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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全球化的本质特征
对于经济全球化，目前国内外尚无统一的界定；对其实质，说法也不一样。有的学者认为，经济全球化本质上是全球范围内市场经济一体化的历史进程，是市场经济的全面推进和空前大发展。因此，经济全球化本质上是世界经济的全球市场化。有的学者则认为，经济全球化的本质属性是生产的国际化，这种深刻变化使人类社会正从“国际贸易”时代进入“国际生产”时代。但也存在着另外一种看法，认为经济全球化的实质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球化，从生产关系和生产方式的角度，强调了经济全球化的阶级属性。
应当说，经济全球化是一种有着多方面和多层次内容的复杂的社会经济现象。在不同的历史发展时期，它有着不同的本质性特征。对于经济全球化始于何时，目前有各种不同说法。有人以为，最早可以追溯到七百年之前。比如德国学者汉斯—海因里希·诺尔特认为，全球化可从公元13世纪谈起。但不管经济全球化始于何时，冷战后的90年代，经济全球化有着以下特点：
首先，它是以全球性的市场经济为特征的。苏联、东欧剧变前，在世界五分之一土地上，实行的是计划经济。之后，世界除个别国家外，都在为建立和完善市场经济体制而努力。这为经济全球化提供了单一的经济体制的基础。从地域上说，也只有在前苏联、东欧国家和中国开始融入世界经济之后，世界经济才真正地具有了全球经济的特征。
其次，跨国公司、跨国银行和资本跨国流动自80年代中期以来得到空前发展。目前，全球性的跨国公司及其境外分支机构已达5.3万家。它们的产值、投资额、国际交易额分别占世界生产总值的1/3、投资额的70%和贸易额的2/3。跨国公司的贸易很大部分属于公司内部贸易的性质。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的存量从1972年的1400亿美元增至1980年的5000亿美元，1995年的2.7万亿美元。最近10多年，是世界对外直接投资增长量最大，增速最快的时期。这种变化给经济全球化带来三方面影响。一是它给经济全球化在组织上提供了一个更加紧密的网络系统。二是它使经济全球化具有一种比外部商品交换更加紧密和深刻的内在的经济联系。三是这种经济密网具有了更加全球的性质。大量外资流入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正是90年代经济全球化发展的重要标志之一。
第三，经济全球化是在国际经济旧秩序无根本改变的情况下形成和发展的，发达国家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中起着主导的作用。后者表现在以下五个方面。1.经济全球化藉以发展的信息技术基础掌握在发达国家手中。2.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基本掌握了全球经济网络，是推动经济全球化发展的重要力量，也是经济全球化的主要载体。（注：据英国SPRU大型企业数据库的资料，1985-1990年间，世界最大的569家企业中，只有不到11%的企业将技术创新活动的中心放在国外，其中主要是饮料、食品和烟草等部门。世界大跨国公司的创新、管理和科研中心主要集中在发达国家。在高新技术产业中，这种特点更加突出。）3.世界金融中心集中在发达国家。全球经济活动使用的货币是美元等发达国家的货币。全球金融网络也主要掌握在发达国家手中。4.发达国家是全球经济自由化的主要推动者。5.制定经济全球化“游戏规则”的主要是发达国家。在今后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发达国家在经济全球化中的主导地位难以根本改变。
第四，目前，在有形的商品和生产全球化继续发展的同时，无形的信息和金融全球化来势更加迅猛。“财富通过边界的转让，尤其是金融的流动，要比以前大得多。”（注：墨西哥《至上报》，1998年7月26日文章。）在这种情况下，只看到生产国际化是不够的。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80年代后半期以来，经济全球化完成了一次从有形的商品和生产全球化到无形的信息和金融全球化的质的变化。金融在经济全球化中的作用变得越来越重要。
第五，经济全球化呈现出进一步加快趋势。1985至1994年10年中，世界贸易额在世界各国国内生产总值中的比重，其增长率是前一个10年的3倍；外国直接投资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与前一个10年相比，翻了一番。（注：世界银行：《1996年全球经济前景与发展中国家》。）预计到下世纪初，经济全球化对我国的影响将比现在更加明显和重要。
有关经济全球化的几个认识问题
（一）是否不可逆转的客观趋势？经济全球化归根结底是生产力发展的结果。它代表生产力发展的一种客观趋势。但经济全球化作为一种客观的社会经济现象，同日出日落等自然现象有不同的地方。“物体的运动与谁在考虑什么无关，而金融市场是在加入个人偏见后反映现实的。”（注：[日]《读卖新闻》，1999年1月3日。）在经济全球化的形成和作用过程中，各国政府的政策以及跨国公司的发展战略均起着重要作用。这里既有科技和生产力发展的因素，也有非生产力方面的因素在起作用。在国际政治经济旧秩序和发达国家主导下制订的游戏规则，不可能是公正的。另外，从长远发展的大趋势看，经济全球化带有不可逆转的性质，但其发展决不是直线的。它有时发展得快些，有时发展得慢些。不排除在某种特定条件下，比如世界经济出现大萧条，或者主要发达国家爆发严重的同步性经济危机时，经济全球化一时出现倒退和曲折的可能性。
（二）是否等于完全的经济自由化？没有战后全球性的削减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不可能出现目前这样的经济全球化发展趋势。但经济全球化不等于完全的经济自由化，不等于完全自由的市场经济，不等于完全排除国家的干预，不等于无国界。这样的经济目前在全球范围内并不存在。欧盟成员国之间虽然实现了商品、资本和人员等的自由流动，但欧盟成员国和非成员国之间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依然存在。即使在资本主义体系内部，不同国家、不同利益集团和不同的学术流派，对于如何实现经济全球化，对于经济自由主义，也有不同的意见。今年初，日本报刊曾连续刊文介绍和评价索罗斯的经济思想及其投资哲学。索罗斯把“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称作“市场原教旨主义”，因为“原教旨主义”一词含有“极端”、“迷信”的意味。索罗斯不主张搞“市场原教旨主义”，认为后者一概否定国家对经济的干预，不管这是中央计划经济还是福利国家，还是凯恩斯经济学的需求管理。认为这是一种“庸碌的考察”，结果只能得出完全不合逻辑的结论：既然国家干预是错误的，那么就只有自由市场才是正确的，所以不能容许国家干预经济。应当说，经济全球化是一个很长的历史过程，它将在这一过程中经历自身的发生、发展和完善。目前我们还处在这一过程的初级阶段。这决定了我们目前面临的经济全球化带有很大的不完善性。今年1月底举行的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年会把“负责任的全球化”作为主题，不是偶然的。会上占上风的观点是：全球化不能等同于完全自由化，它必须在良好的管理体系下运行。否则便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它带来的好处，同时尽量缩小它必然具有的不良后果。
（三）是否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球化？当商品和资本跨越国界时，意识形态和价值观是不可能完全停留在国门之外的。西方国家无疑力图通过经济全球化输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西方的价值观。东亚发生金融危机后，西方国家认为这是西方发展模式和价值观的胜利，说明了这一点。从客观过程看，90年代的经济全球化同苏联、东欧的剧变是几乎同时发生的。经济全球化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扩张之间的联系是一个需要深层次研究的问题。另一方面，一个国家走什么道路毕竟主要是由内因决定的。外因对于苏联、东欧剧变起了重要作用。但这个外因涉及政治、军事、经济等多方面内容，不能把外因完全归之于经济全球化。
（四）是利益分配的不均衡，还是进入了“共创繁荣的新历史时期”？经济全球化给不同国家带来的利益是不均衡的。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说，经济全球化从长远来看应该是有利的。它使各国人民更加相互接近，给人们提供了新的机遇，但全球化的好处目前并没有公平地为所有人得到。对于千百万生活在极度贫困中的人们来说，全球化带来的转变离他们还太遥远，没有实际意义。（注：1999年1月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第二十九届年会上的讲话。）美国《华盛顿邮报》1997年8月3日的文章认为，阿拉伯世界的经济基本上没有得到全球化的好处。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要不要经济全球化。经济全球化是客观存在的，这已是不言的事实。主要问题也不在于它是不是一把双刃剑，而在于：经济全球化给不同国家和地区带来的机会和挑战是不均衡的。这种不对称性对于世界的稳定和发展，对于南北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带来了严重的消极影响。它正越来越多地受到发展中国家以及西方有识之士的关注。目前就说经济全球化使世界进入了共创繁荣的新历史时期，至少为时过早。
（五）是否只要参与经济全球化，就能得到好处？我们主张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但更要把立足点放在创造条件，趋利避害上。这是因为，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机会与挑战，都只是在一定条件下才有可能实现。各种条件，归结到一起，是相对的综合竞争力问题。经济全球化使各个国家、各个地区的市场参与者进一步出现多元化趋势。现在，无论在哪里，我们不但遇到当地商品的竞争，并且遇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同类商品的竞争。比如在甲国市场，我国商品竞争力虽然高于甲国商品，但低于乙国或丙国商品。或者说，我国商品的竞争力虽然低于甲国当地产品的竞争力，但高于乙国、丙国同类商品的竞争力。在这两种情况下，我国商品在甲国市场都不具有绝对的竞争优势，但具有相对的竞争优势，仍有可能扩大在当地市场的销售。相对优势越大，如在第一种情况下，我国商品竞争力只低于乙国，却高于甲国、丙国、丁国……商品的竞争力，我国商品在甲国占有的市场份额便越大。同甲国就有关商品发生贸易摩擦就越容易集中在我们国家身上。相对优势越小，各国的相对优势如果都不大，贸易摩擦容易分散化。竞争力相对优势同发生经济摩擦的可能性成正比。经济全球化从这个角度为我实施出口多元化战略创造了条件。
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消费水平的提高，商品和资本的国际竞争力呈现综合化趋势。其中科技含量、创新成分等的比重提高，价格竞争的重要性相对下降。这种趋势在发达国家市场上表现得非常明显，但在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对许多商品来说，价格竞争常常仍占主导地位。经济全球化使国际竞争力各种要素之间的国别和地区比较，变得更加简易和快捷，从而使人们在选择从何处进口商品和向何处实行投资时，更易作出抉择。经济全球化使具有投资环境等优势的国家更易于吸引外资，具有出口优势的商品更增加出口的数额。这会促使商品和资本的国际流动呈现相对集中的状况。经济全球化使国际竞争变得更加激烈了。
中国的机遇和挑战
经济全球化给我国带来的最大机遇和最大挑战不在资金与技术的流入或金融风险的影响等具体问题上，而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社会主义市场机制建立和完善方面的机遇和挑战。90年代是中国经济体制和企业制度改革处于关键时刻的年份。中国能否建立一个既公正又富有效率的社会主义市场机制和企业制度同中国今后走什么道路，能否保持持续的经济高速增长，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这也是中国能否保持长治久安政治局面的经济基础。经济全球化为此提供了巨大机遇。它主要不是通过理论，而是用各国活生生的实践，使我们更全面、更广阔地去了解世界上各种经济体制的优点和缺点，市场经济各种不同模式的利与弊，从而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提供更多的可供借鉴和选择的方面。但我们选择的发展道路和方向也会不断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挑战。在我经济发展势头强劲，与其他国家在经济增长速度等方面形成的反差对我有利时，这种挑战或许还不那样严峻。如果我国经济发展一时遇到困难，哪怕暂时陷入困境，这时我们在发展道路、发展模式方面遇到的挑战，将比这次金融危机中东南亚国家遇到的挑战，还会严峻得多。那时，我们同美国等世界大国的关系会遇到比现在更多的困难。
（二）扩大与占领市场方面的机遇与挑战。贸易和投资自由化有利于中国发展对外贸易和引进外资，有利于中国利用国内外两个市场、两种资源，克服国内资源和市场的某些局限。经济全球化会促使中国企业走向世界，积极地去发展我国自己的跨国公司，在参与经济全球化过程中，在世界各地建立与发展我国的生产、加工、运输、销售、服务与金融网络。这样做既为了扩展我国在世界市场上的份额，提高我国的国际经济地位，也为了增强我国经济实力，为自主地发展我国经济，执行独立的对外政策提供经济基础。同时，也只有融入世界经济和市场之中，我们才能有效地防止经济和金融全球化带来的风险。缺乏在世界各地建立的经济安全屏障，我国国内经济安全难有足够保障。另一方面，随着我国加大对外开放的力度，我国内市场也面临巨大挑战。1997年，我国国民经济对外贸的依存度由1978年的9.8%上升到36.1%，高于美国和日本，在世界各国中处于居中略高状态。我一旦加入WTO，这个比例还会有所提高。加上迄今为止，我国的进出口都过分依赖美国、日本等少数国家。出口产品中，劳动密集型和加工贸易产品过高，制成品出口结构低层化的问题非常明显，贸易的整体效益比较低。较高的贸易依存度和较低的国际竞争力之间的矛盾有加剧的趋势。更加值得注意的是，随着跨国公司进一步进入我国市场，跨国公司对我市场的渗透会进一步加强。这对我国社会和经济发展有双重的作用。一方面它会带来资金、技术和先进的管理经验，增强我国的综合国力。随着经济相互依存的加强，我国同美国等大国的经济和政治关系会变得更加稳定。美国国内的反华活动会受到更大的制约。另一方面，我国会有更多行业受到外资的控制，外资企业的产品会在某些产品的市场上占据更加明显的主导地位，传播经济和金融风险的渠道将更多。由于越来越多的新兴市场的消费者和企业首次能够利用工业世界节余的资金，“从纽约州格雷特内克一个由退休人员组成的互助基金会向广州的一个企业家拨现金可能打个电话就行。”（注：[美]《商业周刊》，1994年12月12日：《没有国界的金融：经济发展的动力》。）正确处理扩大对外开放和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关系将是我们面临的一个严峻的课题。
（三）为我国分三步走，到21世纪中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的现代化战略提供了机遇和挑战。经济全球化和现代化是两个不同但又有密切联系的问题。客观上，经济全球化也是世界逐步走向现代化的过程。经济全球化为我国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提供了可供借鉴的目标和手段，使我们对什么是现代化以及世界其他国家是怎样实现现代化，在现代化过程中积累的经验和遇到的问题，比过去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这种正反两方面的认识有时比引进资金和技术甚至更为重要。经济全球化也为我国培训现代化人才，进行人才的国际交流创造了机会。当前的国际竞争实质上是人才的竞争。另一方面，经济全球化也使我国面临以下双重性质的挑战：我国在还没有完成工业化任务的时候，却又面临着信息社会和知识经济的挑战，面临着两步并作一步走的问题。我们不可能完全跨越工业化阶段，像目前美国等发达国家那样去发展知识经济，但也不能步发达国家后尘，等完成工业化之后再去集中力量发展知识经济。这就需要在工业化和知识化之间找到一个可行的最佳结合点。这种竞争不是具体商品的竞争，甚至不是行业和部门的竞争，而是社会和总体经济的竞争。经济全球化把中国在市场规模和劳动力成本等方面的优势进一步凸现出来，有利于我国调整和优化产业结构，有利于我国加快发展高新技术产业。但如果任由全球化市场进行调节，任由市场这只“无形的手”发挥作用，而缺乏合理的政策引导，我国就会成为发达国家和西方跨国公司转移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夕阳工业的场所。我国产业结构会固定化和低度化。在全球跨国生产和跨国金融网络中，我国会长期处于落后的状态，在国际劳动分工体系中长期处于低位。这是我们应事先估计到，并力求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