能发展寄予过高的期望,毕竟,从其本原而言,城市记忆工程建设更多的只是发挥着拾遗补缺的作用,因为我们关注的重点不仅仅在于过去,更在于当下。
由于“一个社会记忆什么,如何记忆,映现社会的内在机能,彰显着时代的气质,甚至预示着未来的命运。从这个意义上讲,社会记忆不仅仅是历史的,同时也是政治的、社会的、文化的。”[12]因此,在记忆观逐渐成为档案界探究档案现象新视野的当下,从记忆的角度研究城市记忆档案及其相关管理活动,既有助于我们获得对于城市记忆档案属性、功能、价值等新的意义诠释,更有助于我们重新思考在城市档案管理活动中我们应收集和储存哪些城市记忆。
就整体而言,目前我国城市记忆档案资源的形成主体和主要来源为有关的党政机关、人民团体、国有企事业单位等,其档案由有关的档案馆(室)依法实行集中统一管理,经过长期的努力,已基本形成较为良性的档案资源管理运行体系。
但与此同时,随着我国的城市经济转制、社会转型以及社会主义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建设的深化发展,城市档案的形成主体和来源开始呈现出多元化的格局,社区档案、非公有制经济组织档案、行业协会档案等新领域档案层出不穷,而新技术的发展,更使档案的载体类型日新月异。也正是这些变化,为我们现有的档案资源管理运行体系的未来发展拓展了新的空间、提出了新的要求。
为了确保城市记忆能真实反映城市发展的轨迹,在建设“覆盖人民群众的档案资源体系”的宏观背景与客观要求下,我们必须脚踏实地,立足于现行的城市档案工作体制、机制,认真研究城市化进程中城市发展的特点与规律,兼顾城市建设、管理、发展的多样化需求,探究具有时代特点城市记忆的内涵、特点及其范畴,理性分析现行档案资源体系与城市记忆档案资源之间的“剪刀差”及其成因,努力完善城市记忆建构、传承、保护等相应机制与规范,加强规划指导,从而及时将正在形成的城市记忆或者行将形成的多维度的城市记忆纳入常态化的档案工作体系、档案资源建设体系之中,力争使以往略显无序的城市记忆行为实现知识化的普及、规范化的管理、制度化的运转,使城市记忆的范围更加宽广、城市记忆的内容更加系统、城市记忆的载体开始规范、城市记忆的保管更加科学,不留遗憾、不留死角,以免后人重走我们今天正在走的路。
总之,城市记忆工程并不是一个筐,也不应该是一个筐。城市档案工作的未来发展不能言必称“记忆工程”,也无须言必称“记忆工程”。如若冀望城市记忆工程能闪耀出更为夺目的光芒,或有赖于职能部门赋予城市记忆工程以更为宏大的使命,或有赖于学术界揭示出城市记忆工程所蕴含的更为丰富的时代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