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的两个译本比较——兼谈译者的翻译思想对译文的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白鲸论文,译本论文,译文论文,译者论文,两个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722X(2003)06-0063-05
翻译究竟是等值还是再创造在文学翻译理论中一直是争论的热点问题之一。等值翻译指的是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始终把原作及作者放在首位,遵循原作的风格,再现原作的内容,甚至尽可能保持原作的语言结构”,而再创造翻译主张“文学翻译应该是建立在原作基础上的创作活动,译者可以充分展示主体特点,利用译文语言优势,努力创造出比原文更精彩的文学作品,为此可以不惜牺牲原作的语义结构,改变原作的艺术风格”。(姜秋霞、张柏然,1996)不同的译者对此问题有不同的认识和理解,而这又直接影响到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具体操作以及翻译作品。本文拟就《白鲸》的两个译本为例谈谈笔者对这一问题的体会。
《白鲸》是美国作家赫尔曼·梅尔维尔的巅峰之作,体现了作者深厚的写作功底和高超的艺术功力。它不仅被誉为美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小说,而且作为世界文学的经典著作之一被译成了多国文字。仅在中国就先后出现了至少五六种译本,本文所选取的是杨善录的译本和姬旭升的译本。
要分析译者的思想对翻译过程和翻译作品的影响,首先要了解两位译者是如何看待原作及翻译的。杨善录在《译者的话》中写道“这本巨著综合了他(梅尔维尔,笔者注)文学创作技巧的各个方面”,认为《白鲸》不仅融会了现实主义、象征主义和浪漫主义,受到了戏剧和诗歌的明显影响,还带有强烈的寓言色彩。虽然杨先生并未谈及他对翻译的看法,但他所遵循的无疑是出版社在《出版前言》中所要求的“译风严谨,文笔流畅,在忠实原著的基础上借鉴前人译本的经验,力求既保持原著的风采,又在叙述表达上具有新的风格”。姬旭升先生认为“梅尔维尔的《白鲸》是伟大的作品,是力量和思想的所在,是美国文学史上的史诗之作”。在谈及翻译时,姬先生在《译序》中写道:
不管是文学的创作也好,外国作品的译作也好,作者和译者都是作品中的又一个人物,虽然他没有出现在读者面前。
只有把自己融入其中,你才能感应其中和反映其中。
所以任何一个作家和翻译家都应该是一个激情主义者,而不是机械主义者。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两个译本是在不同的翻译思想指导下完成的。杨先生力求“译风严谨”,在“忠实原著”的基础上“具有新的风格”,而姬先生在翻译作品的过程中则把自己作为“一个激情主义者”“融入其中”,“感应其中和反映其中”。因此我们可以认为,杨先生追求的是等值基础上的再创造,而姬先生则把再创造置于等值之前,认为译者也应该在译作中得到体现。下面我们将就两部译作中的具体实例来分析翻译思想对译作的影响及其效果。
首先从整体来看,杨译比姬译更为完整,为读者更好地理解这部小说提供了更大的可能。《白鲸》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其各组成部分紧密联系,不可分割。在“献词”中,梅尔维尔将此书献给了霍桑并表达了自己对他的钦佩之情,这就对读者有一个提示作用,进而去了解霍桑在《白鲸》的写作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在“语源”和“选录”中,梅尔维尔提供了大量有关鲸鱼或捕鲸的资料,从而将小说置于一个宏大的背景之中,增强了作品的气势,深化了作品的主题。杨译从“献词”到“语源”、“选录”,乃至“原本序言”均给出了译文,而姬译却仅有小说的主体部分,“献词”、“语源”和“选录”一字未译,大大削弱了原作的规模和气势。笔者以为虽然在翻译中允许一定的删节,但翻译既然是不同的语言系统之间信息传递的文化活动,那么译者最好能为读者提供一个尽可能完整的译本,传达出尽可能多的信息,使读者拥有更大的阅读和理解空间,而过多的删节往往容易造成信息的流失甚至扭曲。
两部译作在各章标题的翻译上也体现出明显的差异。《白鲸》各章的标题并不长,绝大多数都是名词或短语,因此如果在翻译中追求等值的话,只可能是按单词或短语逐字翻译。杨先生采取的正是这一策略。这么做看似简单,毕竟不会产生大的失误,但也正是因其简单而难以有较大的成就,难以体现出译者的水平。姬先生则根据自己的理解为大部分章节重新拟定了标题,可以说追求的是原著基础上的再创造。这么做难度较大,往往会导致对原著的偏离,但如果把握得好的话,却可以另辟蹊径,令人耳目一新。下面是两部译作中对部分章节标题的不同翻译:
章 数 原文标题 杨译 姬译
第7章
The Chapel
小教堂生死之念
第16章 The Ship 船"裴廓德"号
第19章 The Prophet 预言家 以利亚
第58章 Brit 小鱼
专横的海洋
第119章 The Candles 蜡烛
力挽狂澜
在第7章中,以实玛利(故事的主人公和叙述者)在一座捕鲸者教堂内见到了捕鲸者的墓碑,并因而产生了对生与死的思索和感慨。原著以地点为标题,杨先生直译为“小教堂”,而姬先生译为“生死之念”。笔者以为两种译法各有千秋,杨译自然更贴近原文,但姬译也很好地概括了该章的内容与内涵。第16章叙述的是以实玛利第一次登上“裴廓德”号的经历,因此“The Ship”指的应该是“裴廓德”号。原著的特指是由英文定冠词the完成的,但汉语中却没有相应的表达方式,因此杨译中仅仅将ship翻译为“船”,而没有把the翻译出来,相比之下,姬译似乎就稍胜一筹,索性点明是“裴廓德”号,干脆利落,简洁明了。但这样做有时也会存在不足。例如第19章The Prophet和第16章一样,此处的the同样是特指以利亚这个人,但由于文化背景的差异,很可能许多读者都不知道《圣经》中的预言家以利亚,不如直译为“预言家”更一目了然。虽然第19章和第16章具有相同之处,但是应该区别对待,既不能生搬硬套,逐字死译,又要充分考虑到读者的文化背景和接受能力。第58章Brit的字面意思是“小鱼”,该章借小鱼描述了海洋的宏大无情以及人类的渺小脆弱。仅就该章来看,译成“专横的海洋”倒也未为不可,但如果注意到前后章节的联系,就会发现译成“小鱼”更为妥贴。因为前几章的命名均与鲸鱼有关,而后一章Squid意为乌贼鱼,这就构成了一个整体,不宜分开看待。与此类似的还有第119章The Candles,此处的“蜡烛”指的是燃烧的桅杆,在小说中具有强烈的象征意象,而译成“力挽狂澜”则仅仅体现了情节,而且是姬先生所理解的情节。因为该章中船长亚哈迫使萌生退意的众人继续追剿白鲸究竟是力挽狂澜还是执迷不悟尚有待探讨。因此笔者以为姬先生此处的翻译不仅与原文相差甚远,而且导致了原文风格的改变、思想的扭曲和意象的破坏。此外,姬译的一大特色就是归化法的运用,大量采用汉语的成语、格言来传达原著的内容,有的使用得恰到好处,但也有的较为勉强,而且还存在着过多过滥的倾向,诸如“运筹帷幄”、“物竞天择 适者生存”、“欲善其事 先利其器”、甚至连“拨乱反正”都用做了标题,这往往会导致“文化错乱”,模糊两种文化间的差异,不利于读者的阅读和理解。笔者以为,在翻译中不论是等值还是再创造都有一个“度”的问题。首先,译者要明白何时应该追求等值,何时应该追求再创造。其次,译者要明白在多大程度上追求等值,在多大程度上追求再创造。最后,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要注重整体效果,不仅要关注章节的内容,更要关注上下文的联系,做到从整体上理解,从整体上把握,从整体上翻译。
接下来,让我们看一看两种译本对小说正文的不同翻译。首先选取的是小说的开篇。
Call me Ishmael.Some years ago—never mind how long precisely—having little or no money in my purse,and nothing particular to interest me on shore,I thought I would sail about a little and see the watery part of the world.It is a way I have of driving off the spleen,and regulation the circulation.Whenever I find myself growing grim about the mouth;whenever it is a damp,grizzly November in my soul;whenever I find myself involuntarily pausing before coffin warehouses,and bringging up the rear of every funeral I meet;and especially whenever my hypos get such an upper hand of me,that it requires a strong moral principle to prevent me from deliberately stepping into the street,and methodically knocking people's hats off—then,I account it high time to get to sea as soon as I can:This is my substitute for pistol and ball.With a philosophical flourish Cato throws himself upon his sword;I quietly take to the ship.There is nothing surprising in this.If they but knew it,almost all men in their degree,some time or other,cherish very nearly the same feelings towards the ocean with me.(Melville,1984:11)
杨译:就叫我以实玛利吧。许多年前了——别管它究竟是多少年——那时,我的钱袋时没有钱。海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引起我的兴趣,我想我还是出去航行航行,见见世界的水域。这是我驱逐忧愤、调剂精神的方法。每当我觉得嘴巴变得冷酷,灵魂像是潮湿的十一月天,淋着淅沥的小雨时;每当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驻足在棺材铺门前,尾随在送葬的队伍之后时;尤其当我的忧郁症占了上风,需要强烈的道义才能制止自己蓄意闯上街头,把人们的帽子一顶顶掀掉时——我便感到我得尽快地到海上去。这是我的手枪和子弹的代替品。昔日的加图以哲人的达观扑向了自己的尖石,我则悄悄地登上了海船。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差不多所有了解大洋的人都会在不同阶段、不同时期,对大洋产生同我完全类似的情感。(杨善录,1997:1)
姬译:很多年以前,那时我的钱包瘪瘪的,陆地上看来没什么好混得了,干脆下海吧,去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占绝对面积的大海里逛逛吧!
这已是我惟一的去处了。
每当我心烦气躁,肝火直升脑门时;每当我心忧绪乱,眼前一片11月的愁云惨雾时;每当我身不由己,跟着不相干的送葬队伍走向墓地时;每当我忍无可忍,马上就要在街上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横冲直撞时,我都得赶紧去出海!
只有出海可以阻止我对自己举起枪!
我没有伽图那一边吟诵诗歌一边拔剑自刎的勇气,只能悄悄地走上船去。
怎么样,朋友,你有类似的感情经历吗?我始终相信,不论是谁,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他都会对海洋产生类似的情绪的。
噢,我的姓名!其实这无关紧要,好了,你就叫我以实玛利吧。(姬旭升,1999:1)
杨善录先生的翻译基本忠实原著,从内容、风格到句式结构都力求与原文一致。在这一点上,杨先生可以说做得是比较成功的。不但较好地传达了原著的内容与风格,同时也并没有忽略译文的可读性,基本没有造成读者阅读上的困难。但也还存在某些不足,例如“嘴巴变得冷酷”的说法有点让人不知所云,而且与原文的“about the mouth”也不甚相符,而将“having little or no money in my purse”译成“我的钱袋里没有钱”也不够确切,倒不如姬译中“我的钱包瘪瘪的”来得生动形象。
姬旭升先生的再创造成分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是原文的行文结构基本被推翻,将一个整段分为了7个小段。这么做的确使译文更有力度,更有“激情”,但笔者以为经过这么一改,原文的风格意韵已经荡然无存。另外,原文的第一句话“Call me Ishmael.”被移到了该段的结尾。事实上,《白鲸》的开篇第一句话是世界文学作品中最著名的开头语。短短3个字不仅交代了小说的主人公和叙述者,同时还极具戏剧效果,遗憾的是在姬译中这一点丝毫未能得到体现。其次,姬先生对原文进行了大量的删节、改写、甚至增添。例如“never mind how long precisely”和“growing grim about the mouth”等都没有译出,却加入了“怎么样,朋友,你有类似的感情经历吗?”以及“噢,我的姓名!其实这无关紧要,好了……”等原文没有的句子。这么做的好处是容易拉近与读者的距离,但却无可避免地改变了原文的叙述口吻和风格。最后仍然是前面曾提到的归化法的运用,这主要体现在大量采用口语化、语气词以及四字成语等来进行叙述。姬译在措辞上尽量口语化,例如钱包“瘪瘪的”,陆地上“没什么好混得了”等都充分体现了这一点。语气词的多次重复出现虽然更容易直抒胸臆,表达激情,但同时也损害了原著的叙述口吻和风格,减弱了原著的艺术性和严肃性。四字成语的运用在那个长句中体现得最为明显。在不足100字的译文中总共用了6个四字成语,占了篇幅的四分之一。这使得原本就大大偏离了原文的译文更加汉化,完全丧失了原著的风格和意韵。
译者对原著的理解与把握直接影响到书中人物的形象塑造,同一人物在不同译者的笔下往往呈现出不同的性格特征,下面是两位译者在第29章中描写船长亚哈的翻译片段。
I was struck with the singular posture he maintained....His bone leg steadied in that hole;one arm elevated,and holding by a shroud;Captain Ahab stood erect,looking straight out beyond the ship's ever-pitching prow.There was an infinity of firmest fortitude,a determinate,unsurrenderable wilfulness,in the fixed and fearless,forward dedication of that glance.Not a word he spoke;nor did his officers say aught to him;though by all their minutest gestures and expressions,they plainly showed the uneasy,if not painful,consciousness of being under a troubled master-eye.And not only that,but moody stricken Ahab stood before them with a crucifixion in his face;in all the nameless regal overbearing dignity of some mighty woe.(Melville,1984:120)
杨译:那单一不变的姿势,给我的印象极深。……亚哈船长的鲸骨腿牢牢地插在那个洞孔里,他抬起一只胳膊,抓住一支侧支索,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遥望着那颠簸不停的船头的远方。他那凝结、无畏、专注向前的目光里,含有无限的坚定和刚毅以及一种坚不可摧的任性。他一句话也不说,他的几个下司也不跟他说一句话,不过,从他们各种最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上,人们能明显看出,他们有一种虽不是痛苦却饱含忧虑的神态,因为他们感到总有一双烦恼的眼睛在盯着他们。不仅如此,而且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忧心忡忡的亚哈,脸上似乎摆着一种苦刑,某种巨大的悲痛赋予他满脸难以言喻的威严。(杨善录,1997:115-16)
姬译:亚哈船长的姿态深深地打动了我。
他把那只鲸颚腿插在甲板上专为他钻的镟孔里,手扶船栏,身体笔直,目光犀利地盯着前方的海面。
这个姿态之中隐含着一种坚定不移、无所畏惧的精神,一言不发之中有一种指挥一切的力量。甲板上的水手们分明地感受到了这种力量的压力,紧张地忙碌着,各司职守,不敢稍有懈怠。
如果说亚哈船长的姿态之中所隐含的力量让人畏惧的话,那么他眼神之中的抑郁和悲愁就更增添了他凛然的尊严,这说明他不仅有威严之力而且有可敬之德。(姬旭升,1999:88)
亚哈船长在《白鲸》一书中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在梅尔维尔的笔下,亚哈这一形象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却又复杂难辨,高深莫测。多年来,评论家对此众说纷纭,却始终莫衷一是。可见《白鲸》中的亚哈具有高度的复杂性,是一个多面体。在杨译中,亚哈“坚定”、“刚毅”而又“任性”,尽管“忧心忡忡”,但在下属面前仍有着“难以言喻的威严”,为以后的情节发展和性格刻画做了铺垫。
但是,姬译则不同。姬先生认为“亚哈……是一个英雄,一个为了既定目的殊死奋斗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英雄”,(姬旭升,1999:5)因此在他的翻译中,亚哈不仅“坚定不移、无所畏惧”,而且“有一种指挥一切的力量”,尽管“抑郁和悲愁”,但这非但无损于亚哈的英雄形象,反而“增添了他凛然的尊严”。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最后一句,“这说明他不仅有威严之力而且有可敬之德”。如果说“威严之力”在原文中还勉强有迹可循,那么“可敬之德”则纯粹是姬先生基于自身的理解认识对原文做的添加了。姬先生在《译序》中写道“亚哈担起了进击自然的使命,他赢得了所有勇敢的人的尊敬和爱戴”,因此,在他的笔下,“裴廓德”号上的水手们“紧张地忙碌着,各司职守,不敢稍有懈怠”。但在原文中,这些水手们“plainly showed the uneasy,if not painful,consciousness”,按杨善录先生的翻译,就是“有一种虽不是痛苦却饱含忧虑的神态”,而姬先生却对这一句描述水手内心感受的话避而不译。即便是在这寥寥几句对侧面人物的描写中,我们也可看出译者对原著的不同理解和把握。
姬旭升先生在翻译《白鲸》时的再创造不仅体现在对个别语句或段落的翻译之中,而且还体现在对原文表现手法和写作风格的改造和变异。例如原著第111章、第114章以及第132章的开头部分与其他章节在形式上并无不同。但在姬先生的译文中,它们却是以自由体诗的形式出现的。姑且不论译文质量的好坏或是自由体诗是否能够更好地表达原著的思想感情。这一大胆的创新思想和探索精神绝对是值得肯定的。但遗憾的是,相对于其别出心裁、令人耳目一新的表现手法,姬先生对细节的把握明显做得还不够,以第132章中的一节为例:
...From beneath his slouched hat Ahab dropped a tear into the sea;nor did all the Pacific contain such wealth as that one wee drop.(Melville,1984:491)
杨译:一滴泪水从亚哈那耷拉着的帽子里边落了下来,掉进了海里;整个太平洋还从来没有装过这一小滴泪水所包含的重大价值咧!(杨善录,1997:514)
姬译:他苦涩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水/直掉进微微荡漾着的海里/可对于浩瀚的太平洋/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姬旭升,1999:453)
亚哈望着海面上的景色,一时受到了深深的感动,不禁滴下了一滴泪珠。正是这滴泪珠进一步丰富和完善了亚哈的人格,使读者认识到在坚强、威严的亚哈背后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所熟知的亚哈。因此,这滴泪珠的价值是巨大的,甚至于整个太平洋所蕴涵的财富也无法与之相比。姬先生对这句话的理解明显出现了偏差。
最后,让我们来比较一下两位译者对《白鲸》结尾的不同翻译。
“AND I ONLY AM ESCAPE ALONE TO TELL THEE.”
Job.
The drama's done.Why then here does anyone step forth?—Because one did survive the wreck.
...On the second day,a sail drew near,nearer,and picked me up at last.It was the devious-cruising Rachel,that in her retracing search after her missing children,only found another orphan.(Melville,1984:521)
杨译:“惟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你。”——约伯。
戏已收场。那么,这里怎么又冒出了一个人呢?——因为确有一个人幸免遇难。
……第二天,一艘帆船驶了过来,越靠越近,终于把我救起了。它就是那艘到处迂回巡游的“拉吉”号,在它折回来寻找那两个失踪的孩子时,想不到又找到了一个孤儿。(杨善录,1997:549-50)
姬译:“裴廓德”号终于不复存在了。
同它的生命一起结束的,还有这个自开始以来,一直令人震颤着的故事。
然而你一定要问,既然那个最后旋涡接纳了所有这一切,那么这故事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呢?
我告诉你:
有一个人,仅仅有一个人,他幸免遇难,那,就——是——我!
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给你们讲述这个复仇的故事。
……
第二天,恰恰是在“裴廓德”号沉没的那个时辰,一条船驶了过来,捞起了我。那正是我们先前碰到过的“拉吉”号,船长正在为寻找丢失的孩子们而到处东奔西闯。
他们没能找到他们的孩子,但是却找到了我——另一个失去了依靠的孤儿。
就这样,我侥幸逃脱了灾难,回来给你们讲述这个悲壮的故事。(姬旭升,1999:488-90)
姬译与原著的出入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是卷首引语的被省略。这一句话出自《圣经》,在此引喻Ishmael逃出生天,并向后人叙述这一故事。该句的寓言色彩十分强烈,因此省略这一卷首引语不可避免地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小说的深度,弱化了小说的气势。其次,原文中第一段只有短短3句话,姬译中却将其扩充成了6个小段,而且再次加入了译者个人的观点和感受,如“这个自开始以来,一直令人震颤着的故事”一句。笔者认为杨先生对这一段的翻译称得上恰到好处。例如将第一句“The drama's done.”译为“戏已收场”以及对强调语气的翻译,特别是“冒”这一动词用得极为生动形象,可谓一字传神。另外,原著中并未提及Ishmael获救的确切时辰,可姬译中却加入了“恰恰是在‘裴廓德’号沉没的那个时辰”。也许姬先生是希望加重作品的戏剧性色彩,利用这一时辰上的巧合来使读者受到更大的震动。但笔者以为虽说翻译中并不反对再创造,但是如此的自由发挥是利是弊还需再三斟酌。在原著中,梅尔维尔以“only found another orphan”结束全文,戛然而止,余韵无穷,因此姬译中的最后一句实有画蛇添足之嫌。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杨译保守有余,创新不足;而姬译在创新上又过于自由,有时甚至完全脱离了原著。这也正是等值和再创造容易出现的倾向。等值法往往更容易传达原著的内容、思想和风格,但也容易为之所限而过于拘泥,不敢突破原文的形式进行大胆创新,而再创造则更利于译者自由地表达自己的理解和情感,但这又会导致与原著在内容、思想和风格上的偏离,甚至会在一定程度上误导读者。如何解决这一问题,笔者认为关键还在于前面所提的对“度”的把握。不论是等值还是再创造都要确保“适度”,力求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从而将两者更好地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