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家族及其对“魏考唐笔记”创作的影响_阅微草堂笔记论文

纪云家族及其对“魏考唐笔记”创作的影响_阅微草堂笔记论文

纪昀的家世及其对《阅微草堂笔记》创作的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家世论文,草堂论文,其对论文,笔记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纪氏家族的谱系

纪昀生活于中国十八世纪一个封建官僚家庭。其先世“系出江南”。明永乐甲申年间,“ 公先世椒坡公者自上元徙景城,世为直隶献县人。”(注:《闻妙香室文集》卷十四“纪文达公传略”。)

其家世谱系,清代及民国一些关于纪 昀的传略中多有记载,主要的如徐世昌的《大清畿辅先哲传》、李宗昉的《闻妙香室文集 》、李元度的《国朝先正事略》、《清史稿》、《清史列传》、《碑传集》以及叶兰台所编 的《清代学者像传》等,但这些文献资料对其家世没有详细交代,均比较简略。迄今所能见 及的关于纪氏家族的资料,以《景城纪氏家谱》最为详尽。该谱为纪昀六世孙、沧县景城村 纪清范(字维九)所收藏,系残本,其“生卒谱”止于清嘉庆七年,而纪昀卒于嘉庆十年, 可见该谱为其在世时所刻。为了后面的论述方便,我们先以《景城纪氏家谱》将纪氏家族中 纪昀这一支的谱系加以梳理。根据《景城纪氏家谱》的记载,从椒坡公迁徙景城至纪昀,纪 氏家族已历十四世。其谱系如下:一世“椒坡,讳无考,以字传。明永乐二年自应天府上元 县迁献县,入安民里四甲籍,始居县东九十里景城。”二世至七世皆无考。八世为“廷相, 椒坡公八世孙,字柱石,明附学生。配李氏,里族无考。”九世为“尧卿,字赞祁,明廪膳 生。配青县张氏,继配同县石氏,父讳皆无考。”十世有坤、坊、培、增四人。此时正当 明末战乱,培、增二人于“崇祯十五年,河间城破,殉难。”可见明末战乱给纪氏家族所带 来的灾难。《阅微草堂笔记》多有揭露明末战乱荼毒生灵之篇章不可谓无因。劫后余生的两 兄弟之中,纪坤为纪昀的高祖,“字厚斋,明廪膳生。著有《花王阁剩稿》一卷,载入《四 库全书目录》。配同县董氏,父讳无考。继配河间县增广生宋讳大壮之女。”在纪氏家族中 ,纪昀与纪坤虽相隔几代,但通过祖、父辈的讲述及其所流存的《花王阁剩稿》,对他的了 解比较多,受其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对此,后文我们将专门加以论述。十一世有景德、景 星、同仁、灏、钰,系纪昀的曾祖辈,纪氏家族的发达当从此辈始。五人之中,以后三者对 纪昀影响尤大。同仁“字爱堂,明廪膳生。配同县李氏,父讳无考。”即《阅微草堂笔记》 中所称“爱堂公”;灏“字光吉,附学生,以兵部效力,议叙任陕西镇番卫守备。配同县张 氏,父讳无考。继配同县陈氏,父字羽尊,讳亦无考。”即所谓“光吉公”、“镇番公”; 钰“字润生,附监生,考授州同,貤赠中宪大夫,刑部江苏司郎中加三级,累赠光禄大夫 、礼部尚书。配河间县廪膳生王讳云鹗之女,貤赠恭人。累赠一品夫人。”又称“光禄公 ”,系纪昀的亲曾祖,也是纪氏家族中颇有影响力的人物。《献县志》卷九《人物志·乡贤 》载有他的传记。卷十六《典文志五》载有尚书张鹏翮所撰的《太学生纪公润生墓志铭》。 纪 钰有了二人:天澄、天申,是为纪昀的祖父辈。天澄为“润生公长子。字湛源,考职州同, 貤赠承德郎。配同县附学生牛讳燔之女,貤赠安人。”天申为“润生公次子。字宠予,监 生,考职县丞,诰赠奉直大夫、户部四川司员外郎,晋赠中宪大夫、刑部江苏司郎中加三级 ,累赠光禄大夫、兵部左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礼部尚书。配同县候选州同陈讳令俶之 女,诰赠宜人、晋赠恭人、累赠一品夫人。继配沧州康熙癸丑科武进士张讳汉之女,诰封宜 人,晋封恭人、累赠一品夫人。”天申公有子三:容舒、容雅、容恂。容雅为纪昀的叔父, 即《阅微草堂笔记》中的“仪南公”,“候选同知,诰封奉政大夫。”容舒为纪昀之父,字 迟叟,康熙癸巳恩科举人,历任户部四川、山东二司员外郎,刑部江苏司郎中、云南姚安府 知府、都察院左都御史、礼部尚书。著有《唐韵考》五卷、《玉台新咏考异》十卷,俱录入 《四库全书》。又著有《杜律疏》八卷,载入《四库全书目录》。即《阅微草堂笔记》中的 “姚安公”。容舒公配同县安讳国维之女,继配沧州候选州同张讳棻第二、三女。纪昀兄 弟二、姊二。兄晫长昀十八岁,为安氏所出;昀系张氏所出。兄弟虽为同父异母兄弟,但 悌弟睦兄,感情深厚。纪晫去世后,纪昀曾撰有《伯兄晴湖公墓志铭》。其中即写道:“ 先姚安公凡三娶。元配安太夫人,以康熙丙辰生公。继配张太夫人无出。又继配张太夫人妹 ,以雍正甲辰生昀。故公长昀十八岁。幼时提挈保护,逾于所生。昀七八岁以前,初不知与 公异母;稍长虽知为异母,然家庭之间,晨夕相对,绝不觉有异母意也。则公骨肉之间,他 可类推矣。”与纪昀同辈的从兄弟并交往甚多的还有昭、易。纪昭为仪南公长子,字懋园, 别号“怡轩老人”,曾与纪昀同受业于东山董邦达先生,乾隆丁卯科举人,丁丑科进士,任 内阁中书、教授文林郎。与纪昀同官京师。后“以省亲乞归,体赢善病,遂不复仕宦。田居 多暇,惟以诗书谋子孙,或与平生老友以诗酒相娱乐。”著有《毛诗广义》五卷、《养知录 》八卷,载入《四库全书目录》。懋园“天资笃厚”、生性淡泊。乾隆丁亥春,纪昀服阕赴 补,纪昭以诗相赠,其中有句曰:“敢道山林胜钟鼎,无如鱼鸟乐江湖。”于此可见其志趣 (注:《怡轩老人传》。)。纪易,字坦居,附贡生,候选州判,貤赠修职郎。著有《近言集》。纪昀有子四:汝 佶、汝传、汝似、汝亿。汝佶,字御调,乾隆乙酉科举人,后选知县。汝传,字绪承,监生 。由四库全书馆议叙,历任湖北布政司经历,江西南昌、九江等府通判,敕授承德郎。孙辈 与之关系较密切者如树馨,树馨为纪昀次子汝传之子,“字香林,附学生,由嘉庆元年一品 恩荫任刑部江西司员外郎,随带加一级,诰授奉直大夫。”《纪文达公遗集》诗文集各十六 卷均由他“梓以行世”(注:阮元《纪文达公遗集序》。)。

《景城纪氏家谱》记载了纪氏家族自椒坡公以迄十八世的谱系。上面我们仅将十六世前与 纪昀有关的人物、内容重点加以绍介。为了便于后面的论述,其他内容则略而不叙。

二、家族传统观念对纪昀思想的影响

纪昀在《阅微草堂笔记》充分地表达了他的思想观念,使之成为中国文言笔记小说中以鲜 明的理念色彩见长的小说,许多学者称之为“理性小说”。而他的思想观念的形成、价值观 念的确立就明显地受到家族传统观念的影响。

(1)崇实黜虚、经时济世

纪氏家族自椒坡公迁居河间景城以来,世居献县。受当地地域文化影响很大。献县一地, 以汉代河间献王而得名。阮元《纪文达公遗集序》中载:“河间献县,在汉为献王封国”, 河间县令吴龙见在《重修汉河间献王墓祠碑记》中也写道:“献邑得名自河间献王始,王讳 德,景帝子,孝景前二年封河间国。”史称献王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于秦火之后,广求遗 书得周官尚书、毛氏诗、左传春秋。并被服儒术,倡举六艺,对三雍、献雅乐、答诏策,文 约指明,学者宗之。宋代司马光《河间献王赞》中赞道:“……河间献王生为帝子,幼为人 君,是时列国诸侯苟不以宫室相高、狗马相尚,则裒奸聚猾,僭逆妄图。惟献王励节治身, 爱古博雅,专以圣人法度遗落为忧。聚残补缺,较实取士,得周官左氏春秋、毛诗而立之。 周礼者,周公之大典。毛诗言诗最密,左氏与春秋相表里,三者不出,六艺不明。噫!微献 王,六艺其遂曀乎?故其功烈,至今赖之!”又汉代著名思想家、地动仪的发明者张衡也曾 任过河间郡守。受他们的影响,献县民风质朴,乡民谨守礼法。纪昀在《日华书院碑记》云 :“献县,于河间为大邑,土地沃衍,而人多敦本重农。故其民无甚富亦无甚贫,皆力足以 自给。又风气质朴,小民多谨愿畏法,富贵之家尤不敢逾尺寸。”纪氏族人十分尊崇献王。 据《献县志》卷二“建制”记载,献县城东十里有河间献王祠,“正殿三楹,中王位,以毛 公贯公配享”。祠堂于明代嘉靖十三年由当时知县汪銮所建,隆庆五年知县赵三聘重建。清 乾隆十二年又重建。其主要倡导者就是知县吴龙见及纪昀的伯父纪容雅。纪容雅以乡绅的身 份参与祠堂的重建,表明了他对献王的尊崇。纪氏家族受献王这种崇尚儒学、实事求是的作 风影响颇大。族人中以儒学礼法自励、尚实黜虚之人代代概不少见。从政以实心办实事;治 学 以勤勉求根柢,重人事,轻天理,绝不浮言空谈、空疏举事,几乎成为纪氏家族世代相传的 思想观念。然而这种思想观念的形成,纪氏家族却付出了血的代价。明季乱世,政局颠危、 时局动荡,而世风却以空疏的义理相矜尚,儒士徒讲义理辞章,诸臣不问兵谷钱粮。纪昀的 高祖纪坤却“慨然有经世之志,谈兵说剑,恒从诸豪侠游。”并在《花王阁剩稿》的诗作中 忧虑时政、反映离乱,怒斥文武将相处社稷频临颠危的局面尚不务实际、纸上谈兵的书生意 气。如《偕董天士蔡家河远眺》就有“从来挟策无高士,迩日谈兵厌腐儒。犹怪先生春疌 上,数行小楷写阴符”之句,流露出腐儒无补于国的情绪。《闻河南流寇将窥畿辅,移家郡 城》写道:“惨淡阴风万木号,黑云低压古城壕。全家避乱禅心忧,满市浇愁酒价高。燕雀 处堂聊旦夕,龙蛇起陆更弓刀(时沧州土寇亦蠢动)。传闻玉帐河魁将,正倩儒生讲六韬。” 《登内黄城楼》中则有“通儒谋国多书卷,上相筹兵祗地图(自注:总戎出政府檄,有检验 舆图 ,黄河在前,滹沱河在后,天险足恃,增兵何用之文)。宗庙神灵应闵念,昭陵石马几时趋 。”这些诗作均表现出对朝廷官员不谙军旅、不通世故而又师心自用、纸上谈兵的行径的讽 刺。同时也反映出他希望朝廷实事求是,崇实黜虚,正确客观估量形势,运筹帷幄,挽狂澜 于既倒的心愿。纪坤能在举世尚空谈、争门户的环境下,不趋时流,而是保持清醒的头脑, 拔流俗而起,的确难能可贵、令人钦佩。然而,遗憾的是,纪坤之子景星、景辰却未能习学 乃父,于兵临城下的危急时刻尚争辩义理,最后延误时机,一同罹祸丧命。《阅微草堂笔记 》“滦阳续录(三)”中记录了此事:

崇祯壬年,厚斋公携家居河间,避孟村土寇。厚斋公卒后,闻大兵将至河间,又拟乡居。 濒行时,比邻一叟顾门神叹曰:“使今日有一人如尉迟敬德、秦琼也,当不至此。”汝两曾 伯祖,一讳景星、一讳景辰,皆名诸生也。方在外面束襥被,闻之,与辩曰:“此神荼、 郁垒像,非尉迟敬德、秦琼也。”叟不服,检邱处机《西游记》为证。二公谓委巷小说不足 据,又入室取东方朔《神异经》与争。时已薄暮,检寻移时,反复讲论又移时,城门已阖, 遂不能出。次日将行,而大兵已合围矣。城破,遂全家遇难。

此乃为实事,虽目前未见及类似的记载,但乾隆《献县志》卷九《人物志》则明确有“少 丁明季乱,两兄没于兵。钰与季兄咸被驱掳”的记载。此事对纪氏后代震动颇大。使他们体 悟到读书而不预实际、不谙世情,尚虚而不求实,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并以此作为反面事 例警醒后人不能重蹈覆辙,从而促使纪氏族人思想观念的转变。如纪昀之父姚安公对此事知 悉甚详,《阅微草堂笔记》所载就是由他转述。他对此事极为痛心,评价道:“……死生呼 吸,间不容发之时,尚考证古书之真伪,岂非惟知读书不预外事之故哉!”而且他自己也是 凡 事讲求实际、务求根柢之人。他曾批评明季空疏风气:“明之季年,道学弥重。于是黠者坐 讲心学,以攀援声气。株守课册,以求取功名。致读书之人,十无一二能解事者。”(注:《滦阳续录三》。)而且

在待人行事上也务必求实。如他曾著有《唐韵考》五卷、《玉台新咏考异》十卷,俱收入《 四库全书》。又著有《杜律疏》八卷,载入《四库全书目录》。这些均为考异纠舛之作。他 之所以不惮烦难效力于此,目的主要在于求真务实,探求事物之本源。如其作于乾隆丁丑二 月廿一日的《玉台新咏考异》中追溯写作此书缘起时说:“……(《玉台新咏》)自明代以 来无善本,赵灵均之所刻、冯默蓭之所校,悉以嘉定宋刻为鼻祖。然观所载,陈玉父跋则 传写踳驳,自宋亦然。跋又称得石氏录本补亡校脱,然则窜乱旧本,未始不始于斯时。” 正因为陈氏刻本传写踳驳、窜乱旧本,反而混淆一时,所以,他自云南乞养归后,“用参 校诸书,仿韩文考异之例,各笺其弃取之由,附句下。两可者,并存之。不可通者,阙之; 可通而于古无征者则别附注之。”同样,其写作《杜律疏》八卷则是因为“顾宸撰《辟疆园 杜诗 解》繁碎太甚,又多穿凿,乃汰其芜杂,参以己意,以成是编。初名《杜诗详解》,其后以 其所解皆律诗,又字字句句备为诠释,体近于疏,因改今名焉。”由此不难看出其治学的严 谨态度。纪昀十一岁即侍父于京师,随其行藏,目濡耳闻,倍受教益,受其影响颇大。他入 仕以来,尽管并无可观的政绩,但行事为政却是始终以“以实心励实行,以实学求实用” (注:《姑妄听之二》。)的思想主张作为准则的。门人盛时彦在《阅微草堂笔记序》中称其“天性孤直,不喜以心 性空谈,标榜门户,亦不喜才人放涎,诗坛酒社,夸名士风流”。校录《四库全书》时,他 在子部十四家中将儒家列第一,兵家列第二,法家列第三,“所谓礼乐兵刑国之大柄也”。 而农家、医家,旧史多列于其末。而他则将农家列为第四、医家列为第五,因为它们皆“民 命之所关”,故升诸其他门类之上。在科考衡文时以“无戾于通经致用之本意”为标准。在 《阅微草堂笔记》中,他对那些浮言虚饰、噭噭于义理而无实行者加以辛辣的嘲讽, 对那些实事求是者加以推重,应该说,这些主张与行为与以其高祖、父亲为代表的纪氏族人 那种崇尚实事求是、经世致用的思想观念是渊源有自、一脉相承的。

(2)崇尚儒学、恪守礼法

崇尚儒学也是纪氏家族代代相传的传统。这首先表现于纪氏族人能习学儒经,如《阅微草 堂笔记·滦阳消夏录二》中就记载“姚安公尝为诸孙讲《大学·修身》章”,可见纪氏族人 是 很注重习学经书的。且有隽异之才脱颖而出,光大纪氏家族门楣,纪昀的曾祖纪钰就是其 突出代表。《献县志》卷九《人物志·乡贤》中记载:“……(钰)国朝补博士弟子,有隽异 称。以例贡入太学。世祖章皇帝临雍,命诸生进讲中庸。钰敷陈词义,美鬯雅称上旨。于是 圜桥观者属目,姓名藉藉成均间。”卷十六《典文志》也写道:“……顺治壬辰,……先帝 临雍,严天威于咫尺,誉髦进讲剖性命之精微,四库之旁横经者十四,六馆之侧负笈者三千 ,莫不听臣对之流,知天颜之有喜固已。”(注:《太学生纪公润生墓志铭》。)其次,纪氏族人家藏经书很多,如纪昀乾隆年 间进呈之书中有相当一部分被辑入《四库全书》“经部”,而这些书籍大多系“先世之贻留 ”(注:《进呈书籍蒙赐内府初印佩文韵府奏谢折子》。)。再次,纪氏族人还有一些治经并能融会经书以倡导礼仪者。八世祖廷相,曾著有《友 于小传》二卷。此书为《四库全书·史部》“传记类”存目,其自序云:“孝友皆天性,而 人情日薄,往往知爱其亲,而不推其爱于兄弟,故摭拾旧迹以感发其彝良。不录帝王之事, 分位殊也;不录圣贤之事,亦不录奇行异节舍生蹈义之事,不强以所不能也。分二卷,上曰 循常,下曰处变,皆士庶人家细务。”可见此书主要是从“士庶人家细务”中论述孝友问题 。为了写作此书,他“托辞避暑,借其书室,日日挥汗录此编”(注:《四库全书总目》卷六十二,《史部·传记类存目》四。),又可见他于此所耗费的 精力和心血。纪昀从兄纪昭著有《毛诗广义》五卷。并融会儒家经书“嘉言懿行”,成《养 知录》八卷,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介绍,“是编乃训课家庭之作,杂引诸书所载嘉言懿 行,而以己意发明之。分为八类:一曰论事父母舅姑;二曰论别夫妇内外;三曰论处兄弟 妯娌;四曰教子孙;五曰论厚宗族;六曰论奴仆;七曰论财用;八曰通论。”这实际上是一 部利用经书教义以规范家庭内部关系的教科书。纪氏族人不仅崇尚儒学,同时更是礼教、 礼法的践履者。曾祖纪钰博闻强记,天资聪颖,具有入仕的良好资质。因为家有高堂老母, 遂“决计归养。母卒,事季兄终身,翕好无间。从兄子破产,罄其田千亩鬻诸人,钰归自外 ,为赎归之。由是兄子子孙孙赖以存济。”从伯父纪策“轻财好施”,“尝以遗产三千让其 弟 ”。纪昀之兄纪晫也是“笃伦常,谨言行,一以圣贤为归。”他虽与昀同父异母,但抚之 “友爱笃至”。纪昀在他的墓志铭中记载了两件事:一是父姚安公于雍正乙卯官户部,以田 产委托于晫,迄于乾隆甲戌,前后凡二十年,他无一钱落入私箧。婚嫁其子女,仅粗具簪 珥衣裳耳。而庚辰为昀娶亲,却费数百金;二是纪昀颇蓄妾媵,他则曰“此犹在礼法中。” 不纵之,亦不禁之,他深知“并此强禁,必禁而荡于礼法外矣!”表现出做兄长的宽厚仁爱 之心。从弟纪昭也是“平生笃于事亲,敦睦亲旧,急人疾苦”,他与纪昀同举乾隆十二年乡 试,二十二年成进士,官内阁中书。八年,宗人府主事缺,升迁有望,但“会闻父疾,立请 假归”(注:《大清畿辅先哲传》。),丧失了升迁的机会。至于纪氏家族的妇人也是恪守妇道、谨守闺范的典型。如曾

祖母王安人“幼即端方,长而敏淑”,敬承翁姑,抚育子侄,均竭心尽力。侄媳张氏“年十

九而寡,持服三载,不去缞麻,孀居三十七年,虽酷暑未一解衣睡。对舅故则婉容,退 即端坐如枯木,……妇独与舅姑同院居,终日侍奉无倦色。姑患病频危,夜焚香泣涕祷佛, 遂终身茹素。”其苛己守礼,为常人所难能。连纪昀本人也感慨万端:“……彼青灯忍泪, 白首完贞,凄风苦雨,阅数十年如一日,非心如铁石者不能。千百人中能尽本分者有几?乌 可以庸行易之耶!”纪氏家族尊崇儒学、恪守礼法的传统对纪昀的思想及创作产生极大的影 响。就思想观念而言,使他形成了以儒家道德为轴心的思想体系,使得儒家正统思想始终在 他的思想体系中占领主导地位。而对于佛、道,尽管他认为可以与儒家思想相互补充,但从 本质而言对它们还是持否定、贬抑态度。这一思想从他在《阅微草堂笔记》中对释道之徒的 虚伪、狡诈的嬉笑怒骂及酣畅淋漓的讽刺、鞭挞中明显表现出来。此处不赘。就创作而言, 《阅微草堂笔记》则直接是儒家思想及儒家道德精神对他支配的结果。许多人都认为纪昀晚 年创作《阅微草堂笔记》是为了以“神道设教”劝善惩恶,如曾国藩在《纪氏嘉言序》中云 :“(纪昀)所著《阅微草堂笔记》五种,考献征文,搜神志怪,众态毕具,其大旨归于劝善 惩恶。”他的门人盛时彦甚至他自己也有过类似的表述。如果从创作行为的发生的角度言, “劝善惩恶”一说概括并不全面,后面我们将联系他的晚年心态做深入分析。但不可否认的 是,纪昀著《阅微草堂笔记》,“劝善惩恶”的确也是其中极为重要的原因。而其形成的终 极原因还是作者的儒家思想在起作用。

(3)重人事、轻天道

纪氏家族重人事、轻天道,这也是他们尊崇儒家思想的具体表现。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仁 ”。而“仁”又始终是以“人”为起点和最终归宿的。如《论语·颜渊》记载樊迟问“仁” ,孔子既径直回答“爱人”;仲弓问“仁”,孔子便告诫他:“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 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季路问事鬼神,孔子回答他:“未能事 人,焉能事鬼?”(注:《论语·先进》。)明确将人事放在首位。马厩失火,孔子“问人,不问马。”关心人的安 危胜过其它一切。实际上,不仅《论语》,其它儒家经书亦皆以人事为本。故尔,清章学诚 即有“六经皆史”的论断。所谓:“六经皆先王之政典也。”“《易》以天道而切人事,《 春秋》以人事而协天道。”“其所以原民生与利民用者”,“而非圣人一己之心思,离事物 而特著一书而谓以明道也”(注:《文史通义》卷一,《易教上》。)。钱大昕也论道:“夫儒者之学,在乎明体以致用,诗书执 礼皆经世之言也;论语二十篇,孟子七篇,论政者居其半。……而性与天道,虽大贤犹不得 而闻,儒者之务实而不尚空谈如此。”(《潜研堂文集》卷二十五《世纬序》。)同样,纪氏家人也将关心人、济困扶危视为责无 旁贷之事而躬行之。在家乡的赈济乡梓,外出为官的关心子民,从先祖以迄后代,代代 流传着纪氏族人关心民生的佳话。康熙丙子,邑大饥,曾祖纪钰出米三百斛为粥食饥者,全 活甚众。邑有负赀百余者,因家贫不能偿还,纪钰则效仿春秋战国时代的平原君“因焚其券 ” ,悉数免之,赢得乡人敬重。纪策“……尤重文学,捐数百金置义馆于周家村,延师课士, 远近就学甚众,多所成就。”康熙六十年、雍正四年,纪昀祖父天申公“煮粥活灾民可万人 。中丞沈公方伯德公皆旌其门,又值义学于淮镇,资以修脯几若干年。”民国薛凤鸣等人修 纂的《献县志》中所谓:“邑人好施予者,以纪氏为最多,收效亦以纪氏为最大”乃是客观 实在的评价。族人义行对纪昀也同样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但着眼于他的思想,更可以看到先 祖的义举,以及重人事的思想对他的影响。如《槐西杂志二》议论道:“于传有之:‘天道 远,人事迩。’‘六经’所论皆人事,即《易》阐阴阳,亦以天道明人事也。”《四库全书 总目提要·经部提要》对此也多有阐发,如他说:《春秋》乃“经世之枢要”、“国之鉴” (注:《总目》卷二十九,经部《日讲春秋解义》条。);《尚书》、《周礼》“实则当日之政典”(注:《总目》卷十二,《尚书通考》条。);《诗经》、《乐经》其意在施行“诗 教”、“乐教”,“厥用至大”(注:《总目》卷十九,《礼说》条,卷三十八《乐类小序》。)。这一思想表现在对问题的思考以及行事上,则使他能 更多地从人情、人性的角度考虑。他自己虽然未曾有过类似先祖们的那种赈济灾民、兴修学 馆的义举。但在御史任上,也曾于饥荒之年饥民流离京师之际,呈奏清廷增加粥棚,解决饥 饿民人数众多、赈济难以周全的问题。朱珪的《协办大学士礼部尚书文达纪公昀墓志铭 》中 载:“壬子,以畿辅水灾奏请截留官粮万石,设十厂赈饥,得旨,六月开厂。自夏季至明年 四月,全活无算”(注:钱仪吉《碑传集》三十八卷。);又如在教与养的关系问题上,他就提出先解决“养”的问题,然后 施以教化;他激烈地反对农民以过激的方式发泄他们的不满,但尚能理解他们的疾苦,甚至 提出“其故在官不在民”、“民为邦本,民安作息”(注:钱仪吉《碑传集》三十八卷。)

)的具有初步民主主义思想的观点。 在《平定三省纪略》中藉推崇弘历说:“……民气之悖悍,由于民志之怨讟;民志之怨讟,由于官役之侵蚀。”他执掌旌表烈妇,对那些身处困境而横遭不幸的妇女也能从人情 的角度酌情旌表。嘉庆八年,他进呈《请敕下大学士九卿科道详议旌表例案折子》云:“妇 女猝遭强暴,捆缚受污,不屈见戕者,例无旌表,臣谓捍刃捐生,其志与抗节被杀无异。如 忠臣烈士誓不从贼,而絷缚把持,虽使跪拜,可谓之曲膝贼廷哉!请敕交大学士九卿科道公 议,以与被污者略示区别,量予旌表。”甚至《阅微草堂笔记》中的个别篇章在不悖礼法的 前提下还对青年男女真情表示理解和辩解:“饮食男女,人生之大欲存焉。干名义,渎伦常 ,败风俗,皆王法之必禁也。若痴儿騃女,情有所钟,实非大悖于礼者,似不必苛以深 文。”这就明显地与程朱理学有所不同。如《姑妄听之一》中有一则笔记,主人公三宝、四 宝“襁褓中已结婚姻”,长大后,虽系中表姻戚,亦不避嫌,情深似海,其间数遭周折,然 其情一也,合卺之日,馆师严某以“中表为婚礼所禁”为由从中作梗,最后终以悲剧告终。 纪昀对严某所为极为愤慨,谴责其“作此恶业,不知何心,亦不知其究竟。”并相信“则是 二人,天上人间,会当相见。”平心而论,严某之言虽迂腐,但换个角度看,亦并非完全没 有道理,但其做法的确过分,而纪昀纯粹从感情的方面谴责了严某之所为,这在当时的环境 中的确也是难能可贵的。事实上,无论是程、朱,抑或纪昀,他们在维护封建纲常伦理这一 方面显然是一致的。但程、朱所采取的是一种极端化甚至可以说是非人的方式,远远超过了 人性所能承受的程度,其不合理也就显而易见。因而也就受到了包括纪昀在内的哲学家、思 想家的激烈抨击。而纪昀则在不违背礼法的大前提下,适当地从人性、人情的角度来调节社 会关系。虽然他所谓的人性、人情与明末的思想家如汤显祖等人所张扬的人情、人性存在着 本质差异。但他能在程朱理学作为一种官方哲学倍受推崇的政治环境中,强调人情、人性的 存在,不管他的动机如何,无疑也是应该加以肯定的。而孕育这种思想的就是纪氏家族重人 事、轻天道的传统观念。

此外,纪氏家族还流传者许多风水迷信、扶觇感应以及鬼神之事,这对纪昀的思想观念也 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滦阳消夏录》(六)中记载伯高祖爱堂公崇祯丁丑病卒后,半日复苏, 曰:“我以亵用‘五雷法’,获阴谴。冥司追还此书,可急焚之。”焚讫复卒。半日又苏, 曰:“冥司查检,阙三页,饬归取。”视灰中,果三页未烬;重焚之,乃卒。此事属纪氏家 族先辈的往事,纪昀获知此事的途径是:他自己闻之先父姚安公,“公闻之先曾祖,曾祖闻 之先曾祖”,如此代代转述,难免添油加醋,其可信程度是很难保证的。然而姚安公却将其 附载于“家谱”中,还明确告知纪昀“高祖即手焚是书者”,表明他对此事是深信不疑的。 正因为如此,纪昀在最后议论道:“孰谓竟无鬼神乎?”这说明此事对他思想的确产生了不 小的影响。再如,《槐西杂志》(二)有一则笔记:

“景城之北,有横冈坡陀,形家谓余家祖墓之来龙。其地属姜氏,明末,姜氏妒余之盛, 建真武祠于上,以厌胜之。崇祯壬午,兵灾,余家不绝如线。后祠渐圮,余族乃渐振,祠圮 尽而复盛焉。其地今鬻于从侄信夫。时乡中故老已稀,不知旧事,误建土神祠于上,又 稍稍不靖。余知之,及属信夫迁去,始安。”

此事为纪昀亲自所历。在他心目中,自然为实有之事。于此,他针对“相地之说,或以为 有,或以为无”的论争,提出若“地学之不精,又或缘以为奸利,所言尤不足据,不宜溺信 之耳。”“若其凿然有验者,固未可诬也。”弦外之音无疑是告诫世人,风水并非不存在, 关键是不要盲目相信“地学之不精”、“缘以为奸利”者。这则笔记再一次证明了家族在他 思想形成过程中的作用。总之,纪昀的思想体系非常复杂,他尊崇儒学,恪守礼教;重人事 ,轻天道;讲究事实求是,经世致用。但又信风水迷信,对鬼神的存在与否也抱着将信将疑 的态度。纪昀这些思想观念的形成,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如时代、社会思潮的影响等等。 但无论如何,纪氏家族对他施加的影响无疑是不可低估的。

三、纪氏家族的事迹是《阅微草堂笔记》素材的重要来源

纪氏家族极为重视家族史的传述,目的在于让后人从中领悟到齐家治世之法。《阅微草堂 笔记》第二十一卷“滦阳续录(三)”中曾引述纪昀之父姚安公言曰:“子弟读书之余,亦使 略知家事,略知世事,而后可以治家,可以涉世。”这无疑为纪昀了解、熟悉家族史及前 辈族人的事迹提供了有益的途径,使他自童年时代即对纪氏家族的往事知悉甚多,从而为晚 年创作《阅微草堂笔记》积累了丰富的素材。据笔者统计,《阅微草堂笔记》共一千一百余 则,其中涉及到族人事迹或来源于族人的就达到二百余则,约占总数的百分之二十,在素材 来源上占据首位。这二百余则笔记,有的是直接交代家族谱系,有的是作者童年时所经历的 往 事,还有的是亲友们所讲述的其它人如家族中奴婢、书僮、管家的事迹,还有的直接从先祖 的诗文集中摭取素材;有的是神怪故事,有的则仅为人情世态。内容极为庞杂,但都与家族 的大背景关系密切。在笔致上,有的是客观的叙述,有的为冷峻说教,有的却又情致缠绵, 令人心恻。如侍姬明玕、四叔母李安人婢女文鸾均为纪昀心仪之人,但均年岁不永、早年夭逝,纪昀甚感悲悼和 惋惜。在《阅微草堂笔记》中,纪昀倾诉了对她们深深的忆念。对于明玕,他写道:“ 侍姬明玕,粗知文义,亦能以常言成韵语。尝夏夜月明,窗外夹竹桃盛开,影落枕上。 因作花影诗曰:‘绛桃映月数枝斜,影落窗纱透帐纱。三处婆桬花一样,只怜两处是空 花。’意颇自喜。次年竟病逝。”《槐西杂志》(二)还有一则忆念她的篇章;文鸾,先四叔 母曾有赠予之心,“私问文鸾,亦殊不拒。”但终因“有妒之者,族其父多所要求,事遂沮 格”,竟“郁郁发病死。”而这些均不为纪昀所知。闻其噩耗,他极为伤感,在《阅微草堂 笔记》中藉梦境发抒了对她的思念之情:

“今年五月,将扈从启行,摒挡小倦,坐而假寐。忽梦一女翩然来。初不相识,惊问:‘ 为谁?’凝立无语。余亦遽醒,莫喻其故。适家人会食,余偶道之。第三子妇,余外甥女也 ,幼在外家与文鸾嬉戏,又捻知赉恨事,瞿然曰:‘其文鸾也耶?’因具道其容貌形体,与 梦中所见合。是耶非耶?何二十年来久置度外,忽无因而入梦也?询其葬处,拟将来为树片石 。皆曰丘陇已平,久埋没于荒榛蔓草,不可识矣。”

对明玕的思念,纪昀藉诗歌以表达;而于文鸾,则是以梦境来倾诉。两者所采取的方式 有别,但情致缠绵、笔触婉娈却是一致的。

《阅微草堂笔记》中来源纪昀家世的内容大部分已不可考,但其中少数见诸载籍,可以相 互对照,见其可靠性。如《槐西杂志(一)》载有明季兵乱,年甫十一,纪昀曾祖镇番公被掠 至临清。后遇旧仆李守敬,以独轮车送归而不接受酬金之事。此事又见于《献县志·典文五 》“补遗”《记李守敬》,《献县志》所记篇幅略长,过程交代得比较详细,且有一定的细 节描绘,较之《阅微草堂笔记》所记更加生动。又如,上文所举爱堂公死而复生事被姚安公 附 载于“纪氏家谱”中,关于高祖厚斋公的事迹及交游的素材明显来源于其诗集《花王阁剩稿 》。对此,我们在后面所附的《<花王阁剩稿>及其对<阅微草堂笔记>创作的影响》一文中将 详细阐述。兹不赘述。

总而言之,任何一个作家的创作,都与他所生活的环境息息相关,都与他赖以成长的家族 有着天然的血缘联系。家族的集体无意识积淀于他的心灵深处,为他的思想观念的形成、价 值取向的确立提供了最初的胚胎;而他们从童年时期即业已了解的家族史又为他们最初的创 作积累了丰厚的原始素材。正是这生于斯、长于斯的家族文化,为他们最初的创作插上了金 色的翅膀,使他们能创作出传世之作。纪昀创作《阅微草堂笔记》再一次为阐释这样一条文 学创作规律提供了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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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家族及其对“魏考唐笔记”创作的影响_阅微草堂笔记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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