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哲学起源新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古希腊论文,起源论文,哲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有关古希腊哲学起源研究一直是哲学史界公认的理论难点。罗素就曾说过，“在全部的历史里，最使人感到惊异或难于解说的莫过于希腊文明的突然兴起了。”〔1 〕这种“难于解说”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史料不足的原因，也有研究者立场殊异之故，以致于那些无一不谈希腊哲学的西方哲学史著作又无一论及希腊哲学的真实起源。本文以为，要展示希腊哲学起源的真实过程，就必须廓清三个问题：（1 ）哲学概念在古希腊的内在底蕴，这是我们探掘哲学而非其它学科起源的思想凭借。（2）前哲学时期希腊思想诸形态的运行轨迹与演变路径， 这是我们体悟哲学起源本质上是哲学生成与进化的具体过程的基本立场。 （3）泰勒斯“水原说”的真实价值，亦即为什么“水原说”会成为哲学起源的重要标志，这是我们昭示哲学最终眷别宗教呼之而出的理论归宿。而对这三个问题的论析与展开，或许有助于人们合理贯通地把握西方哲学起源与进化的全貌。
一、己有的认识与问题
有关古希腊哲学起源的认识大致有四种看法：
1.“宗教说”。马克思就说过：“哲学最初在意识的宗教形式中形成，从而一方面它消灭宗教本身，另一方面从它的积极内容来说，它自己还只在这个理论化的、化为思想的宗教领域内活动。”〔2 〕马克思这一论断不仅表明了宗教神话和哲学的亲缘关系，而且也是历史的真实反映。罗素在他的《西方哲学史》中也曾用整整12页的篇幅论述了酒神“巴库斯”与希腊文明和哲学的关系。丹皮尔则认为：“公元前6 世纪的廖廖无几的一点记录说明当时有两种原始祭仪流行，即爱留西斯秘密祭仪和奥非秘密祭仪。从这种黑暗的背景中出现的一方面有奥林匹斯神话，一方面有早期的科学与哲学。”〔3 〕但需深究的是为什么宗教神话会成为哲学理论的最初形式而非别的？再则，由原始宗教神话向哲学王国飞跃时的作用机制如何？
2.“阶级说”。持这一观点的学者认为，古希腊哲学是伴随奴隶制度而产生的，因而也是阶级利益冲突与斗争的产物。“工商奴隶主为了从贵族奴隶主手中夺取统治权，为了发展生产，总是要求变革，要求认识和掌握自然界的规律。……他们对自然的关心和研究，使他们对那些为贵族奴隶主统治服务的传统的宗教迷信采取怀疑的态度，他们企图对客观世界作出一种自然的而非超自然的解释。在这个基础上就形成了一种素朴的唯物主义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又或多或少具有一种自发的辩证法的性质。”〔4 〕我国目前通行的欧洲哲学史教科书往往都持这一观点。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也曾谈到：“奴隶制被发现了。……只有奴隶制才使农业和工业之间的更大规模的分工成为可能，从而为古代文化的繁荣，即为希腊文化创造了条件。没有奴隶制，就没有希腊国家，就没有希腊的艺术和科学。”〔5〕的确，任何一种社会意识形态，都要受到一定的社会物质生产条件的制约，它是经济的产物，时代的产物。在阶级社会中，它还受到各种政治关系和阶级关系的制约。但需细说的是，社会政治经济和阶级因素是如何影响作为具有相对独立性的社会意识形态之哲学产生的？此外，诚如黑格尔指出的那样：“哲学史所昭示给我们的是一系列的高尚的心灵，是许多理性思维的英雄们的展览，他们凭籍理性的力量深入事物、自然和心灵的本质——深入上帝的本质，并且为我们赢得最高的珍宝、理性知识的珍宝。”“哲学史的过程并不昭示给我们外在于我们的事物的生成，而乃是昭示我们自身的生成和我们的知识或科学的生成。”〔6〕这里， 如果我们唯物地看待这段论述是颇有启发意义的。即哲学作为人类精神的一种产品，它的产生还有更直接的思想来源与内在逻辑。阶级的出现，社会政治经济因素等只是为哲学思维和哲学创生提供了一个外在条件与可能性，而决不等同于哲学自身出现的现实。也就是说，要探明哲学产生由可能向现实转化，必须内向反思，追溯作为思想形态的前哲学形式的递进演变过程，只有从思想自身中才能找到哲学起源的根据，从内外条件的统一中去辨识寻觅哲学创生的奥秘。
3.“概念说”。该理论可谓黑格尔的独创。黑氏破天荒第一次从思想概念自身的逻辑递进过程中去把握哲学起源的真谛。他说：“哲学史开始于爱利亚学派，或确切地说，开始于巴门尼德的哲学。”〔7 〕很显然，这种观点的提出是为他建立自己的概念体系服务的，因为巴门尼德提出了“存在”概念，这一无所不包、囊括一切的“存在”正是黑格尔哲学体系的逻辑起点，亦即哲学发端的历史起点。尽管这种观点与历史真实有相当差距，但是却给我们一种启迪，即哲学作为一种概念体系，它的生成与人们在逻辑思维中提出的概念及其演化有关。脱离了有关概念和概念的先后承继与进化过程，我们便无从认识哲学的真正起源。他曾经讥喻道：“某些哲学家有点像动物，它们听见了音乐中的一切音调，但这些音调的一致性与谐和性却没有透进它们的头脑。”〔8 〕可遗憾的是，他为了迎合体系的需要，表明自己的“绝对理念”为最高哲学王国而不得不主观地加以肢解与取舍，结果反倒使自己成了一种畸形的怪物了。
4.“水原说”。罗素认为，“每本哲学教科书提到的第一件事都是哲学始于泰勒斯，泰勒斯说万物是由水做成的。”〔9 〕至今国内外的绝大多数哲学教科书和有关论著（黑格尔以外）往往都把泰勒斯率先提出“水是万物的始基”这样的哲学命题视为希腊哲学史上的第一人。但这里同样有两个问题需要厘定：第一，哲学的起源本质上是一个生成过程，在这一演变进化过程中出现的某块里程碑本身并不能完全反映过程的演化路径。因此对希腊哲学的起源进行探索就必须自泰勒斯反向前溯，追寻一下作为潜在哲学形态的希腊人的认知成果及其发展轨迹。第二，为什么水原说会成为哲学产生的标志而非别的？这就必须就哲学的本意加以反刍，系统考察泰勒斯观点的形成过程与哲学意义。
二、理念的哲学
理念的哲学亦即对哲学本义的规定与界说，这是我们思考希腊哲学起源的理论参照和逻辑始点。由于哲学内涵随时代变化而变化，故我们这里论及的哲学主要是以哲学在希腊的本义为依据而不涉及近现代意义上的哲学理念。
希腊人最初将哲学称为“智慧”（δoψia），与“智者”（δoψós）的含义相通。 后来苏格拉底为了与那些滥用技巧小慧的诡辩学者（δoψτσrηs）相区别，称自己是爱好智慧的人（διλóσoψos），而不称是有智慧的人。因此爱好智慧、流传智慧便是哲学（διλóσoψia）而非诡辩术（δoψτσuHη）。亦有说最先用哲学一词的是华达哥拉斯，他曾对人说过，自己不是什么技艺大师，只是一个爱智慧的人。〔10〕这里究竟是谁首先使用哲学一词似乎并不重要，我们所关心的主要是其本义。从上面的考察来看，既然哲学在希腊指的是“爱好智慧的人”及流传智慧，那么哲学就应包括两层意思：一是“智慧”，一是“爱好”并加以获取和传播。前者表征的是哲学的内涵即哲学是关于“智慧”的一门学问，后者表征的是哲学知识的获取与流传，这是一种过程和活动。因而哲学的本性是“静”与“动”的结合，是智慧及其追求过程的统一。以往人们往往只考虑智慧本身而忽视“过程”的哲学内容，这显然是有失偏颇的。
有关智慧的理解，亚里士多德的有关论述为我们提供了较为确切的凭借。他认为，“智慧就是有关某些原理和原因的知识”。“我们不以官能的感觉为智慧；当然这些给我们以个别事物的最重要认识，但官感总不能告诉我们任何事物所以然之故。”因此，“有经验的人较之只有些官感的人为富于智慧，技术家又较之经验家、大匠师又较之工匠为富于智慧，而理论部门的知识比之生产部门更应是较高的智慧。”在对智慧作了一番比较与诠释后，他进而认为，“哲人知道一切可知的事物，虽于每一事物的细节未必全知道；谁能懂得众人所难知的事物，我们也称他有智慧。”这里，亚氏的结论很明确；智慧是一种关于事物普遍规律的知识，智慧昭示给人们的不仅有关事物的一般“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另一方面，哲学还包含有“爱好智慧”的意思，即获取和传播关于事物一般原因和原理的具体活动过程。所以亚氏又进一步指出：“谁能更擅于并更真切地教授各门知识之原因，谁也就该是更富于智慧”；“为这门学术本身而探求的知识总是较之为其应用而探求的知识更近于智慧。”〔11〕至于如何获得这些知识，他在《工具篇》中曾作过说明。这些论述虽然有很大局限，但有一点是富于启发性的：即要获得这些知识，必须借助逻辑思维形成概念，对概念进行把握与认知，对概念进行蒸馏与提升。由此可见，哲学在古希腊之为哲学至少有这样几个特征：（1）哲学的研究对象是事物一般而非个别， 是有关事物深层的原理和原因的知识，而非表面的显现知识。如借用今天流行的但并非准确的说法就是哲学是关于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最一般规律的科学。（2）哲学的具体内容是一种关于真知的体系，它根植于对自然、 社会进行的实在的具体探索和认知过程中而决非信仰的。（3 ）哲学的思维方式是逻辑抽象的，是人们借助抽象思维对概念的提升与把握的过程及其结果。没有这种思维的蒸馏作用，就不可能有哲学的生成与进化。
三、潜在的哲学
潜在的哲学指的是希腊前哲学时期思想意识诸形态的内容与特征以及它们自身的内在的逻辑联系和进化途径。逻辑的必然是历史的。因此，考察希腊前哲学时期思想意识形态自身演化的逻辑过程，就必须以考察希腊人的文化生态这一历史为前提。诚如恩格斯所说：“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方式与交换方式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精神的历史所赖以确立的基础，并且只有从这一基础出发，这一历史才能得到说明。〔12〕列宁也认为：“地理环境的特性决定着生产力的发展，而生产力的发展又决定着经济关系的以及随在经济关系后的所有其他社会关系的发展”。〔13〕哲学也是如此。
与两河流域的古巴比伦、尼罗河流域的古埃及、恒河流域的古印度和黄河、长江流域的古中国相比，古希腊的地理位置是相当特殊的。希腊半岛境内山峦重叠，海陆交错，土地贫嵴，可耕地很少，但海岸线曲折多弯，绵绵悠长。它东临爱琴海，西接爱奥尼亚海，海中岛屿棋布，海上交通十分便利。正是这种特定的自然环境为希腊人开辟了一条靠以海上贸易为主导，辅之部分经济作物栽培和手工业产品制造而生存和发展之路。此外，奴隶制的形成以及希腊各城邦散撒而存，各占一隅，彼此独立，历史上从未形成过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这更助长了发展自由贸易由可能性向现实性转变。正是这种私有制基础上商品经济的产生与发展给希腊的政治制度、科学技术、文学艺术、宗教神话、哲学思想以及外向进取、乐于冒险、自由竞争等民族性格的形成产生了强烈影响。总之，奴隶制的出现，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为部分自由民的形成进而专门从事精神文化活动提供了认识的可能条件，民主平等的政治氛围为学术争鸣和自由探索提供了制度保障，商品经济的健康发展为人们穷究自然奥秘，摸索宇宙规律提供了认知动力，而勉于探险、乐于怀疑、勇于向上的民族习性又给希腊人不满现状、外向追索提供了心理基础。这些都是希腊哲学产生的外在条件。没有这些不可或缺的外在条件的交互融通与共同作用，独树一帜的希腊哲学就无从生成。
但是，希腊哲学的现形更有其思想来源和内在逻辑。我们认为，作为潜哲学形态的思想意识在希腊的形式有：科学技术、文学艺术和宗教神话。它们的渐次进化，最终进入了哲学王国的门槛。其演化路线是：科学技术→文学艺术→宗教神话→哲学思想。科学技术作为人类在对自然事物和现象进行的各种认知、适应、利用和改造过程中获得的知识与技能，是人类为满足生存和繁衍这两个最基本需要过程中的经验积累与概括，在时间上逻辑上它都是在先的。这是人类认识史上的第一个里程碑。文学艺术是关于人的情感生活的精神产品。早期的人类在与自然与他人和与自身交往过程中，或为自己猎取了某种自然物的胜利而欢歌跳跃，或为自己的一时失败而沮丧懊恼，或为自己因对众多陌生世界中种种陌生现象知之甚少而焦虑惘然，或者在与他人的交往中认识了除自然界的怪禽猛兽外还有作为人的敌人和朋友，或者在对异性的爱抚、追逐、交媾过程中，懂得了似乎要有一种特殊的属人的东西需要表达和流露……如此等等。这些生活情感经语言提炼和思维加工后便形成了最初的文学艺术。这是人类认识史上的第二个里程碑。宗教神话（自然宗教）就其思想形式、表达方式和研究内容来说，更加接近于哲学，是人类认识发展上升的一种表现。古代人在与自然、他人和自身交往过程中，由于认识能力和水平的限制，外在世界的那种神秘性和无限性，无疑会带给他们惊异和恐惧。自然界的田野森林、山脉江河、飞禽走兽、日月星辰、风雪雷电，人类的梦魇游离、情感起伏、性欲男女、生老病死等，无不使之困惑与彷徨。他们面对这些现象在无法寻找到满意答案和真正原因时，便只能以自身去理解那种外在的铁一般的真实存在并将其拟人化。亦即用自己的有限知识和生活图景去揣度外在世界以获得心灵上的宁静和感情上的慰藉。这种将自然力量拟人化、人格化进而神圣化正是自然宗教的认识论基础。自然宗教的产生是人类认识史上的第三块里程碑。
科学技术、文学艺术、自然宗教为哲学沉思和理论建构准备了思想质料，它们是潜在形态的哲学，是哲学发生的思想前提和认识基础。其中，自然宗教作为人类认识的一种进步与上升形式在其研究对象、理论内容和思维方式方面更接近于哲学。所以有人认为，古希腊哲学“就是在神话原文的表面之下去发现它隐藏着的其它含义或推测更深的含义。这种含义通常包含着自然的现象或人的道德”。〔14〕哲学正是在摆脱了科学技术的单一性和经验性，保留了它的真实性和知识性，摆脱了文学艺术的跳跃性和夸张性，保留了它的情感性和创造性，摆脱了自然宗教的虚幻性和信仰性，保留了它的整体性和自由性以后，伴随着研究对象的变化、表述内容的更新和思维方式的换型而真正成其为自身的。
四、自在的哲学
自在的哲学指的是哲学真正成其自身的状态。一般认为，希腊哲学第一人是泰勒斯。但需深究的是：为什么水原说是哲学成其为自身的真正标志？这里，我们试图从研究对象、表达内容和思维方式等角度立体地与潜在形态的哲学——科学技术、文学艺术和自然宗教神话（尤其是后者）之比较中来描述水原说的革命意义。由此可作为“哲学起源本质上是一种思想意识诸形态自身渐次演化过程”的理论旨归。
1.研究对象上的整体性与直接性的统一。如前所述，科学技术是关于自然现象的知识与人类适应自然而谋求生存的技能，文学艺术是关于人类的生活与情感的真实表达与憧憬，而宗教神话是综合的，它广泛涉及自然、人生和社会各个领域。在希腊神话中，有众神之王宙斯，有谷神墨特尔、赫拉，冥王哈得斯、海神波塞冬、美神阿佛洛狄特、智慧女神雅典娜、日神阿波罗、月神阿尔特弥斯、战神阿瑞斯、火神赫维斯托斯、信使神赫尔黑斯等等。奥林匹斯神系正是整个希腊世界的折射与再演。神是自然力量和社会力量的化身，人类的情感生活，高尚的与卑微的，纯洁的与混杂的，崇大的与低劣的，善意的与邪恶的，理想的与虚幻的，正当的与非法的，原始的与超越的，本能的与理智的，无一没有神的身影。神的魔力广泛渗透到自然、社会乃至人的身体的方方面面，并始终处于统治与支配的地位。所以我们认为，宗教神话在其涉猎的对象范围上与哲学非常吻合，它们都是研究作为整体的自然、社会和人类自身最一般的原因与原理。马克思曾说过：“宗教是这个世界的总的理论自，是它的包罗万象的纲领，它的通俗逻辑，它的唯灵论的荣誉问题，它的热情，它的道德上的标准，它的庄严补充，它借以安慰和辩护的普遍根据”。〔15〕但是，在宗教神话的视野中，其整体的对象带有间接性、折射性，因而其空幻、拟人、玄虚的气息相当浓郁。恩格斯曾这样评价过：“宗教按其本质来说就是剥夺人和大自然的全部内容，把它转给彼岸之神的幻影，然后彼岸之神大发慈悲，把一部分恩典还给人和大自然，只要对彼岸幻影的信仰还很强烈很狂热，人就只能用这种迂回的办法取得一些内容。”〔16〕马克思也说：“宗教把人的本质变成了幻想的现实性”。〔17〕哲学恰恰相反。它直接以自然界的事物、社会中的人事与各种关系为对象，并对此进行概念提升与逻辑判断，进而把握一般的原理和原因。赫西阿德在《神谱》中对创世过程曾作过精采的描述：“最初出现的是混沌。然后出现的是胸怀宽阔的盖娅，作为万物的永恒的坚实基地，以及阴雾迷漫的冥狱之神塔塔如斯；还有诸神中最秀美的爱神厄洛斯，他苏软了众神和人们的四肢，制服了他们的神志。从混沌中产生了埃瑞玻斯和黑夜，黑夜同埃瑞玻斯相爱交配，怀孕生下了以太和白昼。盖娅首先产生的是闪耀着繁星的乌拉诺斯来同她自己交配，并把自己团团围住，作为幸福诸神的永久的坚固住所。然后她产生了高山作为宁芙女神在山林中生活的出没胜地。她还不经甜蜜的爱的动作产生出波涛汹涌的大海蓬托斯，然后在同乌拉诺斯交配后，她生下了有深深的漩涡的奥启阿诺斯……等等一系列的提坦神族的众神。〔18〕很显然，在这段生动形象的文学描述中虽然也透露了某种“生成”、“转化”与“一般规律”的成份与寓意，但它仍然是神话而非哲学的。泰勒斯“水原说”的提出情况就不同了。他直接地而非曲转折射地以自然界的某种事物去说明和解释整个世界的生成与转化规律，因而实现了哲学对象整体概观和直接认知的统一。
2.表达内容上的抽象性与真实性的统一。古希腊的宗教神话故事是形象动人的，每个神像仿佛就是世间众生的模样。然而在其表达内容上，它又是高度抽象的。这种高度的抽象性集中反映在神体的抽象性、神事的抽象性、神性的抽象性等方面。我们可以以希腊神话中有关“人的起源”为例加以说明之。当天地之间拥有了飞禽走兽、花虫鸟鱼、山水林木但还缺乏“有灵魂的生物”时，先觉者普罗米修斯由于知道“天神的种子”就埋在地神的身体中，于是便用泥土按照天神的模样捏成了泥人，并从各种动物的心里摄取出善恶封闭人的胸膛，智慧女神雅典娜也慷慨地把灵魂和神圣的呼吸传送给了他们，继而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来了“火种”，教育人们挖掘地下宝藏，观察星辰起落，数数计算，用语言交流思想。很显然，这段描述是相当精采的。但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观之，便不难发现其中的神体正是人体的抽象，神事正是人事（科学、技术、生活）的抽象，而神性则是人性（智慧、善恶、灵魂）的抽象。当然，这种抽象由于是一种虚幻颠倒的世界观的折射，因而是不真实的。哲学所表述的内容（如泰勒斯的“始基”、“水”、“自然”、“原素”等）虽然抽象，但它们却是一种真实存在，在现实中我们无时看不到这些概念的实体与指称。表述内容的抽象性是哲学思想与宗教神话的共同之处，但宗教神话的内容是虚幻的、玄构的、信仰的，而哲学的内容是真实的、自然的、客观的。宗教神话在向哲学王国飞跃过程中，由虚幻变为真实，其关键因素就在于哲学沉思汲取了科学技术和文学艺术的成份（尤其是前者），也就是说，哲学思想在其生成过程中其客观的思想基础来源于对科学技术知识的接纳，这也是早期希腊哲学家往往首先是自然科学家的原因所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无一不是在科学研究的基础上再进行哲学思考的。泰勒斯本人首先就是天文学家、数学家，希腊七贤之一，他测量过小熊座诸星，预言过日蚀，写过论季节的科学著作，“他第一个测定了太阳从冬至到夏至的运行，并且指出了月亮只有太阳的1/120大，规定一个月为30天的也是他， 他是第一个写论自然的论文的人”。“他向埃及人学习过几何学，在一个圆面画出了直角三角形”。“他根据计算金字塔的影子和我们身体的影子之间的比例而测量过金字塔”。他“还大大地推进和明确了卡利玛科在长短体本诗中所引述的弗吕吉亚大欧弗尔布关于不等边三角形的发明，以及一切有关线的考察的东西”。他还写过诗歌，赞颂过才智。〔19〕所有这些史料都说明了一点，哲学正是汲取了古代科学技术中有关各种自然现象的认知成果，并加以抽象概括纳入自己的思想轨道，使之具有客观的真实内容。哲学与宗教同源而分流，由此逐步成长起来。诚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神话把世界万物看成是‘混沌之神’、‘大地之神’、‘水神’和‘海神’等等的神秘的繁殖物或创造物。泰勒斯则把神话中隐含着的观念第一次用经验中实在的东西明白地表示出来，以一种自然本身里的物质作为自然万物及其产生变化的原因或本原，而且指明万物不仅要由它产生，还将回归它。”〔20〕
3.思维方式上的非理性与逻辑性的统一。宗教神话的思维方式是直观反映式、感性临摹式、素朴类比式和逻辑跳跃式的。宗教神话的创造不仅与古代人所处生活环境有关，更与他们的思想感情上的需求有关。人类要生存要生活，思想情感上的满足必不可少。而且生存条件越优越，生活内容越丰富，这种情感的满足欲望就越强烈。他们要求让惊恐化为安逸，让纷争化为平和，让盲目化为清醒，让无知化为聪颖。于是，就不得不用自己的那种半开化的大脑与激情以自身为摹本去勾勒自己希望的世界，去简单直观地明确反映他们的愿望和欲求，不得不用他们仅有的一些零星常识去素朴地类比心目中的神体与神形，去解释和揣度种种未知世界，甚至为谋求情欲需要而发挥那种不太发达的想象力，去创造出某种神话来。这种只求需要满足而有目的的造神运动，在思维方式上必然是非理性的。类似的现象不仅中国有，埃及有，美索不达米亚有，印度有，希腊也有。宗教神话的产生是人类智慧、情感、美感和思维方式健康发展的历史必然，它较之原始思维来说无疑是历史的伟大进步。但是，随着这种思维方式的进一步演进和发展，一种新的抽象的逻辑的思维形式也就慢慢现显出来并逐渐取代非理性的思维方式。哲学产生的另一重要标志正在于这种抽象的符合逻辑的思维形式的出现。没有这种标志就不可能有人类关于同类概念的生成，因此哲学作为昭示有关客观物质世界的概念生成与演化过程在思维中再现的思想体系也就不可能问世了。
泰勒斯的思考表明人类智慧已祛除了神话迷雾，透露了人类理性思维的神圣之光。他的“始基”概念的生成，对“始基”载体的寻找，对水的实体性、客观性、流动性和转变性所作的解释与寓意，都是这种理性思维方式工作的结果。泰勒斯的科学劳作和大胆创造，标志着人类认识从直观幻想向观察思考过渡，开始了人类以科学分析与哲学概念认识世界的新纪元。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们说泰勒斯的哲学思考是哲学自在状态的真正标志。
注释：
〔1〕〔9〕罗素《西方哲学史》上卷第24、49页，商务印书馆1976年版。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1），第26页。
〔3〕丹皮尔《科学史及其与哲学和宗教的关系》第44页， 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
〔4〕全增嘏主编《西方哲学史》上卷第26—28页， 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220页。
〔6〕〔8〕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1卷第7、 9 页， 三联书店1956年版。
〔7〕黑格尔《小逻辑》第191页，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
〔10〕Guthrie,History of Greek philosophy, Vol.I,P164,Cambridge 1978。
〔11〕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第2—4页，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
〔12〕〔15〕〔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32、1、1页。
〔13〕《列宁全集》第38卷，第459页。
〔14〕The New Encyclopaedia Britannica,Myth and Mythology.
〔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647页。
〔18〕〔20〕Hesiod,Theogony,P115—132，转引自杨适《哲学的童年》第52—53、83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
〔19〕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古希腊罗马哲学》第1—4页，商务印书馆196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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