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核威慑战略的调整——《核态势审议》报告评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美国论文,态势论文,战略论文,报告论文,核威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02年1月8日，美国国防部向国会提交了一份《核态势审议》(Nuclear Posture Review,NPR)秘密报告(以下简称《审议》)（注：《美国<核态势审议报告>要点》，中国国防科技信息中心翻译，2002年1月。其中的3份英文原文可参见：J.D.Crouch,ASD,Jan.9,2002,Special Briefing on the Nuclear Posture Review,http://www.defenselink.mil/news/Jan2002/t01092002-t0109npr.html;Slides shown in this briefing at http://www.defenselink.mil/news/Jan2002/g020109—D—6570C.html.The cover letter forwarding the NPR to Congress at http://www.defenselink.mil/news/Jan2002/d20020109npr.pdf.），国防部助理部长克劳奇对外作了要点简报，从中我们对该报告的基本内容有了一个大概了解。《审议》报告的公开要点表明，谋求在世界的绝对军事优势，正是美国新的核威慑战略的最高指导思想。
《审议》的基本内容
本《审议》报告是冷战结束后美国继1994年后的第二份关于核问题的战略报告，其内容主要由三部分组成。
第一部分从五个方面分析了美国进行核战略调整的必要性。
首先，美国面临的国际安全环境发生变化。布什政府上台后重新评估了国际安全环境，认为到目前美国一直保持的三位一体核战略是与冷战时期的安全环境相对应的，冷战时期安全环境最显著的特点是：美国与苏联持久的敌对；存在意识形态明确对立的两个军事集团；长期冲突的观念；有限数量的潜在突发事件。而现在安全环境的主要特点是：美国同俄罗斯拥有新型的关系，其发展方向是非常积极的；美国要面对多个目前无法确定的潜在对手；引起冲突的根源和潜在冲突的根源是多种多样的。在今天的安全环境已经发生变化的前提下，美国必须以新方式制定面对新安全环境的新战略。
其次，美国及其盟友面临的主要威胁发生了变化。美国认为核生化武器和弹道导弹运载系统的扩散仍然势头不减：目前有12个国家有核武器计划；28个国家有弹道导弹；13个国家有生物武器；16个国家有化学武器。这些现存的和正在形成的对美国及其盟国和朋友的威胁，不同于以往的威胁，与以往谋求相互确保摧毁战略不同，美国须以新方式制定面对新威胁的新战略。从军事角度看，美国关心的是各种各样的国家在核生化武器运载领域不断增长的能力。因此，美国对正在发展这些能力的一些国家也特别关注。
第三，美国的核战略指导思想发生了变化。在新的安全环境下，布什政府确立了以下几个新的指导思想：(1)当务之急是促进与俄罗斯的积极关系。布什政府相信通过建立新的美俄关系框架能够摆脱冷战的敌意，但要抛弃在确保相互摧毁基础上与俄罗斯发展关系的观念。(2)冷战时期高度依赖进攻性核武器的威慑战略现在已经不合时宜，但这并不是说布什政府认为核武器已不再有用。相反，布什政府认为，核武器具有重要的和根本的作用，但未来还需要其他能力。(3)美国应努力确定一个框架，以便尽可能减少部署核武器的数量。布什总统宣布到2012年美国将保留1700～2200枚实战核武器。(4)美国要更加重视发展研制和开发超越《反弹道导弹条约》许可的导弹防御能力以及发展其他的先进常规能力。
第四，主要防务目标发生变化。《审议》是为了实现美国《四年防务评估》所要求的四个主要防务目标，即确保、劝阻、慑止和击败，并为实现这些目标确定所需的能力。为“保护盟国和朋友”，需要具有支持美国履行承诺的可靠的核与非核反应方案；保护安全伙伴的投送能力以及保护盟国和公众的首屈一指的核能力。“劝阻对手”，则需要维持更多的选择(如适合美国的非核打击能力)和更加多样化的能力，有助于防止对手从与美国在这一领域的直接对抗中得到好处。为“慑止侵略者”，不仅需要核与非核能力，还需要防御能力和足以应对潜在威胁能力的基础设施，通过挫败对手的进攻计划来阻止进攻。而为“击败敌人”，更需要能够摧毁敌方大量目标的打击系统；如果威慑失败，需要能够提供自我保护的防御能力。
最后，力量规划的出发点发生变化。过去美国战略核力量的规划主要是针对苏联这一特定的威胁，严重依赖进攻性核力量，并使美国按照“基于威胁”规划核力量，导弹防御一直被认为是不现实和破坏稳定性的。布什政府认为这种战略缺乏灵活性和适应性。今天美国战略力量规划的出发点是：很难知道在什么情况下，针对什么对象，或在什么程度上使用军事力量甚至包括战略力量，这使得美国必须规划其需要什么样的“能力”来对付当今和今后会出现的潜在对手及其能力。美军制定新战略不再考虑威胁来自何方，而是要根据未来潜在对手可能具有的所有能力制定对应的军事战略，包括发展导弹防御系统。
《审议》具体体现了《四年防务评估》为美国防务计划确定的方向，即将美国战略力量的规划从冷战时的以“威胁”为基础的模式转变到以“能力”为基础的模式。在未来的几十年内，这一新的模式将以最小规模的核武器提供一种与美国及其盟国安全相适应的可信的威慑能力。过去那种只依赖进攻性核力量的战略态势不足以慑止21世纪面对的潜在对手，为此美将增加多种威慑能力，而削减核力量是以建立新的威慑能力为基础的。
第二部分提出了从过去旧三位一体核力量到“新三位一体”战略力量转变的新威慑战略。
美国过去的三位一体核力量由洲际弹道导弹(ICBM)、潜射弹道导弹(SLBM)和远程核轰炸机组成。这次战略调整后的“新三位一体”战略力量由进攻性打击系统(核和非核两种)、防御系统(主动和被动两种)、后备反应基础设施三大部分组成。另外，“新三位一体”是由指挥、控制、情报和规划三者密切结合在一起的。这个新概念与原来的概念主要有如下不同：
“新三位一体”的第一大组成部分，即进攻性打击力量，将超越冷战时的旧三位一体，与新的增强进攻威慑力量可信度的非核战略能力相结合而构成一个整体。为了实现21世纪的防务目标，美国将减少对进攻性核武器的依赖，保持最小规模的实战部署核武器。美国认为现有力量规模不受制于俄罗斯的紧急事态，美国认为它与俄罗斯的关系正在向前推进，而且俄罗斯无论是政治方面，还是核裁军方面都是朝前走的。美国认为必须用实战部署的进攻性核力量处理一些紧急的和潜在的突发事件，这些紧急事件包括可能必须对付的无赖国家、大规模毁灭性武器、拥有大规模毁灭性武器的国家等等。这些核力量要随时能使用，或在几分钟、几天或几星期内能使用。同时，美还要增加非核打击力量，包括常规打击和信息战，这将使美国比过去较少地依赖核威慑能力。
“新三位一体”的第二大组成部分是要发展和部署攻防兼备的防御系统。美国认为在21世纪新的安全环境中，单靠进攻性能力不能慑止侵略。攻防兼备防御系统可能不是完美的，但通过消除或降低有限进攻的有效性，防御系统可以慑止进攻，为处理危机提供新的能力，并为传统威慑一旦失效提供了相应担保。而且，这些防御系统可以减少对进攻系统的依赖。
“新三位一体”的第三大组成部分是一种能及时作出反应的国防基础设施。它不是一个需要很长时间比如15年至20年时间才能建立的新武器系统，而是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对关键问题，比如核基础设施的修复并可以支持美国现已部署的武装力量等问题做出反应的新武器系统。这样，当美国将作战力量中的核力量规模降得越来越低时，这一后备反应基础设施对于恢复能力和减少危机是非常关键的保障。另外，它也可以迫使对手不在核军备方面进行竞赛。核武器的后备反应能力由现役库存和非现役库存组成。现役库存是指随时可得、可供部署和使用的处于准备状态的核武器。它能加强实战部署力量，并能在数周、数月或数年之内对变化作出反应。而非现役的武器由那些核弹头中未装有限寿命部件的武器所组成。有限寿命部件如氚、中子发生器等，它们的寿命同武器本身比较相对短一些，通常被卸掉。当武器由非现役库存转入现役库存时，这些部件重新装入武器。
“新三位一体”的有效性有赖于指挥、控制、情报和具有适应性的规划。强调指挥、控制、情报和规划是发挥“新三位一体”各部分能力的保证。
第三部分是实现核武器削减并向“新三位一体”过渡的计划。未来十年美国将根据《审议》的要求，逐步削减实战部署的战略核武器并逐步建立新的威慑能力。一是削减战略核武器的同时建立相应新的三位一体力量。美国一方面将削减战略核武器，把战略核力量从现在所处的大约6000个弹头降至1700～2200个实战部署的战略核弹头；从2002年开始退役MX导弹，将四艘三叉戟潜艇退出战略部队，不再要求B—1轰炸机维持核能力。另一方面建立新的三位一体力量。美国将引入几种新的能力，在指挥控制和规划方面投入资金；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能部署有限的防御能力和改善常规打击能力。二是当前核力量的维持。现有系统的平均服役时间是：民兵—Ⅲ26年；D5潜射弹九年；B52轰炸机40年；B2轰炸机五年；导弹核潜艇十年，为了将当前核力量维持到2020或更长一些时间，美制定了将所有系统延寿的计划，同时也考虑了研究后续系统的替代方案。虽然，美政府关于核试验的立场不变，反对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继续坚持暂停试验，但将大大加快能源部的核试验准备。三是在非核打击能力方面，计划增强对付坚固和深藏地下目标的能力；将四艘三叉戟导弹核潜艇转用于携带巡航导弹。四是大力发展导弹防御能力，部署有限和有效的导弹防御系统。五是在指挥，控制，情报和规划能力方面，计划开发在国家决策者、指挥中心和作战部队之间的安全的宽带通讯；开发先进的情报手段对付坚固的深藏地下的目标和机动目标等；改进战略司令部制订适应性计划的能力。
对《审议》的几点分析
《审议》报告称其战略调整是为了面对变化的安全环境，放弃冷战思维，减少对核武器的依赖，但其实质并没有摆脱追求绝对军事优势的企图。一旦美国建立攻、防兼备、具有全面威慑能力的“新三位一体”战略力量，必将进一步增长其广泛使用武力，以军事手段谋求全球战略利益的能力。
首先，从基于“威胁”转向基于“能力”规划威慑力量结构是为其进一步扩军备战制造借口。布什政府将“敌友”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朋友”，俄罗斯被划归到这一类；第二类是无法判定的对手，中国在布什的这份报告中变成了模糊不清、未来走向不定的对手；第三类是传统的敌人，所谓对美国充满敌意的“流氓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布什政府这种划分敌友的方式，刻意向俄罗斯、中国等大国示好。布什认为“9·11事件最清楚地表明，对美国的最大威胁不是来自俄罗斯或世界上的其他强国”（注：布什2001年12月13日宣布美国退出《反弹道导弹条约》时的讲话。），他不再提中国是美国的竞争对手等，这显现布什政府在当前美国首要关心的反恐联盟上，谋求与大国合作的一面，但这只是一种战术上的考虑，以首先实现眼前利益为目标。另一方面，布什政府又认为需要更加广泛的“能力”来对付目前和今后几年可能出现的潜在对手，或潜在对手的能力。显然，这种针对所有潜在敌人的“能力”而制定战略的方式，实质是将所有其他国家可能对美国构成威胁的能力统统加起来，并以此夸大美国面临的威胁，为美国名正言顺地“扩军备战”制造借口。这是战略上的考虑。美国实际上并不会追求军事装备数量上的绝对优势，美国谋求的是质量建军，谋求未来的绝对军事优势。
其次，美国的新战略是一个针对未来所有可能的对手，夺取全面军事优势的“全频谱”军事威慑战略。新三位一体全面威慑力量结构，使美国在先进信息系统的指挥下，不仅可以用战略核武器对付俄罗斯等核国家，还可以用导弹防御系统对付任何可以对美国构成威胁的具有远程打击能力的少核国家和其他所谓的流氓国家，更可以用先进的精确制导常规武器随时对付可能出现的任何威胁。所及已远远超越了核威慑战略的内容，与1994年克林顿政府时期的《核态势审议》报告相比，这是“新三位一体战略”的最大特点。（注：美国国防部长1995年提交总统与国会的《国防报告》，军事科学院外国军事研究部译。）
“新三位一体战略”将使用不同“能力”的武器，慑止不同的“对象”，各种武器的使用功能将划分得更细致，使美国的实战军事打击力量更灵活，以确保美国在面对未来任何威胁时获得全胜。从理论上讲布什政府的新威慑战略与以前各届政府类似的“多层次”威慑战略最大的不同之处，正是在于这种威慑能力的提高。在未来的冲突与战争频谱上，这必然导致整体威慑进一步实战化，实战威慑进一步常规化：一方面核武器和常规武器都可能从一般的地区冲突向涉及核大国冲突的方向在实战中进一步得以升级使用，同时，常规武器使用的频度和规模也可能进一步增大。
第三，虽然美国宣称对进攻性战略核武器作为威慑力量的依赖将逐步减少，但核武器的核心威慑作用并没有因此而下降，核裁军也只是“核弹头搬家”的代名词。其一，核威慑的核心威慑作用没有下降。布什政府虽然宣称美俄现在是“朋友”，并要放弃美俄双方在冷战时期确立“相互确保摧毁”战略，但是，即使美国十年后将实战部署的战略核弹头削减到1700～2200枚，美国的导弹防御系统估计只可能有效防御数十枚进攻性战略核武器的进攻，无法抵销俄罗斯1500～2200枚战略核武器发起的攻击。按照以“能力”为基础的威慑战略，美国不可能不把俄罗斯当成潜在的敌人来防范，核武器作为慑止俄罗斯的核心威慑作用一点没有下降，美俄互相威慑的战略的实质不会改变。
其二，核威慑的扩展威慑作用有可能进一步增强。一旦导弹防御系统建成，美国核武器的扩展威慑作用必将更加可信。美国没有遭受少核国家战略核武器报复的顾虑，美国核武器的实战作用将进一步增强。
其三，美国核武器始终保持着高库存。多年来一直进行的美俄双边战略核武器削减，其实一直是一种“刀枪入库”的“操作”，美国处于战略部署状态，也就是所谓的“一触即发”状态的战略核弹头，按照双方协商的条约撤除实战部署状态后，绝大多数都转入随时可以再转回到实战部署状态的现役库存状态，并没有被彻底销毁，而且，这次布什政府的国防部官员在解释《审议》时明确提出，美国要保持庞大的现役库存，到2012年现役库存与实战部署的核武器加在一起与现在的6000枚比，基本上没有减少，核武器的威慑作用也没有降低。
最后，将导弹防御系统、先进常规武器和后备基础设施视为新的威慑能力，反映了美国未来战略威慑力量的一种发展趋势：要减少对部署的进攻性战略核武器作为打击力量的依赖，代之以更多依赖先进常规武器与导弹防御系统的威慑作用。
一方面，美国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对有限战略核武器实现防御威慑。虽然，里根政府曾经提出雄心勃勃的战略防御计划，但其建立全面的导弹防御系统的战略意图是为了与苏联进行军备竞赛，夺取对苏联的全面军事优势。从效果看，里根政府的计划根本没有进入部署阶段，克林顿政府的导弹防御计划重点在战区导弹防御，有限的国家导弹防御计划也没到付诸部署的阶段。现在的布什政府不仅一意孤行单方面退出了限制美国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维持美俄双边战略稳定30年之久的《反弹道导弹条约》，而且已经决定2004年部署一个初步的导弹防御系统（注：Testimony of Lieutenant General Ronald T.Kadish,USAF,“Bush Administration Missile Defense Plans”,July 12,2001.），这是自里根政府以来第一次有可能实现针对有限战略核武器的防御，这项计划一旦完成，美国将形成攻防兼备的战略威慑力量，对少核国家有限的核威慑能力的有效性将构成严重的挑战，美国用核武器打击这些少核国家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主要的受限制条件只是美国决策者的选择问题。这也是《审议》报告要求大力增强美国战略威慑能力最突出的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美国将减少对部署的进攻性战略核武器作为打击力量的依赖，代之以更多依赖先进常规武器与导弹防御系统的威慑与实战作用。在核威慑失效的情况下，先进常规武器作为威慑力量被使用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高。一旦美国建立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其本土的导弹防御系统，美国就会更加有恃无恐，放开手脚，为了其战略利益在世界更多的地方、更加频繁地肆意使用武力，使用先进常规武器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增加。
此外，美国首次正式将后备基础设施列为威慑力量，也将提升其准备应对战争的能力。美国在保持大量的现役库存核弹头的同时，准备缩短恢复核试验的时间，为发展新的核威慑武器随时作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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