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词内隐否定的语义层次与溢出条件_语义分析论文

动词内隐性否定的语义层次和溢出条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义论文,隐性论文,动词论文,层次论文,条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隐性否定及其语义溢出

在现代汉语中,否定表达一般采取分析形式(analytic form);即在相关词语前加上否定词,从而表示矛盾的(contradictory)概念①、或者真值(truth value)相反的命题。例如:

“不高”表示的概念跟“高”相反,“这孩子不高”的真值跟“这孩子高”相反。

但是,现代汉语也有为数不多的动词,其本身就可以表示跟一个分析形式相当的否定性意义(negative meaning)。例如:

“否认”表示的概念跟“不承认”相当,“他否认做错了事”的真值条件(truth condition)跟“他不承认做错了事”相同。也就是说,一个不包含否定词的综合形式(synthetic form),有时也可以表示跟包含否定词的分析形式相当的否定性意义。为了跟分析式否定(如“不接受”)相区别,我们称不包含否定词的综合式否定(如“拒绝”)为隐性否定(implicit negation)。

根据初步的考察,我们发现,动词内隐性否定所属的语义层次很不一样。例如:

上述动词中所包含的隐性否定,在这些动词及相关句子的语义结构中,所处的语义层次是很不相同的:有的是断言(assertion)中的(如7a,7b),有的是会话含义(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中的(如7c,7d),有的是语用预设(pragmatic presupposition)中的(如7e,7f)。对诸如此类关于隐性否定的语义层次问题,是本文要讨论的一个主题。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语义层面上的隐性否定意义,有时可以语义溢出(semantic overflow);转移到表层结构的有关句法成分上②,并且用否定词语显性地表达出来。例如③:

从上面的举例可以看出,有的隐性否定意义可以溢出,在表层的句法结构上得到显性的实现;有的隐性否定意义不能溢出,无法在表层结构上实现。甚至同一个表示或者触发隐性否定的动词,在有的语句中其隐性否定意义可以溢出,在有的语句中则不能溢出。我们相信,其中应该有某些限制条件。对隐性否定的语义溢出和词汇实现的限制条件和语义溢出所造成的有关语法后果,是本文要讨论的另一个主题。

2.冗余否定的交际动因和限制条件

隐性否定的语义溢出和词汇实现,使得句子中有一明一暗两个否定性词语;而那个明的否定词恰恰是冗余的,因为它只是那个暗的否定词中的隐性否定意义的词汇实现。那么,语言中为什么需要或容许这种既违反经济原则、又可能造成歧解的冗余否定呢?

对于语言中诸如此类的冗余否定(redundant negation)的动因,Jespersen(1924:332-334)有一个很有启发性的解释。他指出,许多语言都有累积性否定(cumulative negation);即两个或多个否定词附加在不同的词上,它们不再互相抵消,结果仍然是否定的。例如④:

据他分析,这种现象广泛出现于不同语言中的原因是,在累积性否定成为一种习见现象的语言里,普通否定在音丛上是较小的部分:古英语、法语、斯拉夫语中的ne或n-,中古高地(和中古低地)德语中的en或n-,希腊语中的ou,匈牙利语中的s-或n-。由于这些词首音不太重要或者是弱读音节,因此就有必要在句中重复,以防止被人忽略。在强烈的感情影响下,说话人想要绝对保证否定的意义得到充分理解,他不仅把否定词加在动词上,而且加在句中易于构成否定的其他成分上。事实上,他给整个句中蒙上了一层否定的色彩,而不是把否定局限在一个地方。如果说现代英语和德语中这种重复否定比以前少了的话,原因之一也许是,较完整否定词not和nicht取代了较小的ne和en……句中如果只有一个否定词,那么在说话人和听话人谈话的整个过程中,都得牢牢记住它。这时需要的脑力劳动要比利用一切机会重复否定的概念,给句子蒙上一层否定的色彩所需要的脑力劳动多得多(中译本第481-483页)。也就是说,为了强调句子中的否定意义,为了让听话人充分理解说话人的否定意图,说话人不惜为那些语音上较弱的否定词语,在句子的相关成分上再另加一个否定成分。形象一点儿说,这种冗余性多重否定好像是给整个句子撑开了一把否定的大伞。

沈家煊(1999)继其余绪,发挥道,因为原来的句中含有否定的意思而又没有明确表达出来,说话人感到有必要强调否定的意思以避免误解,于是就加上事实上是赘余的否定词。像“避免、防止、后悔、拒绝”这样的词语都含有否定的意义又不是明确的否定词(第122页)。也就是说,为了强调句子中的否定意义,为了让听话人充分理解说话人的否定意图,说话人不惜为否定意义比较隐晦的词语,在句子的相关成分上再另加一个否定成分。

那么,这种另加显性否定词语有没有限制条件呢?沈先生指出:当然,一般总是在否定不如意的事情时,这种强调否定才尤为必要;但是,上面的例(8g和8h)之类是例外(第122页)。可见,对于这种由语义溢出造成的冗余否定的条件,还需要作进一步的研究。

下面我们根据意义和句法表现,把表示或者触发隐性否定的动词分为“防止”类、“避免”类、“差欠”类、“拒绝”类、“否认”类、“小心”类、“后悔”类、“责怪”类、“怀疑”类等类别⑤,分别讨论其隐性否定的语义层次和溢出条件;并且利用这些概念来揭示动词“怀疑”有意义相反的两个义项(“不相信”与“相信、猜测”)的语义机制。

3.“防止、避免”类隐性否定动词

“防止”类常用动词有“防止、防备、防范、制止、禁止、妨碍、阻碍”等,“避免”类常用动词有“避免、以免、免得、难免、避讳、免费、免修、免征、免除、免检、免考、免试、免票、免签、免税、免罪”等。它们的词汇意义中都含有某种否定性语义,这可以从词典释义中约略看出。如⑥:

防止:预先设法制止(坏事发生):~煤气泄漏中毒|~发生交通事故;

防备:做好准备以应付攻击或避免受害:~敌人突然袭击|带上药,~心脏病发作;

制止:强迫使停止;不允许继续(行动):~侵略|我做了一个手势,~他再说下去;

妨碍:阻碍;使事情不能顺利进行:大声说话~别人学习|这个报亭~大家走路;

避免:设法不使某种情形发生;防止:~中突|看问题要客观全面,~主观片面;

难免:不容易避免:没有经验,就~要走弯路;

免修:允许不学习(某种课程):~高等数学|古代史研究生~第二外语;

免罪:不以犯罪论处:十八岁以下的人~释放。

抽象地看,“防止、制止、避免”等的意义可以概括为“使某种事情不发生”⑦。尽管这些词语中没有否定形式,但是其中的否定意义十分明显。这种否定性意义直接作用于这类词语所包含的降级述谓结构(downgraded predication)之上⑧,可以表示为否定算子对一个断言(assertion)的否定操作⑨。比如,“使某种事情不发生”这种意义,可以表示为:“不+使某种事情发生”。可见,在这类词语的语义结构中,这种内部的否定意义是前景化突显的;并且,它对于来自隐性否定动词外部的否定是十分敏感的。表现为:如果对这种隐性否定动词进行否定,那么外部和内部两种否定意义正好互相抵消。于是,“不+隐性否定动词”这种否定格式的意义就是“使某种事情发生”。如“不防止”、“不避免”的意思就是“放任某种事情发生”;“不免修”的意义是“不允许不学习”,即“要学习”;“不免罪”的意义是“以犯罪论处”。“难免”的意义相对复杂一些,可概括为:“不容易使某种事情不发生”。其中有双重的隐性否定意义,词语内部两个隐性否定的意义互相抵消;结果意义为“某种事情容易发生”,跟助动词“容易”的意义相同。因此,根据这种隐性否定对于动词的断言的真值意义的改变作用,我们可以断定:上述几种隐性否定动词中的隐性否定意义,是这些动词的语义结构中断言层面上的否定。

不过,这些动词的隐性否定意义并不都能溢出到表层的句法结构上。因为,隐性否定意义溢出后有时要实现为显性的否定副词,而这种否定副词又必须粘附到受隐性否定动词支配的谓词性成分上去。如果隐性否定动词后面没有可供其支配的谓词性成分,否定副词就没有粘附的宿主(host)了。因此,不及物动词(如:免罪、免票)、体宾动词(如:免修、免征)的隐性否定意义就无法溢出;谓宾动词在不带宾语或带体词宾语的情况下,其隐性否定意义也无法溢出。即动词包含的隐性否定意义溢出并且词汇实现的首要条件是动词后面带有谓词性宾语。

那么,上述隐性否定动词在带谓词性宾语的情况下,其隐性否定意义是不是一定可以溢出呢?答案是否定的。通过初步的考察,我们发现:隐性否定的语义溢出受到严格的句法、语义限制。第一,动词的意义中必须包含对未然事件的明确否定。具体地说,在这种动词的语义表达“使某种事情不发生”中,“使……不发生”这种否定意义必须明确,并且施事使之不发生的“某种事情”(记作E)必须是尚未发生的(即E有未然性体态)。例如:

“防备”的意思着重在应付可能发生的事件E,而不是使之不发生;“制止”的意思着重在使已经发生的事件E不再继续下去,“妨碍”的意思着重在使事件E不能顺利进行,都不是单纯和干脆的使之不发生。因此,其隐性否定意义不能溢出。第二,这种施事使之不发生的事件E必须具有明显的不如意性,即是人们通常不希望它发生的⑩。例如:

“在夜里睡觉、权力集中”等事件没有明显的如意与否的评价色彩,于是听话人在语义理解时无法做出否定性的心理预期,使得支配它们的动词的隐性否定意义不能溢出。第三,整个句子的意义层次相对复杂,使得对那个不如意的未然事件的否定意义有再次强调的必要。例如(11):

在(16a)中,由于副词“再”(表示动作、状态的重复、继续)的语义干扰,因而“防止”中的隐性否定意义有必要溢出,以示对于否定性语义的强调;在(17a)中,由于疑问代词“怎样”(表示对方式的询问)的语义干扰,因而“避免”中的隐性否定意义有必要溢出,以示对于否定性语义的强调。而相应的(16b)、(17b)是比较单纯的结构,“防止”和“避免”中的隐性否定语义不必要溢出;如果溢出实现为否定副词,有可能反过来跟动词中的隐性否定意义相互抵消,从而造成表达错误(语义矛盾)。在(18)中,由于“免得”的否定意义十分显豁,因而其中的隐性否定语义不必溢出;如果溢出实现为否定副词,有可能反过来跟动词“免得”中的隐性否定意义相互抵消,从而造成表达错误(语义矛盾)。在(19)中,由于“以免”的否定意义不如“免得”显豁,因而其中的隐性否定语义似乎可以溢出。在(20)中,由于“难免”本身含有多重否定,其中的一个否定意义就有可能溢出,以便为整个句子的否定性定调子。

其实,要想严格地限定隐性否定的语义溢出的条件是十分困难的。因为,人们对于隐性否定的语义溢出所造成的冗余性否定句的合格性的认识,往往很难达成一致意见。而这又要归咎于隐性否定的语义溢出,本来就是说话人与听话人互相博弈的结果:在说话人方面,他因为担心听话人忽略动词中的隐性否定意义,所以想在隐性否定动词后面的谓词性宾语中加上一个否定词,来强调这种全局性的否定意义。但是,他又担心听话人不能体会到这个否定是前面动词中的隐性否定的冗余表达,担心听话人把它解读成一个实在的否定,从而造成语义矛盾(即跟他要表达的断言意义相反)。在听话人方面,他要猜测说话人的真实的表达意图是什么,说话人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肯定还是否定;从而断定这个谓词性宾语中的否定词表达的是一个真性的否定,还是一个冗余的否定。在句法形式线索不足的情况下,他就得求助于有关的语用原则。因此,事件E的如意与否等语言之外的信息就显得尤为重要。

4.“差欠”类隐性否定动词

“差欠”类常用动词有“差(~一个报告没交)、欠、少(~两个人)、亏(~他一百块钱)、缺少、缺乏、短缺、欠缺、残缺、不足、缺席、失败”等(12)。在它们的词汇意义中都含有某种否定性语义,这也可以从词典释义中约略看出。例如:

差:缺少、欠:~两个人没有来|我就~一个读书报告没有写;

欠:①借别人的财物等没有还,或应当给人的事物没有给:~着一笔钱没有还;

②不够;缺乏:~考虑|就~跪下来求他了;

缺少:缺乏(多指人或物数量不够):~零件|这个地区~雨水;

缺乏:(所需要的、想要的、或一般应有的事物)没有或不够:~经验|~锻炼。

这些动词基本上表示:在理想上(或常规上)应该有的事物,在实际上没有或不够;其意义可以概括为:“不+有/够”。这种动词内部的隐性否定意义对于动词外部的否定也是十分敏感的,结果内外两种否定意义正好互相抵消。于是,“不差、不欠”的意思就是“够、有”等,“不缺少、不缺乏”的意义是“有、具备”等。因此,可以断定:上述隐性否定动词中的隐性否定意义,是这些动词的语义结构中断言层面上的否定。

上述隐性否定动词中,差不多只有单音节的“差、欠”可以带谓词性宾语。在“差、欠”带谓词性宾语的情况下,其隐性否定意义一般是可以溢出的。例如:

在“差、欠”带谓词性宾语时,意思一定是这个谓词性宾语所指谓的事件E没有实现;于是,说话人为了强调这种否定意义(不+E-了),就让隐性否定意义溢出到表层结构上(没有+E)。也就是说,在“差/欠+没有+VP”式述宾结构中,断言层面上的隐性否定可以直接溢出,得到显性的句法实现。

值得注意的是,当“差、欠”带体词性宾语时,一般总是可以推演(entail)出某个处置宾语所指谓的事物的事件没有发生(13)。并且,这种推论性意义(inference meaning)可以用“否定词+动词”的方式在表层结构上实现,从而造成“差/欠+NP+没有+VP”式连谓结构。例如:

可见,在连谓结构“差/欠+NP+没有+VP”中,“没有+VP”表达的是“差/欠+NP”的推论性意义;“没有”可以看作是“差/欠”的隐性否定意义的间接性的显性实现。也就是说,“差/欠”的隐性否定是断言层面上的,但是这种隐性否定意义的溢出还可以借助于动词的推论意义来实现;表现为:动词的断言层面上的隐性否定实现为推论层面上的显性否定,否定性的推论语义得到显性的句法实现。

5.“拒绝、否认”类隐性否定动词

“拒绝”类常用动词有“拒绝、违抗、抗拒、抵制、抵御”等,“否认”类常用动词有“否认、抵赖、反对、抗议”等。它们的词汇意义中都含有某种否定性语义,这可以从词典释义中约略看出。例如:

拒绝:不接受(请求、意见或赠礼等):~诱惑|~贿赂|~执行中央命令;

抵制:阻止某些事物使不能侵入或发生作用:~不正之风|~执政党修改宪法;

否认:不承认:~侵略事实|他~曾经参加过传销活动;

抵赖:用谎言和狡辩否认(所犯的过失或罪行):他极力~年轻时当过土匪。“拒绝、抵制”等表示对于对方的某种提议、行为的抵触性反应,其意义可以概括为“不+接受”。“否认、抵赖”等表示对于对方的某种“指控”的抵触性反应,其意义可以概括为:“不+承认做过某种事情”(14)。这些动词的内部否定意义对于动词外部的否定也是十分敏感的,结果内外两种否定意义正好互相抵消。于是,“不拒绝”的意思就是“接受”,“不否认”的意义是“承认”。因此,可以断定:上述几种隐性否定动词中的隐性否定意义,是这些动词的语义结构中断言层面上的否定。

那么,上述隐性否定动词在带谓词性宾语的情况下,其隐性否定意义是不是一定可以溢出呢?答案似乎是肯定的,但是其语义溢出的过程和细节却异乎寻常。例如:

当“拒绝、抵制”等带谓词性宾语时,这个谓词性宾语往往表示对方要求本方(这些动词的主语所指谓的人)做的某种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拒绝、抵制”的断言性意义就是:“不接受别人的某种要求”,由此导出的推论性意义就是:“不做别人要求的某种事情”。可以表示为:“不+接受某种要求”,从而“不+做某种事情E”。通俗和抄近路的说法就是:“拒绝就是不做”。显然,这种事情E具有未然性的体态特性。当说话人要强调推论意义中的这种意志性否定语义时,就让这种表示主观意志的隐性否定语义溢出,并且在表层的句法结构上用否定副词“不”来实现。同时,由于“拒绝、抵制”等动词所推演的事情E只能是有意不去实现的,因而在其宾语中加不加否定副词“不”都不会引起误解。“否认、抵赖”是言语行为动词,其断言意义“不+承认做过某种事情E”的推论意义就是:“说+没有+做过某种事情E”。通俗和抄近路的说法就是:“否认就是说没有”。显然,这种事情E具有已然性的体态特性。当说话人要强调推论意义中的这种已然性否定语义时,就让这种表示已然的隐性否定意义溢出,并且在表层的句法结构上用否定副词“没有”来实现。同时,由于“否认、抵赖”等动词所推演的事情E只能是没有实现的,因而在其宾语中加不加否定副词“没有”都不会引起误解。

从某种意义上看,“拒绝、抵制”等是对言语行为“要求”的抵触性反应,“否认、抵赖”等是对言语行为“指控”的抵触性反应。因此,它们在隐性否定及其造成的否定性推论意义及其溢出方式上,都有一定的相似性。简而言之,这些动词的隐性否定意义是其断言层面上的,但是最终溢出的否定意义却是其推论层面上的,即断言层面上的隐性否定推演出推论层面上的隐性否定,推论层面上的隐性否定最终可以语义溢出,并且在表层结构上实现。

6.“小心”类隐性否定动词

“小心”类常用动词有“小心、当心、注意、留神、留心、留意、看”等,它们的词汇意义中间接地含有某种否定性语义,这也可以从词典释义中约略看出。例如:

留神:注意;小心(多指防备危险或错误):车辆很多,过马路要~。

小心:注意;留神:~火烛|路上很滑,不~就会摔跤。

注意:把意志放在某一方面:~安全|你们要~卫生,不要生病。

“小心、当心、注意、留神、留心、留意”等表示人把思想、意志等精神集中到某种事物、行为、事件或某个方面,以防止危险、错误等不如意的事情发生。其意义可以概括为:“集中精神于某个方面”,以便“不+发生不如意的事情”。其实,只有“集中精神于某个方面”才是“小心”类动词的断言意义;“不+发生不如意的事情”则是“小心”类动词的推论性意义,是人们根据只有“集中精神于某个方面”才能“不+发生不如意的事情”这种信念推导出来的。也就是说,在语言使用者的信念中,前件(implican)“集中精神于某个方面”和后件(implicatum)“不+发生不如意的事情”之间是一种充分必要条件关系。表现为:前件真,后件一定真(如果集中精神于某个方面了,那么就不会发生不如意的事情);前件假,后件一定假(如果不集中精神于某个方面,那么就会发生不如意的事情)。也就是说,“不+发生不如意的事情”是“集中精神于某个方面”的规约性含义(conventional implicature)。显然,这些动词的推论意义中的内部否定对于动词外部的否定也是十分敏感的,会随着断言意义的被否定而产生推论意义的被否定;结果,作用于推论意义的内外两种否定正好互相抵消。于是,“不小心”的意思就是:“不集中精神于某个方面”并且导致“发生不如意的事情”。因此,现实的语言中有这样正反相对的表达方式:“小心摔跤~不小心摔了一跤;留神磕着头~一不留神磕着了头”。简而言之,上述几种隐性否定动词中的隐性否定意义,是这些动词的语义结构中语用推论层面上的否定。语用推论实际上就是会话含义(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简称隐含。因此,也可以说“小心”类动词中的隐性否定是隐含层面上的。

“小心”类动词经常用于祈使句中,表示提醒;即说话人提醒听话人把精神集中于某个方面,以便不发生不如意的事情。当“小心”类动词带谓词性宾语时,就是提醒听话人把精神集中于可能发生的由谓词性宾语所表示的那个不如意的事件;其语用推论意义(即规约性的会话含义)就是:不要/别发生那个由谓词性宾语所表示的不如意事件。在这种情况下,语用推论意义中的隐性否定可以溢出来,实现为否定性助动词“别、不要”等。例如:

由于“小心、留神、注意”等动词所提防的事情E只能是可控、非自主(15)、不如意的,因而在其宾语中加不加否定助动词“别、不要”等都不会引起误解。

7.“后悔、责怪”类隐性否定动词

“后悔”类常用动词有“后悔、懊悔、反悔、翻悔、悔恨、懊恼”等,“责怪”类常用动词有“怪、责怪、责备、批评、指责、指摘、斥责、叱责、怨、恨、可恨、怨恨、抱怨、埋怨、埋汰、不满”等。它们的词汇意义中间接地含有某种否定性语义,这也可以从词典释义中约略看出。例如:

后悔:事后懊悔:买了这套旧房子,妈妈一直~|他也~没有把大学念完;

懊悔:做错了事或说错了话,心里自恨不该这样:他拿了以后又~|~告诉她实情;

责怪:责备;埋怨:他总是~别人|爸爸~我哥哥为人处世太率性;

埋怨:因为事情不如意而对自己认为原因所在的人或事情表示不满:~别人不帮忙。如果抛掉一些语义细节,抽象地看,“后悔、懊悔”等“后悔”类动词表示:主语所指的人在做了某件事情以后,认为自己做错了、不该这样,所以心里怨恨自己。“怪、责怪、责备、批评、指责、埋怨”等“责怪”类动词表示:主语所指的人在别人做了某件事情、或自己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以后,对别人及其所做的那件事情或对自己认为造成不如意的原因所在的人或事情,心里怨恨或公开表示不满,认为别人不该这样或事情不该如此。可见,在这些动词的意义中,都有对动词语义涉及的某种事情E的否定性评价意义;可以表示为:“不该+发生某种事情E”。这种否定性的主观评价意义是这些动词的词汇预设(lexical presupposition),是造成这种动词的主语所指的人怨恨或责怪的前提条件。这种隐性否定意义可以用显性的词汇形式来实现,并在由这种动词构成的有关句子中跟动词共现;而且,即使对这些动词进行否定,这种否定性评价意义仍然可以保留。例如:

可见,这种动词意义内部的否定性评价语义,对于动词外部的否定是不敏感的。从外部否定不影响这种否定性评价意义的保持这一点来看,这种否定性评价意义应该是这些动词的语义结构中预设层面上的隐性否定(16)。

当“后悔、责怪”类动词带谓词性宾语时,这个宾语所表示的某种不如意和不该发生的事情E显然具有已然性的体态特性,因此这种谓词性宾语通常有表示实现意义的体态助词“了”。当说话人要强调动词预设意义所认定的“不该”这种主观性否定评价语义时,就让这种表示主观评价的隐性否定语义溢出,并且在表层的句法结构上用否定副词“不”加上助动词“该”来实现。例如:

因为助动词“该”要求其谓词宾语具有未然性的体态特性,所以表示不如意事件E的谓词性宾语中原来的“了”通常必须删除。

值得注意的是,在对“后悔、责怪”类动词进行否定的情况下,“不该”这种表示预设意义的成分,可以出现在这类动词的谓词性宾语(述宾结构)中的宾语的修饰语中,如例(32)-(35)所示;但是,一般不能直接出现在这类动词的谓词性宾语之前。例如:

原因在于肯定式的“后悔、责怪”类动词,跟其预设意义“不该”是一种自然和谐的配对;否定式的“后悔、责怪”类动词,跟“不该”这种预设意义不是一种自然和谐的配对。当“不该”这种预设意义溢出到表示述语(支配表示不如意事件E的谓词性宾语)这种较高的句法位置时,语义上的不协调就比较显著,可接受性就差;而居于表示不如意事件E的谓词性宾语中的宾语的修饰语这种较低、内嵌层次更深的句法位置时,语义上的不协调就不太显著,可接受性就高。

毛修敬(1985:63)指出,当“后悔、责怪”类动词跟“不该”一起出现时,后面的VP一般必须是肯定形式;如果VP是否定形式,“不该”就不能出现。我们认为这种限制条件是不存在的,否定式VP作“后悔、责怪”类动词的宾语时,可以出现“不该”。例如:

正是“后悔、责怪”类动词的词汇预设中否定性评价意义的独立性,阻止了听话人把这种否定性评价意义的冗余性实现形式“不该”跟后面VP中的否定词进行语义抵消;即听话人不会把(44b)中的“不该没杀了刘邦”理解为“应该杀了刘邦”,也不会把(45b)中的“不该不给我零花钱”理解为“应该给我零花钱”。

8.“怀疑”类隐性否定动词

“怀疑”类常用动词有“怀疑、疑心(~他们做了手脚)、疑惑、质疑”等。在它们的词汇意义中都含有某种否定性语义,这也可以从词典释义中约略看出。例如:

怀疑:①疑惑;不很相信:他的话叫人~|对于这个结论,谁也没有~;

②猜测:我~他今天来不了|大家~他是美国人。

“怀疑①”的意义可以概括为“[有点儿+]不+相信”(17),其内部否定意义对于动词外部的否定也是十分敏感的,结果内外两种否定意义正好互相抵消。于是,“不怀疑”的意思就是“[有点儿]相信”。因此,可以断定:“怀疑①”中的隐性否定意义是其语义结构中断言层面上的否定。

问题是,“怀疑①”的意义“[有点儿+]不+相信”基本上是“疑多于信”,而“怀疑②”的意义“猜测”或“[有点儿+]相信”基本上是“信多于疑”,两者的意义几乎相反。如果承认“怀疑①”是基本义,“怀疑②”是引申义;那么,“疑多于信”的“怀疑①”是怎么引申出“信多于疑”的“怀疑②”的呢?或者说,“信多于疑”的“怀疑②”是怎么从“疑多于信”的“怀疑①”上演变出来的呢?其中,语义朝相反方向引申的反训式演变(“不+相信”→“相信”)的句法、语义机制是什么呢?通过仔细的分析,我们发现:“怀疑①”中的隐性否定及其语义溢出,也许可以为我们解开上述谜团提供关键性的线索。

根据上文的研究,否定性动词中的隐性否定意义,只能溢出到该动词所支配的谓词性宾语中的有关谓词上;于是,当“怀疑①”带体词性宾语、或者它支配的谓词性成分出现在其前面(比它地位还高的句法位置)时,隐性否定不能溢出和发挥作用;在这种情况下,“怀疑①”的意思就是“[有点儿+]不+相信”。例如:

从(46)-(48)的d和e的对比可见,当“怀疑①”支配谓词性宾语时,其隐性否定意义一定要溢出来,并且在谓词性宾语中的有关谓词前显性地实现为“不、没有”等否定词。但是,从“不+相信+E”可以在语用上推演出“相信+不+E”(18)。比如,如果有人说他“不+相信+王刚的法语水平很高”,那么我们可以知道说话人的意思是他“相信+王刚的法语水平不高”。通俗地说,不太相信事物像人们所说的、或像其表面所显示的那样好;导致反向猜测,相信事物实际上可能不太好。其具体的语义运作的动力学模型可以构拟如下:当“怀疑①”中的隐性否定意义溢出到其所支配的谓词性宾语上时,这种溢出的隐性否定意义会反过来倒灌(flooding-back)到动词“怀疑①”上。为了吸收(absorb)这个倒灌回来的否定意义(记作“不”),“怀疑①”只得用其中的隐性否定意义跟它相对冲和抵消;结果,“不”+“[有点儿+]不+相信”≈“[有点儿+]相信”。这样,使得人们只能把这种分布环境中的“怀疑”的意义重新分析(reanalyse)和识解(construe)为:“[有点儿+]相信”或“猜测”等等。于是,“怀疑①”在带谓词性宾语的条件下,从表示“[有点儿+]不+相信”意义,逐步引申出新的意义“[有点儿+]相信”或“猜测”,即派生出了引申义“怀疑②”。这种假设正好可以解释“怀疑”的两种义项在分布上的互补性(complementary):“怀疑①”只能带体词性宾语,不能带谓词性宾语;相反,“怀疑②”只能带谓词性宾语,不能带体词性宾语。

另外,一旦当“怀疑②”的义项确立以后,就除了可以带否定式的谓词宾语之外,还可以带肯定式的谓词宾语。例如:

当然,这些句子的真值条件跟(46)-(48)的d相反。并且,像(46)-(48)e这种带否定式谓词宾语的句子,是“怀疑①”的意义向“怀疑②”过渡的桥梁。于是,在“怀疑②”的义项确立以后,为了避免宾语小句既可以是真性否定、也可以是冗余否定的歧义,这种句子应该逐步退出语言运用。事实也正是这样,在我们调查的500个“怀疑”句中只有下面一例:

(50)民主党越抱怨布什在国家安全问题上做文章,选民们就会越民主党没有属于自己的严肃认真的反恐观点。(CCL语料库)

上文说,在跟(46)-(48)的a-c真值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必须使用(46)-(48)e这种隐性否定意义溢出的格式,而(46)-(48)d这种隐性否定意义不溢出的格式是不合格的。相反,在用“不”否定动词“怀疑”的格式中,这两种格式的合格性正好倒过来(19)。例如:

为什么在这种否定式中,“怀疑①”可以不溢出其隐性否定就直接支配谓词性宾语,而溢出了隐性否定的谓词性宾语反而是不合格的呢?原因在于:“怀疑①”的隐性否定意义已经跟动词外部的否定互相抵消了,再也没有否定意义可以溢出了。没有隐性否定的语义溢出,当然就没有隐性否定的语义倒灌,也没有“怀疑②”的义项浮现(emerge)和形成。结果,在这种否定式中,“怀疑”不能浮现出“有点儿相信”、或者“猜测”的意义;这正好用来解释下面这个分布谜题:为什么“怀疑②”不能出现在这种否定式中(20)?

由此可见,“怀疑”的义项分化及其分布上的互补性,都跟“怀疑”中的隐性否定及其作用方式相关。当然,上面这种分布描写和讨论,是就当代的共时平面而言的(21)。至于历史上是否有过一个(46)-(48)d这种隐性否定意义不溢出也合格的阶段,还有待于调查有关的近代汉语材料。另外,关于(46)-(48)e这种隐性否定意义溢出的格式出现的时代、“怀疑②”义项形成和确立的时代,这些问题也需要调查有关的近代汉语材料才能回答。

9.否定的“上升-下降”和“溢出-倒灌”

从语义上看,否定反映的是概念之间的矛盾或对立关系(22)、或者是命题之间在真值上的反对(inversive)关系。因此,否定对于语言表达式的语义理解的作用十分重大;有无否定词或隐性否定算子、否定词或隐性否定算子落在什么地方(结构位置)、否定的作用范围(辖域)和具体对象(焦点)是什么,会直接影响语句的意义表达。比如,下列德语句子(23):

我们人脑能够在结构和有关词项的语义的引导下,识别否定的辖域(scope)和焦点(focus)(24);并且,还能够识别否定词的在语句结构中的“上升”或“下降”等浮动轨迹。例如(25):

(52)、(53)中a,b两个句子的否定词的辖域不同,句子的意思和语气也随之变化;但是,a这种高层小句否定形式(high-clause negatives),可以有b这种低层小句否定形式(lower-clause negatives)一样的解读(26)。(54b)的结构本来应该跟(54a)一样(否定算子not在全称量词all的辖域之中),只是为了表示强调(=noteven),让否定词上升到句首(否定算子not在结构形式上处于全称量词all的辖域之外),结果否定的大伞笼罩全句;(55a)的结构本来应该跟(55b)一样(全称量词all在否定算子not的辖域之中),但是为了让句子的主语居先和否定词紧靠动词,就让否定词下降到系动词之后(否定算子not在结构形式上处于全称量词all的辖域之中);(56)中都是否定词下降的例子。这种否定词像乒乓球跳动一样上升和下降的句子,都不能简单地直接按照其表层的句法结构来解读否定算子与相关全称量词的辖域关系,从而获得其正确的语义解释。既然人脑具有识别否定词在原位(in situ)还是出位(dislocation)的能力,那么进一步具有识别隐性否定的语义“溢出”和“倒灌”的能力似乎也顺理成章。只是我们对于这方面的具体的运作机制,了解得还不够具体和深入。

注释:

①Jespersen(1924:322)指出:逻辑学家区分矛盾的(contradictory)概念和对立的(contrary)概念,两个互相矛盾的概念加在一起包括了存在的全部事物,因为它排除了中间性的概念;但是,两个互相对立的概念却允许一个或多个中间性的概念。语言通常用派生词或含有否定词的复合结构来表示矛盾的概念,前者如un-happy,im-possible,dis-order等,后者如notwhite,not-rich;但是用不同的根词来表示对立的概念,如young~old,good~bad,big~small。中译本第464页。

Horn(1978:210-211)指出:根据亚里士多德的逻辑,两个对立的表达式可以都取假值(neither young nor old—袁补),但是不能都取真值(*both young and old—袁补);但是,在任何语境中,矛盾关系的成员,一个必须取真值,另一个则必须取假值(如果is rich为真,那么is not rich为假—袁补)。可是,语言中的not good经常表示bad的意思,而不只是good的矛盾概念;就像not bad经常表示quite good的意思一样。

②Chomsky(1965)尝试用纯粹的句法类别来解释句子中词语之间的选择限制(selection restrictions),如:

(1)a.John admires sincerity. b.*Sincerity admires John.

(1b)之所以不可接受,是因为admire等类别的动词要求有生性(animate)主语。Weinreich(1966)认识到乔氏的选择限制理论太强,提出了转移特征(transfer feature)的观念和机制,即一个词中的语义特征可以转移到另一个跟它搭配的词上。这样,可以保证通过组合规则(combinational rules)的操作,从句子的构成成分的意义上推导出整个句子的意义。在他的体系中,只有当特征转移的结果会引起两种对立的特征出现在同一个成分中时,特征转移才被禁止。例如:

(2)a.The horse neighed. b.*The horse miaowed.

(3)a.The cat miaowed. b.*The cat neighed.

(4)a.The animal neighed. b.The animal miaowed.

在(2b)中,当谓语动词miaowed中的特征“猫科”向主语名词horse转移时,跟horse中“马科”的特征发生冲突;因此,句子不可接受。但是,在(4a和4b)中就没有这种冲突;从其中的animal被人们分别理解为指涉马和猫,可见转移特征机制正确地表示了有关意义怎么从动词溢出(overflow)到名词上。详见Leech(1974:141-145;Leech,1981:138-142;中译本,第195-199页)。

③部分例子引自吕叔湘(1985:248);沈家煊(1999:122)。关于这类冗余否定句的合格性,不同的学者和被试有相当大的筝议。但是,真实文本语料中有一批这样的用例。具体情况我们另文讨论。

④我们在Fromkin,et al.(2003:16)找到了法语和意大利语中冗余否定的例子:

French:Je ne veux parler avec personne. Italian:Non voglio parlare con nessuno.

I not want speak with no-one Not I-want speak with no-one

English translation:I don't want to speak with anyone.

⑤Jespersen(1924:334)说英语的“deny、forbid、hinder、doubt”等是表示否定意义的动词,中译本第484页。Givón(1978:89)指出:从历时的角度看,语言中的否定标记大多源于否定性动词,最通常的是“refuse、deny、reject、avoid、fail、lack”等。更加详细的讨论参看Givón(1973)。

⑥我们主要依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商务印书馆,2009年。但是,对部分释义和举例,我们作出了调整和补充。下同。

⑦严格地说,应该用双引号代表语言中的词语、句子等“对象语言”,用单引号代表词语、句子的所指、对它们的语义描写等“元语言”。但是,为了方便,我们在不致引起误解时就不做区分。下同。

⑧Leech(1981:124,142,144-145)把句子中谓词(predicates)及其论元(arguments)构成的语义结构称为述谓结构(predications),并且把充当论元的述谓结构称为从属述谓结构(subordinate predications),把词语的语义结构中相当于一个语义特征的述谓结构称为降级或特征化的述谓结构(downgraded or featurized predications)。这样,名词butcher可以分析为“a man who sells meat”,名词seat可以分析为“a place on which to sit”。中译本第175、201、204-205页。可见,述谓结构相当于后来生成语法中的论元结构(argument structures)。

⑨断言指一个表达式(命题或语句)直接陈述的意义,可以通过否定来颠倒其真值:如果它原来是真的,那么其否定式便是假的;反之亦然。因此,可以用否定操作来测试一个表达式的某种意义是不是其断言。

⑩强调对不如意的事情的否定,正是为了突出正面、积极的事情;其语用动因是人类普遍的乐观原则。

(11)例(20)根据吕叔湘(2009:408)改编。

(12)Jespersen(1924:329)说:有时一个不含任何否定前缀的单词,也可以看作是含有否定的概念;如lack(=have not),fail(=not succeed);但是,我们也可以说succeed是与fail对应的否定词(中译本第476页)。

其实,succeed是有积极评价意义的无标记词,fail是有消极评价意义的有标记词。由于乐观原则的影响,人类语言更普遍地用有积极评价意义的概念(或词语)来形成(或派生)有消极评价意义的概念(或词语),而不是相反;例如:un-happy~*un-sad,im-moral,dis-like,non-fluency。详见Boucher & Osgood(1969)和Osgood & Richards(1973)。因此,说fail是succeed的否定更为自然。

(13)根据Allwood,et al.(1977)中译本等著作,我们把动词entail及其名词形式entailing、entailment翻译成“推演”。其定义为:如果“语句(或命题)p为真,则语句(或命题)q一定为真;语句(或命题)q为假,则语句(或命题)p一定为假”;那么“p推演q”。参看Leech(1981:74),中译本第106页。

(14)“否认、抵赖”等是“叙实词”(factives),当它们带宾语时,预设(presuppose)宾语所表示的命题是一个事实。比如,从肯定式“他否认当过土匪”和否定式“他不否认当过土匪”都可以推演出“他当过土匪”。关于叙实词和叙实性,详见Kiparsky & Kiparsky(1970)、Leech(1981:301-318)chap.15:Factuality和Levinson(1983)。Horn(1978:148)说英语的deny≈‘assert…not’。预设的定义见下面附注(16)。

(15)关于可控、非自主,参看袁毓林(1993:26-28)。

(16)逻辑学上对于预设的一般定义是:如果p推演q,并且~p也推演q;那么q是p的预设。直观地说,预设q是使命题p为真的真值条件。详见Allwood,et al.(1977:149-153),中译本第175-178页。参看Leech(1981:74),中译本第106页;详见Levinson(1983:167-225)Chap.4:Presupposition。可见,“后悔、责怪”类动词也是叙实词,它们都预设其宾语所表示的命题为真。比如,从肯定式“他后悔当了组长”和否定式“他不后悔当了组长”都可以推演出“他当了组长”。

(17)Horn(1978:147、166)说英语的doubt≈‘believe…not’;并且指出:由doubt间接表达的否定命题可以作为后来的“开闸放水”(sluicing)操作的基础形式,但是由regret预设的否定命题、其否定意义被词汇合并进非断言性谓词(nonassertive predicates,e.g.“deny”≈‘assert…not’)的否定命题却不行。例如:

(1)I{?doubt/*deny}that he's coming and I can guess why not.[not=he's not coming].

(2)Mary regrets that he isn't coming and I can guess why{?he isn't./*not.}

(18)从逻辑上说,只有“相信+不+E”(我相信他不笨),可以推演出“不+相信+E”(我不相信他笨)。因为“相信他不笨”跟“相信他笨”是矛盾的,所以“相信他不笨”一定属于“不+相信他笨”;于是,“相信他不笨”为真的话,“不+相信他笨”一定为真。相反,从“不+相信+E”(我不相信他笨),不能推演出“相信+不+E”(我相信他不笨)。因为“不+相信他笨”可以有“相信他不笨”、“相信他庸常(不笨也不聪明)”等“相信他笨”之外的多种可能性;于是,“不+相信他笨”为真的话,“相信他不笨”不一定为真。但是,人们实际上把“不+相信+E”(我不相信他笨)当作是跟“相信+不+E”(我相信他不笨)同义的委婉表达(litotes[rhetoric understatement])。参看Jespersen(1917:52-53),Horn(1978:210-214),以及本文的附注②。

那么,为什么“相信”类谓词会近乎透明地允许“不”类否定算子自由地穿越和通过呢?即在其上层句子和其下层的宾语小句中自由移动呢?因为“相信”表示的是一种在语义强度上适中的概率情态(比“可能”类弱项强,但比“肯定、知道”类强项弱;因此,是中项),对肯定等级上一个强项(如“肯定”)的否定得到一个否定等级上的一个弱项(如“不肯定”),对肯定等级上一个弱项(如“可能”)的否定得到一个否定等级上的一个强项(如“不可能”),对肯定等级上一个中项(如“相信”)的否定得到一个否定等级上的一个中项(如“不相信”)。强项谓词与弱项谓词及/或其否定式可能推演出其宾语小句或其否定式(比如:(不)知道他笨→他笨,肯定他死了→他死了,不可能下雨→不下雨),这使得“不+知道+E”与“知道+不+E”一类表达式的语义差别很大。中项谓词及其否定式不能推演出其宾语小句及其否定式(比如:(不)相信他笨×→他(不)笨),这使得“不+相信+E”与“相信+不+E”的语义差别很小。因为,“相信+不+E”与“相信+E”是矛盾的;根据排中律,“相信+不+E”了就不能“相信+E”(要排除和否定“相信+E”,即“不+‘相信+E’”)。详见Horn(1978:179,193-208),沈家煊(1999:137-140)。

这种信念的否定表达的意义等同问题,曾经引起分析哲学家的强烈兴趣。比如,Hintikka(1962:15)注意到,短语“a does not believe that p”常常用作等同于“a believe that-p”。Deutscher(1965:55)为这样的事实而遗憾:“I do not believe that p”不幸地有两种意义:(1)disbelief[-p];(2)not belief[-p]。Quine(1960:145-146)注意到,“x does not believe that p”等同于“x believe that not-p”,而不是“It is not the case that x believes that p”;并且,他认为这是偶然的习语性含义,可以忽略不计(详见Hom,1978:129-130)。

(19)李兴亚(1987)没有注意到:“怀疑”在受否定时,只能是“不很相信”的意思(即“怀疑①”),不能是“有点儿相信”或“猜测”的意思(即“怀疑②”)。

(20)我们还发现,在“(没有+人)+(怀疑+VP)”一类连谓结构中,因为否定词“没有”与“怀疑”中的隐性否定互相抵消,所以也没有隐性否定的语义溢出和倒灌现象;也就是说,其中的“怀疑”只能是“怀疑①”;“(没有+人)+(怀疑+VP)”≈“(没有+人)+([不+相信]+VP)”≈“人人+相信+VP”。例如:“没有人怀疑叙述是话语建构”(《读书》2010年第6期,第28页)≈“人人相信叙述是话语建构”。

(21)沈家煊(1999:230-231)用“动态交际值”(degree of communication dynamism)的概念和“线性增量”原则,从功能上解释了“怀疑”意义、分布和搭配对象的如意性问题,值得参考。

(22)详见Jespersen(1924:322),中译本第464页。

(23)引自Jespersen(1924:327),中译本第472页。

(24)详见袁毓林(2000)及其所引文献。

(25)例(51)引自Jespersen(1917:53),例(52)引自Horn(1978:144);例(53)-(55)及其说明,均参看Jespersen(1924:327),中译本第472页。

(26)对于这种现象的各种解释方案,详见Horn(1978),简单的说明请参看上文的附注(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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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词内隐否定的语义层次与溢出条件_语义分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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