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渤海王国的创建者大祚荣是白山靺鞨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白山论文,渤海论文,王国论文,创建者论文,唐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唐代渤海王国的创建者大祚荣是靺鞨人还是高丽人的问题,中外史学界已发表了大量的论著,众说纷纭。中国学者根据《新唐书·渤海传》等书所载:“渤海,本粟末靺鞨附高丽者,姓大氏”,认为大祚荣是粟末靺鞨人,两唐书都肯定了渤海是靺鞨人建立的国家,认为渤海王国是唐朝的地方民族政权,是中国历史的组成部分。朝鲜学者和韩国部分学者根据《旧唐书·渤海靺鞨传》等书所载:“渤海靺鞨大祚荣者,本高丽别种也”,认为别种就是高丽人。因此,认为渤海是高丽人创建的国家,渤海王国的建立,是高丽(高句丽)的复国,渤海历史是朝鲜历史的组成部分。日本学者多数和中国通说相同,认为“高丽别种”即“本粟末靺鞨附高丽者”,渤海王国是靺鞨人建立的,(注:参见[日]和田清:《渤海国地理考》,《东亚史研究》(满洲篇),开明堂,昭和32年,第55-117页;[日]池内宏:《渤海の建国について》,《满鲜史研究》(中世)第1册。)但也有少数学者认为是高丽人建立的。(注:参见[日]白鸟库吉:《关于渤海国》,《史学杂志》第44编第12号,1932年12月。)个别日本学者,如津田左右吉则认为大祚荣既不是高丽人,也不是粟末靺鞨人,而是白山靺鞨人。(注:参见[日]津田左右吉:《渤海考》、《勿吉考》附录:关于夫余城,《满鲜地理历史研究报告》第1册(1915年)。(邢玉林译,载《民族史译文集》第13辑,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1985年))笔者赞同其说,并提出以下几点补充和看法,目的是抛砖引玉,请方家批评指正。
笔者认为,要搞清渤海大祚荣的族属问题,首先要对《新唐书·渤海传》有一正确理解,而正确理解《新唐书·渤海传》的关键,在于要搞清以下几个问题。
一、白山靺鞨、粟末靺鞨的地理位置及其与高丽的关系
隋、唐时代,高丽(高句丽)北与靺鞨接。(注:《旧唐书》卷199上《高丽传》;《新唐书》卷220《高丽传》。)搞清白山、粟末两部的地理位置及其与高丽的关系,对理解两唐书关于渤海大祚荣的族属问题有重要帮助。
第一,白山靺鞨在高丽辖境内的东北部,“素附于高丽”。隋、唐时代,靺鞨“白山部,在粟末东南”。(注:《隋书》卷81《靺鞨传》。)“马訾水,一名鸭绿水,水源出东北靺鞨白山”。(注:《通典》卷186,边防2,东夷、高句丽。)据此可知,白山靺鞨在今长白山附近,当今吉林省东部延边地区和今朝鲜半岛的东北部。这一地区,早在汉、魏时代,为玄菟郡辖境内的沃沮居地。高句丽太祖大王四年(56),将其版图扩张到沃沮地区以后,沃沮“遂臣属句骊”。(注:《后汉书》卷85《东沃沮传》。)汉、魏时代的高句丽“东与沃沮,北与夫余接”。(注:《三国志》卷30《魏书·高句丽传》。)汉、魏时代,挹娄还在北沃沮之北。(注:《三国志》卷30《魏书·东沃沮传》。)正始五年(244),曹魏派幽州刺史毋丘俭征高丽,攻陷丸都(今集安)。正始六年(245),再次东征,高句丽王位宫(即东川王优位居)逃到买沟即北沃沮。毋丘俭遣玄菟太守王颀追击,“过沃沮千有余里,至肃慎氏南界”。(注:《三国志》卷28《魏书·毋丘俭传》。)可知曹魏军队已到达北沃沮即今图们江流域。到南北朝时代,挹娄称勿吉,这时,北方的勿吉南下进入沃沮故地。到隋、唐时代,勿吉称靺鞨,为白山靺鞨居地。勿吉即靺鞨,与高句丽辖境内的原居民沃沮、高句丽长期以来融合在一起,成为高句丽(高丽)辖境内的属民。因此,“其白山部素附于高丽”,(注:《旧唐书》卷199下《靺鞨传》。)或“白山本臣高丽”,(注:《新唐书》卷219《黑水靺鞨传》。)常随从高丽进攻新罗、百济或隋、唐。隋文帝开皇十八年(598),高丽王元(婴阳王)“率靺鞨之众万余骑寇辽西,营州总管韦冲击走之”。(注:《隋书》卷81《高丽传》。)贞观十九年(645),唐军进攻安市城(今辽宁省海城市东南的英城子屯高句丽山城)时,“高丽北部傉萨高延寿、南部傉萨高惠贞引兵及靺鞨众十五万来援”。(注:《新唐书》卷220《高丽传》。)当进攻时,“每战,靺鞨常居前”,(注:《新唐书》卷219《黑水靺鞨传》。)充当挡箭牌。“白山(靺鞨)本臣高丽,王师取平壤,其众多入唐。汨(伯)咄、安居骨等皆奔散,寝微无闻焉,遗人迸入渤海”。(注:《新唐书》卷219《黑水靺鞨传》。)“高丽既灭,祚荣率家属徒居营州”。(注:《旧唐书》卷199下《渤海靺鞨传》。)由此可知,白山靺鞨因“素附于高丽”,或“本臣高丽”,所以常随高丽出征,高丽灭亡后,白山靺鞨与大祚荣同时徙居唐代营州(今辽宁省朝阳市)。靺鞨的其他各部皆奔散无闻,留在原地者,后来成为渤海的编户。
《旧唐书》所谓:“渤海靺鞨大祚荣者,本高丽别种也”,明确指出大祚荣是靺鞨人,这里所说的“高丽别种”,是指长期以来,居住在高丽辖境内依附或臣属于高丽的白山靺鞨人。朝鲜学者有的认为高丽别种,就是高丽人,如此,则高丽和别种就无区别了,显然是错误的。也有的根据朝鲜史料关于大祚荣是“高丽旧将”(注:《三国遗事》卷1《靺鞨渤海》;李承休:《帝王韵记》;韩致:《海东绎史》卷11《渤海》,均称大祚荣为高丽旧将。)的记载,作为推定大祚荣是高丽人的论据,也是难以令人信服的。唐朝的高仙芝是高丽人,黑齿常之是百济人,他们都在唐朝担任过重要官职,(注:《旧唐书》卷104《高仙芝传》;《旧唐书》卷109《黑齿常之传》。)但他们都不是汉人。大祚荣曾是高丽旧将,但不等于他就是高丽人。从文献记载来看,除白山靺鞨以外的其他靺鞨各部,特别是从南北朝到隋、唐,长期以来和高丽对峙的粟末靺鞨,和“高丽别种”以及“附高丽”的问题联系不上。中国史学界的通说,是根据《新唐书·渤海传》关于“渤海,本粟末靺鞨附高丽者,姓大氏”的记载,认为粟末靺鞨是附高丽者,大祚荣是粟末靺鞨人的附高丽者,即高丽别种。这一通说并不符合粟末靺鞨的实际。
第二,粟末靺鞨依粟末水以居,与高丽邻接,“每寇高丽”,从未依附过高丽。为了正确理解《新唐书·渤海传》的记载,必须搞清粟末靺鞨和高丽的关系,是依附还是对峙的问题。
汉、魏时代,高句丽“北与夫余接”。(注:《三国志》卷30《魏书·高句丽传》、《魏书·夫余传》。)到隋、唐时代,高句丽的北界已推进到粟末水(今北流松花江,亦称第二松花江)一带。这时高句丽的北界,已不再是“北与夫余接”,而是北与靺鞨接,(注:《旧唐书》卷199上《高丽传》;《新唐书》卷219《黑水靺鞨传》。)或“北至旧夫余”(注:《北史》卷94《高句丽传》。)了。因为410年,高句丽已攻占了东夫余即夫余,故这时称“旧夫余”。
在汉、魏时代,夫余周围各族尚未发展壮大,还无力攻灭夫余,所以“其国殷富,自先世以来未尝破坏”。(注:《三国志》卷30《魏书·夫余传》裴注引《魏略》。)从西晋到南北朝时代,中原战乱,东北各族乘机兴起,互相攻伐。夫余在西方的鲜卑、前燕,南方的高句丽,北方的勿吉相继进攻下走向衰亡。夫余在285年和346年,先后两次,由于鲜卑慕容廆和前燕慕容皝遣其世子与恪的大举进攻,夫余王和大批部众被掠走,夫余初居鹿山的王城(在今吉林市龙潭山山城、龙潭山车站附近和东团山山城一带)被夷平。(注:《晋书》卷108《慕容廆载记》;《晋书》卷109《慕容皝载记》;李健才:《东北史地考略》(续集),第99-111页。)346年,夫余“西徙近燕”,(注:《资治通鉴》卷97,晋纪19,东晋穆帝永和二年正月。)其王城西迁到今农安县。(注:李健才:《东北史地考略》,第17-25页。)西迁后的夫余,在前燕的卵翼下,日趋衰落。到405年,高句丽在和前燕、后燕争夺辽东、玄菟两郡获胜后,(注:《资治通鉴》卷114,晋纪736,安帝义熙元年正月戊申条;《周书》卷49《高丽传》。)高句丽好太王乘夫余西迁后部落衰散、东方夫余故地空虚而无防御之机,在410年,大举北上进攻东夫余。东夫余之名始见于414年建立的《好太王碑》,这一东夫余是指在346年西迁夫余之东的夫余,亦即北夫余。(注:《好太王碑》;李健才:《东北史地考略》(续集),第1-14页。)这从好太王攻占了东夫余以后,派遣的镇守官员不是东夫余守事,而是北夫余守事(注:《集安县文物志》第122-127页,冉牟墓墨书。)的记载可以得到证实。410年,夫余前期的王城即初居鹿山的王城,被高句丽攻占以后,成为高句丽防御北方靺鞨南下的军事边防重镇(今吉林市龙潭山高句丽山城)。
高句丽攻占东夫余以后,西迁到今农安县一带的夫余仍然存在,北魏高宗太安三年(457),还有“于阗、扶余等五十余国各遣使朝献”(注:《魏书》卷5,北魏高宗文成帝本纪,大安三年十二月。)的记载就是明证。当高句丽攻占东夫余,将其北界推进到粟末水(今北流松花江)流域时,居住在难河下游(今东流松花江下游)的勿吉(注:《北史》卷94《勿吉传》。北魏时代的难河指今嫩江、第一松花江及黑龙江下游。参见李健才:《东北史地考略》第131-132页。)兴起,大举南下进入粟末水以北的夫余故地,并攻占了高句丽的一些部落,(注:《魏书·勿吉传》载:“其国先破高句丽十落”。)南与高句丽(高丽)相接。到494年,勿吉进攻夫余,这一夫余即“西徙近燕”在今农安一带的夫余。“夫余为勿吉所逐”,(注:《魏书》卷100《高句丽传》;《北史》卷94《高丽传》。)夫余王率妻孥逃到高句丽,(注:《三国史记》卷19,高句丽本纪,文咨明王三年(494)二月。)夫余遂亡。勿吉攻占今农安县一带的夫余以后,今农安以东的夫余故地(即东夫余)仍为高句丽占据。勿吉在494年所灭的夫余并不包括在410年被高句丽攻占的东夫余故地。
高丽(高句丽)荣留王(建武)十四年(唐太宗贞观五年,631年)春二月,“王动众筑长城,东北自扶余城,西南至海,千有余里,凡一十六年毕功”。(注:《三国史记》卷20,高句丽本纪,荣留王(建武)十四年春二月。)据考古调查得知,这一长城在今农安东部通过,直到今北流松花江南岸德惠县松花江乡的老边岗屯。(注:李健才:《东北史地考略》(续集),第77-82、88-90页。)今农安在高丽千里长城之外,这和《辽史·地理志》东京道通州条和龙州黄龙府条所载,黄龙府是渤海的扶余府、夫余国王城(指西迁的夫余王城),而不是高句丽扶余城的记载相符。从高丽千里长城的方位、走向可知,高句丽攻占东夫余之地,是在今农安以东和北流松花江以南。
南北朝时代的勿吉,到隋、唐时代称靺鞨,居住在粟末水(今北流松花江)以北、高丽千里长城以西,即今农安县一带。据《新唐书·黑水靺鞨传》载:靺鞨七部之一的“粟末部,居最南,抵太白山,亦曰徒太山,与高丽接,依粟末水以居”。粟末靺鞨“胜兵数千,多骁武,每寇高丽”。(注:《隋书》卷81《靺鞨传》;《北史》卷94《勿吉传》。)在边境地带经常和高丽作战。“开皇(581-604)中,粟末靺鞨与高丽战,不胜,有厥稽部渠长突地稽者,率忽使来部、窟突始部、悦稽蒙部、越羽部、步护赖部、破奚部、步步括利部,凡八部,胜兵数千人,自扶余城西北举部落向关内附,处之柳城”。(注:《太平寰宇记》卷71,河北道·燕州条引隋《北蕃风俗记》。)隋代的柳城即唐代的营州,在今辽宁省朝阳市。隋炀帝伐高丽时,即“及辽东之役,突地稽率其徒以从。每有战功,赏赐甚厚”。(注:《北史》卷94《勿吉传》;《隋书》卷81《靺鞨传》。)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十月,“靺鞨酋帅突地稽遣使朝贡。突地稽者,靺鞨之渠长也。隋大业(605-618)中,与兄瞒咄率其部内属于营州。瞒咄死,代总其众,拜辽西太守,封扶余侯”。(注:《册府元龟》卷970,外臣部。)从上述突地稽率部众“自扶余城西北举部落向关内附”的记载可知,粟末靺鞨的突地稽所领各部是在高句丽扶余城(今吉林市龙潭山高句丽山城)的西北,而高句丽的扶余城则在粟末靺鞨部的东南,正当今吉林市龙潭山高句丽山城。把高句丽的扶余城推定在其他各地者,均和在粟末靺鞨东南的记载不符。在今吉林市西北的北流松花江(粟末水)北岸的永吉县乌拉街杨屯大海猛、(注:参见吉林市博物馆编:《吉林史迹》,吉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0-22页。)榆树县大坡乡后岗大队老河深、(注:参见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榆树老河深》,文物出版社1997年版,第120页。)农安县北部松花江南岸,(注:《农安县文物志》,第60-67页。)均发掘出土渤海前期的粟末靺鞨墓群和文化遣物。这都可以证实,隋、唐时代,粟末靺鞨是在高句丽(高丽)北部的边境上,即今吉林市西北和今北流松花江一带,而不是在高句丽(高丽)的辖境内。粟末靺鞨隔江与高句丽对峙,经常发生战争。在今北流松花江沿岸的吉林市龙潭山山城、东团山山城以及九站南山城等高句丽山城就是防御北方粟末靺鞨南下的军事边防城。
南北朝时代的勿吉即隋、唐时代的靺鞨,居住在粟末水(今北流松花江)以北、今农安县(西迁夫余的王城,494年被勿吉占据)以西之地。这一时期的高句丽,占有粟末水以南、高丽千里城以东的夫余故地。在高句丽的这一辖境内,尚未发现靺鞨遗址、遗物,就是粟末靺鞨并未进入高句丽境内与高丽混居的明证。所谓浮渝靺鞨就是进住夫余故地(即今农安一带)的粟末靺鞨。所谓粟末靺鞨、白山靺鞨、浮渝靺鞨都是以靺鞨的住地而命名的靺鞨各部。所谓浮渝靺鞨即涑沫(粟末)靺鞨,(注:《旧唐书·地理志》载:慎州(隶营州)所领涑沫靺鞨乌素固部落,即黎州(隶营州)的浮渝靺鞨乌素固部落。)不是夫余族而是靺鞨族,不是貊族系,而是肃慎族系。
第三,从南北朝时代的勿吉到隋、唐时代的靺鞨,有的南下进入沃沮故地,即今长白山一带,史称白山靺鞨,居住在高句丽辖境内,“素附于高丽”,或“本臣高丽”。南进到粟末水流域者称为粟末靺鞨,分布在高句丽的边境上,与高句丽邻接,和高句丽(高丽)形成对峙局面,“每寇高丽”。有人认为粟末靺鞨和高丽处于敌对关系的是少数,而多数还是处于依附关系。但这只是主观推论,并无文献记载的根据。唐高宗乾封三年(668)二月(三月改元总章元年),派李勣、薛仁贵进攻高丽北部边防重镇的扶余城(今吉林市龙潭山高句丽山城)时,大破高丽军,“杀获万余人,遂拔扶余城,扶余川四十余城,乘风震慴,一时送款”。(注:《旧唐书》卷83《薛仁贵传》。)在这一扶余城下,胡三省注云:“扶余国之故墟,故城存其名”。(注:《资治通鉴》卷201,高宗总章元年(668)二月壬午。)由此可知,高句丽的扶余城即夫余初居鹿山的王城。(注:李健才:《东北史地考略》(续集),第99-111页。)高句丽从410年攻占东夫余即夫余王城,到668年被唐军攻陷,城废至今,高句丽(高丽)占据扶余城长达258年之久。当唐军大举进攻高丽扶余城时,只有高丽军抵抗,而无靺鞨人参加,也是粟末靺鞨人从未依附于高丽的明证。
白山靺鞨和粟末靺鞨在对隋、唐关系方面也不相同。粟末靺鞨曾从隋、唐军征高丽,“每有战功”,而白山靺鞨则是随从高丽共同进攻隋、唐军。文献所载,向隋、唐朝贡的靺鞨即粟末靺鞨,而不是臣属于高丽的白山靺鞨。《通志》卷194,勿吉(一曰靺鞨)传载:“隋开皇初,靺鞨国有使来献,谓即勿吉也。……其国西北与契丹接”。可知来献者的靺鞨即粟末靺鞨。又据《唐会要》卷96,靺鞨条载:“靺鞨远来,盖突厥服之所致也”。这是向唐朝贡者是与突厥邻近的靺鞨,即粟末靺鞨,而不是远离突厥的白山靺鞨。
在隋、唐时代,先后逃往营州(即柳城,今辽宁省朝阳市)的粟末靺鞨和白山靺鞨,是创建渤海王国的两大靺鞨部落集团。渤海王国的创建者大祚荣是素附于高丽的白山靺鞨人,而不是和高丽对峙的粟末靺鞨人。粟末靺鞨是在隋代,由于在粟末水和高丽战,不胜,才从粟末水逃到柳城(营州)去的,而白山靺鞨和大祚荣则是在唐灭高丽以后,才从高丽逃亡到营州去的。从两者逃亡的原因和出发地来看,身为“高丽别种”和“高丽旧将”(注:《三国遗书》卷1,靺鞨渤海;李承休:《帝王韵记》;韩致:《海东绎史》卷11《渤海》,均称大祚荣为高丽旧将。)的大祚荣,只能是在高丽境内素附于高丽的白山靺鞨,而不可能是在高丽边境上同高丽对峙的粟末靺鞨。因此,把高丽别种和高丽旧将的大祚荣推定为白山靺鞨人,比推定为粟末靺鞨人更符合文献记载的实际。
二、对两唐书渤海传如何理解的问题
中国史学界的通说,对《新唐书·渤海传》的记载是肯定的,认为“渤海,本粟末靺鞨,附高丽者”,即《旧唐书》的“渤海靺鞨大祚荣者,本高丽别种也”。朝鲜学者则认为《旧唐书》关于“大祚荣者,本高丽别种也”的记载是正确的,而《新唐书》的记载是歪曲事实,并不可靠。日本有个别学者则认为《新唐书·渤海传》中的“渤海,本粟末靺鞨附高丽者”的记载“是否可信,令人怀疑”。笔者认为对旧、新唐书的理解产生分歧的原因,在于对粟末靺鞨和白山靺鞨对高丽的关系(见上述)没有清楚的认识。笔者认为《旧唐书》所说的是大祚荣的族属问题,而《新唐书》所说的则是创建渤海王国的族属问题。两唐书所说的主题不同,不是意义相同的记载。《新唐书》应句读为“渤海,本粟末靺鞨附高丽者,姓大氏”。意即渤海王国是由粟末靺鞨和附高丽者(即高丽别种,亦即素附于高丽的白山靺鞨)两大靺鞨部落集团创建的,其领导人姓大氏即大祚荣。这样理解才符合上述文献记载的实际。因为如上所述,粟末靺鞨从未依附或臣服过高丽。《旧唐书》明确指出渤海是由高丽别种大祚荣和粟末靺鞨乞四比羽即由粟末靺鞨和白山靺鞨(即附高丽者或高丽别种)两大部落集团共同创建的(详见下述)。
有人认为,897年新罗孝恭王上唐昭宗的《谢不许北国居上表》明确指出渤海原为粟末靺鞨。但从其内容来看,并非如此。《谢不许北国居上表》云:“臣谨按渤海之源流也,高丽未灭之时,本为疣赘部落,靺鞨之属。实繁有徒,是名粟末小蕃,尝逐句丽内徙。其首领乞四比羽及大祚荣等,至武后临朝之际,自营州作孽西逃,辄据荒丘,始称振国”。(注:孙玉良编著:《渤海史料全编》第400页,引《东文选》卷33,表笺。)其中所说的渤海王国的创建者,并非只是粟末靺鞨即所谓“粟末小蕃”,还有疣赘部落,即依附于高丽的白山靺鞨,高丽把白山靺鞨有时诬称为疣赘部落或高句丽残孽。(注:《三国史记》卷46,崔致远传载:“高句丽残孽,北依太白山下,国号为渤海”。)特别是从其首领乞四比羽和大祚荣的族属来看,决非同属粟末靺鞨。关于这一问题,《五代会要》卷30渤海条有明确记载:“有高丽别种大舍利乞乞仲象,与靺鞨人乞四比羽走保辽东,分王高丽故地”。如上所述,这里所说的高丽别种,即“素附于高丽”的白山靺鞨,靺鞨人乞四比羽,即粟末靺鞨人乞四比羽。粟末靺鞨的部分部落,在隋代,从粟末水流域投奔隋朝,安置在柳城,白山靺鞨部分部众中的大祚荣,在高丽灭亡后,也逃奔到营州(即原柳城)。靺鞨的两大部落集团在营州会聚在一起。
三、渤海王国是靺鞨人建立的国家
第一,渤海王国的创建者大祚荣是白山靺鞨人。万岁通天年间(696),先后逃亡到营州的粟末靺鞨和白山靺鞨两大靺鞨部落,分别在高丽别种乞乞仲象和靺鞨酋乞四比羽的领导下,乘契丹人李尽忠在营州叛乱之际,“各领亡命东奔,保阻以自固”。(注:《旧唐书》卷199下《渤海靺鞨传》。)在东奔过程中,乞四比羽被追击的唐军杀害,乞乞仲象病死,乞乞仲象之子大祚荣嗣立,“因并有比羽之众,其众四十万人”。(注:《新五代史》卷74《四夷附录·渤海传》;《五代会要》卷30,渤海载:“并有比羽之众,胜兵丁户四十余万”。)到这时,靺鞨的两大部落统归大祚荣领导。“祚荣合高丽、靺鞨之众以拒楷固,王师大败,揩固脱身而还”。(注:《旧唐书》卷199下《渤海靺鞨传》;《新唐书》卷219《渤海传》。)这里所说的高丽即高丽别种,亦即“素附于高丽”的白山靺鞨。这里所说的靺鞨即粟末靺鞨。如《旧唐书·渤海靺鞨传》等书均载:“渤海靺鞨大祚荣者,本高丽别种也”。而《五代会要》卷30渤海条则书:“渤海靺鞨,本高丽种,唐总章中,高宗平高丽,徙其人散居中国,置州县于辽外,就平壤城置安东都护府以统之。至万岁通天中,契丹李万荣(当为李尽忠、孙万荣之误)反,攻营府,有高丽别种大舍利乞乞仲象,与靺鞨人乞四比羽走保辽东,分王高丽故地”。很明显,其中的“本高丽种”,即高丽别种之误。而且渤海靺鞨也不都是高丽别种,所谓高丽别种是指大祚荣或素附于高丽的白山靺鞨。大祚荣率部众打败李楷固的唐军以后,遂率众“保挹娄之东牟山”,(注:《新唐书》卷219《渤海传》。)“据东牟山,筑城以居之”。(注:《旧唐书》卷199下《渤海靺鞨传》。)武则天圣历元年(698),“乃建国,自号震国王”。(注:《新唐书》卷219《渤海传》。)渤海初都之地的东牟山即今吉林省敦化市贤儒乡的城山子山城和敖东城,即所谓旧国之地。旧国不是特定的地名,而是故国、故土、故都之意。唐玄宗先天二年(713年)二月,遣郎将崔忻赴靺羯(鞨),册封大祚荣为“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以所统为忽汗州,领忽汗州都督。自是始去靺鞨号,专称渤海”。(注:《新唐书》卷219《渤海传》。)成为唐朝的地方民族政权,先后归唐朝的营州都督、幽州都督、营州平卢军使、平卢节度使、淄青平卢节度使管辖。
第二,渤海建都之地是靺鞨及其先世的故乡而不是高丽及其先世的故乡。渤海王国的都城主要在东牟山(即所谓的旧国之地)(698年—天宝中,即约在750年)、上京(今黑龙江省宁安县渤海镇)。特别是在上京的时间(756-758、793-926)最长。而在中京(742-755)、东京(985-993)的时间才仅数年。渤海初都之地,即所谓渤海旧国之地,和上京之地,均为靺鞨及其先世肃慎、挹娄故地。《新唐书·渤海传》载:“以肃慎故地为上京”。《张建章墓志》载:“明年(834)秋,达忽汗州,州即挹娄故地”。中京(今吉林省延边地区和龙市西古城子)、东京(今珲春八连城)原为北沃旧故地,汉代玄菟郡辖境,后为高句丽辖境。从南北朝到隋、唐时代,先后是勿吉、靺鞨居地。渤海王城均建立在靺鞨及其先世的故乡,而不是高句丽(高丽)人的故乡,由此可证渤海王国是靺鞨人而不是高丽人建立的。如果说渤海王国是高丽人建立的,则不可能把王城即都城建立在异族即靺鞨人的发祥地。
第三,旅顺黄金山麓的《鸿胪井刻石》是“勑持节宣劳靺羯使”(羯、鞨音同),而不是宣劳高丽使,称靺羯(鞨)而不称高丽,中外史籍均称渤海靺鞨,而不是渤海高丽,都可以确证渤海王国是靺鞨人而不是高丽人建立的国家。
第四,《五代会要》(卷30,渤海)等书均载:渤海“其俗呼其王为可毒夫,对面呼圣王,笺表呼基下,父曰老王,母曰太妃,妻曰贵妃,长子曰副王,诸子曰王子。代以大氏为酋长,终唐室朝贡不绝”。(注:这一习俗亦见《新唐书·渤海传》、《旧五代史·渤海靺鞨传》。)但高丽并没有这一习俗,都可证实渤海王国是靺鞨人而不是高丽人建立的国家。
第五,朝鲜学者有的认为渤海王国的建立,是高丽的复国,但文献记载的是:高丽灭亡,“余众不能自保,散投新罗、靺鞨,旧国土尽入于靺鞨,高氏君长遂绝”。(注:《通典》卷186,边防2,东夷·高句丽。)从“旧国土尽入于靺鞨,高氏君长遂绝”的记载来看,渤海王国的建立,不是高丽的复国,而是高丽的灭亡,是继高丽之后,由靺鞨人在我国东北地区建立的另一个地方民族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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