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社会科学中的建构主义范式,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范式论文,社会科学论文,建构主义论文,旅游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引言
自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西方社会科学领域出现了许多与过去正统的理论歧异的理论流派或学说,如常人方法论(ethno-methodology)、解构论(deconstruction)、话语分析(discourse analysis)、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等等。尽管这些流派不同,它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强调知识与社会现实的建构性,因此,有学者把这些流派概括为“社会建构主义”(social constructionism)[1]。
按照科学社会学家库恩(Kuhn)的立场,建构主义是一种区别于传统实证主义的一种新的范式(paradigm)。库恩认为,科学对事实的观察和说明总要通过现存的范式或理解的框架而展开[2]。范式往往决定我们把对象看作什么,也决定我们对对象作怎样的描述和解释。范式是解释世界的工具,而科学家只能依据范式做出适合于范式要求的解释。不同的科学学术体可能采用不同的范式,对于事物的解释也必然不同。从这个意义上说,科学的发展事实上是“范式”更替的过程。
建构主义作为一种新的研究取向或研究范式,其主要主张在于批判传统实证主义中的理性主义取向以及方法论中的客观主义和绝对主义等,强调的是思维视角上的建构性、社会性、互动性和系统性与方法论上的相对主义。建构主义的出现,表明社会科学界开始对以往的学术研究实践进行了更为深入的反思,并试图对社会科学的本质以及社会现实的性质做出新的论述,成为社会研究方法论中后实证主义革命的一部分。
建构主义在旅游研究中同样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一些旅游研究的学者旗帜鲜明地打出了建构主义的旗号[3]。有些学者尽管没有打出建构主义的旗号,却遵从了建构主义的立场[4]。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学者在他们的研究实践中有意无意地采用了建构主义的视角。旅游学中建构主义的兴起,是旅游研究者进行学术反思,从而促使旅游学术研究走向深入的体现。
本文的目的在于对旅游研究中的建构主义进行分析和论述。本文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对建构主义的内涵和一般特点进行简短论述;第二部分分析建构主义在旅游研究中的应用;第三部分则对未来旅游研究中的建构主义取向进行分析。
2 建构主义的本质、内涵及特点
关于建构主义(或社会建构论)的历史演变,已经有不少学者进行了介绍[5-8],无须赘述。本文主要概述建构主义的基本观点、立场和特点。
史基万特(Schwandt)论述了建构主义的两个基本理论立场。第一,在本体论上,不同于传统的实在论或实证主义立场,建构主义认为,并不存在一个独立于人的思维活动或符号语言的“唯一的”、“真实的”世界,现实世界是人的解释或建构的产物,而这种解释具有不同的“版本”。因此,现实是多元的、具有弹性的。没有“唯一”的现实,只有不同“版本”的现实。现实对不同的人呈现为不同的样子,因为它是人们建构的产物。第二,在认识论上,建构主义认为,知识的效度(正确性或真理性)并不在于它是对独立存在的现实世界的符合或真实摹写。相反,知识是某个特定视角的产物。知识或真理是创造出来的,而不是通过思维去发现的。人们所持的视角或立场不同,所创造出来的知识就不同[9]。
因此,建构主义对许多人们习以为常的知识采取的是批判的视角。在社会学家波尔(Burr)看来,建构主义主要有以下特点。首先,建构主义是反本质主义(anti-essentialism)的。由于社会世界是由人构成的,是社会过程的产物,因此,人或事物并没有一个“绝对的”本质。无论是人的“本质”,还是某一事物的“本质特点”,都是被建构出来的。其次,建构主义是反现实主义(anti-realism)的。建构主义不认为知识是对现实的直接认知和反映,所谓的“真理”的概念是存在问题的。在建构主义看来,人们建构了不同种版本的“现实”,而知识的获得和产生则来源于不同视角和不同利益取向。第三,建构主义认为,任何形式的知识都是具体历史条件和文化背景下的产物。因此,社会科学(包括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不能仅仅致力于发现人或社会生活的所谓“绝对本质”,而是应该致力于研究某种社会生活或现象出现的历史背景和社会条件。第四,建构主义认为,语言是思想的前提。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不是来自客观“现实”,而是来自其他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而人们思维的方式、理解世界的概念框架都是由人们使用的语言所提供的。第五,建构主义认为,语言是社会行动的一种形式,也就是说,当人们互相交谈的时候,人们也在建构某个事实或世界。这一点与传统社会学的观点,即认为语言只是人们思想和情感的一种被动的工具的观点完全不同。第六,建构主义强调社会互动和社会实践。建构主义认为,对社会现象的解释不应该只停留在传统社会学中的社会结构论,或者传统心理学中的对于个人心理的分析,包括其态度、动机、认知等,而是要对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互动过程进行分析。最后,建构主义强调过程而不是结构。社会研究的目的应该从对人或社会的“本质”探寻转向去分析某种社会现象或知识的形式是如何在人们的社会互动中实现的[1]。
由上不难看出,建构主义与传统的社会科学范式不同的一个特征在于,以往的社会科学常常把本体论(世界是怎么回事?)和认识论(认识世界如何可能?)割裂开来,而建构主义则把二者内在地结合起来。伯格(Berger)与拉克曼(Luckmann)在《现实的社会建构》一书中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他们认为,所有的社会现象或社会现实是人们通过社会实践创造并延续的。其中,有三个过程是很重要的:外部化(externalisation)、客观化(objectivation)和内在化(internalisation)。人们按照对世界的理解和知识来指导其行动和实践时,这是对知识的“外部化”过程。当人们的某一观点或观念被他所处的社会大多数人接受,那么这一观点就会进而变得“客观化”和“自然化”,从而成为世界的某种“客观”特征。而后代人在对已有的世界认知的传承过程中(比如家庭和学校的教育)将这些知识“内化”为他们潜意识的一部分,成为他们理解现实世界的主要工具。如此循环,人们所持有的知识和观点,不论是缄默知识(tacit knowledge),还是处于意识层面的知识,都会通过人们的实践而对现实产生客观的后果(即具有本体论意义)[10]。
由此可见,现实不是既定的,而是通过人们的实践和互动不断地被建构出来的。正因为现实是通过行动者建构出来的,因此,社会科学就不能假定存在一个绝对的现实,而必须从建构的角度来看现实是如何被建构出来的,去分析现实的社会建构过程,同时也去分析不同群体的人如何从各自的视角、各自的利益与立场出发所进行的社会建构。
3 旅游研究中建构主义范式的应用
从建构主义立场来看,任何东西都存在着被建构的可能性,包括自然界、社会现实以及人的思维和行动。这种理论视角现在已广泛地被旅游研究领域的许多学者所接纳和采用。下面本文将从“旅游目的地与吸引物”和“旅游体验”的建构两个方面进行概述分析。
3.1 旅游目的地与旅游吸引物的建构
旅游学术界从建构主义来研究旅游最早是从对旅游目的地形象的分析开始的。旅游涉及目的地形象,而任何形象都是建构出来的。事实上,没有形象,就等于没有旅游。但旅游地形象塑造却是旅游生产经营者与文化掮客(cultural broker)对旅游目的地的理想化、浪漫化、神秘化和美化的结果。旅游者心中有关目的地的形象与旅游地的实际状况相比,是存在差距的。旅游形象的塑造过程,是典型的社会建构过程。它对旅游者的旅游动机的形成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旅游学术界对旅游建构现象进行系统研究的代表人物当属英国的丹恩(Dann)。在《旅游的语言》一书中,他系统论述了旅游广告、旅游手册、旅游游记等旅游话语对目的地形象和旅游体验的建构作用,分析了旅游语言或话语在建构旅游目的地与旅游体验的过程、规律和特点[11]。例如,旅游广告在介绍一个目的地时,往往采取过滤的做法,对那些迎合旅游者期盼的目的地特征加以渲染和扩大,而对于那些违背旅游者期盼的目的地特征,则加以忽略或回避。以英格兰中部为例,呈现在旅游宣传册中的英格兰中部被塑造成一个自然浪漫的目的地,但事实上英格兰中部是英国的工业重镇,但工业化特征在旅游宣传册中只字不提,因为它违背了旅游者的期盼。麦克隆(McCrone)揭示了旅游手册如何通过景观的选择和过滤把苏格兰加以美化的建构过程[12]。
旅游研究者们把这种旅游广告(包括旅游手册)的做法视为运用表征(representation)对旅游目的地的形象塑造。而所有关于旅游目的地的描绘、论述与摄影图片展示,均被看成是旅游目的地的表征。通过这种表征,旅游经营商或目的地政府以一种有利于吸引游客的方式来塑造目的地形象,从而对目的地进行了文化改造、再生产或建构。这种旅游地形象建构的例子不胜枚举。比如,威尔逊(Wilson)通过欧洲有关塞舌尔岛国(Seychelles)的话语分析,揭示了旅游目的地的社会建构过程。从19世纪中叶直到20世纪50年代末,欧洲人均把塞舌尔的克里奥尔人描述成“未开化的、懒惰的、醉醺醺的、爱撒谎的、乱性的、爱偷窃的、迷信的”[13]。但是,随着20世纪60年代末塞舌尔开发旅游业,欧洲人对塞舌尔的话语表征完全改变,在欧洲人的文学作品中,塞舌尔变成了一个旅游天堂,一个新发现的伊甸园。
此外,随着西方游客对第三世界旅游发生兴趣,有关第三世界旅游目的地的旅游表征也发生了变化。过去,第三世界往往被描述成落后、野蛮、不开化,但在今天有关第三世界的旅游话语中,第三世界旅游目的地被神秘化了,它们被描述成具有异国情调的、本真的、具有淳朴民风的地方,而一些与西方旅游话语相冲突的因素,如都市形象、工业形象、瘦得皮包骨的非洲儿童等则被刻意回避[14-17]。
旅游地的表征反映了旅游目的地的建构过程,说明了某一“地方”(place)之所以成为旅游目的地,成为旅游者消费的对象,实际上是历史的选择,是当地政府、旅游开发商与销售商、土著居民以及游客共同地、社会性重构原地方后形成的一个“非真实世界”,它反映了一定社会阶层和社会集团及其代表人物的意志[18]。可见,旅游目的地的形成过程,无论是其形象还是品牌,都离不开旅游地表征的建构,而这种表征恰恰是社会建构作用的结果。
事实上,不仅旅游目的地的形成是社会建构的产物,旅游目的地的吸引物的形成和发展也是如此。从社会建构的角度来看,旅游吸引物并不是天生的、固定的或一成不变的,它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的。其原因就在于旅游吸引物不仅具有客观或物理属性,它还同时具有社会属性。从某种意义上说,旅游吸引物正是因为承载了某种社会价值或理想才会被人们所追捧,成为热门的旅游景点。而这种社会价值或理想转移到旅游吸引物的过程正是旅游吸引物的社会建构过程。
厄里(Urry)通过对英国湖区的研究,揭示了湖区是如何通过浪漫主义文学而被建构成当今英国代表浪漫主义价值的旅游胜地的。在18世纪,英国湖区在英国人心目中仍是荒凉的地方,但是,在19世纪的浪漫主义运动中,英国湖区的形象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例如,在华兹华斯的诗歌中,湖区成为浪漫之地,成为承载浪漫主义价值与理想的地方,并进而逐步成为英国的旅游胜地[19]。由此看来,旅游吸引物的发展和变化是离不开社会文化价值和理想的变化的,旅游吸引物因为承载了某种主流的社会价值或理想才变得具有吸引力,旅游吸引物的形成离不开社会建构的过程。
3.2 旅游体验的建构
在表面上看,旅游体验是旅游者自己的事情,是旅游者的主观感受。但实际上,旅游体验也是被旅游者之外的各种社会、文化因素所建构的。如何观看一个旅游景观或旅游现象,不完全是一个自发的过程,而是一个文化熏陶的产物。人们的信念、动机、趣味与立场,不但决定人们如何分配他们的注意力,而且决定了他们如何去解读我们所看到的现象。这些信念、动机、趣味与立场正如一个照相机的取景框,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什么东西进入人们的视野,什么东西排除在人们的视野之外。也就是说,每个游客都有一个“定框”(frame),这个定框决定了他们的“观看方式”[20]。而这个定框往往来源于人们所受的教育、所处的文化、所处的社会圈子。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旅游者的旅游体验是社会建构的产物。
英国社会学家厄里1992年提出了旅游凝视的概念,用以说明旅游体验行为的社会性。他指出,旅游凝视有五种类型,包括浪漫主义的凝视、集体主义的凝视、观望的凝视、环境的凝视和人类学的凝视(见表1)。不同类型的游客有着不同的凝视方式,也因而有着完全不同的旅游体验。因此,旅游凝视是一种制度化的观看方式,它是旅游者所处的社会和文化训练的结果[21]。
除了旅游者的凝视方式不同而导致不同的旅游体验之外,旅游者在旅行的过程中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全部观看。旅游符号学家库勒(Culler)认为,旅游者事实上是符号大军,他们出游的目的不过是搜集各种有关旅游目的地的符号。他指出,大部分的旅游者更关心去寻找某一文化吸引物或活动所代表的符号或印象,而不是去了解它本身的意义和作用。因此,旅游体验事实上是符号体验。旅游目的地的景观是否值得看,取决于它是否被“标示”。在大多数游客看来,只有那些在旅游宣传册或旅游地图上“标示”为目的地的典型或重要景观,才是值得去看的。而去制定“标示”的部门恰恰是一些特定的权力机构。因此,旅游者的旅游体验,并不是旅游者个人的、纯粹生理性的体验,相反,在旅游者符号式的寻找和观看过程中,旅游者的旅游体验总是以一种隐蔽的方式被建构[23]。
在西方旅游中,本真性作为一种重要的旅游体验,其实也是被建构的。人们之所以从目的地文化中体验到本真性,常常不是因为这些文化自身是本真的,而是因为它们印证了游客输出地关于目的地的刻板形象(stereotype)、信念和期望。这些本真性体验不过是游客所持有的刻板形象、信念和期望在目的地上的投射(projection)。正如布鲁勒(Bruner)指出的,西方游客的本真体验并不是基于对土著人的真实评判基础上形成的,而不过是西方意识的投射而已。“西方游客不会支付几千美元跑到埃塞俄比亚观看儿童饿死,他们付钱是为了观看高尚的野蛮人(noble savage),即他们的想象所臆造的景象”[24]。
4 旅游研究中的建构主义转向及其分析
通过对建构主义范式在旅游研究中的应用概述,不难看出,尽管与实证主义取向的研究文献相比,归于建构主义旗下的研究文献还相对较少,但这一理论视角和研究方法的运用却被证明是卓有成效的。而且,随着旅游研究的深入,这一新的研究范式会越来越多地体现在对旅游现象的分析中。本文认为,它未来在旅游研究中的应用将主要集中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1)重视旅游现象中话语系统的作用;(2)重视符号和意义的建构;(3)重视旅游建构中的主体、对象、途径以及围绕建构形成的社会互动过程。
4.1 重视旅游现象中话语系统(包括语言和图像)的作用
从建构主义的立场看,任何现实都是“被叙说”的现实,因为现实不会自己叙说自己。而任何叙说,都包含了建构的空间。要对现实进行叙说,就必须使用语言或符号。语言(或符号)的使用涉及词语(或符号元素)的选择,我们如何遣词用句(或选择符号元素),便受到我们自己主观因素的影响。因此,当我们使用语言来叙说现实的时候,我们便有意无意地按照我们自己的方式来对该现实进行建构。可以说,对“同样”一个现实,不同类型的人对它的叙说一定是有差异的,这就是说,不同类型的人从各自的角度,按照最符合自己的偏好和利益的方式,来对该现实进行建构。
在社会建构的过程中,语言、话语、学术、大众文化(如小说、电影)和大众媒体(如新闻、广告、网络),均是社会建构的媒介。话语对现实的建构作用主要有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叙说者对现实的建构,他们按照某种独特的方式来使用语言,从而对现实进行建构。第二个层次是读者或听众对叙说者的叙说的再建构。同样的一段话或一句话,在不同的人那里可能会有不同的解读。因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经历和立场,所以他们总是结合自己的经历或从自己的立场出发来解读文本,从而对第一层次的建构进行再一次的建构。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网络的兴起,旅游论坛和旅游博客越来越成为旅游者交流旅游信息的新的平台。由于论坛发表者与旅游业没有直接的利益关联,因而具有较高的可信度。因此,旅游论坛是一种较为有效的建构媒介。不论是旅游论坛,还是旅游博客,都在以某种方式对旅游目的地进行某种建构。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旅游者在出行之前,都喜欢在网络上搜集信息,浏览旅游论坛或博客上的相关信息,因此,这种信息对目的地形象的建构作用越来越大。同时,每个出行过的游客又会加入论坛或博客写作,从而延续对某个目的地的建构过程。可见,旅游论坛或博客均是一种对目的地进行社会建构的新兴的重要话语与媒介。
这种旅游话语的建构作用,王宁认为主要有五个方面。一是旅游话语对旅游者旅游动机的建构。人们的旅游动机从潜在的变成现实的过程中,旅游话语起着重要的形塑作用。二是旅游话语对旅游趣味的建构。旅游话语不仅促使人们决定“是否去旅游”,而且解决了人们“从事什么样的旅游活动”的问题。三是旅游话语对旅游吸引物的建构作用。旅游话语对旅游吸引物的形象建构有着重要作用,它是一种将旅游吸引物加以理想化的机制。四是旅游话语对旅游体验的建构作用。旅游话语对人们的观看方式有着直接影响,并告诉人们在目的地应该体验什么以及如何体验。五是旅游话语对旅游者群体的分化起着建构作用。随着话语体系发生分化,旅游者也随之分化,分属于不同的“话语圈”,其动机、趣味与体验模式越来越与该话语圈内趋向一致,而与其他话语圈则趋于不同或分化[25]。
4.2 重视旅游现象中符号与意义的建构
在传统观念中,旅游吸引物是一个客观的、绝对的客体,它的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从建构主义的角度看,旅游吸引物是社会建构的产物。旅游吸引物总是通过话语、口碑或大众媒体而“呈现”出来的吸引物,因此,它总是以某种方式而被建构出来。建构出来的吸引物不同于“纯粹”客观的吸引物的地方之一在于,前者被赋予了特定的社会意义。也就是说,通过社会建构,旅游吸引物变成了一种符号,并传递了某种特定的社会价值和意义。
因此,在对旅游目的地与旅游吸引物的研究过程中,不能采用一种静态的视角,而是要从动态的角度分析其社会建构的过程。这一社会建构过程,实际上是某种社会价值与意义向旅游吸引物的转移过程,也是旅游吸引物的符号化过程(如图1所示)。
图1 旅游吸引物的“价值建构与价值转移”
注:代表意义和价值所在;→代表意义和价值的转移;资料来源见参考文献[26]。
从上图可以看出,在吸引物的意义建构和价值转移中有两个过程:一个是旅游吸引物的文化生产过程,这个过程主要是由旅游产品生产者完成的,是将社会/文化世界的意义价值生产成为旅游吸引物,并赋予其某种消费价值的商品化过程;而另一个过程则是旅游吸引物的消费过程,这个过程是由旅游消费者完成的,在这一过程中,旅游者通过将吸引物主观化、情感化,旅游者与旅游吸引物进行无言的交流,并在旅游者内心产生移情作用,而作为吸引物替代品的旅游纪念品,也成为个人的价值收藏。旅游纪念品和摄影图片是旅游吸引物的意义向旅游者转移的见证物,并可在日后不断重温。
重视旅游现象中的符号与意义的建构能帮助我们理解为何在不同的历史社会背景下人们热衷的旅游吸引物会不同;同时也能帮助我们理解旅游吸引物背后所代表的符号化的社会价值和理想。
4.3 重视旅游建构过程中的社会关系与社会互动过程
在旅游学术界,持建构主义立场的学者往往把建构对象界定为旅游目的地、旅游地的文化和形象,把建构主体界定为旅游生产经营商、地方政府、文化掮客,把建构途径界定为旅游广告、旅游宣传册或明信片、旅游摄影、旅游专栏、游记、大众文化、大众媒体、旅游网页等,把建构效果限定在目的地品牌的形成、旅游者动机的激活和旅游体验的塑造上。但是,在分析社会建构的过程中,研究者不但要分析建构的主体、建构的对象、建构的途径、建构的环境等,同时要对它们之间的关系和社会互动过程进行研究分析(图2)。
图2 旅游建构主体、对象、途径及其建构关系
旅游中的社会建构过程必然涉及各种社会关系和社会互动过程。其中,以下几个方面的关系尤其值得关注。
第一,权力关系。旅游建构主体包括目的地利益相关者、游客输出地的利益相关者和利益无关者。为此,我们必须分析不同的主体是如何利用其所拥有的权力来对某个旅游现实进行建构的。一般来说,话语权是由资本(经济权力)或政治权力所决定的,因此,某个建构主体的权力越大,就越是具有话语权,在目的地的社会建构中,发挥的作用就越大[27]。
第二,利益关系。人们如何叙说或建构现实,往往是根据这种叙说或建构出来的现实是否最符合自己的利益。所以,在不同的建构主体那里,往往有不同版本的旅游目的地形象。如果说,旅游开发商一定是根据是否有利于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来塑造某种版本的目的地形象,那么,同样地,旅游者也会按照自己的利益来建构不同版本的目的地形象(借助游记)。
第三,立场。在如何看待一件事情上,任何人都有一个特定的立场。立场不同,对该事情的解释就不同。例如,对于一些神秘的自然现象,有神论者往往把它看做是上帝的显灵,而无神论者则认为它是一种暂时还未解开谜团的自然现象。就旅游来说,对于当地居民的乞讨现象,在一些媒体中,它被建构成贫穷落后的现象,而在另外一些媒体中,它被建构成文化多元性。以法国为例,在巴黎出售的明信片中,乞丐乞讨竟然也是其内容之一。围绕旅游发展,不同的主体具有不同的立场。这些立场差异决定了他们会以不同的方式来叙说或建构旅游吸引物或目的地,从而导致不同版本的旅游目的地或吸引物。
5 结语
回顾西方过去的旅游研究,实证主义占据了主导地位。随着20世纪80年代后实证主义的兴起,旅游学界越来越多的学者转而从建构主义角度来研究旅游现象中的社会建构过程。这一范式转向为我们重新审视以往的研究,以及进一步深入研究旅游中的一些现象(如形象塑造),具有不同凡响的意义,值得我们密切留意。
建构主义视角让我们对以往许多假定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多了一份反思和怀疑。以吸引物为例,事物未必总是内在地吸引人。在很大程度上,某种事物成为吸引物是社会建构的结果。我们总是按照某种隐蔽或明显的社会期盼来选择或使用各种符号元素来建构吸引物。因此,建构出来的吸引物已经不是自然物,而是文化物,是符号,是一个被投射了我们的社会文化心理的载体。从这个角度看,旅游的生产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乃是文化的生产。其中,每个人,包括游客,都以某种独特的方式参与了吸引物和目的地的社会建构。
最后,有必要在这里提一提建构主义的具体研究方法。建构主义取向的旅游研究学者主要采纳了话语分析法、文化研究法(表征研究法)和符号学方法。三者其实是交叉的,但各有侧重。话语分析法主要是通过对话语内容与形式的分析,来揭示话语对现实的建构方式和过程。文化研究法(表征研究法)揭示表征的形成过程及其对现实的符号转化过程(即建构过程)。符号学方法主要是分析意义是如何通过符号的运用而被创造出来的。这些从建构主义视角出发的新方法的采用都是值得我们长期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