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诗坛上的一个特殊存在——试论韦应物诗歌古近诸体的艺术风貌,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大历论文,诗坛论文,风貌论文,试论论文,诗歌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7.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34(2002)02-0088-07
韦应物诗歌的主体风格是高雅闲淡,诗风纵贯与横贯都比较一致。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够在其创作的不同发展时期或不同的诗歌体式上找出细微差异来。由于生活经历的不同,对体裁运用的不同,对题材选择的不同,以及表达方式的不同种种原因,韦应物诗歌创作的不同时期,风格还是略有差异的。概括地讲,洛阳时期的诗歌,呈现出淡中含健,骨气为多的特色;长安时期的诗歌,主要呈现为潇洒闲适的特色;滁州时期的诗歌,主要呈现为古淡幽缓的特色;江州苏州时期的诗歌,更多地呈现为清新淡逸的特色。从韦应物诗歌的体裁上看,五言古“平淡和雅”,五绝“古淡”,七绝“寄兴闲远”,五律“韵度高简”“细切整净”,七律“气韵不俗”,七古“淡逸”“矫逸”,各具特色。
五言古诗的艺术风貌。韦应物在诗体方面,最受人推重的是五言古诗。现存集中,五古二百七十余首,占作品总数的47%,不仅是代表韦应物高雅闲淡主体风格的体裁,而且在五言古诗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和影响。将其五言古诗放置自西汉至中唐这个发展过程中来看,影响是明显的。苏武、李陵的天成,曹操、刘琨的自得,陶渊明、谢灵运的超然,都达到了较高的境界。李白、杜甫的英玮绝世,更是凌跨百代。但是魏晋以来,高风绝尘的作品渐渐稀少。李杜以后,诗人继作,即使间有远韵,但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柳子厚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薄,非余子所及也。”(《剑溪说诗》)人们普遍认为,五言古诗中只有十九首达到了一种至境。其次是两汉诸家及鲍明远、陶彭泽。曹植雄健,尽管伤于言辞绮丽,但还是接近五言圣境。“韦苏州之后劲也”(《师友诗传录》)。即使从唐代五言古诗的发展进程来看,韦应物五言古诗的地位也是相当重要的:陈子昂首唱平淡清雅之音,袭骚雅之风,力排雕镂凡近之气。李白、韦应物、柳柳州相继而起,继承了伯玉之高风。使后世称仰叹慕,“可谓诗人之雄矣。”(张颐《陈伯玉文集序》)唐人五言古诗承前人传统,风格流派不尽相同,但却都有新的发展。韦应物的五言古诗在大历、贞元时期以其较为独特的风貌跻身于五古发展史中。大历时期,陶、王、孟、韦、柳这一诗派处于过渡变化阶段,从韦应物五言古诗到柳宗元五言古诗已显示出了变化特征。这里,我们通过柳宗元与韦应物五言古诗之异,来揭示韦应物五言古诗的风貌及历史地位。
陶渊明、谢灵运并称,韦应物、柳宗元并称。韦应物出于陶渊明,柳宗元出于谢灵运,“殆各得其性之所近”(《艺概·诗概》)。柳宗元古诗有学陶处,但已由韦应物的专师陶渊明而转变为兼师谢灵运。陶渊明诗出于自然,不事雕琢,妙在工拙之外;谢灵运诗则精雕细刻,注重巧似。陶渊明有脱离官场后真正的通脱,谢灵运则存官场失意后的苦恼。表现及情调均不同。韦应物、柳宗元也各得其性之所近。概括地看,韦柳之不同,表现在三方面:情趣上“平淡和雅”与“清劲纡徐”之不同,“出手稍易”与“构思精严”之不同,语言上的淡缓自然与整丽刻削之不同。柳宗元五言古诗表面上也力求表现得高逸简淡,但内在忧思过于强烈,难以抑制得住,所以总是通过情不自禁的情感抒发或景物描绘表现出来。如《南涧中题》,诗人独游南涧,始至“有得”、“忘疲”,暂得乐而忘忧,但触目而感怀,面对着羁禽寒藻景象,触动了去国怀人之思绪。眼前的景致马上又引起身世之感。由乐而忧,所以自然而然地引起了感叹徘徊。这首诗是柳宗元五古代表作。这类五言古诗含蕴离骚的旨趣,距离陶渊明的诗境较远。是因为“怡旷气少,沉至语多”(《岘佣说诗》)。柳宗元古诗得于谢灵运,疏简中有深严的法度。而韦应物五言古诗在艺术方面主要学习陶渊明散淡、庄腴的特色。内容、情调真切、自然。不以篇章结构、遣词造句为意。情趣萧散冲淡,如《园林晏起寄昭应韩明府卢主簿》:“田家已耕作,井屋起尘烟。园林鸣好鸟,闲居犹独眠。不觉朝已晏,起来望青天。四体一舒散,性情一忻然。还复茅檐下,对酒思数贤。束带理官府,简牍盈目前。当念中林赏,览物遍山川。上非遇明世,庶以道自全。”初看起来,全诗结构不整,散缓不可收拾。仔细分辨,原来诗人是以中间几句园林晏起后的活动与思绪为中心的。“不觉”六句,写夜间无事系于心,故晨起心情恬淡,起来惟望青天,舒筋散体,性情忻然,活动过后,与友人对酌,其乐陶然,不觉又思及前贤来。接下,补说田园生活闲淡的感受。农家耕作,村落晨烟这样淡泊的景象,亦自不觉,更何况园林鸟鸣。诗人漫不经心地补说闲适的情怀后,又由自己的感受出发,想象描述韩卢二人的官府生活,召唤其览物山川,以道自全,有意无意地淡化其仕宦心理。从这首诗可以看出,无论性情、构思还是语言,都近于陶渊明。“旁及陶韦,以淡其思”(《诗薮》),确实不错。
韦应物五言古诗同王孟韦柳比较起来,特色较为明显,不能笼统地以平淡概括之。朱熹就独具眼光地指出“韦苏州高于王维、孟浩然诸人,以其无声色嗅味也。”(《诗源辨体》)管世铭也持此种观点:“王孟诗品清超,终是唐调,惟韦苏州纯乎陶、谢气息。”(《读雪山房唐诗序列》)王维、孟浩然诗有闲淡自得的一面,也有词秀调雅、词彩丰茸的一面,同陶渊明淡然无意的表现方式有所不同。所谓唐调、古调的区别或指此而言。韦应物五言古诗古淡气息多,王孟五言古诗清超气息多。在某种程度上说,韦应物的五言古诗是越过王、孟直承陶渊明的。但由于与王孟的差异不甚大,故未引起注意。到了中唐,柳宗元与其差异渐渐明显了。许学夷在评判韦柳古诗优劣时说:“韦柳虽由工入微,然应物入微而不见其工;子厚虽入微,而经纬绵密,其功自见。故由唐人而论,是柳胜韦;由渊明而论,韦胜柳。”(《诗源辨体》)如果从淡然无意、无声色嗅味这个标准评优劣,当然韦胜。但艺术的表现方式是丰富多彩的。
五言绝句的艺术风貌。韦应物五言绝句近六十首,不仅在大历时期,就是在整个唐代也具有较为独特的风貌。韦应物是与李白、王维并称的五绝名家,古淡是其风格特征:“五言绝句,右丞之自然,太白之高妙,苏州之古淡,并入化机”。(沈德潜《说诗晬语》)大历时期诗人擅长五言绝句的创作,普遍具有体物入微,擅长白描,擅长瞬间情态的描绘等优点,但主要特征则是句式逐渐工整,语言逐渐贴切,格调已失去高亮的特点,表达的内心感受也逐渐悲凉。这与韦应物五绝在保持“意当含蓄,语务舂容”的特点的同时,有意识运用古诗的句格、语言与表现手法以构成一种高古淡远的意境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韦应物五言绝句具有以下三个方面的特点:一是诗句之间,避免过大的跳跃,语短意长而声不促,同大历五绝声急气促有明显差异。它突出地表现在韦应物五绝中散文化句式句法的运用上。韦诗五绝中设问句与反问句大量的使用,加强了其散文化的倾向。如:“庭树忽已暗,故人哪不来?”(《同德阁期元侍御李博士不至各投赠二首》)“谁言不同赏?俱是醉花间。”(《沣上醉题寄涤武》)“想子今何处,扁舟隐荻花?”(《答李瀚》)“不遇无为化,谁复此闲居!”(《答崔都水》)“专城未四十,暂谪岂蹉跎!”(《送房杭州》)祈使句的使用也加强了诗句的散文化倾向。如:“且饮寒塘水,遥将回也同。”(《答释子良史送酒瓢》)“请报淮阴客,春帆浪作期。”(《和李二主簿》)“为君量革履,且愿住蓝舆。”(《送丘员外归山居》)韦应物五绝中复句的使用,也加强了散文化倾向。如转折复句:“出处虽殊迹,明月两知心。”(《沣上对月寄孔谏议》)假设复句:“若不打瓢破,终当费洒材。”(《重寄》)因果复句:“只因厌烦暑,永日坐霜台。”(《同德阁期元侍御寄李博士不至各投赠二首》)在短小的五绝中使用散文化的句式句法,使诗的节奏由促而缓,避免了大历五绝“语短而气苦促”(《杜诗详注》)的弊病。二是愈小而大,尺幅千里,具有淡而悠远的意境。这首先表现在五绝中对面着笔手法的运用上。如《怀琅琊深标二释子》:“白云埋大壑,阴崖滴夜泉。应居西石室,月照山苍然。”再如《秋夜寄丘二十二员外》:“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前一首通篇从对面着笔,通过景物的描绘,既可令人想见深、标二僧的清虚高洁,又表达出对二僧的怀念之意,韵味深长。后一首的后二句是诗人的追想之词,由于运用了对面着笔的手法,使诗的前二句与后二句有了联络照应之妙,“空山松子落”描写的是秋天的景象,秋夜散步讲述的是未眠的情景,虽然未刻意描画,也没有有意衬托出时间上的关联性,只就两地比较,表达了真诚的友谊,情感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同一时间内表现出不同空间的联系,意味深长悠远。韦应物五绝“愈小而大”意境的形成,还在于诗人善于使用加倍手法。“故园渺何处?归思方悠哉。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闻雁》)“高阁一长望,故园何日归?烟尘拥函谷,秋雁过来稀。”(《西楼》)这两首构思相同,都运用了加倍手法。“归思后乃说闻雁,其情自深。一倒转说,则近人能之矣”(《唐诗别裁集》),一倒转,则为普通的触景生情之句。“高斋雨夜,归思方长,忽闻鸿雁一过,益念故国之切。闲闲说来,绝无斧凿痕也。末句为归思添毫”(《唐诗笺注》)。指出了此诗境界高古淡远的特征。后一首是说,战乱使鸿雁尚且难通过,何况人归?含蓄不尽,情思遥远。三是具有盛唐风格,大历诗人的五绝情调上与诗人擅长的律诗相类,中唐五、七言绝句,都与律诗相类似,表达形式上流畅自在,但气象风格亦衰却给人以窘迫不够舒展的感觉。韦应物的五绝则与诗人擅长的五言古诗相类似,李白的绝句接近乐府,王维、韦应物接近古诗,各擅胜境,有盛唐风格。“中庸五言绝,苏州最古,可继王、孟。《寄丘员外》,《阊门》,《闻雁》等作,皆悠然”(《诗薮》)。如被潘德舆誉为“天下奇作”(《养一斋诗话》)的《阊门怀古》,同大历时期气骨顿衰的五绝比较,情调不同。诗人善于学习王维含蓄简远,着墨无多的手法而创造语浅情深,韵味悠长的意境。“凄凉千古事”的沧海桑田之感是由对“独鸟上高树”的自然景象不经意间的遥看,“遥知吴苑园”的淡淡的心理猜测而引发的,最后“日暮倚阊门”的形象更是意味深厚,兴象浑融,诗人的怀古之情俱包融其中。颇类盛唐五绝的风格。
七言绝句的艺术风貌。前人论到盛、中、晚唐七言绝句差异时说“盛唐主气,气完而意不尽工;中晚唐主意,意工而气不甚完”(《艺苑卮言》)。所谓气不甚完,是指诗歌缺少风神。韦应物七绝三十余首,颇有些类似盛唐兴象玲珑,句意深婉,无工可见,无迹可寻的作品。难怪有人将韦应物七绝列入王龙标一派。韦应物七绝最大的特点是寄兴闲远。诗人善于选取富有特征,易于引发联想的景物,化实为虚,创造淡远有神的意境。如其《寒食日寄京师诸弟》:“雨中禁火空斋冷,江上流莺独坐听。把酒看花想诸弟,杜陵寒食草青青。”这首诗和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相比,此诗情味不减“遍插茱萸少一人”诗也。“王诗粘,韦诗脱,各有极至”(《唐诗笺注》)。所谓脱,就是意境的超脱。王诗“遍插”句是设想其兄弟重阳日游玩时的境况与感触,是直接的抒情方式。而韦诗“杜陵”句则悬拟物象,化景物为情思,所以彼直此曲,彼露此含。因此,对结句的理解就有多种,如“听莺既伤孤独,践草亦复何堪,彼此之情可想”(《唐诗选脉笺释会通评林》)。“想故乡芳草,寒食倍青而恨己不得游其地也”(《重订唐诗合解笺注》)。句绝而意未绝,含蓄雅致,寄意悠远。韦应物的七绝善于采用先叙情后布景的结构法,它的优长在于不至于句尽意尽,而是能够调动、引发人们更大的兴味。如《休暇日访王侍御不遇》:“九日驱驰一日闲,寻君不遇又空还。怪来诗思清人骨,门对寒流雪满山。”前二句自述得一日之闲访友却未遇。后二句景物描写极富淡远的神韵。“寒流”,“雪山”,景致清雅。王侍御诗风的清新,为人的幽雅及诗人自己的脱俗,向往高雅,皆与友人门前的景致相融通,主观感情对象化了,后句称道门前景致和思念之情,空际传神,隽永有致,“脱尽唐人访友不遇的窠臼”(《千首唐人绝句》)。从韦应物七绝以实写虚,运笔空灵,寄兴闲远的特点看,同大历诗人七绝的创作倾向有着很大的不同。
五言律诗的艺术风貌。韦应物诗歌审美观与元结诗歌审美观不同,在体裁运用上也表现了出来。元结集中无一首律诗,而韦应物五言律诗就有120首。这在以创作近体诗为主的大历时期也是数量较多的一家。韦应物的五言律诗表现出两种不同的风貌。前人或评之为“韦苏州律诗似古”(《岁寒堂诗话》),或评之为“近体婉约有致,然自是大历声口”(《诗薮》)。这两种看法都符合韦应物五言律诗的实际。但“律诗近古”类的五言律诗是有别于大历诗人五律创作倾向的一种体裁。胡应麟论述到律诗的发展变化时说“大概中唐以后,稍厌精华,渐趋淡净,故五、七言律清空流畅,时有可观”(《诗薮》)。清空流畅是大历五律、七律的共同风貌,韦应物一部分五律也与之相同,呈现出清空流畅,细切整净的特点。
我们先看韦应物五律的清空流畅。韦应物五言律诗在诗的布局上,多是按照时间顺序布置空间场所。画面与画面组接疏朗,流动自然。如《奉送从兄宰晋阳》:“东郊暮草歇,千里夏云生。立马愁将夕,看山独送行。依微吴苑树,迢递晋阳城。慰此断行别,邑人多颂声。”八句四联,四个画面,清空流畅。流水对、虚字的使用也造就了韦应物五言律诗清空流畅的特点。如《淮上喜会梁川故人》:“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何因北归去,淮上有秋山。”全诗一气旋转,八句如一句,将久别重逢的喜悦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三四句使用流水对,轻快流利,表达出浮云踪迹,瞬逾十年的感受。“曾”、“每”、“如”、“已”等时间虚词的运用,一气流转,辞达有味,清圆可诵。韦应物五律还具有细切整净的特点。这类律诗具有细腻真切,结构整齐,辞语洁净的特点。如《赋得暮雨送李胄》:“楚江微雨里,建业暮钟时。漠漠帆来重,冥冥鸟去迟。海门深不见,浦树远含滋,相送情无限,沾襟比散丝。”首联一写雨,一写暮,是送别时地的景象。点明诗题。三、四以帆来重、鸟去迟写雨沾湿之状。“重”、“迟”,体物细切可感。五、六写海门因雨而不见,蒲树因雨而含滋,描绘暮雨景象。最后两句,以泪丝比雨丝,依然关合雨意。暮雨所形成的氛围,与离别之情交融起来。吴瑞荣云:“通首无一语放松暮雨,此又以细切见精神者,苏州之不可方物如此”(《唐诗笺要》)。韦应物“律诗似古”类的五言律诗,同五言古诗有相同之处,表现出韵度高简的特色。如“拜亲归海畔,似舅得诗名。晚对青山别,遥寻芳草行”(《送隗广落第归扬》),“中四句属对处,直似古风之妙”(《唐诗笺要》)。“远钟高枕后,清露卷帘时”(《月下会徐十一草堂》),方回评云:“此二句乃言彻夜未眠,可说来无迹,只是写景者,然若晚唐、宋人必作尽兴语矣。此盛唐身份也”(《嬴奎律髓汇评》)。这是指韦应物诗自然宽舒中有悠远之趣。从五律形式上看,平淡自然。谢榛论到五言律诗浓淡时说:“八句皆浓者,唐四杰有之。八句皆淡者,孟浩然、韦应物有之。非笔力纯粹,必至偏枯之病”(《四溟诗话》)。如:“三为百里宰,已过十余年。只叹官如旧,旋闻邑屡迁。鱼盐滨海利,姜蔗傍湖田。到此安氓俗,琴堂又晏然。“不事雕琢和色彩,平淡质直,接近生活日常用语。平淡纡徐,优游善入。何义门评云:“落句推其贤,叹其屈,勉其终,无不包蕴风雅之音”(《嬴奎律髓汇评》)。圆至云:“落句美其政,即是叹其屈,音和旨远”(《唐贤三体诗句法》)。再如:“邑带洛阳道,年年应此行。当时匹马客,今日县人迎。暮雨投关郡,春风别帝城。东西殊不远,朝夕待佳声。”(《送渑池崔主簿》)“莫叹都门路,归无驷马车。绣衣犹在箧,芸阁已观书。沃野收红稻,长江钓白鱼。晨餐亦可荐,名利欲何如?”语言古淡,情调和雅,同清空流畅,细切整净的五律确实不同。古诗、律诗从时代发展的角度看,有渊源关系。因此,律诗在对古诗的继承、演变的过程中,要充分吸收古诗的精髓,而不能叛古以成律,或不能持律以窜古,避免王夫之所指摘的拔本塞源,自矜独得的弊病。
七言律诗的艺术风貌。“天宝以还,钱、刘并鸣,中唐作者犹多,韦应物、皇甫伯仲及大历十才子接迹而起,敷词益工,气或不逮”(《师友诗传录》)。从韦集现存不足十首的七律来看,敷词益工,气或不逮,用来指韦应物七律风格特点显然不确。韦应物七律数量不少,但名篇所占的比重却不多,不以七律诗著名,但格韵自高,特色自存。像《自巩洛舟行即事寄府县僚友》、《寄李儋无锡》都是人们常提及的,风格上具有清和纯粹、天然自得的特征。潘德舆就韦应物七言律诗的创作与陶渊明关系:“‘寒树依微远天外,夕阳明灭乱流中,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假使陶元亮执笔为七律,又何以过此”(《养一斋诗话》)。是别具眼光的。遥望天末,寒树着依微浮烟;平视黄河,乱流中夕阳明灭。这是“寒树依微远天外,夕阳明灭乱流中”的画面。清和纯粹,可诵而可法者。沈德潜评这两句云:“寒树句画本,夕阳句画亦难到。鹭鹚飞破夕阳烟,水面回风聚落花,芰荷翻雨泼鸳鸯,同是名句,然皆作意求工,少天然之致辞矣。山水云霞,皆成图绘,指点顾盼,自然得之,才是古人佳处”(《唐诗别裁集》),称誉韦诗具有天然之致。《寄李儋元锡》淡淡描写,显示了韦诗的本色。《紫阁东林居士》:“一望岗峰拜还使,腰间铜印与心违”言与意俱在,将仕宦与内心需求的矛盾揭示了出来。从中可以看出韦应物七言律诗清和纯粹、天然自得的特点。
七古歌行的艺术风貌。韦应物的七古歌行同初唐的格局宏大,丽辞藻绘,盛唐王维、高岑的驰骋有余,安详合度,特别是李白、杜甫的恢宏雄远、排荡开阖及元和时韩愈等的踔厉风发都有着明显的不同,在大历时期有一定的特色。由于韦应物以五言古诗闻名于诗史,他的七古歌行却较少引起人们的注意,所谓“韦、柳歌行之善者,妙绝时人,但五言更臻极则,不能不自掩之耳”(《剑溪说诗》)。韦诗从体裁上说,除七古和歌行外,风格大体上一致,皆高雅闲淡。但认真体会,可以发现韦诗七古歌行同高雅闲淡的主体风格也有相近的一面,是“体既矫逸,而语复劲峭”(《诗源辨体》),而又“极华赡中仍加淡逸”(《剑溪说诗》)。“矫逸”与大历诗人异途,“淡逸”别于盛唐、元和诸公。“矫逸”与“淡逸”的合二为一,气息古雅,安闲而有力度。是纵横跌宕与顺适清丽的合成品。兼容并收,富于变化。大历诗人的七古歌行正如胡应麟所批评的那样“神情未远,气骨顿衰”(《诗薮》),表现在形式方面则是意脉相连而缺少跳跃起伏,较少用单行奇句,大多一韵到底,匀停有余而纵横开阖不足,给人以“皮松肌软”(《石洲诗话》)之感,通篇未能高朗遒劲,不能振拔。韦应物的七古歌行尽管同大历诗人的七古歌行有相近处,但气息古雅,时用单行散句,诗句参差,最少3个字,最多则11个字,有舒卷自如之韵味;多用转韵,有二句一转者,也有四句一转者,音调谐畅。语言既有奇散之句,也有整齐的律句;词彩鲜丽的语言与色调古淡的语言相揉合。韦应物七古歌行尽管没能达到李、杜那种挥洒自如的程度,但在大历时期也就弥足珍贵了。如其《夏冰歌》,在平淡的外表下含有一股内在的爆发力:“出自玄泉杳杳之深井,汲在朱明赫赫之炎辰。九天含露未销铄,阊阖初开赐贵人,碎如坠琼方截璐,粉壁生寒象筵布。玉壶纨扇亦玲珑,座有丽人色俱素。咫尺炎凉变四时,出门焦灼君岂知。肥羊甘醴心闷闷,饮此莹然何所思。当念阑干凿者苦,腊月深井汗如雨。”诗凡四换韵,首句直点夏冰之出处,汲取之时间。三四句写皇恩浩荡及时,含露未销,阊阖初开便赐予贵人,运笔轻淡,力量已蓄。韩翃《寒食》:“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或于此有所借鉴。次四句以平叙语调描写贵族之家炎热之季的清凉景象。粉壁、玉壶、纨扇、丽人俱素,皆给人以清凉之感,如此之优越条件,尚需凉上加冰,其骄奢可观。是为进一层写法。接下转写室外景象,面对出门焦灼的百姓,贵人是无所念及的,最后两句突接硬转,接应首句,将积蓄力量,一总爆发之。这首诗代表了韦应物七古歌行的风格特征,是淡逸与矫逸合成的精品。
韦应物在诗歌体裁上善于多方面尝试,如他的三韵律诗就很有特色,值得后人借鉴。《烟际钟》:“隐隐起何处,迢迢送落晖。苍茫随思远,萧散逐烟微。秋野寂云晦,望山僧独归”,围绕题面,妙在象外。韦应物还是中国文学史上最早的文人词作者之一,他创作了《三台词》、《调笑令》词作,反映了诗人善于向民间词学习,在体裁上创新的精神。这与他“理妙即同流”的审美观是相谐和的。高棅认为天宝以后,“文体始变”,近体颇繁,古声渐远。大历诗人体裁方面是古体不如近体,七言不及五言(律、绝),长篇逊于短章;而韦应物则与之不同,是古体胜律体,最擅长的是五言古,其次为五绝、七绝、五律、七律,七古歌行也做得很好。从体裁的运用上及其所呈现的艺术风貌上,也可以看出韦应物是大历时期的一个特殊存在。
收稿日期:2001-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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