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方言百年来的元音高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文水论文,音高论文,方言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元音高化是汉语语音史中一个普遍的现象,本文所论之高化是官话语音史都未曾经历的。我们依据的材料来自高本汉记录的20世纪初文水方言[1],20世纪80年代胡双宝记录的文水方言[2],以及我们重新调查的文水方言。[3]我们以此将文水方言语音分为早、中、晚三期。
一 百年前文水方言已完成的元音高化
(一)果摄元音的高化
从高本汉记录的文水方言来看,20世纪初文水方言的果摄字已经完成了中元音的高化。果摄高化的表现形式,如表1所示。
表1 20世纪初文水方言果摄的读音
由表1可以看出,文水方言果摄大体上以中古开合为条件开合有别。为保持这种开合对比的格局,在元音高化之后文水方言必须对原有的音韵系统进行调整,因为原有的系统中开合对比是介音[u]的有无,当果摄的元音高化之后,如果高化后的元音是[u],那么开合之间的对比必然不能继续,因为文水方言没有长短元音[u]VS*[uu]之间的对比,因此文水方言选择了[u]的不圆唇元音为果摄元音高化后的元音,以此来保持果摄开合之间的对比。这种方式在汾西方言中也有类似的表现形式,不过汾西方言采取了进一步的调整,它采用圆唇与否来代替原来的开合对比,如表2所示。
与文水方言同属并州片的祁县方言果摄开口字也经历了同样的高化,且高化后主元音。
表2 汾西方言果摄字的读音
(二)假摄章组字元音的高化
20世纪初,文水方言的假摄章组字也同果摄一样发生了元音高化,结果这些假摄章组字变得与果摄同韵,如表3所示。
表3 20世纪初文水方言假摄章组字的读音
(三)宕江摄舒声字白读元音的高化
同样,宕江摄白读也完成了中元音的高化,只不过宕江摄白读元音高化后并没有和果摄及假摄合流,而是独为一韵,如表4所示。
表4 宕江摄舒声的读音(“/”前为白读,后为文读,下同)
需要注意的是,高本汉在记录中没有同时标明白读和文读,同时也没有说明是白读或文读,但是从早中晚的对比来看,高本汉这里记录的字音是白读。再者,高本汉这里虽然用[u]来记录宕江摄白读的元音,但是这里的[u]却与遇摄的[u]不同,也就是说宕江摄白读不是真正的后高圆唇元音[u]。对此高本汉有比较详细的说明。高本汉说,文水宕江摄白读的[u]是“一个开u,很倾向于θ,所以跟下面遇摄的u不同。”这也是为什么中晚期宕江摄白读元音是[]而不是[u],很可能高本汉所谓的“θ”就是现代“”。
(四)梗曾摄白读元音的高化
梗曾摄白读为前高元音无尾韵是晋方言并州片的特征之一,文水方言也不例外,这应该是文水方言很早就已经完成的元音高化。我们看到这些梗曾摄的白读随着止摄和蟹摄的前高元音一起舌尖化了,如表5所示。
表5 20世纪初文水方言梗曾摄白读
二 百年来文水方言元音的高化和继续高化
(一)高化
1.假摄开口三等精见组元音的高化
20世纪初,文水方言假摄开口三等精见组字元音为中元音,到中晚期,这些字的元音已变成前高元音,如下页表6所示。
由下页表6可以看出,早在20世纪初期,假摄开口三等以母字“夜”就已经高化为[i],不过高化才刚刚开始,还没有扩散到精组字,到中期,这一高化过程在精见两组字中就已经完成了。
表6 早中晚期文水方言假摄开口三等精见组字的读音
2.效摄白读元音的高化
高本汉记录的20世纪初的文水方言效摄字没有白读,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高本汉没有记录白读,一种是当时白读还没有出现。然而中期和晚期文水方言效摄二等牙喉音字和三四等字已经出现了前高元音的白读,如表7所示。
表7 文水方言效摄二等牙喉音及三四等字的读音
那么文水方言的白读高元音是否是突然出现的呢?我们认为不是,这从文水周围的方言可以看出端倪。太谷和祁县方言效摄字的主元音是[o],平遥方言效摄字的主元音是,这些方言效摄字都没有[u]韵尾,由此可以看出这些方言效摄字读后中元音且没有韵尾是本地特征,由此我们推测文水的白读也可能经历了这个阶段。由于太谷、祁县、平遥方言中元音还保持前后对比,而文水方言中元音的前后对比已经消失,故文水方言效摄白读随着假摄麻韵三等字高化为前高元音了。
(二)继续高化
1.前高元音的舌尖化
(1)止蟹两摄前高元音的舌尖化
在官话语音史上,止摄精组字的前高元音最先发生一次舌尖化,是《中原音韵》时代“支思”韵形成的先声,文水方言也不例外,也发生了相同的演变,这不在本文的讨论之列,但我们必须了解,这是声母对韵母影响的结果,和元音的高化无关。然而文水方言除了止摄精组字发生舌尖化之外,来自止蟹两摄的所有的前高元音都发生了舌尖化,这就是元音高化的表现,这一变化在20世纪初还没有发生,到中期已经完成,晚期沿用中期的读音,如表8所示。
表8 止蟹两摄字开口三四等字的读音
(2)梗曾摄白读的舌尖化
由于梗曾摄白读元音高化在止蟹两摄前高元音舌尖化之前已经完成,因此梗曾摄白读便与止蟹两摄前高元音合流,因此与止蟹两摄的前高元音一起舌尖化了,如表9所示。
表9 梗曾摄白读(“—”表示没有白读)
由表9可以看出,梗曾摄白读到中期已经完成舌尖化,而到晚期,由于文白异读的竞争,白读处于弱势,另外,晚期我们调查的是文水的年轻人口音,这应该是受推普工作影响的结果。
(3)遇摄及止摄合口三等白读前高元音舌尖化
遇摄及止摄合口三等白读在20世纪初还读舌面前高圆唇元音,但在中期和晚期已经高化为舌尖元音了,如表10所示。
表10 遇摄及止摄合口三等白读字音
2.后高不圆唇元音的裂化
20世纪初文水方言的后高不圆唇元音是果摄和假摄章组字元音高化的结果,然而这个高元音并不稳定,它在中期已经裂化为,后期沿用中期的读音,如表11所示。
表11 果摄及假摄章组字的读音
由此我们反观和文水毗邻的平遥方言,其果摄字读[ei]韵,它早期大概也经历了元音高化再裂化的过程,或许这将成为该地区的一项小的区域特征。
三 文水方言元音高化的原因分析
(一)晋方言的共性特征
根据乔全生的研究,晋方言是唐五代西北方言的嫡系支裔,继承了唐五代西北方音的许多特征,其中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就是后鼻音韵尾在《切韵》开唇元音后的丢失。韵尾对韵腹具有稳定作用,由于失去了韵尾的制约,唐五代西北方音就出现了宕江摄读同果摄,庚齐互注、清齐互注及青齐互注,这都是元音高化的结果。[4]元音高化是汉语语音史中一个重要的特征,晋方言后鼻音韵尾的丢失更加剧了这一特征,使之成为晋方言元音高化的强势基因,因此,晋方言除了经历了官话方言的元音高化过程之外,还出现了许多官话方言所未曾经历的元音高化现象。文水方言宕江摄白读及梗曾摄白读元音高化即是这一共性特征的表现。
(二)语音系统的调整
1.不同音类的元音高化形成的链式推移
从百年来文水方言元音高化的现象来看,元音高化涉及了不同音类的自中元音向高元音方向高化,为了保持系统的间接性以及音类之间的区别度,文水方言不得不对原有的高元音系统进行调整,这调整的动力就来自推链式的元音高化,如右图所示:
图1 文水元音的高化方式
2.比附性演变
由于假摄和效摄的链式高化推移,使得来自止摄、蟹摄及梗曾摄白读的前高元音[i]变成了舌尖元音,这是系统为保持音类之间的区别而调整的结果。然而另一种调整就使得文水方言显得有点特别,那就是遇摄非知系前高圆唇[y]变成。这显然是一种比附性演变,因为[i]和[y]原是系统中一对开合对比的元音,[i]在推链动力的作用下舌尖化为后,使得[y]在聚合关系中处于孤立的地位,为了达到新的平衡,[y]也舌尖化为了,虽然它没有像偏关和离石方言那样有推链动力的影响。这一点文水方言就和汾西方言有着显著的不同。汾西方言的前高不圆唇元音[i]在推链动力的作用下变成了,而相应的前高圆唇[y]由于没有推链动力的影响,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可见,为了达到系统平衡的比附性演变不像推链动力作用下的演变那样是必然发生的,这是个值得深入观察和研究的课题。
3.原因不明的裂化
文水方言后高不圆唇元音的裂化的方式在汉语方言中是非常少见的。根据朱晓农的研究,高元音裂化显化的几种方式如表12所示。
表12 高元音裂化显化的方式[5]
然而我们看到文水方言后高元音的裂化方式为,这实际上与朱晓农所说的前高元音i>ei是一致的。的裂化在吴语中比较突出,但还没有见到类似文水方言的裂化方式的报告。朱晓农认为前显裂化是出于显化,即增加区别度,然而究竟区别度小到多大程度便开始裂化,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5]拉波夫的3个元音链移通则,对解释已经发生裂化的裂化方式多有裨益,但是对是否裂化没有预测性,因此裂化的原因仍然是个谜。
四 小结
文水方言的元音高化在晋方言并州片是比较突出的,它既经历了官话方言所经历的元音高化,也显示出晋方言元音高化创新性的一面。就文水方言元音高化的动力来源来说,既有晋方言共性特征的影响,也有语音系统自身的调整。文水方言元音高化可以说是晋方言元音高化现象的一个缩影,如果我们把官话方言所经历的元音高化现象称为常态元音高化,那么类似文水方言所经历的官话方言没有经历的元音高化可以称为非常态元音高化。这样,我们就可以说晋方言是汉语方言非常态元音高化非常突出的方言,这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课题,它对研究汉语方言语音结构的演变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