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新词语的产生路径、新词语汉译的新义、新词的产生和新名词的产生方式进行了探讨_四分律论文

再論漢譯佛經新詞、新義的產生途徑,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再論漢譯佛經新詞论文,產生途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東漢以來產生大量漢譯佛經,其語詞不外乎兩類:一是直接運用漢語固有詞語及其含義,二是利用中土詞語進行創造,產生新的譯經詞語和詞義。創造新詞、新義離不開兩個因素:一是原典的影響,即梵文或巴利文等寫成的佛經原文;二是漢語當時流行的詞語和含義。前者以音譯詞和佛經術語爲主,後者以其他佛經常用詞語爲主。這裏主要討論利用漢語固有語素或詞語創造新詞新義的途徑①。

譯經新義的產生有規律可循,大致歸納如下:

一、漢語原詞語素義的重新組合

翻譯佛經往往利用語素意義賦予漢語固有詞語新含義,也就是利用漢語原詞的另外語素義,從而產生與漢語原詞意義不同的新義。比如:

赤肉 即裸身,光着身體。劉宋佛陀什共竺道生等譯《五分律》卷四《舍墮法》:“爾時衆多比丘隨估客行,失道遇劫剝奪,赤肉裸形,而還向舍衛城。”又卷七《墮法》:“船未到岸,比丘尼被剝赤肉。”

按:“赤”有“空、盡、一無所有”義,《韓非子·十過》:“晉國大旱,赤地三年。”陳奇猷《集釋》:“焦竑曰:古人謂空盡無物曰赤。”《韻會·陌韻》:“赤,裸裎曰赤體,見肉色也。”漢語有“赤身裸體”、“赤裸”、“赤條條來去無牽掛”、“赤手空拳”、“赤膊上陣”等説法,“赤”都是“裸露”或“空無”之義。“肉”字可以泛指動物的肉,也指人的皮肉。佛經則用來表示人體。故“赤肉”猶言赤身、裸身,雖然是新義,卻符合“赤”、“肉”語素的固有義。

漢語中早有“赤肉”一詞,指動物的肉。《呂氏春秋·貴當》:“窺赤肉而烏鵲集,狸處堂而衆鼠散。”《淮南子·説林》:“赤肉懸則烏鵲集,鷹隼鷙則衆鳥散。”是取“赤”字紅色的意思。譯經中的“赤肉”字面上與漢語同,但卻取其另外的語素義,所以就有了新義。

樂人 安逸之人。後秦弗若多羅譯《十誦律》卷十六《九十波逸提法》:“爾時王舍城中,十七群年少富貴家子,柔軟樂人和提等,未滿二十歲,長老目揵連與受具戒。”卷二十一《七法中受具足戒法》:“長老大目犍連與王舍城中和利等十七諸年少樂人授具足戒。”

按:樂謂安樂、安逸,樂人就是安逸之人。《大詞典》只有“樂(yuè)人”而無“樂(lè)人”,這也是利用了語素的不同含義。

雜種 各種;多種。早見於隋闍那崛多譯《佛本行集經》卷十一:“雜種諸藥,具滿諸器。”又:“或食牛糞,或食麻滓雜果藕根,或食雜種諸樹軟枝。”因爲“雜”本來即有繁多之義②。

“雜種”漢語中已有混雜而成的意思③。東晉法顯共佛馱跋陀羅譯《摩訶僧祇律》卷三:“如放牧人放雜種畜生,所謂若象、若馬、若牛、若駝、若驢、若羊等。”

顧命 在中土典籍中原是天子遺詔的意思,源於《書·顧命》:“成王將崩,命召公、畢公率諸侯相康王,作《顧命》。”故“顧命”謂帝王臨終遺命。但在佛經中是指“王”或“世尊”的吩咐、命令,也指平時對事情的吩咐、命令。側重在語素“命”的意義上④。後漢曇果共康孟詳譯《中本起經》卷下《本起該容品》:“會有敵國興兵入界,彼眾强盛,王自出征。顧命梵志名曰吉星,權領國政。”又卷下《大迦葉始來品》:“世尊遙見,歎言:‘善來迦葉。’豫分半床,命令就坐。迦葉進前,頭面作禮,退跪自陳曰:‘余是如來末行弟子,顧命分坐,不敢承旨。’”即其例⑤。

瑕穢 爲近義連言,中土文獻指玉的斑點或污穢,比喻事物的缺點。漢董仲舒《春秋繁露·執贄》:“玉至清而不蔽其惡,內有瑕穢,必見之於外,故君子不隱其短。”漢王充《論衡·自紀》:“通人造書,文無瑕穢。”《後漢書·班彪傳附子固》:“於是百姓滌瑕蕩穢,而鏡至清。形神寂寞,耳目不營。”李賢注:“瑕穢猶過惡也。”

在譯經中,“瑕穢”側重於“穢”,有污穢、骯髒等義。後漢支婁迦讖譯《道行般若經》卷七《善知識品》:“常當自護自念,使我無得生是惡心,一切使我心無瑕穢。”

進引 中土文獻中“進引”有引薦、提拔義。《南齊書·明帝紀》:“史臣曰:……夫戕夷之事,懷抱多端,或出自雄忍,或生乎畏懾。令同財之親,在我而先棄,進引之愛,量物其必違。”《隋書·高熲傳》:“及蒙任寄之後,竭誠盡節,進引貞良,以天下爲己任。”又《文四子傳·房陵王勇》:“典膳監元淹,謬陳愛憎,開示怨隙,妄起訕謗,潛行離阻,進引妖巫,營事厭禱。”與現代漢語的“引進”意思相近。

佛經中“進引”猶“進路”,謂進發、上路,是當時的一個口語詞。舊題三國吳支謙譯《撰集百緣經》卷二《法護王請佛洗浴緣》:“時彼城中,有五百賈客,往詣他邦,販買求利,涉路進引,到曠野中。”又卷六《鸚鵡子王請佛緣》:“至明清旦,世尊進引,鸚鵡歡喜,在前引導,向王舍城。”又卷九《海生商主緣》:“更入大海,獲其珍寶,進引還來。”又:“爾時商人,聞是語已,進引入海,大獲珍寶。”又《罽賓寧王緣》:“尋集諸臣三萬六千,嚴駕,欲來朝拜大王;然有所疑,未及進引。”

中土文獻用的是抽象義、比喻義,佛經中則用具體義,側重在語素“進”的意義上。

二、漢語詞義的再引申

上面説的是語素義的選擇或重新組合,下面説的是雙音詞意義的引申。就是利用詞義演變規律賦予漢語固有詞語新含義。

得意 漢語本有領會旨趣和得志、滿意的意思。《莊子·外物》:“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列子·仲尼》:“得意者無言,進知者亦無言。”《管子·小匡》:“管仲者,天下之賢人也,大器也。在楚,則楚得意於天下;在晉,則晉得意於天下,在狄,則狄得意於天下。”《史記·六國年表》:“秦既得意,燒天下《詩》《書》、諸侯史記尤甚,爲其有所刺譏也。”漢劉向《列女傅·黎莊夫人》:“黎莊夫人者,衛侯之女,黎莊公之夫人也。既往而不同欲,所務者異,未嘗得見,甚不得意。”《字彙·彳部》:“得,又合也,人相契合曰相得。”

佛經中則表示情意相投、知心。與中土文獻用法相近而又有所不同。姚秦佛陀耶舍共竺佛念等譯《四分律》卷三十七《自恣揵度》:“六群比丘聞佛聽自恣,便於别房中,共同和尚阿闍梨親厚同學得意者别部作自恣。”唐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十七:“凡是親友可委寄人有其五種:一者心相愛愍,二者近爲得意,三者是所尊重,四者久故通懷,五者聞用己財,心生歡喜。”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三《四波羅市迦法·不與取學處》:“問曰:‘豈諸具壽無應稅物?’答曰:‘我有得意賈人爲持過關,方授與我。’”

還可以作動詞,表示“與……情意相投”。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二十二:“其妻即便與大臣婦共爲交好,既得意已,告曰:‘我之夫主,極深相愛,隨我索者,悉皆爲作。’”

還作名詞用,謂情投意合的朋友、知心的朋友。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尼陀那目得迦》卷六:“有餘苾芻來慰問曰:‘大德,何故身體痿黄,有何病苦?’彼默不答。後有得意苾芻來問,彼即具陳。”以上幾種用法都是在漢語固有意義上引申而來的。

共居 中土文獻本義是“同住,一起生活”。漢應劭《風俗通·過譽·汝南戴幼起》:“有薛孟嘗者,與弟子共居。”佛經中縮小範圍,特指夫妻生活。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三十二《九十波逸底迦法·與非親苾芻尼衣學處》:“於此城中,有一長者,夫妻共居,更無男女。”又卷四十七《九十波逸底迦法·入王宮門學處》:“於同類族娶女爲妻,雖久共居,竟無男女。”

三、漢語原詞詞性的再轉化

就是利用詞性演變規律賦予漢語固有詞語新詞性、新用法。

給侍 本是動詞。《太平經》卷三十五《分别貧富法》:“尊者之傍不可空,爲一人行,一人當立坐其傍,給侍其不足。”《太平廣記》卷四○○“成弼”(出《廣異記》):“隋末,有道者居於太白山,煉丹砂,合大還成,因得道,居山數十年。有成弼者給侍之,道者與居十餘歲,而不告以道。”譯經中有同樣的用法,如西晉竺法護譯《生經》卷一:“有五仙人,處於山藪。四人爲主,一人給侍,供養奉事,未曾失意。”元魏慧覺等譯《賢愚經》卷八:“佛告之曰:汝年老邁,自須給侍,何忍使汝復見供事?……次第白佛,皆求給侍,佛皆不聽。”後秦佛陀耶舍共竺佛念譯《長阿含經》卷十一:“弟子敬奉師長復有五事。云何爲五?一者給侍所須,二者禮敬供養,三者尊重戴仰……”

根據漢語動作轉化爲施動者的規律,可以表示服侍的人,猶言侍者。《宋史·禮志》:“內給侍酌酒,授內謁者監進,帝跪進訖,以盤興,內謁者監承接之。”佛經中名詞的用法也常見。如唐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毘奈耶》卷六《四波羅市迦法·斷人命學處》:“時馱索迦便告之曰:‘我爲汝故,衣缽罄盡,廢修善業而爲給侍。’”又卷四十二《九十波逸底迦法·飲酒學處》:“人中龍象,間出於世,悉皆竊誘,令其出家,以充給侍。”

“給侍”是一並列結構,中上文獻中不多見,詞典中竟然沒有收録,也是一個遺憾。

涕泣 有“哭泣、流淚”義,是動詞。《禮記·雜記下》:“唯父母之喪,不辟涕泣而見人。”《史記·刺客列傳》:“(豫讓)死之日,趙國志士聞之,皆爲涕泣。”佛經中則轉爲名詞,指淚水。《生經》卷三《弟子過命經》:“仙人見之,象子死亡,憂愁叵言,涕泣横流,不能自解。”南朝梁釋僧祐《釋迦譜》卷四《釋迦雙樹般涅槃記》:“復有一恒河沙菩薩摩訶薩位階十地,日初出時遇佛光明,遍體血現,涕泣盈目。”

污泥、泥污 中土文獻通常爲名詞,指爛泥。《三國志·魏志·劉楨傳》“楨以不敬被刑”裴松之注引三國魏魚豢《典略》:“此四寶者,伏朽石之下,潛污泥之中,而揚光千載之上,發彩疇昔之外,亦皆未能初自接於至尊也。”《齊民要術·旱稻》:“凡下田停水處,懆則堅垎,濕則污泥,雞治而易荒,磽埆而殺種。”在佛經中則轉爲動詞,有弄髒義。姚秦佛陀耶舍共竺佛念等譯《四分律》卷三十四《受戒揵度》:“時小沙彌等大小便吐污泥織繩床座臥具。”又卷四十一《衣揵度》:“時比丘著僧覆身衣,至温室食堂中,羹飯污泥,煙熏坌塵,白佛。佛言:‘不應著僧覆身衣至溫室食堂中。’時諸比丘冬月患寒,白佛。佛言:‘聽著,當愛護,勿令污泥。’”又卷五十《屋舍揵度初》:“彼處處小便,泥污地。”⑥

私密 漢語有形容詞的用法。《全晉文》卷五十三李充《起居誡》:“床頭書疏,亦不足觀;或他事私密,不欲令人見之,縱能不宣,誰與明之?若有洩露,則傷之者至矣。”唐張鷟《朝野僉載》卷五:“子母相謂曰:‘必不得承。’並私密之語。璥至開門,案下之人亦起,母子大驚,並具承伏法云。”佛經中則作副詞用,表示暗暗地,暗自。隋闍那崛多譯《佛本行集經》卷五十《尸棄佛本生地品》上:“於是月日,私密遣使,訪問菩薩行坐之處。”唐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毗奈耶》卷四十九《四波羅底提舍尼法·從非親尼受食學處》:“其母後時,不能守志,遂與女婿,私密交通。”

譯經翻譯者除了利用漢語固有語素和詞義演變規律產生新義外,還有一些造詞的方法。主要是利用漢語固有語素,根據漢語雙音詞組合規律造詞。大致包括以下幾類:

一、以同義語素替換造詞

就是利用漢語固有雙音詞,改變其中一個語素,換成相應的同義語素,從而產生與中土文獻意義相同的詞。

黄曛 即黄昏。唐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毘奈耶》卷十二《十三僧伽伐尸沙法·造大寺學處》:“次與晡食至黄曛時,告言:‘聖者,當還價直。’”或作“曛黄”,如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一:“乃至日暮,方始言歸,曛黄之後,至長者處。”《玉篇·日部》:“曛,黄昏時。”《廣韻·文韻》:“曛,日入也,又黄昏時。”漢語已有“黄昏”。《楚辭·離騷》:“曰黄昏以爲期兮,羌中道而改路。”“昏”正指傍晚。《詩·陳風·東門之楊》:“昏以爲期,明星煌煌。”用“曛”代“昏”,是一種同義詞替換。

隨近 附近義。唐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九《四波羅市迦法·妄説自得上人法學處》:“時五百人發聲大叫,告隨近人曰:諸人當知我五百人及大足網……”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十七:“若不脫者,於隨近寺,五年之中,同一利養,别爲長浄。”“隨”可以表示時間上的緊接,也可以表示空間上的相近,故以“隨近”連言,這是對漢語固有詞“附近”的改造。《管子·侈靡》:“不謹於附近,而欲求遠者,兵不信。”即其義。

單己 單身、隻身。唐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二十九《波逸底迦法·強惱觸他學處》:“時鄔陀夷勸諸少年人間遊行,若隨逐行者皆被惱亂,無復一人共之爲伴,遂便單己游歷人間。”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苾芻尼毗奈耶》卷六《二十僧伽伐尸沙法·獨在道行學處》:“我唯單己,遍往六城。”《玉篇·吅部》:“單,一也,隻也。”又《玉篇·己部》:“己,己身也。”“單己”,猶一己,一個人,隻身,是“單個”和“一己”兩個相關義的組合,漢語常見的是“單身”。《三國志·蜀志·郤正傳》:“惟正及殿中督汝南張通舍妻子,單身隨侍。”是其例。

久近 疑問句表示何時,多久。陳述句表示長久、長時間;也表示遠近。

後秦鳩摩羅什譯《大莊嚴論經》卷一○:“王言:‘大德,久近得此香?’比丘答曰:‘久已得之。’”失譯(今附秦録)《大乘悲分陀利經》卷三:“我般涅槃後,正法住世,久近亦爾。”劉宋求那跋陀羅譯《雜阿含經》卷四四:“過去有村邑,爲賊所抄掠,汝時悉皆救,令其得解脫;是則過去世,所受持福業,我憶此因緣,久近如眠覺。”失譯(今附秦録)《别譯雜阿含經》卷一○:“犢子聞已,心懷歡喜,問尊者言:‘汝爲佛弟子,從來久近?’尊者答言:‘我爲佛弟子,始過三年。’”又卷十六:“‘世尊,劫爲久近?’佛告比丘:‘吾可爲汝,敷演而説。’”隋闍那崛多譯《佛本行集經》卷二:“或見菩薩般涅槃後,正法住世,像法住世,久近多少,延促之時。”失譯《大方便佛報恩經》卷六:“若欲受一日二日乃至十日、一年二年惡律儀戒、隨誓心久近,隨意即得。”

“久近”與“多少”(如何、怎樣)、“遠近”(多遠,多少距離)等構詞方式相似,可用於疑問句,也用於陳述句。

二、仿照漢語相關詞造詞

就是根據漢語相關詞語類推創造新詞以表達新的含義。

敷具 坐臥之具,指床席褥墊等。

三國吳支謙譯《菩薩本緣經》卷上《毘羅摩品》:“今我所施如是敷具,願諸衆生,於未來世悉得如來金剛坐處。我今所施種種珍寶,願諸衆生,於未來世悉得如來七菩提寶。”又:“所施之物,謂金銀、琉璃、頗梨、真珠、車磲、馬瑙、珊瑚、璧玉種種器物,及諸衣服、床臥敷具、車乘、舍宅、田地、谷米、奴婢僕使、象馬牛羊,隨有所須,悉能與足。譬如天雨百穀滋長,恒以五指施人財物。”

“敷具”是譯經中常用詞,多與“床坐”等相連。如元魏吉迦夜共曇曜譯《雜寶藏經》卷三《八天次第問法緣》:“然而不能爲施床坐,煴具。以是業緣,今獲果報。”還可以稱“床敷”,同上:“於父母、師長、沙門、婆羅門,忠孝恭敬禮拜,爲施床敷。”又:“於父母、師長、沙門、婆羅門,忠孝恭敬禮拜,爲施敷具及以飲食。”又:“能於父母、師長、沙門、婆羅門,忠孝恭敬禮拜,敷具飲食,聽法解義。”後一例是“施敷具飲食”的省略。可見“敷具”是與床臥、衣服、飲食相並列的生活用品,是與坐臥密切聯繫的可以敷展、可以加溫的用具,顯然就是床單褥墊之類的物品。

《漢語大詞典》引《十住論》卷九:“諸佛師子座,金薄幃帳,柔軟滑澤種種天衣,以爲敷具。”解釋“敷具”爲“陳飾於佛座前供桌上的飾物”。又引《十誦律》卷七:“以純黑羊毛作敷具。”又:“我今當以少白羺羊毛雜黑羺羊毛作敷具。”釋曰:“佛教語。袈裟。以袈裟可敷地作遊方僧人的坐臥之具,故稱。”這兩個解釋都不對。這幾個例子説明“敷具”的質地可以是柔軟滑澤的絲類和羊毛之類。

舊題三國吳支謙譯《撰集百緣經》卷八《伽尸比丘尼生時身披袈裟緣》:“生一女兒,身披袈裟。端政殊妙,世所稀有。”凡是“除鬚髪被袈裟”一類的記敘都不能改作“被敷具”,所以“敷具”肯定不是袈裟。而與床坐相關的一定是“敷具”,所以“敷具”是床坐所用的物品。

漢語中早有“臥具”一詞,是枕蓆被褥的統稱。《戰國策·楚策五》:“衣服玩好,擇其所喜而爲之;宮室臥具,擇其所善而爲之。”佛經也用此詞,如蕭齊求那毘地譯《百喻經·毗舍闍鬼喻》:“我此篋者,能出一切衣服飲食床褥臥具。”但是仿照“臥具”創造的“敷具”一詞,含義有所不同:不僅是臥具,還是坐具,古人“床”包括了臥榻和坐具兩種,“敷具”即鋪設於床和座位上。

唐苦、唐勞 猶言“徒勞”。

後漢曇果共康孟詳譯《中本起經》卷上:“好術弟子,凡有五百人,精銳燃火,不避寒暑,年耆根熟,永無髣髴,先人傳惑,以授後生,自稱是道,唐苦無報。”又安玄共嚴佛調譯《法鏡經》:“我當恒以强其精進行所,我方便爲不唐苦也。”唐玄奘《大唐西域記·拘尸那揭羅國》:“汝何守愚,唐勞羽翮?”

從“徒勞”到“唐勞”,可以看作同義語素替換;而從“徒勞”到“唐苦”,可以看作仿造或類推。

佛經中多以“唐”作“徒”義,構成雙音詞。再如:

唐自:猶言“徒自”。舊題三國吳支謙譯《撰集百緣經·梵摩王太子求法緣》:“時有山神,語須菩提言:‘汝今何故,舍家來此山林之中?既不修善,則無利益,唐自疲苦。’”

唐捐:舊題三國吳支謙譯《撰集百緣經·梵摩王太子求法緣》:“時王太子聞是語已,而作是言:‘我于曠劫唐捐身命,未曾有人爲我欲説如是妙法。’”姚秦鳩摩羅什譯《妙法蓮華經》卷七《觀世音菩薩普門品》:“觀世音菩薩有如是力,若有眾生,恭敬禮拜觀世音菩薩,福不唐捐。”唐玄奘《大唐西域記·健馱邏國》:“今汝此子,即是彼僊。由以强識,翫習世典,惟談異論,不究真理,神智唐捐,流轉未息,尚乘餘善,爲汝愛子。”季羨林等校注:“唐捐:虛耗、廢棄之義。”其説含義是。“唐捐”即白白放棄或落空義。

“唐”是徒義,猶言白白地。後漢支婁迦讖譯《般舟三昧經》卷中:“世尊所感非唐舉,衆聖導師不妄笑。”蕭齊求那毘地譯《百喻經·破五通仙眼喻》:“如彼愚臣,唐毀他目也。”又《爲婦貿鼻喻》:“唐使其婦受大痛苦。”

“唐”之所以有徒勞義,是因爲“唐”與“徒”雙聲音近。同時,“唐”與“徒”也有意義上的聯繫。《説文·口部》:“唐,大言也。”段注:“引伸爲大也,如説《尚書》者云,唐之爲言蕩蕩也,見《論衡》。又爲空也,如梵書言:福不唐捐。”《鹽鐵論·取下》:“廣第唐園、良田連比者,不知無運踵之業、竄頭宅者之役也。”“唐”有廣大之義,廣、大與空義相因,《莊子·田子方》:“彼已盡矣,而女求之以爲有,是求馬於唐肆也。”而“空”有徒勞義,則“唐”也就有了“徒”、“空”之義。所以把“唐”與“徒”看作音義皆相關比較好。

微塵 比喻極細小的物質。

姚秦鳩摩羅什共佛馱耶舍譯《十住經》卷四:“諸佛所入毛道智,若入微塵智,若國土智,身心智,得道智。若眾生身心得道智,若衆生行智,得道智。徧行佛道智,順行示智,逆行示智,不可思議智。”“毛道智”與“微塵智”並列,都是微小智慧的意思。

唐玄奘譯《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一三六:“應知極微是最細色。不可斷截破壞貫穿,不可取捨乘履搏掣,非長非短,非方非圓,非正不正,非高非下,無有細分,不可分析,不可覩見,不可聽聞,不可齅嘗,不可摩觸。故説極微是最細色。此七極微,成一微塵。是眼識所取色中最微細者。”是色體的極小者稱爲極塵,七倍極塵謂之“微塵”。這是佛經中運用漢語語素創造的新詞,用極其微小的塵土指極細小的事物。

毛塵 比喻微小的事物。

西晉竺法護譯《修行地道經》卷四《修行地道經行空品》:“是故內空而無吾我。於是頌曰:觀於內種何所在,永不得我如毛塵。是故身空心意識,譬如冥影但有名。”竺法護譯《大哀經》卷六《十八不共法品》:“佛悉知之,無有不及,如毛塵者。知於現在,三品之行,衆生之界。”“毛塵”與“微塵”含義和構詞方式皆一致。

在譯經中,“毛”當“微小”解構成的詞語很多。再如:

一毛孔 喻極微小的地方,小孔。西晉竺法護譯《漸備一切智德經》卷四《漸備經不動住品第八》:“一一衆生,心性所懷,不可稱載。心各各異,勸導利法,因開化之。如一如來之所度脫。一切如來,亦復如是,等無有異。猶一毛孔,一切亦然。”又卷五《金剛藏問菩薩住品第十》:“諸佛之土,著一毛孔,不嬈衆生。發意之頃,變現無際諸佛國土,成爲大海。”又《度世品經第六》:“諸佛國嚴浄,現之如有限。皆令衆生類,入於一毛孔。使其四大海,在於一毛孔。”

還有“一塵”,相當於“一毛”或“一毛孔”。竺法護譯《度世品經卷第三》:“何謂爲十?無數世界,入於一塵。是神足變,復以一塵,遍諸法界。”

還有“一毛厘”。竺法護譯《佛説寶網經》:“亦供養菩薩,奉經當如是。其欲一毛厘,執持千世界。擎之以手掌,億劫不舍置。”

地了 天亮。

三國吴支謙譯《菩薩本緣經》卷下:“夜既終已,清旦地了,於薪聚邊即便吹火。火然之後,語婆羅門言:‘我昨請汝,欲設微供。’”東晉佛陀跋陀羅共法顯譯《摩訶僧祇律》卷十七:“夜有黑蛇,亦畏風雨故,欲來入廁屋中。佛常觀衆生,見此黑蛇欲入廁屋,畏蛇惱羅睺羅故,即放光明,自至廁上,作是言:‘汝是誰?’‘世尊,我是羅睺羅。’……佛拭身上塵土已,將入自房,指示床前,言:‘汝此中住。’時如來已與諸弟子制戒,是故順行此戒,是故世尊跏趺坐。到地了已,告諸比丘:‘如來慈心故,因羅睺羅使諸弟子得安樂住。’”後秦弗若多羅譯《十誦律》卷十一:“諸比丘言:‘世尊,有二客比丘來,次第是中共住。一人得床,一人得草敷。夜宿已,地了便去。’”又卷十五:“時佛獨坐床上大座,佛竟夜入禪,用聖默然,到地了已。以是因緣,集比丘僧。”後秦鳩摩羅什譯《大智度論》卷四八:“譬人夜食不浄,地了知非,羞愧其事。”劉宋僧伽跋摩譯《薩婆多部毘尼摩得勒伽》卷六:“乃至佛言:‘應作酢漿。作法者,取米汁,温水和之。放一處酢已,須者受用。若漿清澄無濁,以囊漉清浄如水。從地了受已,至日沒得飲。’”

“地了”是個結合不緊密的詞。朱慶之説:“‘地了’是個可以離合的詞,用於否定時否定詞放在‘地’和‘了’的中間。”如後秦弗若多羅譯《十誦律》卷十三:“若比丘非時噉食,波逸提。非時者,過日中至地未了,是中間名非時。”又卷十四:“一夜者,從日沒至地未了時。”⑦

“地了”也是個比較生疏的詞,所以譯經中屢有異文。上引《大智度論》,“地”字,元明二本、聖語藏本作“他”,宮本作“諦”。上引《薩婆多部毘尼摩得勒伽》“地了”,宋元明三本作“他手”,均是形近之誤,或是不明詞義的臆改。

露地 猶言露天,謂處於沒有遮蓋的地方。後秦弗若多羅譯《十誦律》卷四:“露地處者,無壁障無籬無薄席障無衣幔障,是名露地。”姚秦鳩摩羅什譯《妙法蓮華經》卷二《譬喻品》:“諸子等安穩得出,皆於四衢道中露地而坐。”元魏吉迦夜共曇曜譯《雜寶藏經》卷八《佛弟難陀爲佛所逼出家得道品》:“遙見佛來,大樹後藏,樹神舉樹,在虛空中,露地而立。”《寒山詩》:“露地四衢坐,當天萬事空。”《王梵志詩》第55首:“貧窮實可憐,饑寒肚露地。”又第295首:“衣破無人縫,小者肚露地。”

天地一體,譯經中往往以“地”代替漢語中常用的“天”,而且也有誤解者。以上諸例,頊楚先生即認爲“露地”即“露着,‘地’用在動詞後面表示時態”⑧。

竊以爲“露地”謂處於沒有遮蓋的地方,或曰暴露於地面。《十誦律》的解釋已經很清楚了。最後一例最明顯,“露地”與“當天”同義相對,指暴露在外,沒有遮蔽。《百喻經·野干爲折樹枝所打喻》:“捨棄而走,到於露地,乃至日暮,亦不肯來。”“到於露地”謂到達沒有遮蔽的地方。“露地”肯定是名詞,不能解爲動詞“露着”。唐道世《法苑珠林》卷一○一:“處中六者:一、阿蘭若處;二、在塚間;三、在樹下;四、在露地;五、是常坐;六、是隨坐。”“在露地”與“在塚間,在樹下”馬同類結構,故“露地”也應表示處所,爲名詞,不當視“地”爲助詞。

佛經中“露地”常見,均表示室外無遮蔽之處。西晉竺法護譯《佛説受新歲經》:“聞如是,一時佛在舍衛國東苑鹿母園中,與大比丘衆五百人俱。是時世尊七月十五日,於露地敷坐。”南朝梁慧皎《高僧傳·維祇難》:“維祇難,本天竺人,世奉異道,以火祠爲正。時有天竺沙門,習學小乘,多行道術。經遠行逼暮,欲寄難家宿。難家既事異道,猜忌釋子,乃處之門外露地而宿。”唐道宣《續高僧傳·釋法誠》:“素善翰墨,鄉曲所推。山路巖崖勒諸經偈,皆其筆也。手寫《法華》正當露地,因事他行未營收舉。屬洪雨滂注,溝澗波飛。走往看之,而合案並乾,餘便流潦。”《寒山詩》第272首:“爲報火宅主,露地騎白牛。”北周闍那耶舍譯《大方等大雲經·請雨品》:“爾時世尊説此呪巳,告龍王言:‘若天旱時,欲請雨者,須於露地,實浄土上,除去沙礫,無諸棘草。’”

與“露地”同樣表示室外的是“露天”,爲近現代漢語習語。唐趙嘏《和杜侍郎題禪智寺南樓》:“樓畔花枝拂檻紅,露天香動滿簾風。”宋文天祥《至揚州》詩序:“露天不可睡臥,於是下山,投古廟中。”“露天”、“露地”爲同義、同類構詞方式,用“天”或“地”都表示室外、表示無遮蔽。

以上二例證明漢譯佛經中往往以“地”代替中土文獻常見的“天”。

三、以近義語素並列造詞

就是組合漢語單音節同義或近義詞以構成並列式雙音詞。

涎沫 唾沫。姚秦佛陀耶舍共竺佛念等譯《四分律》卷四十二:“犢子口中涎沫出,與乳相似,後遂疑,不復飲乳。”按:《玉篇·部》:“,口液也,亦作涎。”又,沫也可指口中的津液。如《莊子·大宗師》:“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涎沫”同義連用,就是口水,唾沫。⑨

津膩 形容詞,黏滑。姚秦鳩摩羅什譯《大莊嚴論經》卷一:“如沈水香,黑重津膩。”姚秦鳩摩羅什譯《禪秘要法經》卷上:“觀右足已,次當觀腰,至背至頸,至項至頭,至面至胸,舉身支節,一切身分,皆亦津黑。”“津黑”與“黑重津膩”意思近似。又爲名詞,黏液。唐玄奘《大唐西域記·烏仗那國》:“其窣堵波基下有石,色帶黄白,常有津膩。”

“津”指水,也指生物的體液。《靈樞經·決氣》:“腠理發洩,汗出溱溱,是謂津。”“膩”是(油脂)潤澤或濕滑的意思。《楚辭·招魂》:“靡顏膩理,遺視矊些。”王逸注:“靡,致也。膩,滑也。”《周禮·地官·大司徒》:“其民黑而津。”孫詒讓正義:“人之潤澤者亦謂之津。”晉潘岳《皇女誄》:“手澤未改,領膩如初。”譯經中把近義的“津”與“膩”並列,構成新詞。

欺輕 輕視、小看義。唐義浄譯《根本説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二《四波羅市迦法·不浄行學處》:“孫陀羅難陀報曰:‘汝薄情懷,貪覓財物,如何對我爲非禮乎?既被欺輕,寧不舍俗?’”這是“輕視”和“欺侮”兩個近義語素義的組合⑩。

形罵 辱駡,羞辱。失譯《興起行經》卷下:“在毘葉佛世,形罵諸比丘:不應食粳糧,正應食馬麥。”“形罵”是什麼意思?上文寫到,山王婆羅門看見佛和衆羅漢飲食香美,“便興妒嫉意曰:‘此髡頭沙門,正應食馬麥,不應食此甘饌之供。’”以“髡頭沙門”譏稱出家人,猶後世所謂“禿驢”;並嘲弄他們應該“食馬麥”,這就是“形罵諸比丘”的經過。因此“形罵”猶言罵詈、毀罵。相似的有“形調”、“形笑”、“形呰”、“形毀”等,都是詆毀、嘲諷、謾駡、羞辱義。對此筆者已討論,就是“五形”之“形”與表示辱駡義素的組合(11)。

譯經新義和新詞的產生途徑很多,這裏只是舉例而已。

本文所據《大藏經》版本:《大正新修大藏經》,日·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22-1933年版;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1996年版。

注释:

①筆者曾撰《試説翻譯佛典新詞新義的產生理據》一文,載《語言研究》2006年第2期。包括以下三部分:1.佛典新詞往往運用漢語固有詞語或語素構成;2.佛典新義新用法往往是漢語固有詞語含義的引申或擴展;3.某些新詞往往是漢語固有詞語的充分運用。此文是上一文討論的繼續,故稱“再論”。

②李維琦先生《佛經詞語匯釋》有釋,367頁,湖南師範大學出版社,2004年。

③《漢語大詞典》已收此義,然所舉例證爲魯迅《書信集》,過遲。

④“顧命”一詞由天子對大臣的遺詔轉而用於上對下的吩咐、聘請,其演變途徑是十分清楚的。《漢語大詞典》等均未收此義。

⑤“顧命”,這一用法在中土文獻中也見用例。《周書·若干惠傳》:“時會日暮,齊神武兵屨來攻惠,惠擊之,皆披靡。至夜中,齊神武騎復來追惠,惠徐乃下馬,顧命廚人營食。”另外佛經中“顧命”還有諮詢、詢問義,側重在語素“顧”的意義上。如失譯《大方便佛報恩經》卷二《對治品》:“爾時轉輪聖王爲求佛法故,於閻浮提徧處宣令:‘誰解佛法?大轉輪王欲得玩習。’處處宣令,皆云言無。到一邊小國中,有一婆羅門解知佛法。爾時使者徑往詣彼。至婆羅門所,問言:‘大德解佛法耶?’答言:‘解也。’爾時使者頭面禮足,報言:‘大師,大轉輪王欲相顧命,惟願大師,屈神德往至彼轉輪王所。’”

⑥《大詞典》二詞均未收録動詞義項。

⑦參朱慶之《佛典與中古漢語詞彙研究》,臺灣文津出版社,1992年。

⑧參項楚《王梵志詩校注》,205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

⑨《大詞典》首舉唐杜甫例,稍晚。

⑩漢語中有“輕欺”一詞。唐元稹《贈崔元儒》詩:“最愛輕欺杏園客,也曾辜負酒家胡。”唐姚合《寄王度居士》詩:“天公與貧病,時輩復輕欺。”

(11)見《試説翻譯佛經新詞新義的產生理據》,載《語言研究》200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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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新词语的产生路径、新词语汉译的新义、新词的产生和新名词的产生方式进行了探讨_四分律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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