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的郑一珠_论语论文

“论语”中的郑一珠_论语论文

《论语》郑义举隅,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论语论文,郑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2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022X(2001)03-0108-05

在《论语》学史上,东汉的郑玄无疑是一位大家,然而与他的学术地位十分不相称的是,他关于《论语》的研究著作在唐代以后就已散佚无存。自宋代王应麟始,至清代学者如宋翔凤、袁钧、孔广林、马国翰等人,都曾做过郑氏《论语注》的辑佚工作,但所得无非片言只句,无法令人得窥郑著全豹。这不能不说是《论语》研究方面的一大憾事!

从二十世纪初至六、七十年代,人们在敦煌(主要是伯希和与斯坦因所劫盗之写本,下文简称伯×号与斯×号)和吐鲁番的阿斯塔那(以下简称阿×号墓×号)陆续发现了一些郑玄《论语注》的唐写本残卷,为我们研究郑注《论语》提供了弥足珍贵的资料。将郑玄的注解与传世的何晏《论语集解》(以下简称《集解》)、皇侃《论语义疏》(以下简称皇疏)、邢昺《论语注疏》(以下简称邢疏)及朱熹《论语集注》(以下简称朱注)等比较,发现有许多差异。今撮录数例,略作评析,以见《论语》郑义之一斑。

《八佾》:“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集解》引孔安国曰:“《韶》,舜乐也,谓以圣德受禅,故曰尽善也。《武》,武王乐也。以征伐取天下,故曰未尽善也。”后世解《论语》者均禀承此说,认为舜以圣德得天下,所以尽善;周武王以征伐取天下,所以未尽善。对此,郑玄的说法是:“《韶》,舜乐名,美舜以圣德受禅于尧。又尽善者,谓致太平也。《武》,谓周武王乐,美武王以武功定天下。未尽善者,谓未致太平也。”(斯3339号和《诗·周南·芣苢》正义引)把能否致天下于太平作为“尽善”与否的标准:舜受禅之后很快便出现了太平盛世,故《韶》尽美;周武王从商纣手中夺取天下后第二年就死了,其后不久又发生了武庚叛乱,要实现天下太平,还必须靠周公与成王的长期努力,所以《武》乐就未能尽善。后代学者大概只有顾炎武与郑玄不谋而合。他说:“观于季札论文王之乐,以为美哉,犹有憾,则知夫子谓武未尽善之旨矣。犹未洽于天下,此文之犹有憾也;天下未安而崩,此武之未尽善也。”(《日知录》卷七“武未尽善”条)所谓“美哉犹有憾”,见《左传》襄二十九年;“未洽于天下”,见于《孟子·公孙丑上》,均可作为此条郑义的文献依据。

《公冶长》:“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集解》释“文章”曰:“章,明也。文彩形质著见,可得以耳目循也。”邢疏进一步阐释说:“子贡言夫子之述作、威仪、礼法,有文彩,形质著明,可以耳听、目视,依循学习,故可得而闻也。”朱注说得更直接:“文章,德之见乎外者,威仪、文辞皆是也。”他们都把“文章”理解为孔子外在的行为表现,其中也包括他的述作言语。也有将“文章”理解为儒家典籍的,如皇疏就以“六籍”(诗、书、易、礼、春秋、乐)为“文章”,而唐颜师古则认为《易》和《春秋》二书是言夫子“性与天道”的,不在此数;所谓“文章”,应当指《诗》、《书》、《礼》、《乐》四书(《汉书·李寻传》注)。陈澧《东塾读书记》卷二则将“文章”理解为孔子“删述五经,垂教万世”的文化事业。与以上各说比较,郑玄的解释则十分朴素。他说:“文章谓艺之义理也。”(阿363号墓8/1号,此即卜天寿写本)是孔子对各种典籍义理的解释和阐发。这一解释给人一种关于孔子的十分实在的印象,而少了许多扑朔迷离的玄秘色彩。

《公冶长》:子张问令尹子文与陈文子之为人。孔子答曰:“未知。焉得仁?”此章各家解释殊无异义,大意谓:孔子所谓“未知”,“不是真的‘不知’,只是否定的另一方式,孔子停了一下,又说‘焉得仁’(这怎么能算是仁呢)。”(杨伯峻《论语译注》)郑玄的解释却完全不同。他说:“未智者,子文举子玉以自代,为晋师所败。子玉之败,子文之举。”又说陈文子:“未智者,不翔而后集。”(阿363号墓8/1号和阿19号墓32-34号)“知”,郑均读为“智”。子文举子玉以自代,结果后来打了败仗,显然子文无知人之明,实属不智。那么,陈文子的“不翔而后集”又如何呢?“翔而后集”见《论语·乡党篇》,意谓“看到当权者的颜色不善,就应该马上远走他邦,免受屈辱;将要到别的国家寻求依托,更要像鸟一样多做盘旋观察,只有感到确实可以栖止于此,才决定落下来”。但如本章所言,崔杼杀了齐国国君,作为大夫的陈文子只得舍弃家产,投奔到别的国家。既至他邦,看到那里的形势也和齐国一样,潜藏着臣弑君的危险,故而不得已又再次离去。这说明他既不能发现身边潜在的危险,又不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托身的地方,也是不智的。由此看来,郑玄释“知”为“智”较各家要深刻丰富得多。《论衡·问孔篇》:“子文曾举楚子玉代己位而伐宋,以百乘败而丧其众,不智如此,安得为仁?”与郑义同。皇疏引李充说:“子玉之败,子文之举,举以败国,不可谓智也。”《汉书·古今人表序》引此章,师古注云:“言智者虽能利物,犹不及仁者所济远也。”均取郑说。

《公冶长》:“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集解》引孔安国曰:“孔子在陈思归欲去,曰:吾党之小子狂者,进取于大道,妄穿凿以成文章,不知所以裁制,我当归以裁之耳。遂归也。”皇疏、邢疏、朱注皆同。他们均把“吾党之小子”理解为“孔子之门人在鲁者”,孔子所要裁制的,就是这些狂而无避、妄生穿凿的“吾党小子”。郑玄读此章于“吾党之小子”后断句,并解释说:“吾党之小子,鲁人为弟子(从)孔子在陈者,欲与之俱归于鲁也。狂者进趣而简略于时事,谓时陈人皆高谈虚论,言非而博,我不知所以裁制而止之,毁誉于日众,故欲避之归尔。”(阿363号8/1号)据此,孔子的意思则是说:随我在陈的弟子们,和我一块回到鲁国去吧。现在身边的这些陈国人高谈虚论,狂妄穿凿,我根本不知道如何裁制他们,还是避开的好!

《雍也》:“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朱注曰:“儒,学者之称。”各家所注皆无出乎此。由此,他们便将“学者”分为“君子”和“小人”两类,亦即《集解》所谓:“君子为儒将以明道,小人为儒则矜其名。”然而,郑玄则训“儒”为“师”。他说:“儒主教训,谓师也。子夏性急,教训君子之人则可,教训小人则愠恚,故戒之。”并引《周礼》曰:“儒以道德教人。”(阿184号墓12/1b-12/6b号)在郑玄看来,此章无非是孔子告诫子夏要做君子的老师,不要去做小人的老师,因为他的性子急,给小人当老师易惹人恼怒。这里面并没有其他注家所说的高深义理。

《雍也》:“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此章就字面而言,一般都理解为:“觚不像(或不成其为)觚,这是觚吗?这是觚吗?”但涉及到孔子发言的动机,则歧说颇多。综合而言,约有三种:(一)觚为酒器(一说为学童习书之简牍),削木为之,上圆下方,制作不易,人们便改制成圆形,以致觚不像觚,喻指为政不能遵礼循道,致使君不君臣不臣。孔子此叹,盖为当日名不副实而发。(二)觚作为酒器,仅容二升,人用之可薄饮而不致贪杯无度。孔子之时,觚的容量远远超过二升,以致人们酗酒无禁,夫子有感于当时以酒乱德的种种现象,故发此叹。(三)《盐铁论·殊路篇》:“孔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故人事加则宗庙器,否则厮养之舋才。”《潜夫论·相列篇》:“夫觚而弗琢,不成于器。”此又喻不加雕琢不成大器之义。郑玄注说:“觚,爵名,容二升。孔子削觚,志有所念,觚不时成,故曰:觚哉觚哉。叹觚小器耳,心不专一,尚不时成,况于大事也?”(阿27号墓36b、37b号和《太平御览》卷761引)意谓:若用心不专,像觚这样的小器都不能按时削成,更何况大事呢?如此,此章的含义乃在于告诫人们做事要专心致志,不可心有旁鹜。

《述而》:“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束修”二字作何解释,历来分歧至大,论者亦多所辩说。要之不外三种说法:(一)指束脯或十脡脯,亦即论者所谓的“十条干肉”,是古代学生送给老师的贽见薄礼。(二)指束带修饰。古人到了一定年龄才按照某种具体规定穿戴打扮自己,因而也代指人的年龄。(三)指约束修饬,亦即洁身修行、不放纵自己之意。由于《后汉书·延笃传》注引郑玄曰:“束脩,谓年十五以上也。”故而论者或以为郑注属于上列第二种意见。然而,唐写本郑注尚残存数字如下:“自……酒脯十五已上有……经说曰臣无意外之交弟子有束……与人交者当有所教诲以忠信之道也”(阿184号墓18/7b、18/8b号)。明有“酒脯”二字,则郑玄释“束修”为“酒脯”之类无疑;“十五已上有”五字,恐怕就是说“凡年十五以上有以束脯之礼来求学者”。下文“经说曰”云云,显系征引的其他文献资料。这里既言“无意外之交”,又说“弟子有束……”,恐怕还是说除了弟子贽见求学之外,别无其他交际之意。退一步说,无论注文的后半作何意指,似乎都与前半释“束修”为“酒脯”之类无大关碍。因为郑玄不仅精通群经,而且明辨众纬。他既兼通纬候,故亦往往取以说经。依郑玄注书的惯例,凡诸经注中所引《易说》、《书说》、《孝经说》、《春秋说》者,皆其引纬证经之类。此注有“经说曰”字样,应当也是征引的其他纬书资料,郑意不过借此聊备一说耳。

《述而》:“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集解》曰:“《易》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年五十而知天命,以知天命之年,读至命之书,故可以无大过也。”皇疏:“既学得其理,则极照精微,故身无过失矣。”邢疏也说:“故孔子言已四十七,学《易》可以无过咎矣。”朱注:“学《易》则明乎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故可以无大过。”各家均以“过”为“行为之过”,以致后来解《论语》者大都纷纷然于圣人年寿与《易》之奥义间的玄妙关系。然郑玄注说:“加我数年,年至五十以学此《易》,其义理可无大过。”(伯2510号)言年至五十学习《易》,对于其义理方面的理解,将不会有大的过错,较各家显然要平实得多。

《泰伯》:“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关于此章的解释,也是历来论者争讼的焦点之一。《集解》说:“由,用也。可使用而不可使知者,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也。”让百姓能够“日用”却“不能知”的是什么呢?皇疏说是“天道”,邢疏说是“圣人之道”,凌鸣谐《论语解义》则认为承上章“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而言,应当是“礼乐”制度。更有人为诋訾孔子,释此章为“可役使百姓,又要让百姓愚昧”。至于刘宝楠《论语正义》释“民”为“弟子”,宦懋庸《论语稽》将“可”与“不可”对言,释曰:“对于民,其可者使其自由之,而所不可者亦使知之。”则因回护圣人而别生曲解。郑注与上述各说有根本不同。他说:“由,从也。民,冥也。以正道教之,必从;如知其本末,则暴者或轻而不行。”(伯2510号)释“由”为“从”,是说若以正道教民,则民必然顺从;如令民知所以教之之术,则民或有轻视而不听从者。杨伯峻翻译为“老百姓,可以使他们照着我们的道路走去,不可以使他们知道那是为什么”,即是由郑义化出,自然要圆通得多。

《泰伯》:“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此章《集解》引孔安国曰:“谷,善也,言人三岁学不至于善,不可得。”皇疏、邢疏仍之。朱注认为:“至,疑当作志。为学之久,而不求禄,如此之人,不易得也。”似别生新解,所以今人钱地批评他说:“圣人为教,以学德为荣,以为学得禄为耻,故孔注合于圣道。至于宋以后,皆由科举士进,故心中乃以为学得禄视为当然。”(《论语汉宋集解》)其实,朱熹采用的是郑义。郑注此章说:“谷,禄也。人学者必志于得禄,三年久矣,而心不念禄,不易得,言是人好学难得也。”(伯2510号)以“至”为“志”,已见于《荀子·正论》“其至意至闇也”(杨倞注:“至意当为志意”);以“谷”为“禄”,亦见于《论语·宪问》“邦有道,谷;邦无道,谷”,又《潜夫论·相列篇》:“或王孙公子,仕宦终老,不至于谷。”此“谷”字也当训为“禄”(见汪继培笺语),则郑玄此注,不为无据。自朱熹以下,解《论语》者皆合郑义,良有以也。

《泰伯》:“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集解》曰:“美舜禹己不与求天下而得之。”皇疏进一步发挥说:“此二圣得时有天下,并非身所预求,而君自禅之也。”邢疏仍之。三家均释“不与”为“不贪求,不占有”,所以杨伯峻将其译为“一点也不为自己”。郑玄的解释却是:“美其有成功,能择任贤臣。”(伯2510号)把“不与”训为“能择任贤臣”,与《卫灵公篇》“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章释“无为”为“任贤故安逸也”(《诗·卷阿》笺引)意义略同。由此可推知郑玄对“不与”的理解是“舜能够任用贤臣治理天下,故自己不必过分用心”,“不与”有“不参与”的意味。《论衡·语增篇》云:“舜承安继治,任贤使能,恭己无为而天下治,故孔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自然篇》也有相同的表述。可见,王充、郑玄对此章的解释是完全一致的,估计此解亦为汉经师通义。

《子罕》:“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各家释“罕言”多为“希言,少言”,郑玄也不例外。相对于孔子为何要“罕言利与命与仁”,各家则有不同的解释。邢疏申《集解》之义说:“此章论孔子希言难及之事。”“难及”,可理解为“不可捉摸,难以把握”或“难以达到”。皇疏谓:“利是元亨利贞之道也,百姓日用而不知,其理玄绝,故孔子希言也;命是人禀天而生,其道难测,又好恶不同,若逆向人说,则伤动人情,故孔子希说与人也。仁是行盛,非中人所能,故亦希说。”金人王若虚《误谬杂辨》则标新立异,释“与”为“许(赞同)”,将全章理解为“孔子很少谈到利,却赞成命和仁”。今人著文更有将前一“与”字释为连词“和”,将后一“与”字释为动词“许”者,全句则解释为“孔子很少谈论利和命,却赞同仁。”歧说纷纭,不一而足。郑玄的解释与各家颇有差别,他说:“利有货之殖否,命有寿之长短,仁有行之穷达。孔子希言利者,为其伤行也;希言命与仁者,为民不可使知也。”(伯2510号)结合《泰伯篇》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来释此章,可谓别出心裁。

《子罕》:“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历来各家均将上下两句分而释之,认为此章乃泛言孔子于礼俗随世而变,有可从,有不可从。郑玄注此章说:“纯当为缁,古之缁字以才为声,此缁谓黑缯也。其功难成,今人用缯,其功约,故从众。冕,卿大夫助祭于君之服也。”又说:“臣祭于君,相酬酢,受爵,当拜于堂下。时臣骄泰,故拜于堂上。”(伯2510号)据此,则上下二句,乃指一事的两个方面,即臣助祭于君时的服饰与行为,较各家之注明显深入了一层。

《子罕》:“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此章被历代《诗经》研究者广泛征引,作为孔子删《诗》的主要证据。其实,《史记·孔子世家》引此章在“子语鲁太师乐”之后,并未明确指出是孔子为删《诗》而发。至《汉书·礼乐志》才将此章与所谓的孔子删《诗》直接联系起来,说:“周道始缺,怨刺之诗起。王泽既竭,而诗不能作。王官失业,雅颂相错,孔子论而定之,故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由于何晏《论语集解》与裴駰《史记集解》皆引郑注云:“反鲁,鲁哀公十一年冬也。是时道衰乐废,孔子来还,乃正之,故曰雅颂各得其所也。”所以人们多以为郑玄也同意孔子删《诗》的说法。但“雅颂”的涵义具有两面性:一方面它们是《诗经》内容分类的类名,一方面也是乐曲分类的类名。孔子正“雅颂”,究竟是正其篇章,还是正其乐曲?论者颇有争议。清毛奇龄《四书改错》就认为孔子正乐非正诗,而正乐谓“正雅颂之人乐部者”。包慎言《敏甫文钞》也说:“《论语》雅颂以音言,非以诗言。”万幸的是,唐写本中还存有郑玄的注文:“反鲁,鲁哀公十二年冬也。是时道衰乐废,孔子来还,乃正之。故雅颂之声各应其节,不相夺伦。”(伯2510号)其中明确指出孔子正雅颂乃正其声,这就不仅澄清了人们对郑玄的种种误解,同时也保存了两汉经师有关孔子删《诗》的不同说法。

《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孔子观水而发浩叹,除《论语》外,尚见载于其他典籍;对孔子此举的理解,各家也不尽相同。《孟子·离娄下》解释为“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有本源的便像这样,孔子取的就是这一点)。《荀子·宥坐篇》以为:“夫水,大徧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理,似义;其洸洸乎不淈尽,似道;若有决行之,其应佚若声响,其赴百仞之谷不惧,似勇;主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以出以入,以就鲜洁,似善化;其万折也必东,似志。是故君子见大小必观焉。”《韩诗外传》卷三、《春秋繁露·山川颂》、《大戴礼记·劝学》、《说苑·杂言》略同。具体到《论语》此章,邢疏以为“夫子感叹时事”,朱注以为“于此发以示人,欲学者时时省察而无毫发之间断也”,刘宝楠则据《孟子》及赵岐注,进一步理解为“夫子此语,既赞其不息,且知其有本也”。郑玄的理解是:“言人年往如水之流行,伤有道而不见用也。”(伯2510号)遍检典籍,还没有发现如此之释者。或许郑氏受了“孔子既不得用于卫,将西见赵简子。至于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史记·孔子世家》)的影响,甚或他认为《论语》此章与《史记》所载本为一事,亦未可知。

《子罕》:“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邢疏:“此章劝学也。言年少之人,足以积学成德,诚可畏也。安知将来者之道德,不如我今日也。”朱注:“孔子言后生年富力强,足以积学而有待,其势可畏,……言此以警人,使及时勉学也。”皆泛言“劝学”、“警人”,未注明孔子此言具体为何而发。郑玄注曰:“后生,谓幼稚,斥颜渊也。可畏者,言其才美服人也。孟子曰:吾先子之所畏。是时颜渊死矣,故发言,何知来世将无此人。”(伯2510号)将此章与上三章并释为为颜渊而发,可谓独具只眼!

《子罕》:“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此章引四句逸诗,用意何在?《集解》、皇疏、邢疏均认为:一般树木之花,都是先合而后开,唐棣之花却是先开而后合,就像权变之道先反而后顺;思念那个人却不得见面,是因为他(她)的居室太过遥远,就像思索权变之道而不得,是因为它作为大道太过玄奥邈远。这一解释于义虽可通,但总给人一种勉强的感觉。郑注本“偏”作“翩”,其注曰:“唐棣,栘也。其华翩翩,顺风而返,此其光色盛时,以喻有美女颜色如此,我岂不思与之为夫妇乎?其室家之道远耳。孔子言此诗者,但不思之耳,诚能思之,则可以礼使媒氏往求之,何有远乎?引此诗者,以言权道亦可思而得之也。”(伯2510号)就比上述解释顺畅了许多。杨伯峻《论语译注》所解本来与郑义相合,但误将此节与上文“可与共学……未可与权”数句割裂成两章,因而没能体现出引诗的作用。

作为一代成绩卓著的经学大师,郑玄既通今文,又精古文,从而冲破了经今古文家法的藩篱。但就其具体的治学实践而言,还是有所偏重的,尤其是后期,郑玄更加宗主于古文经传。他谈到自己注书的次序时说:“遭党锢之事,逃难注《礼》;党锢事解,注《古文尚书》、《毛诗》、《论语》;为袁谭所逼,来至元城,乃注《周易》。”(见《唐会要》卷七十七及《文苑英华》卷七百六十六所引)看来他注《论语》,已经是晚年的事情了。本文所引唐写本郑氏注,据王国维考证,“以其篇章言,则为《鲁论》(属今文);以其字句言,实同孔本(属古文)。”(《书〈论语郑氏注〉残卷后》,见《观堂集林》卷四)也就是说,《论语》郑义更多体现了汉代古文经学派的风格和特征。本来,汉代的古文《论语》注,还有孔安国的《古文论语训解》和马融的《古文论语训说》,但孔注自清代以来论者多怀疑为伪;马注只仅存少数条文于何晏《集解》中,这就更加凸现了《论语》郑义的学术价值。目前所发现的《论语》郑注虽非全豹,然较之孔注和马注,悬殊何止倍徙!在汉代众多的《论语》研究著作中,郑义差不多一枝独秀了。

收稿日期:2000-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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